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方面在调查私家侦探电话上取得了不错的进展,他们发现通信记录显示只进不出,推测这只是个用于联系业务的电话,想要追查到机主只能从主叫方着手。于是他们与主叫方机主分别取得联系,但也许是忌惮被家人知道与私家侦探接触过,几乎所有人都表示打电话只是随便咨询一下,没见过私家侦探本人,最终只有一位姓于的女士表示愿意协助调查。
于女士到警局讲述了她与私家侦探见面的经过:她也是一周前通过报纸找到私家侦探的,也是想获得老公出轨的证据。她与那个自称赵老师的私家侦探通了电话,约好在中民广场附近的一个咖啡馆见面。见面之后,赵老师索要了她老公的一些资料后,要求预付500元办案费,于女士爽快地答应了。后来,赵老师表示要开具收据给于女士,但要跟他到公司去取,于女士由于还有别的事情,便说有没有收据无所谓,赵老师却一再纠缠,正好于女士看到一个熟人,便敷衍了过去。于女士最后表示,赵老师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手背上有一块刺青,但没看清图案。
随后,于女士被要求协助警局模拟画像师,画出私家侦探的肖像素描,可正进行中时,她接到一通电话,然后便一脸茫然地说:“怎么又有警察为电话的事找我?”
关于私家侦探这个神秘的手机号码,出现了戏剧性的局面。
棚户区化粪池中发现女性碎尸之后,为了让市局刑警队将精力专注在银行抢劫案上,市局领导选择第一时间从各分局抽调刑侦骨干,组成专案组侦破此案。该专案组人员集结到位之后,迅速投入到案件当中。
据调查表明:受害者叫薛燕,是一名家庭主妇,现年42岁,家庭条件优越,老公是一家大公司的财务总监。大约在两个星期之前,她与家人失去联系,当时家属曾到派出所报过失踪,然后派出所对该女子的亲属和社会关系做了些问话,又查了她的手机通信记录,都没发现什么疑点。但调查她的财务支出时发现,在她失踪次日的凌晨2点到6点之间,其随身携带的信用卡被分多次提空,取款总额为19000块钱。
之后综合信息,派出所认为该起失踪案有三个方向:一、有可能失踪女子跟情人私奔了;二、由于在调查中发现失踪女子的老公有出轨行为,夫妻俩因此关系恶劣,行将到离婚的边缘,便怀疑女子的老公有雇凶杀妻的可能;三、可能遇到抢劫的了,然后被灭口。
但现实情况是,未有任何证据支持前两种可能性,而当时失踪女子的尸首也还未出现,无法佐证第三种可能性,案子的调查便只能暂时先搁置。
不过派出所方面忽略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失踪女子家中固定电话拨打记录,而这一点刚刚组建的专案组没有错过。他们发现女子失踪当日,离家前曾用家中固定电话拨打过一个号码,通话时间长达十多分钟,而拨打的号码不属于受害者的任何亲属和朋友,专案组认为这个电话号码应该非常关键。与宋金成领导的专案组一样,他们也选择从通信记录中寻找线索,结果打了一圈电话,又打到于女士这儿。
同一手机号码出现在两起恶性案件中,号码的主人——那个所谓的私家侦探很值得怀疑。只是让支援小组和专案组想不通的是,碎尸案中是女性当事人拨打电话,本人遇害,信用卡中的存款被取走;而银行劫案中虽同是女性当事人拨打电话,却是她的配偶遇害,刚从银行中取出的现金被抢。看起来电话的出现只是一种巧合,但终究又都归结到钱财被抢,似乎预示两案之间又有着道不明的某种关联。总之,逻辑异常混乱,支援小组和专案组一时间都很难厘清头绪,好在有于女士鼎力协助,嫌疑人的素描画像顺利完成,并被迅速下发到各分局和派出所。
同时下发的协查人员名单中还有王月,对于她突然诡秘失踪,警方也是一头雾水。综合各方信息表明:王月对老公的出轨行为已经知晓,而且对老公以借钱名义偷偷将钱转移到其兄弟账户下的做法很不满,说明她也察觉老公有转移资产的倾向,从这两点来说,她确有雇凶杀夫的动机。但就如顾菲菲和艾小美讨论的那样,她既然最后选择通过私家侦探的调查来掌握主动,又何必冒着死罪的风险多此一举呢?
王月,究竟是受害者还是行凶主谋?面对背叛,她是选择生存的阳光大道,还是通往地狱的毁灭之路?“神探柯南”说,真相永远只有一个,但现实远非戏剧那般简单,有些真相永远没有答案,会像死亡一样灰飞烟灭!
第五章 柳暗花明
王月死了。
尸体是在郊区农田旁的一条水渠中发现的,是被扼死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两天前,也就是顾菲菲和艾小美再次走访建材商店的前一天傍晚。那时她应该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遭遇到凶手的。
验尸结果表明,王月身上没有约束伤和反抗伤,显然凶手是相熟的人,并且衣物完好没有强暴迹象,只是随身携带的钱财、手机和首饰都不见了。从案情特征上看,疑似遭到抢劫附加伤害,但发生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就有些诡异了,难道凶手的目的是灭口?
五年前一名刑警遇害,随身配枪遭抢;五年后警枪再度出现时,成为一起银行抢劫案的凶器;在调查银行劫案中,发现受害者老婆在案发前一天曾拨打过一个私家侦探的手机,而该手机又是一起碎尸案中受害者失踪前最后拨打过的电话;如今银行劫案受害者的老婆,终也死于劫杀……四起案件,犹如齐头并进的四条曲线,时而交集,时而分开,忽远忽近,胶着反复,以至于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链,根本无法证明它们是来自同一个还是多个凶手或者团伙所为,甚至四起案件来自四个不同的凶手都是有可能的。比较明了的是,所谓的私家侦探,肯定在其中某起案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所以他是个首要的侦破方向。
私家侦探自称姓赵肯定是谎话,专案组从一些细节上的表现推测,他可能有过犯罪前科——比如他行事风格谨慎细致,不管是在报社刊登广告,还是在联系电话的使用上,都格外注意避免暴露真实身份,显示出一定的反侦查经验,还有他手背上留有刺青等。而专案组现在可以利用素描画像,除了下属各分局和派出所的走访排查之外,还可以尝试从前科犯档案中找出面貌相似者,做进一步比对。
不过国内目前相应的数据库建立得还不够完善,人像检索识别系统无法在案件侦破中推广使用,所以只能靠专案组的同志人工筛查档案。这虽然是一种比较原始的手法,但过往的成功经验表明,还是非常有效果的。当然这种比对不能盲目,可以适当圈定范围。私家侦探是几个月前才跳出来,紧接着一系列案件随之发生,所以他很可能是本年度获释出狱人员。为了尽可能节省时间,顾菲菲和艾小美也参与其中,同时艾小美又把王月电脑上的硬盘拆了回来,冀望从她QQ上的网友中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私家侦探是重点嫌疑人,但他与银行劫案是否有关还很难说,专案组和支援小组都清醒地认识到,必须另寻突破口。杜英雄觉得如果能搞清楚抢匪作案后是如何全身而退的,将会对侦破起到关键性的推进作用。
实事求是地讲,当时陆港警方的部署,确实做到了密不透风。搜索半径覆盖了大半个城市,搜索范围内过往的公交车、私家车、出租车,全部被要求停车接受检查,凡是符合嫌疑人外形特征的路人,也都必须接受细致的盘问。可抢匪就是在这样严密的布防和搜索中,如遁形一般消失,实在令人困惑。杜英雄找来案发前后所有相关监控视频录像,一遍一遍反复研究,他就不相信抢匪真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每个人都有任务,韩印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又一次躲到安静的角落里,独自一人去细细审视案件中的每一个细节,但与其他人不同,他的着眼点首先放到了五年前。
“当案件侦破陷入僵局,当所有线索全部中断,最好的选择即是回到原点。”——这句话韩印做学生时听导师提起过,也在他自己的课堂上传授给他的学生,那么本案的原点,很显然应该是五年前的抢劫案。
动机不必考究了,由吴老师坐镇的专家组当然值得信赖,关键要考虑抢匪作案后的动向。他为什么会沉寂五年?为什么选择此时复出?当年风声鹤唳的追捕,真的威慑到他了吗?敢在光天化日下抢劫杀人的主儿,能按捺住五年的平淡生活吗?
答案是“很难”!除非出现不可抗拒的因素,比如患病,比如因其他犯罪被关进监狱。韩印认为最大可能性是后者,如此,抢匪的范围应该圈定在——于五年前“警枪案”发生后获罪入狱的,又在“银行劫案前”获释的前科犯中。
那么私家侦探会是抢匪吗?只能说有可能,但不管怎样,韩印还是认为系团伙作案,劫案中一定还存在另外一个抢匪,而这个人似乎距离韩印的视线并不遥远。他心里与杜英雄一样,隐隐有种感觉,可能漏掉了什么人。
韩印觉得有必要重新研读每一份涉案报告……
多点出击,终于有所收获,熬了一整夜,艾小美在前科犯档案中,揪出了私家侦探的真面目。
此人叫宁世豪,陆港本地人,现年29岁,曾因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后因在服刑期间打架斗殴,刑期又延长半年,直至今年5月份才获释出狱。
宁世豪入狱前与父母同住,登记的住址是他父母住所的地址,顾菲菲决定和宋金成亲自走访一趟,临走前让艾小美去协助杜英雄那边,可当艾小美来到影像室,却并没有发现杜英雄的身影,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此时,杜英雄正一脸惆怅地徘徊在劫案现场附近的住宅区里。
先前他已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将近20个小时,满眼昏花、脑袋涨痛不说,电脑辐射的热量蒸干了他身体里的水分,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干巴巴的,像要裂开一样。其实工作再怎么辛苦都无所谓,如果能够收获对案件侦破有利,哪怕是一丁点的线索都是值得的,可他甚至连公交公司提供的当时路过案发现场的公交车里的乘客上下车录像都仔细观察过,却依然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身影。
杜英雄不甘心放弃这条线,他觉得凶手能够谋划出的逃脱路线,他也一定能够想得出来。于是,天刚蒙蒙亮,便只身来到案发现场,他把自己想象成抢匪,在心里不住地问自己:如果我是抢匪,当我逃窜进住宅区后,我会选择怎样的逃跑方向和方式呢?
第一种,抢劫得手后,逃过目击者的视线,迅速脱下头套,有可能还更换了衣服扮作路人,接着从住宅区里的近道,要么继续一直向南逃窜到主干道,要么转而向东逃窜到次干道,然后再搭乘某种交通工具,继续逃离。第二种,住宅区里的某个道口有车接应。第三种,事先在住宅区内租下出租屋,抢劫之后就地藏匿。
第一种,路线太长,不可能除几名当时在银行内等候办理业务的群众外,再无其他目击者,尤其抢得的蓝色旅行袋特别显眼。第二种,意味系团伙作案,符合韩印老师的分析,可行性也最高。但考虑案发地周边的路情和路况,从时间点来说,他们很难在安全时间内突破警方的封锁线,而且一定会被某处监控拍摄到。第三种,就有点胆大妄为的意味了,不过在社区和当地居民的配合下,警方并未排查到可疑的租房客。
杜英雄在现场周边漫无目标地搜寻,心里琢磨着几种逃窜可能,又逐一否定,本想重返现场能够获得些灵感,可到头来还是无法逾越思维的瓶颈。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住宅区里绕了一大圈,又走回银行西侧的岔道口。先前介绍过,岔道口是由银行门前一条东西走向的马路,和一条南北走向相对狭窄的马路交叉形成的,案发时,受害者的老婆坐在停在岔道口南侧街边的出租车里,与银行大门斜对相望。
这个方位,先前杜英雄和韩印在宋金成的介绍下也已经确认过,当时并没有做过多的研究。可是不知为何,此时站在这里,杜英雄突然觉得脑海里迸发出一丝灵光,但有些飘忽不定,令他无法捕捉。他干脆蹲在街边,红着眼睛目光散淡地四处查看,大脑中拼命追赶着那一丝念头……
好一阵子,杜英雄陷入思索,身子一动不动,直至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在身边响起,才让他从全神贯注中抽离回现实。随即,他听到一个声音:“大哥,打车不?”
杜英雄缓了缓神,循声看去,原来是一辆出租车停在身边,司机正放下车窗,探头询问他是否打车……他正待挥手,想要将出租车打发走,身子猛地一激灵,顿时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忽略的是“出租车”!
第六章 双鬼联手
“出租车司机,可能有问题!”刑警队走廊里,韩印沉声说着,同时将一份报告递给顾菲菲。
顾菲菲看到那是她询问王月的笔录,一旁同她从宁世豪父母住处返回的宋金成也凑上前来,见笔录中有一段问话被韩印特别标记出来,便满面狐疑地问道:“你是说抢匪是出租车司机?不应该啊!他个头确实和抢匪差不多,但当时有目击者看到苏东中枪倒地后,他和王月一起从出租车里冲到苏东身边的呀?”
“不,我只是怀疑他和王月之间有瓜葛!”韩印微微点头解释说,“重读这份笔录,我注意到一个问题,出租车为什么会留在案发现场?应该说理由还算合理,但突兀的是王月为什么要主动替司机解释呢?很明显这个问题事先在她心里有过备案,所以即使咱们不问,她也会忍不住一股脑将精心设计过的谎话道出来。她觉得这样才能把故事说圆满了,但其实却表现出低级说谎者最常见的破绽。”
“这么说,他们很可能都参与了劫案。”顾菲菲甩甩头,懊恼地说,“当时问话,我怎么没看出来呢?不然咱们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这不怪你,我想是她的哭诉,影响到你对她情绪的判断。”韩印安慰道,“大家先前不也一样都忽略了吗?”
“对,我们也漏掉了这条线,根本没把出租车司机考虑到案子中,先前只是将他和王月一起带回队里象征性地做了一次笔录,他表现挺正常的。”宋金成打着圆场附和说,“这样,我们留了他的资料,我先去查查看,然后回头咱们再讨论抓捕方案。”
宋金成抓紧时间急匆匆地走了,韩印望着他的背影思索了一会儿,问顾菲菲:“宁世豪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收获不大,咱们边走边说。”顾菲菲指着会议室方向,示意说,“据宁世豪父母讲,宁世豪和他们关系不好,自打出狱后只回过两趟家,已经好长时间没和家里联系了,对他的近况和手机号码都不清楚。只是听他提起过,他在和一个朋友合伙做生意,平常住在那个朋友家里……对了,他身高也和抢匪差不多。”
“看来这个宁世豪还不太好找,不过咱们现在基本可以厘清一个思路。”韩印抢先一步,拉开会议室的门,绅士地请进顾菲菲,然后跟进去接着说,“既然王月同时与出租车司机和宁世豪都有交集,我怀疑劫案有可能是这三个人共同策划的,而综合入狱出狱的时间点以及外形,五年前和眼下实施抢劫杀人的很可能都是宁世豪。”
“也许没有这么简单,从通信记录看,王月只是在案发前一天才与宁世豪联系上的,短短一天时间,三个人就结成抢劫杀人同盟,是不是太快了?还有棚户区的碎尸案以及王月的死,真的与宁世豪有关吗?再者,出租车司机和宁世豪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假设真如你所说,行凶者是宁世豪,那么出租车司机在劫案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顾菲菲蹙眉抛出一连串的疑问。
“他是一个接应者!我刚刚又去了趟现场,终于破解了抢匪的逃跑路线。”接话的声音,来自雄赳赳推门而来的杜英雄。他满脸汗水,抑制不住兴奋的表情,抢着说,“这伙人事先一定计算过,以案发现场周边的环境,他们根本无法在安全时间内逃过警方的围捕,所以便走了一着险棋。我掐表试验了多次,从对苏东射击的方位逃窜到住宅区内,纵向穿过挨着马路的第一排楼之后,再横向西跑动,接着再兜回到银行附近的岔路口,有三分钟足够了。也就是说,在派出所出警赶到犯罪现场之前,抢匪有充分的时间兜个圈子,跑到王月所乘坐的出租车停放的方位,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出租车后备厢里。之后再在警车的开路下,出租车载着王月和抢匪,大摇大摆地驶出围捕圈,被带到市局做笔录。”
“这计划实在太让人难以想象了!非一般人能够谋划得出来,擅长小偷小摸的宁世豪是不会有这份谋略和胆魄的,估计都是那个出租车司机的主意……”顾菲菲叹道。
“出租车司机确实不是一般人,绝对是一高智商的狠角色。”顾菲菲话未说完,又有人接下话——宋金成,他显然在门外听到韩印他们几个人的对话了,抖抖手中的报告说,“挖了挖那小子的资料,他叫王立民,本地人,现年32岁,初中文化,同样也有犯罪前科,不过他不是在本地犯的事。
“王立民没有正经工作,经常满世界乱窜,与一些地痞流氓混迹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他流窜到本省泰平市,给一个放高利贷的老板当马仔。有天晚上,老板将舞厅小姐带回家鬼混,事后因嫖资起了争执,一时气恼将对方用绳索勒死。后来,老板找来王立民,让他帮着毁尸灭迹。王立民一点没含糊,跑硫酸厂买来两桶硫酸,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大汽油桶,两人把硫酸倒进汽油桶里,然后把舞厅小姐剁成几段扔到里面溶解……当然,事情后来还是败露了,老板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已执行),王立民因为包庇罪、毁灭证据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王立民和宁世豪肯定是相识的,两人虽犯罪地点不同,但都在省监狱服刑,而且还是同一个监区。两人进去的时间差不多,但王立民刑期短,所以比宁世豪早出来半年左右。出狱后他回到本市,做出租车替班司机。我给他居住地派出所管片儿民警打过电话,民警说他父母都去世了,他们家的房子也已经被拆迁了,目前王立民去向不明。他留下的手机号码,是一个临时卡,只有几条信息台通信记录,估计是为了应付咱们特意买的,目前该号码显示关机。我已经让人联系出租车车主过来协助调查,不知道他是否清楚王立民的落脚点。”
互相交换过信息,几个人开始在会议室中讨论下一步的办案走向。大约过了半小时,专案组下属给宋金成打电话,说出租车车主到了。宋金成让把人带到会议室来,顾菲菲表示要和艾小美还有杜英雄亲自勘查一下出租车。
车主是个憨厚的中年人,他坦承和王立民的父亲是远房的表亲关系,王立民出狱后找到他,想让他给找份替班司机工作,正好他原来的替班司机不干了,便让王立民接着做了。
“您最后一次与王立民见面是什么时候?”韩印温和地问道。
“大前天早晨,他前一个晚上跑晚班,一大早来我家交车。”车主回忆了一下说,“之后就找不到他了,打手机老是关机,警察同志,这小子是不是又犯事了?”
“这个暂时不方便透露。”韩印歉意地笑笑说,“对了,您把他的手机号码说一下。”
“哦,手机号码是……”车主从兜里掏出手机,查看一下拨打记录,念出号码,紧接着补充说,“这小子的手机是双卡的,他还有一个号码,而且对那个号码他好像很紧张,有一次我借他手机打个电话,他还特意把那个号码关掉。”
“看来王立民自打一出狱就没憋啥好屁,他另一个号码肯定是与同伙沟通用的。”宋金成低声对韩印耳语一句,然后又转向车主问道,“据说他父母的房子拆迁了,他现在住哪儿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他在河田路那块儿租了个房子,我去过一两次,您要是想去我可以带路。”车主痛快地说。
“他自己一个人住吗?”韩印问。
“一开始是,后来他有个朋友也住进去了!”车主说。
“是这个人吗?”宋金成翻开报告,将夹在里面的宁世豪的照片举在手上。
“对,对,就是这个小伙子。”车主扫了一眼,肯定地应道。
韩印和宋金成这边的问话,已完全确定王立民和宁世豪之间的关系,进而推测这两个人有可能受雇于王月,杀死苏东并抢走取款。而王月的死,似乎也与这两个人有关系,王立民突然消失的时间点,与王月遇害时间非常近。具体来说,王月是死于王立民失踪前最后一个晚间替班。
而顾菲菲那边的车辆勘查,则获取到更直接的证据。按照杜英雄的分析,假设宁世豪是抢匪,他得手后兜了个圈子,钻进王立民接应的出租车后备厢里,那么他用手揭开和关上后盖的时候,开枪之后手上的火药残留便有可能转移到后盖上。
结果确实如此,在喷洒过试剂之后,出租车后备厢后盖上有多处方位“硝烟反应”测试为阳性,由此便完全印证了杜英雄和韩印的分析!
随后,宁世豪和王立民被正式确认为银行抢劫案的犯罪嫌疑人,同时针对二人的通缉令也正式发布……
第七章 地狱私探
一众警员随出租车车主来到王立民租住的地方,是在一个残旧的居民楼里,双南向的房子,一室一厅的格局,客厅连着阳台。
房间里很乱,杂物随意堆放,衣物和食品包装袋扔得到处都是,家具也又脏又破,整个屋子散发着一股腐朽难闻的异味。
现场勘查随即展开:房间中客厅东北角,放有一把带靠背的木质椅,椅背上有清晰可见的绳索摩擦痕迹,同时在椅背上还发现两处血迹;卧室内有一张单人木板床和一张钢丝折叠床,在木板床下发现一捆绳索、女人衣物、两部手机和两个女士钱包。女士钱包中都装有身份证,分别属于王月和在棚户区化粪池中发现的女受害者薛燕,鉴别两部手机号码,也属于这两名受害者;紧接着卫生间里也有发现,虽然地面被清洗过,凭肉眼看不出可疑,但喷洒过“鲁米诺”试剂之后,地面上显现大片血泊残留迹象;最触目惊心的证物出现在外阳台,在阳台西南角摆放着一个直径为40厘米左右的大铝锅,外侧可见血渍,打开锅后发现内放有钢锯弓、钢锯条等,在锯弓上有明显的人体组织残留。锅内乍一看还有一件马甲,待勘查员仔细再看,发现马甲上缝线粗陋,材质上还有细细的毛孔……啊!那竟然是一件人皮马甲!难道是用薛燕的人皮做的?
现场勘查结果显示,王立民租住的房子即是拘禁以及杀人分尸第一现场,薛燕和王月均死于王立民与宁世豪之手,整个案件的真相似乎触手可及。但因凶手出逃,受害者身亡,一时间死无对证,诸多疑问无法完全了然。
韩印又细致地将案件细节梳理了一遍,俯瞰全局,运用他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渐渐厘清了案件的整个脉络:
王立民与宁世豪是狱友,又因是老乡,关系自然极为密切。一系列证据表明,二人应该在服刑期间便谋划以私家侦探身份做掩护,以帮助女性当事人调查配偶婚外情为诱饵,诱骗经济条件优越之女性单独会面,进而劫财杀人灭口。
二人相继出狱后,按照制订的计划,谨慎行事,各自分工,为实施犯罪做准备:王立民先出狱,便急于找到一份出租车替班司机工作,其目的是以车辆配合劫持受害者和抛尸,而且出租车不易引起注意;而宁世豪则在出狱后,负责刊登广告、与目标电话接洽以及最终会面。
薛燕是首个落入二人陷阱的受害者,她被劫持到出租屋,经受了严刑拷打,被迫说出随身携带的信用卡密码,二人分多次取空信用卡之后,杀人灭口并毁尸灭迹。至于他们剥了薛燕的皮,缝制人皮马甲的变态行径,可能是一时兴起的一种恶作剧的举动。当然,那也体现出二人凶残暴戾的本性。
于女士是第二个潜在受害者,但因机缘巧合,免于落难。
王月就是第三个了,她的情况比较戏剧化。可能为了保命,又或者心里本来就曾有过那样的念头,在被逼入绝境之时,她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灵机一动,提出雇用王立民和宁世豪,杀死背叛并将要抛弃她的丈夫苏东。但由于家中财政大权和储蓄密码都掌握在苏东手中,她没有支付佣金的能力,便表示正好次日她和苏东会到银行取现交房租,王立民和宁世豪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杀死苏东,抢劫到的十万块钱便抵作佣金。这样,既满足了双方的欲望,又能误导警方把案件定性为单纯的暴力劫财,从而对双方都不会波及。当然,这种思路以及后续的抢劫计划,非王月那种人所能考虑到的,应该出自抢匪二人的手笔。
但计划虽周详,实施得也异常顺利,却并非全遂人愿,还是出了问题。差就差在钱的方面——本来说好是十万块,但由于先前案件简报中已经提到过的原因,真正到手的只有四万块钱,冒着死罪风险的王立民和宁世豪对此自然不会甘心。但苏东尸骨未寒,许多相关遗产储蓄继承手续还未及办理,王月一时也筹不到那么多钱,而那二人也许认为王月想赖账,或者担心王月承受不住警方的压力,露出破绽,于是干脆灭口了事……
韩印对案件来龙去脉的描述,详尽有据、丝丝入理,旁人找不到可以质疑的地方,被专案组广泛认可为最接近事实的分析。
至于抢匪二人之中,谁是五年前抢枪袭警的凶手,还真不好说。虽然在银行抢劫案中,开枪行凶的是宁世豪,但交叉比对过信息之后,专案组比较倾向于是王立民。
宋金成说:“就如我先前介绍的那样,当时本地线索全部中断,不得不怀疑凶手已经流窜到外地,遂向省内各兄弟单位通报案情,请求协助调查。之后,大概过了半年时间,泰平市警方发来信息,称在那边近三个月时间里,连续发生多起深夜蒙面持刀抢劫案件。根据几位受害者的描述,抢匪被确定为同一个人。值得注意的是,抢匪作案时手持的是一把刀身长约50厘米的单刃刀,这与‘警枪案’中法医根据受害刑警身上的刀伤创口推测出的凶器完全相同。
“泰平警方的信息,令我们这边大为惊喜,抢匪从陆港消失,流窜到同省城市泰平继续作案,可能性非常大,两边的抢匪应该就是同一个人。我立即带队赶赴泰平市,与当地警方协同办案。可从那时起,抢匪又消失了。如今再来看,王立民从陆港到泰平生活的时间段,与两地抢劫案发生的时间点正好吻合,而之后他再度消失,也许是因为他获罪入狱失去自由,可以说王立民这五年的生活轨迹,让他看起来很值得怀疑。
“但有一个问题,还值得商榷。当时我们赶赴泰平后,发现其中一起抢劫案离路口很近,而那个路口上面正好架有交通监控。随后,调阅监控录像,发现案发当天傍晚,有一名可疑男子,曾在路口附近徘徊了挺长时间,而这名男子的穿着打扮,与后来受害者描述抢匪的衣着相同,于是我们怀疑前面是抢匪在踩点。但遗憾的是,由于距离远,光线暗,再加之五年前的监控设备比较落后,根本无法看清抢匪的容貌,只是从录像中大致观察到,抢匪身高中等,走路有些罗圈腿。问题就是这一点,王立民的身高与录像中男子仿佛,但走路的姿势完全不同。”
“我觉得如果只是走路姿势的问题,倒不必过于纠结,聪明的罪犯懂得隐藏自己,周克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韩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比画着,一边说,“在结案后,我曾观摩过一些视频资料,发现周克华作案前踩点时,走路外八字非常厉害,肩膀左右摇晃幅度也很大,而实际上,他走路的姿势跟常人无异,肩膀更是纹丝不动。”
“但愿是这种情况就好了,可惜摄像头距离太远,视频太模糊了,要不然可以更加明确!”宋金成遗憾地摇摇头,又望向顾菲菲说,“当年我求助过刑侦局,回应说技术达不到,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办法,可以把清晰度提高到可辨认容貌的程度?”
“视频影像比较糟糕的话,提取清晰人像做面部特征比对,以现有的技术还是做不到。”顾菲菲明确否决道,但话锋一转,又接着说,“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利用‘人体动态特征识别’技术,同样可以做鉴别。”
“真的吗?怎么以前没听过?”宋金城惊喜万分,不觉声音提高了八度。
“其实这项技术早在几年前刑侦局的犯罪实验室就作为重点课题研究了,近年来日趋成熟,有过几次实例,效果都不错。”顾菲菲耐心讲解道,“人走路的姿势就像指纹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特点,只要找到走路姿势的固定规律,犯罪嫌疑人想伪装都很难。首先,利用软件进行技术处理,获取到视频中人行走时肩部、手臂、肘部、腿部、脚部的摆动幅度等各项数据;同样的方法,再获取犯罪嫌疑人行走步态的数据。两方数据进行分析比对,如果吻合了就可以锁定犯罪嫌疑人。”
“这真是太好了!当年的视频我一直保留着,就等着将来这一天能用得上,只可惜王立民来局里做笔录时,没有留下影像资料。”宋金成惋惜道,略一停顿,又提高声音说,“对了,咱们可以去省监狱提取啊。监狱里逢年过节搞慰问,还有每年的运动会,还有日常做工的监视,肯定能找到王立民活动的影像。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们协助把能找到的有王立民出现的视频都发过来。”
“还有宁世豪的视频也一道发过来,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他曾经去过泰平,但入狱的时间点也同样在两地的抢劫案之后,且毕竟本次银行劫案他是行凶者,既然有可比对视频,那就连他一块儿做吧!”韩印补充道。
“对,韩老师说得是,不过事关重大,还是我和小美去一趟吧。”顾菲菲压压手说,“一来能更有针对性,二来如果视频可用,我直接就发给刑侦局犯罪研究室,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那好,咱们就赶紧地,去省监狱走高速得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我现在去安排车,一会儿你们到大院门口等着。”宋金成雷厉风行,说着话,大步流星,迈向门外。
宋金成走后,估摸着至少要在省监狱那边过一夜,对衣着形象和卫生特别讲究的顾菲菲,便想和艾小美回宾馆整理几件换洗的衣物,但被韩印摆摆手拦下,表示还有话要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