既然无法摆脱太平间,要不要干脆进去看看?或许能够发现点什么,然后设法改变困境,他被这个念头吸引住。
但是一丝犹豫适时出现,知道有危险和麻烦,干嘛非得这么做?似乎没有充足理由。
迟疑中,太平间内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可以肯定,这是郭芙的笑声,在上星期四的夜里,他的手伸到她的内衣里,接触到她柔软可爱的胸部时,她就是这么笑的。
虽然从未与她完全彻底地痛快亲热过一次,可是他仍然觉得自己与她的关系非同寻常,完全有义务保护她,如果她陷入到危险当中,那么拯救她就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有那么几个夜晚,被强烈的欲望弄到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甚至严肃地考虑过,如果郭芙愿意的话,那么与这位大姐姐正式同居似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这算不算爱情他不太清楚,但是她确实很具吸引力,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他伸手入怀,把几只红线拴着的小挂坠掏出来,让它们在胸前晃悠,一只是玉石观音菩萨像,一只是弥勒佛像,还有太上老君和孙悟空以及钟馗。
迈入太平间门口时他有瞬间的犹豫,但是内部传来的说话声让他加快了脚步。
属于正式工编制的救护车司机龙啸云在跟医院车队领导谈笑,内容有些不雅,涉及到女子的身体特征和某些隐秘器官。
他跨入门内,面前是一团雾气,与七岁那年所见极为相似,谈话声和笑声从雾里传出来。
会动的尸体
秋水走太平间内,在经过一层雾之后,看到了令他差点叫出声的一幕。
车队领导与龙啸云站在一架床侧面,华医生满脸笑嘻嘻的表情,一只胳膊架到龙啸云肩膀上。
车队领导姓鲁,身材高大,肚子高高隆起,一副营养严重过剩的样子,平时一般称之为鲁队长。
郭芙叼着烟,坐在另一具尸体旁边,结实而漂亮的小腿从白大袿下摆伸出来,在空中缓缓晃动。
她不喜欢穿长袜,大部分时候穿短袜,似乎是对于腿部皮肤的色泽和形状非常自信的缘故。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正中位置的一架推车上。
不久前刚刚死在救护车内的那两位年青人此刻一上一下,仿佛在玩叠罗汉游戏。
年青男子在上面,曾经血淋淋的衣服全没了,青紫而伤痕累累的身体一览无遗,这家伙僵硬而笨拙地来回动弹,不停地撞击下面躺着一动不动的女尸。
周围四名观众仿佛在看一场难得的好戏,精神很集中,偶尔说几句话,目光却也不离开推车上的两具尸体。
男尸在动弹,这事非常奇怪,相比之下,女尸显然正常得多,因为它完全不动,并且明显已经有些僵硬。
秋水一眼看到这样的情形,第一反应就是想转身逃走,跑到外面喊人进来帮忙,然而这时车队领导和龙啸云恰好抬起头来,四只眼睛看着他。
他们的目光貌似很正常,看不出哪里不对劲,与往日见面闲聊几句或者打招呼的情形基本一样。
“秋水,这样有趣的事难得一见,好好欣赏,别着急离开。”车队领导若无其事地说,语气与往日开会上台主讲时没有什么不同。
秋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
龙啸云问:“兄弟,以前没见过这种事吧?”
“没有。”秋水小声回答,感觉到头皮发麻,头发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有一大半竖起来,很想往外跑,可是又觉得这样做很可能会惹这些人不高兴。
跑还是不跑?要不要拉着郭芙一起逃?要不要大声叫喊?他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男尸耳孔和鼻孔里流出一些紫色的粘稠液体,滴到女尸苍白的脸上,就脸色而言,如今见过很多尸体的秋水确信它们是两具死尸,然而,其中之一为何保持着生猛的活动能力,可以做这种奇怪的事?
天理何在
一具尸体在对另一具尸体施暴,这算什么事?
天理何在?
秋水很想转身逃走,可是车队领导鲁队长和同事的奇妙举止吸引了他,加之强烈的好奇心,这一切让他陷入犹豫,再考虑到郭芙的存在,还有一个无关紧要的华医生,他只得留下。
男尸仍在猛烈冲击平躺的女尸,女尸两眼睁开,一动不动,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热情毫无反应。
华医生乐呵呵地观看,有时还低下头观察四条尸腿之间,或者伸出手帮助男尸保持更方便运动的体位。
鲁队长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酒瓶,自己喝一口之后递给龙啸云,两人就这么非常亲热地共饮。
可以肯定,女尸是一具正常的尸体,与常规意义上的尸体没有什么不同,不对劲的是这具保持活动能力的男尸。
随着男尸的挤压和撞击,有些紫色的泡沫从女尸眼眶和鼻孔里溢出,沿着青灰色的面部流淌到床单上。
秋水感觉到胃部开始痉挛,努力了几次才强忍住没有呕吐。
由于男尸的折腾,女尸折断的小腿骨从破烂的皮肉当中伸出来,因为血液已经凝固,伤口只滴出少量的粘稠液体以及骨髓。
女尸已断腿骨的尖锐一端刺到男尸的腿部皮肉当中,随着其动作越扎越深,此事对男尸毫无影响,这怪东西仍在做与先前完全一样的事。
车队领导鲁队长突然发话:“秋水,今天看到的事别跟其它人说,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为有些人孤陋寡闻,很难接受并理解一些奇异的事件。”
“我会保密。”秋水感觉轻松了一些,由此觉得自己不会被灭口。
“其实尸体是很诱人很性感的东西,只是有些人由于固有的偏见而胆怯,不敢尝试。”鲁队长说。
秋水鼓起勇气问:“我记得在救护车里这两人已经死掉了,可是为什么男尸还会动弹?”
“我们也不知道,所以正在这里观看,想弄清楚怎么一回事。”鲁队长说。
“如果弄明白原因的话,没准可以得诺贝尔医学奖。”华医生开心地笑着说。
紧张
秋水紧张得快要爆炸,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这四个人看上去全都貌似很正常,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然而眼前的事却很不正常,完全违背常识和科学发展观。
就是这种奇怪的若无其事态度让秋水无比困惑,死掉将近三个钟头的男尸会动,并且正在非礼另一具不会动的女尸,无论两尸生前曾经多么亲密、做过多少次类似的事,但是此类行动显然都是不合理的。
作为尸体,它们应该乖乖躺着别动,在冰柜里渐渐变得僵硬和冰凉,皮肤呈淡青色或者微紫,与其它正常的尸体一样有少量尸斑和紫色花纹,然后在亲友的悲伤和眼泪中被殡仪馆的车辆运走,在焚尸炉当中化为灰烬,最终被送到费用非常昂贵却只有二十年使用权的公墓里埋葬(当然也可以洒到山坡上或者水里当作肥料,或者放在自家床底下)。
尸体不对劲,而围观者更不对劲,正常的反应是这样,他们应该高声叫喊,面无人色,惊异失措地四下乱窜,尤其是郭芙,她应该一头扎到秋水的怀里寻求保护,或者很淑女很柔弱地干脆晕倒,而不是叼着烟兴高采烈地观看。
哪里出了问题?秋水几次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究竟是这四位不正常,还是他不正常?他不禁心生疑虑。
或许这是由于他身为医院的一名临时工的缘故,见识与思想境界以及觉悟远不如正式工,所以在面对一具不守常规的出格尸体时感到惊慌和恐惧,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他自己否决,因为太荒谬了。
郭芙轻轻走过来,把脑袋靠在秋水的肩膀上,她身上散发的味道仍然是那么诱人,淡淡的香水味与自然的体味混合到一起,与医院内无处不在消毒药水彻底不同。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发克米,可是我只喜欢跟你调情,觉得保持这种状态非常好,不愿与你更进一步,希望你别生气。这里气氛这么好,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让你达成愿望。”她的声音温柔而低沉,目光流露出狡猾和喜悦,与往日悄悄躲在值班室内与他亲热的时候完全一样。
“我——”秋水不知说什么才好,此时此刻,他没有一点点欲望,恐惧和紧张已经完全占据了身心。
“嘘——,什么都不必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郭芙把沾了口红的烟塞到他嘴里。
灵异故事
秋水把嘴凑近郭芙的耳朵边,小声问她怎么了,为何要在太平间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地方待着。
郭芙哈哈大笑,说这里的环境多好啊,感觉再也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适合男欢女爱,连尸体都不甘寂寞地乱来,人更应该热情如火山般爆发才对。
秋水看了看鲁队长和龙啸云还有华医生,确定他们仍在专心致志地观看男尸上演独角戏之后,小声对郭芙说:“我在走廊里转悠了好一会,怎么走都会回到太平间门前,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吗?”
“你当我是江湖百晓生啊,这种神神道道的怪事也来问我。”郭芙笑骂,眉眼更显妩媚。
“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这个医院里常常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件,你来了半年多,不可能一点没听说过吧。”
“我一直以为这是一种民族传统,感觉所有需要上夜班的地方总会有人喜欢讲灵异故事,所以一直认为那些传说全是虚构或者杜撰的,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遇上。”秋水觉得越来越困惑,完全无法理解怀中的漂亮女子。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我也讲过几个鬼故事给你听,怎么你好象遗忘了一样。”郭芙挤挤眼睛,红红的舌头伸出口腔摇晃了几下,作顽皮可爱状。
“我当然记得。”秋水说。
他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了,于是推开了她。
就在上星期四幽会的时候,郭芙坐在他腿上讲过一个故事,主要内容如下。
一名中年男子患了肝硬化以及其它一些并发症,住在医院里奄奄一息,一个月内接到了十几次病危通知书,眼看就要死掉,三番五次进入弥留状态却又活回来,在他濒临死亡时,看到了一些人影,其中有死掉几十年的著名人物,被枪毙的杀人犯,缺胳膊少腿的死孩子,这些怪东西告诉他一个活下去的办法,按照同位素原理,吃哪补哪,既然他的肝坏透了,那么就找几副新鲜尸体的肝吃下去,不出意外的话,多半能够康复。
中年男子又一次从弥留状态恢复过来,想起了迷糊中那些奇妙人影出的主意,于是就拖着无力的身躯开始行动。
众所周知,太平间防卫并不严格,偶尔有武装人员抢尸那是极罕见的事,因为大伙都认为那里尽是尸体,没有什么值钱的玩艺儿,所以连贼都不会去光顾。
手术室出来的垃圾同样也没有认真注意,可以出售的东西根本就不会弄到外面去,比如胎盘就有专门的销售渠道和配送流程,刚刚从产妇体内取出的胎盘会得到妥善保管,迅速送到餐厅里,或者提前预订的人那里。
恐怖故事
医院内引产弄出来的死胎或者未死的胎儿也有很好的销路,众所周知,有许多人认定食用婴儿有强力进补的功效,所以这东西几乎是供不应求,仅向几家隐秘的餐厅供货,当然有些大人物偶尔提出要求需要一只或者几只胎儿,这类愿望当然也会得到满足。
病入膏盲的中年男子在外科手术室所在楼层转悠了几个钟头,翻找了多个垃圾桶而一无所获,只好摸出钞票向医院内的清洁工行贿,想要买来刚割下来的人肝,结果吃了白眼不算,还被赶出外科大楼。
中年男子不屈不挠,一计不成心生一计,认为既然无法从外科大楼这边弄到人肝,那就到其它地方想办法,于是他溜到太平间外面等候机会。
太平间大门紧锁,他无法进入其中,只好在周围转悠。
没过多久,有工作人员送尸体进去,他尾随在后面悄悄摸入其中,钻到一个角落里躲着,想要等人离开之后从尸体肚子里弄块肝吃。
一切如愿,工作人员离开之后,中年男子从藏身处出来,壮着胆子寻找合适的目标,终于找到一具黑道仇杀致死的尸体,看上去还算新鲜,至少没有发臭,用小刀剖开腹腔之后,想要的肝脏终于到手。
担心一副不够用,他又从一具女尸那里挖出大半片肝,然后他拎着紫黑色的一袋子东西悄悄溜出去。
担心被看到,中年男子躲到厕所里吃。
生肉很难入口,人类尸肉则更难以吞咽,中年男子吃下几块之后就开始呕吐,难受到极点。
考虑到如果任由病情发展下去将命不久矣,他只好鼓起勇气继续吃已经有些变质的死尸肝脏,吐过几次之后,大概是胃部适应了这玩艺儿,他不再呕吐,终于像填鸭一样成功地塞了一公斤多尸肝进去。
中年男子拎着吃剩下的肝,歪歪倒倒走出厕所,几乎爬着回到病房内。
然而期盼中的神奇疗效没有出现,当天夜里他再次狂吐不止,把胃里无法消化的东西倾倒一空,同时开始无法抑制的腹泻,在制造了大量臭气哄哄的垃圾之后,中年男子很痛快地死掉,甚至没来得及接受抢救。
变成鬼的中年男子愤怒地问那些出主意让他进行吃人肝疗法的怪东西,结果引来一阵哄笑,怪东西们乐不可支地告诉他,这完全就是骗他玩的,吃人肉怎么可能治病呢。
郭芙说这个故事的同时双手没闲着,在秋水身上摸来摸去,秋水也在做同样的事,故事对于两人亢奋的情绪没有丝毫影响。
偷吃的小孩
在秋水与郭芙幽会的时候还讲过许多关于这家医院的灵异故事,他以为这是她喜欢说话的缘故,从来不曾想到这其实是一种教育或者心理暗示,目的在于让他明白未来可能会遇上一些奇怪的事。
她讲述的故事当中有一段让他印象深刻,这是关于饿死的小孩偷吃食物的事。
有好心人把一名在街头垃圾桶旁边病倒的流浪女童送到医院里,并且预交了几百元费用,买了些食物堆放在病床旁边之后,好心人走了,说工作很忙,过些日子再来看可怜的女童。
预交的几百块医疗费仅仅只支撑了不足三天就用光,在病房内其它人的接济和帮助下又筹集到一点钱,让女童得以时断时续的又坚持接受了两天的治疗。
女童大约八岁上下年纪,也可更大一些,她瘦弱不堪,身上有多处伤口,患有多种并发症。
她神智较为清醒的时候,向同病房的人讲述了此前的一些情况,最近几年来她一直跟着几名乞丐在街上乞讨,在做乞丐之前更早一些的事只有模糊的一点点印象,她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妈妈和爸爸,还有一只名叫宝拉的吉娃娃小狗,那时从来不会挨揍,也不会挨饿,这样的生活一直到后来在公园里被乞丐捉走为止。
由于女孩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眼看随时都可能死掉,老乞丐在夜间把她抱到垃圾桶旁边放下,留下几只包子之后就走了,这时她已经不怎么会动,意识几乎一直处于恍惚状态,只是感觉很冷,还觉得脚趾头疼得厉害,后来才知道是老鼠在啃她的脚。
天亮之后,街上人来人往,但是没有谁管她,一直到中午的时候,那位好心的年青男子走过来,把她从垃圾中抱起,送往医院。
女孩再次被停药,因为无人偿付她的医疗费用,有人打电话给某某局和救助站,那边的人说必须等病情基本痊愈之后才可以往那边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