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分局刑警队的田建立在破解了博客信箱后,查看了一年间殷寻所有的邮箱记录,才发现你和他在一年前有过联系,也从中找到了你俩的QQ号码。”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恋情。有时也觉得挺奇怪的,从来没见过面,却莫名其妙地说自己爱上了他。主任,我是不是太不现实了?”
“你现在的心态像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还相信这种爱情童话。现在的女孩多现实啊,即便是现实中的爱情,她们都不愿意相信。与其去相信爱情,还不如多去考虑对方的金钱、地位或是家庭背景,那样来得更实在。”
“主任,我是不是挺傻的,什么都不去考虑,而相信这种网恋。”
“不同世界观的人去理解爱情,结果自然会不同。我倒觉得女孩需要这种爱情的憧憬和经历,至少我现在就很羡慕你。”石秀美微笑了一下,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你不要取笑我了!”我此时显出了些许的羞涩。
“绝不是取笑!我觉得你挺幸运的,那个殷寻的确是个值得你等待的人。”
“何以见得?就因为他是个成名的记者吗?”
“一开始,我预感到殷寻是你的恋人的时候,也觉得很不靠谱。但刘静生告诉我,田建立查看了你俩交谈的所有记录,殷寻的QQ号里只有你一个好友。而在他的博客邮箱中,真正回复过的人除了编辑,也只有你!而且我也看了你们的聊天记录,虽然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却也让人挺感动的!真情是难掩的,你们这段感情足够写本书了,反正我是被感动了。”说着,石秀美把一沓厚厚的文字材料交到了我的手上,我仔细翻看了一下,竟然是我一年来跟殷寻的所有聊天记录。
翻看着这些资料,我回忆着我跟他说的每一句话,此时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小敏,别难过。虽然殷寻已经逝去,你们的这段感情很遗憾地结束了,但是,客观地说,即便你们真的见了面,就一定能把这段爱情延续下去吗?就像是《泰坦尼克号》中的杰克和露丝,他们上岸了就真的能延续他们的爱情吗?他逝去了,却能把他的形象和感情,永远储存在你的心中,有这种美好的感觉也就够了。这种爱与被爱的体验,世间有几个人能拥有呢?你感受过了,也就不枉此生了。”
此时,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谢谢你,主任!”
石秀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一张面巾纸递给我,“赶快从这段感情中跳出来吧!我们当务之急,是如何让你能免除或减轻处罚,让你尽快恢复职务,我可不想失去你这样的下属。”
我接过面巾纸擦了擦眼泪,止住了哭音。石秀美说得对,如果想继续参与调查,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了。
“其实,刘静生蛮欣赏你的,他据实上报调查结果也是没有办法,你也不要怨他,那是刑警的职责。”
“我知道,他是个优秀的刑警,这样做完全符合程序。而且,是我一直都想参与案件的调查,才故意隐瞒了我和殷寻的关系,错在我,责任也在我。”
“他在复检前告诉我如何查出了你和殷寻的关系,恐怕也是想通过我把这个信息转达给你,让你不要怨他,至于你哥哥的事嘛……”
“主任,我……”
石秀美一摆手,意思是让我先不要说话,“这件事我给刘静生的解释是,你跟你哥哥的关系并不好,你哥哥的公司规模这么大,有多少员工和车你根本就不清楚,在楼下没认出那个人来,也是正常的,刘静生也认可了我的解释。”
“可是,我……”
“小敏,你听我说,陈平是自杀的,也就是说你哥哥跟这起命案没有关系。上级注意到陈平的问题,并不是因为他自杀,而是他背后的事情。在这些事上,你哥哥难免会和他扯上关系,要知道陈平最早是负责经济罪案侦查的。可是,这些跟你都没有关系,你不要非把这些责任往自己身上扯。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主任,可我那天在郑宜风的楼下,确实是看到了哥哥的司机,我只是心存侥幸,认为这只是个巧合。但当我听郑宜风说,那个司机去贿赂他的时候,我心里明明知道跟哥哥有关,却没有将真实的情况告诉刘警官,这个责任应该由我来承担。”
“够了,小敏!”石秀美此时的表情十分严峻,“即便是你坦白了,你又能对事件的发展有什么帮助呢?而且这样恐怕会毁了你的职业前途,要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富有潜力的法医,你正直、冷静,技术又好。即便是大周这样优秀的法医,也缺少你身上这种对事业的执著和坚定。你太适合做法医了,是万里挑一的人选。相信我,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让自己的前途毁于一旦,那样的话,你毁掉的不光是自己,还会失去更多让冤情得雪的机会。”
“可你刚才也说了,法医的前提是正直,如果在这件事上我再撒谎的话,岂不是违背了原则。”
“好了,这个问题你保持沉默总可以了吧,剩下的事交给我来解决,这并不违反你正直的前提。”此刻我终于感觉到了她的气场到底有多强大,她的话已经让我妥协,让我无可反驳。
“主任,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殷寻的妹妹殷雪的下落,是吗?”
她真是个聪明人,我点了点头,这是对她问题的肯定,也是对石秀美个人的肯定。
“你知道S市商场的大火里还有几具没有被确定身份的尸体吗?”
“知道。主任……你是说……”我当时吃惊极了,“殷雪的尸体也在其中?”
“还不是很肯定,我已经安排大周去做DNA比对了,好在殷寻的尸体也在这里。不过,火灾后消防那里并没有要求我们对未验明身份的遗骨做DNA提取,只是保留了相关的尸体组织留存,高温燃烧已经让这些尸骨上残留的DNA改变了性质,这些都加大了DNA提取的难度,结果估计也要晚些才会出来。”
我很吃惊,难道殷寻提前两个月来S市不是为了暗访,而是为了调查妹妹的死因?那这一切倒是说得通了,“刘静生是怎么知道殷雪死在火场中的?”
“从于中阳夫妇那里!殷寻曾经找到过他们,说自己的妹妹当时也在火场里,希望了解大火的真相。”
“于中阳夫妇是在哪里被找到的?刚才刘警官回避了我这个问题。”
“这件事刘静生也没有对我明言,不过S市本就不大,刑警找到个把人应该不是问题吧!”
我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原来内蒙古小兔子已经死了!这对殷寻来说是个怎样的打击呢?我很郁闷,昨天我还以为能跟这个小兔子一起聊聊她的哥哥呢,没想到她比殷寻死得还早,伤感之情瞬间又袭上了我的心头。
此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通电话,还没等我问询,里面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哭诉声,“小敏,你在哪?不好了!你哥哥被警察带走了。”
虽然女人的声音已经变调,但我却很快分辨出了那让人反感的绵羊音,是孙玥!我这才想起我从来没有留过她的联系方式。
“什么时候?”
“就是刚刚!他给我打来电话,说警察要带他走,让我赶快救他。”
“你别着急,你现在在哪?”
“我在第一中心医院呢!”
“你稍等,我马上就过去。”说完,我便想向石秀美请假。
“你现在正在停职期间,没有工作安排,有自己的事就快去处理吧!”
我感激地冲石秀美点了点头,便走出了她的办公室。走到楼梯前,我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在加剧。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相难道离我真的越来越近了?
但,那是个什么样的真相呢?求求上帝,不要让它残酷得让我难以接受。
3
距离我们约定见面的日子还有两个半月……
“你真的能出现在我的面前吗?”
“怎么时间越近,你就越怀疑这件事呢?”
“因为无论怎么说,这都太不可思议了!我怕真到了那一天,我的梦会突然醒了!”
“男人应该善于在女孩面前制造让她们相信的童话!”
“别一听我读过《安徒生童话》,就硬往童话上靠。你可没必要总这样讨好我,而且我觉得越会讨好女生的男人越靠不住。”
“你们女孩子还真是善变,脾气犹如天气,一会儿一变!”
“是的,我就是个善变的女孩。”我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无明火,让我的心越来越烦躁。
“小敏,冷静!是不是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我稳定了一下心神,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输入,“其实,离咱们约定的日子越近,我越害怕。”
“怕什么?”
“怕一切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理想和现实总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差距的,我现在尽量想把最真实的我展现给你,希望能够缩小这种差距。”
我觉得确实是我的话题起得太沉重了,所以我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让人烦心的问题,“你的暗访快要结束了吗?”
“快了。这里的工作一结束,我就去S市和你见面,时间是八月六日。”
“还挺精确!”
“这会儿我的心早就飞到你那里去了。”
“好了,听你唠叨这种肉麻的话快一年了,听烦了。今晚还想听你给我讲故事。”
“都讲了这么多故事了,今天不想讲了,只想聊聊天。”
“聊什么话题呢?”
“今天的话题你定吧。”
“我是法医,我没有这么多话题的,跟我聊天最多的话题就是死亡,你以后能受得了吗?”我之前曾经用这样的问话去试探他,但这次语气更加强烈了。
“当然了,今天还就聊死亡这个话题了。”
“那我想听听你对死亡的理解是什么。”
“对于死亡的理解,我也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但是凭我的人生经验和阅历想要琢磨明白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困难。所以,还请小敏你帮助我更加深刻地理解死亡。”
“不知道就不知道嘛,说得这么复杂。从表象上说,人类的死亡其实就是一次体验,只不过机会只有那么一次,所以没有活着的人能真正地说清楚它的意义。死亡会夺走一个人存在的意义,根本无法逆转,至今也没有发现一个人能逆转死亡。”
“你说得也是不清不楚的。我就对死亡挺茫然的,我有胆量去探知未知的世界,但却没有胆量去探求死亡。”
“人们对于死亡都有种茫然感,像我这种天天都要面对死亡的法医也会茫然,而且比一般人更加茫然,因为看到死亡对于我来说,要比普通人更加平常,而这就给我带来了更多的思考空间。我打过这样一个比方,如果一个木偶被抽离了背后控制者的手,你是会任由木偶倒下,还是去赶紧抓住那双抽离的手?这就是我理解的死亡,是一种两难的选择。”
“你说的这些太深奥了,我不太明白。”
“呵呵!不明白就对了,你不用天天来讨好我的,不明白我们就在一起探讨。”
“我哪里有故意讨好过你。”
“你听说过安乐死吗?”
“听过,但是,中国的法律不允许实施。”
“其实,我在课余时间一直致力于安乐死的研究,为的就是能够让人们更加轻松地接受死亡,或者是尽快摆脱重病的痛苦!”
“等等,虽然你是法医,但是也是医生啊,医生的职责不是尽可能地延续患者的生命吗?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对患者放弃治疗,而让他们选择死亡呢?”
“因为很多病痛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是无法体会到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的,我认为医生应该有权决定是否让他的病人实施安乐死,从而减轻他的痛苦!”
“但是要实施安乐死的人大部分是常年卧床需要人照顾或是花费大量医疗费用病情却不见好转的病人,他们看上去就是个大麻烦。原本以减轻病人痛苦为目的的安乐死,很容易沦为医生或患者亲属摆脱这种麻烦的工具。医生虽然有为患者减轻痛苦的责任,但如果安乐死实施不当,他的行为也和谋杀没有本质的区别。”
“即便患者再痛苦,也不能用任何理由结束他们的生命。有一部分人正是利用了你这种对医疗的这种理解,为了尽可能地延续人的生命,从而造成了更多的悲剧。”
“其实这个问题我们讨论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们国家的法律根本不允许实施安乐死!”
“但是,我们要讨论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强行挽救患者的生命,而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却最终只是一个痛苦的结果,那样就是对患者负责吗?”
“此话怎讲?”
“这种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挽救病人生命的出发点是好的,可以推动医疗和医学的发展,但是患者和家属的这种心理却也被很多利欲熏心的人所利用,比如我的哥哥。”
“你哥哥?”
“他一直经营着医疗用品公司,如果没有这么多患者的求生欲望,他就不可能赚这么多的钱。”
“你一直这么看你哥哥的吗?”
“是的,他是个十足的奸商,没有人情味,也从来不会理解生命的意义。”此时我的心情又再次莫名焦躁起来,没想到今天谈论的两个话题都被我引入了极端。
“这个问题我跟你有不同的想法。”
我真没想到他会反驳我,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过,我的火气一下子又被他引了上来,“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我认为活着是需要有为生活买账的勇气的,死也一样!任何死亡都不是像小沈阳说的那种眼一闭不睁一辈子就过去了那么简单!那毕竟是个痛苦的过程。很多人整天嚷嚷着我不活了,那样的人其实死不了,因为他对生存还有念头,而真想自杀的人,往往你是看不出来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看似很幸福的人却突然自杀而让你感到意外的原因。病重的人也是一样,他们有求生的权利,他们有对尘世眷恋的权利,决定生死的权利永远只在自己身上。这与你哥哥是否为此而获得商机没有因果关系。”
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学来了这些歪理,弄得我的头脑瞬间短路,“好了!我怎么发现你总为他说话呢。我可告诉你,你讨好他是没有用的,决定咱俩关系的是我们自己,而不是他。”
“你看你又来了,正讨论死亡的本质呢,你扯到哪去了?”
“好了,不跟你聊了,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