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人群都敬慕地看着曹沧,曹沧内心非常激动,毕竟回到了同胞身边,现在不再有惊心动魄的任务等着他了,不再有人钩心斗角,不再需要谨慎提防。所有人的表现,都透露着一个信息:欢迎回来。
曹沧实在是没力气站起来,他伸展四肢,躺在甲板上。
众人都在嘈杂地说话。
一个身穿制服的人走来,对众人说道:“大家不要吵了,他需要休息。”
于是曹沧被抬到担架上,送入一个宽敞的舱室。曹沧疲惫到了极点,睡了过去。
过了很久,曹沧醒了过来,心里想着,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睡觉了,自从在异海登上米勒的船只,好像就没有真正睡过觉。
想到这里,曹沧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向自己的胸口看去,皮肤已经恢复了黄色,绿藻的基因真的消失了。
看来寄生生命不是每种环境都能适应。
曹沧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没有睡好,然后又闭上眼睛,再次入睡。这一次,他睡的时间更长。
整个睡眠的过程,没有任何人打扰,曹沧睡得非常舒适。
这一觉睡醒,曹沧的精力完全恢复。他刚刚从床铺上坐起来,舱门就打开了,一个水手端着食物走进来。
食物是典型的中国饭菜——米饭和榨菜肉丝,还有一碗紫菜汤。曹沧毫不客气,狼吞虎咽。
有多长时间没吃过家乡菜了,曹沧想,有两年了吧。在异海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永远吃不上了。
那个穿着制服的人也走进来,看着曹沧吃饭,并不打扰。等曹沧吃完,他才开口说道:“我是船长周道德,你可以叫我老周。欢迎你登上‘金川号’。”说到这里,老周迟疑了一会儿,曹沧知道他在犹豫,该不该问自己的姓名。
曹沧站立起来,郑重地说道:“叫我小吴。”
(从这一刻开始,笔记的作者不再以曹沧称呼自己,而是改为小吴,书写的人称也回到了第一人称。)
老周说道:“小吴,我知道你肩负着国家的重大使命,希望你在不透露机密的情况下,尽量告诉我你的情况,我会做出相应的营救措施。”
我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执行了一项任务,执行任务的地点必须保密。现在我要回到祖国,只有回到祖国之后,我的任务才算成功。”
“这项任务一定很重要。”老周说道,“我看得出来。”
“美国人?”我问道。
“是的。”老周回答我,“现在距离我们十几海里,有一艘美方的军舰一直在跟着我们,已经有五十个小时了。你是刺探他们航母的情报人员吗?”
我说道:“不是。”
老周不再追问。他说过,我可以不向他吐露任务相关的机密。
老周迟疑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我们要讨论一件事情。”
“尽快让我回国。”
“现在我们正向着波斯湾前进——这也是我们的原定航线。”老周说道,“我打算返航,从马六甲回到中国南海。”
我想起美国海军在那片海域投入的力量,对老周说道:“他们不会让我们回去的,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什么时候,我们才有自己的航母编队。”老周苦笑道,“如果我们继续前行,到达阿曼湾,距离他们的基地更加近了。”
“我们慢慢想办法。”我说道,“更加艰难的环境,我都挺过来了,不差这最后一步。”
“现在,我们的优势在于我们在公海上,美国人不敢对我们采取军事行动。”老周说道,“他们不敢违反国际公约。”
“他们怕的不是这个。”我说道,“他们怕的是把这件事闹大。”
老周说道:“你如果要出去,就换上我们船员的工作服。”
我点头,穿上老周递过来的橘黄色工作服,然后和老周一起走到甲板上。
甲板上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部穿着橘黄色的工作服。我走在货轮上,开始熟悉环境。几个船员向我恭敬地打招呼,立即被老周制止:“我已经开会向你们警告过了,不要把小吴区别对待,小吴是个维修工,和你们一样,只是个普通船员,不要再对他好奇。”
我指着船体上堆得如高山,却又十分整齐的集装箱,对问老周说道:“船上装的什么货物?”
“普通的民用物资。”老周回答,“我们的小商品在中东很畅销。”
“什么是小商品?”我好奇地问道,这对我来说是个新鲜词。
“就是每天都需要的生活用品。”老周的语气有点诧异,“肥皂、牙膏、毛巾,或者扑克牌、鞋袜、内衣裤,高档点儿的有彩电、冰箱。”
“是我们国家制造的吗?”我好奇地问道,“我们国家在把这些东西卖给外国人?”
老周是个周游世界的老船长,到这个时候,也掩饰不住他的惊愕:“这有什么问题?”
“这些东西,难道国家在计划供应之外,还有富余卖给他国?”我说道,“彩电和冰箱这么昂贵的商品,我们自己够用吗?”
“你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吗?”老周说道,“你不知道我们国家一年要挣多少外汇。现在早就不是商品匮乏的年代,彩电、冰箱已经是每一个家庭的必备用品,就算是空调和电脑,也不新鲜了。”
“我们国家富裕了,和西方国家一样?”我说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们国家在挣外汇、储备外汇?”
“是的。过几年,我们就可以和日本一样,用美元在世界上购买我们中国人想要的任何东西。”
“买我们想要的任何东西……”我想到,国家在储备外汇,并且是美元。
老周说道:“你离开祖国很久了吧,而且执行任务的地方很闭塞,是在某个小岛上进行军方实验吗?”
我岔开话题问道:“现在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值钱、最抢手?”
“值钱的东西多了。”老周笑道,“看来我猜中了,你一定是与世隔绝了很久。现在世界上最抢手的商品,就是石油,这东西,都快和黄金一样贵了。”
“和黄金一样贵了。”这句话,让我内心一震。
“黄金——石油——黄金。”
进入异海需要大量的黄金,而石油在世界经济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暂时无法想通这些细节,但是我知道,地球上的大国,都已经在做最大的努力。老庞和米勒的说法真的很靠近真相:世界大国,都没放弃努力,而且加大了行动的脚步,他们在动用一切方法收集黄金,祖国也正在这么做。
“船长。”远处一个站在甲板上的船员对老周喊道,“有指示。”
老周匆匆地向船长室走去。
我则继续在货轮上行走,身体一侧是巨大如楼层一样堆积的集装箱,另一侧是茫茫大海。我看向海洋远处,果然,一艘军舰和货轮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并与货轮保持着几千米的距离。
我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不过这是公海,他们不可能冒着异海秘密被公布的危险,强行使用武力,登上“金川号”搜查我。
他们已经失去了对怀表的定位,不敢轻举妄动。
“金川号”上的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奇,只不过他们都已经被叮嘱过,不能对我太热情——这么做是为了掩护我。我在船上很自由,和旁人短短数语的交流,也很普通,他们都极力抑制激动的情绪。
船上的人都是普通的海员,一辈子过着枯燥、单调的生活,因为我的到来,让他们的工作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们已经能够感觉到,我的身份非比寻常。
每个人都有英雄情结,都有参与重大事件的渴望。无疑,我让他们获得了这种满足感。这种关系到国家利益的重大事件,会让他们最大限度地保护我。
我继续漫无目的走着。一个船员走到我面前,说道:“小吴,船长让你马上去船长室。”
我知道老周一定接受了来自国家的命令,便马上跟随船员向船长室走去。
进了船长室,老周一脸的严肃,对我说道:“小吴,你猜对了。”美国给国家施加压力,逼迫我们返航。
“他们一定在返航的路线上部署了什么。”我说道,“所以他们逼着我们返航。”
“不。”老周说道,“他们这么做,估计只是想拖延时间。我们继续前行,很快就到港。如果我们返航,在海上的时间就会很长。”
“他们害怕我们靠岸。”我说道,“一旦我们进港,无论被监视得多严密,我都会有办法上岸离开。把我限制在船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金川号’失踪在海洋上。”
“不过,我们国家已经通过交涉拒绝了美国的要求,我们继续按照原定航线前行。”
“他们这么做,出乎常理。”我说道,“他们应该不会把跟我有关的事情,放到国际外交事务上大肆宣扬。他们绝不会……”
“他们找到了一个理由。”老周打断我,“他们指控我们的船上有国际贸易禁止的化学药品——制造化学武器的原料,目的地是伊朗!”
“这果然是个最佳的选择。”我不禁佩服起他们的应变能力。
我国也尽量隐瞒我执行任务的真相,他们利用了这点,所以马上捏造一个借口。这个借口太合理了,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上船来搜查,来找我,还有那块怀表。在他们上船之前,会有很多国际法相关的程序要走,可是他们不在乎,只要在搜查之前“金川号”不靠岸就行。
“我能和上级联系吗?”我说道,“我能不能告诉上级,如果对方的态度强硬,我们能不能用扩大事态的方式来给对方施加压力。”
“不行。”老周断然拒绝,“上级要求我,不能让任何人吐露这个事件的相关信息。他们决定了,通过外交手段来解决。”
“好吧。”我说道,“既然这样,我服从。”
接下来两天里,“金川号”上每天都有消息传来,国家正在同美国交涉,两个大国在角力。美国大造舆论,一口咬定船上有违禁化学原料。祖国知道这是对方故意诬陷,意在别处。
一直靠在附近的军舰对“金川号”没有攻击的意图,始终跟随着我们。
有几次我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偷偷潜入海水中,再另寻出路。不过这个设想随即被自己否定。现在我身体里的绿藻基因已经完全消失,已经不可能适应海洋生活了,如果独自一人漂浮在茫茫大海里,支撑不了多久就会死掉。
并且,一定有潜艇无声无息潜在几十米、甚至几百米的水下。“金川号”不是军用船只,无法用声呐探测到潜艇的存在。不过潜水艇的存在是基本可以肯定的。
美国人用先进的军事装备,对付“金川号”这么一艘民用船只,不用违禁品的理由从国际舆论上造势,还真的没有更加合适的办法解释他们的作为。
我每天都和老周一起分析国家和美国的交涉。现在美国看到“金川号”仍旧继续航行,并不返航,便提出了更加过分的要求,其目的性更强了。
“他们要求登船。”老周对我说道。
“他们等不及了。”
“不过我方的交涉人员已经断然拒绝。”老周说道,“我们还有时间想个出路。”
“你们无法伪造我的身份,”我说道,“你们已经在新加坡和雅加达停靠并卸货。你和船上的人员一定有当地的入境和检疫记录,我是多出来的一个人。他们在搜索过整个船体后,只需要清点人数就行了。”
我说道到这里,看到老周的脸色很奇怪。难道他有解决的办法?
“上级有过指示,我可以根据情况作出任何决定……只要是对你有利的决定。”老周冷冷地说道。
我隐隐知道老周的意思了。
“海员是个高危职业。”老周说道,“从雅加达出港后,我们也许会有船员生病去世,或者在工作中不慎落海……也许在岸上忘记返船了也有可能……”
我笑起来,老周有临战的决心,却没有一个军人的素质。
“你这样做是绝对行不通的。”我说道,“首先我不会让一个无辜的船员白白送死。”
“这个由我安排,你不需要多想。”
“你这么做,就是在替他们帮忙找到我。”我说道,“你为了维持船上人员的平衡,不惜用一个船员的意外失踪或者死亡来掩护我的身份。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么做,刚好让他们用最快的途径找到我。”
“对啊。”老周拍了一下脑袋,“我急昏头了,这不是帮倒忙吗?”
我说道:“先拖着吧,反正他们暂时不能登船。”
老周安排人,在船上尽可能地寻找我能躲避的地方,比如把某个集装箱的货物掏出一部分,让我躲进去,或者把我安排在美国人想不到的船舱下部。
这些也是徒劳的,如果美国人登船,一定会用先进的仪器,探寻我的存在。这种仪器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我在越南战场上就用过,用来寻找在地下坑洞里躲避的敌人。当然这种仪器也广泛用于地震、矿难等灾害后的搜救任务。
又过了两天,我看到老周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头发有一半是黑的——他的压力很大。
“现在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几日之后,老周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谨慎地说道,“我尝试着向附近的港口请求靠岸,都被拒绝。他们不允许一艘载有违禁化学原料的船只靠港。”
“他们就是要我们一直停留在大海上。”我说道,“当‘金川号’上的补给全部耗尽后,他们可以通过人道主义援助的途径,登上‘金川号’。”
“看来他们对你志在必得。”老周说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