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刘不德把手腕上的佛珠捏在手里,身体微微颤抖着问:“他……在这儿?”
“你放的那些石灰,大蒜,还有这尊菩萨,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叶子欣随手拿起那尊菩萨凑到刘不德跟前说:“你和这具尸体有前世夙愿,今世若是不帮他,这辈子他都会缠着你不放。”
“帮,我帮。”刘不德是农民出身,体格健壮,此时却像个惊弓之鸟,紧靠着墙壁表情僵硬,看上去有些可笑:“可是要怎么处理尸体?”
“你想我们怎么处理你的尸体?”叶子欣再次将视线看向角落,自言自语,又装作聆听的样子,实则心里在想,刚才她进村子时,在路边看见的几座坟包,于是隔了几秒后,轻轻点了点头说:“今晚拍完视频后,你还回到这里,村子外不远处有坟包,找个挖开,把他埋在里面就可以,但是记住,坟主不要是男的,不要是结过婚的。男男合葬煞气太重了,会影响以后的生活,结过婚的,另一半死后会合葬,到时挖开棺木尸骨就会暴露。所以最好是女性,年轻病逝的,也算凑成一桩阴婚。”
“这样一来尸体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刘不德抬手拍了下脑袋,紧接着问:“那……那现在我们回谷溪市?”
“不急,等天黑。”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就那样并排坐在土炕上,彼此间没了言语。几个时辰后,天由明亮变成灰暗,太阳缓缓落下,月亮缓缓升起,白与黑的轮回,房间里没有开灯,直到黑暗彻底将两人掩埋掉,叶子欣才慢吞吞地说:“可以走了。”
刘不德开着那辆凯美瑞,叶子欣则开着银色捷达,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村庄,慢吞吞地在土路上爬行……
在那场梦里,慕小蓉是在下高速路时撞死的醉汉,而现实中,事发地点在谷溪市崇明路上一条不算宽阔的小胡同里。当时叶子欣并不在现场,她是听田婶说的。从两个多月前开始,田婶就已经开始在暗地里监视慕小蓉了,她是叶子欣在别墅里的内应。半年前,慕小蓉给了田婶一笔钱,让她冤枉母亲,为了那笔钱,田婶撒谎了。没多久母亲在牢房里自杀,田婶才意识到严重性,开始自责,当叶子欣再次找到她时,田婶说,她并不知道慕小蓉为什么要费尽周折陷害母亲,只是听说母亲那晚拿着项链上楼道歉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整夜都没怎么睡。
用了两个小时返回谷溪市,找到那条胡同,先伪造好案发现场,然后把那具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放在车底。紧接着叶子欣让刘不德拿着手机站在胡同口的位置,设计好偷拍角度,自己则回到车上摘掉口罩换了身衣服。田婶记忆里当晚慕小蓉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开车出去的——准备就绪后,叶子欣装成慕小蓉,慌慌张张地下车检查,慌慌张张地从车底拉出尸体,又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最后慌慌张张地单独将尸体塞进后备厢,然后开车离开胡同。
拍完后,她像是导演,走到刘不德身边拿过手机反复看了几遍,觉得效果并不理想,于是又摆好现场重新来过,就这样来来回回试了五六次,最终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刘不德站在旁边指着手机说:“这东西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慕小蓉会给钱吗?”
叶子欣关掉视频,将手机踹回兜里说:“如果拍得太清晰一下就能分辨出真假了,要的就是这种模糊的效果,接下来我们要看谁的心理承受能力强了。放心好了,慕小蓉没有勇气赌这局,看到视频后肯定会付款的。”
午夜十二点,整个城市静悄悄的,把拍摄现场重新收拾好,叶子欣说:“时间不早了,你抓紧回去处理尸体吧,我去弄视频,分头行动。”
刘不德将凯美瑞开出胡同,此时崇明路上有辆警车慢悠悠地开着,两辆车隔了大概二十几米。叶子欣忐忑不安,为刘不德惊出一身冷汗,如果此时尸体被警方发现,那精心设计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幸运的是,警车和凯美瑞离开崇明路后分道扬镳。叶子欣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滚落下来的汗珠,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开着捷达车驶出崇明路。夜还是那个夜,城市还是那个城市,叶子欣开着车在城市间穿梭,最后停在了玉宛居。她住在玉宛居,玉宛居离谷溪市别墅区很近,大概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当初选择这里主要就是为了方便整个“计划”的实施。
停好车走进B座,坐电梯来到20层,打开2014室。客厅里开着电视,有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坐在沙发上手里拎着啤酒瓶,身子左右摇晃,眼神迷离,似乎已经喝多了,见叶子欣走进来,女孩挥了挥手,含糊不清地喊着:“美女,你可算回来啦,快,快过来陪我喝酒。”
女孩叫孔乐乐,自称是孔子后裔,目前在‘新时尚’迪厅里当DJ。这间房子是俩人一起合租的。叶子欣没理会孔乐乐的邀请,径直朝自己的卧室走去,身后的孔乐乐扯着嗓子喊:“我失恋了,那个没心肝的,竟然就这么把我甩了。老娘从十七岁就不顾家里人反对跟他私奔来到谷溪市闯荡,日子苦的时候,老娘从没抱怨,一心陪在他身边,安慰他鼓励他照顾他,那几年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每天打两份工,就为了攒钱给他创业。现在他梦寐以求的店开起来了,事业有了起色,一句话说分手就分手。说什么性格不合,狗屁,全是狗屁,合不来早干什么去了,七年啊,整整七年,到头来我换来了什么?”
叶子欣将房门锁上,打开电脑戴上耳机,随便找了几首歌,用歌声掩盖客厅里孔乐乐的吼叫,随后用数据线将手机与电脑链接,对先前拍摄好的视频进行剪接。花了几个时辰,终于弄好,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确定没有任何破绽,才伸了个懒腰摘掉耳机。此时天已经透亮,耳边静悄悄的,走出卧室,孔乐乐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地上横横竖竖地倒着六七个啤酒瓶。
在衣架上拿来大衣盖在孔乐乐身上,简单收拾了残局,叶子欣下楼,开车沿着玉宛居前那条宽阔的公路开了五六分钟,最后将车停在了菜市场前静静等待。还不到六点,菜市场前已是热闹非凡,叫卖的小贩一个比一个嗓门高,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田婶拎着满筐的蔬菜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见田婶,叶子欣从车上下来,接过竹筐,低着头跟在田婶身后朝别墅区走去。
进入别墅区时,门口有两个保安站岗,其中有个小伙子,看见田婶毕恭毕敬地行礼,亲切地打着招呼:“大娘,老家来的亲戚还没走?”
田婶笑了笑,说道:“正经还得待些日子呢。”
一路上没有任何交流,直走进慕小蓉居住的别墅,叶子欣才将竹筐重新交给田婶,快步绕到楼后,钻进树林,躲在假山的山洞,掀开盖在洞口上的树枝,如打洞的老鼠,娴熟地俯身爬进去。
这条隧道大概四十几米,尽头是间地牢,地牢能够直通进别墅。叶子欣发现地牢是在三年前,那时母亲还活着,慕小蓉还没嫁给程震天,她还没毁容……那次她偷偷潜进书房,本是打算找些值钱的东西拿走,却误打误撞开启了通往地下的暗门,怀着好奇心,沿着阶梯走下来,当时地牢里关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裸着上半身,脸被打得肿起老高。听见脚步声,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喊:“程震天,你有本事,敢跟老子玩阴的,可老子也不是吃素的,除非杀了我,否则这个仇我早晚会报。”叶子欣被吓坏了,只是瞄了眼,紧接着掉头跑出了地牢。
外界有很多关于程震天的传言,其中有个传言,说程震天年轻时混过黑帮,因为有过人的胆识,手段极其毒辣,很快便闯出了名堂,很多人只要听见他的名字就已经闻风丧胆,后来程震天当了龙头老大。也许是刀光剑影的日子过够了,几年后他金盆洗手,摇身变成了穿西装扎领带的地产商人,并且收起凶煞气,奔走世界各地,高调做起了慈善,成功将自己洗白,只是依旧有报道猜测,程震天虽然表面上跟黑帮彻底脱离了关系,暗地里却依旧操控着整个黑帮社团。
接下来的几天,叶子欣脑袋里经常浮现出黑帮电影镜头,她开始担心自己偷偷进入地牢的事会被发现,担心自己也会被关在铁笼里遭受鞭打。那段时间已经有报道称慕小蓉和程震天恋爱的消息,或许是因为爱情,让程震天没时间理会这些琐事,才救了叶子欣一命吧。
不管怎样,她还活着,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爬过暗道,来到摆放着五六个大铁笼的房间,叶子欣没开灯,而是打开手电,径直走进了小房间。打开灯,里面摆设很简单,有两个沙发,正中间是个电脑桌,桌子上有两台电脑。当叶子欣决定复仇,就曾在田婶的帮助下来这里查看过,原本的想法是,通过地牢潜进别墅,找寻合适的机会进行报复,当时她没想过地牢里会有电脑,而且可以全程监控整个别墅,甚至包括主人房。
叶子欣不知道程震天为什么会监控自己的家人,不过转念想想,正所谓人老精鬼老灵,拥有亿万资产的程震天六十大寿迎来第二春,迎娶了比自己小近三十岁的慕小蓉,又怎会不知这个精明的女人在打什么主意,所以需要时刻提防着。恐怕慕小蓉怎么也猜不到,从嫁进程家起,她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天眼记录了下来,她肯定也不会知道,别墅地下会有座坟墓……
这算是个意外惊喜吧,程震天给叶子欣的意外惊喜。叶子欣在监控录像里查到母亲上楼还项链那晚发生的事。那晚慕小蓉在打电话,打了很久的电话,但视频没有声音,不知是打给谁的,也不知具体在聊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电话很重要。难道母亲是因为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慕小蓉才会颠倒黑白执意让母亲坐牢?
叶子欣查看了最近这段时间的监控录像,最近,慕小蓉在家里的时间多数是待在卧室里,偶尔在楼下客厅喝喝红酒,练练瑜伽,或是请三两好友过来开派对。杀了人后竟生活得如此惬意,貌似一点儿也不担心那具尸体,就真的不怕警方会找上门来?
慕小蓉生活得越惬意,叶子欣的仇恨就越大,她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在小房间里走来走去,琢磨着想个什么办法出出气。后来她想到了那个梦,那个在旅馆里做的梦,于是回到电脑前,从兜里拿出U盘,U盘里有那具死尸的照片,是她用手机拍摄的。将相片简单处理后调出实时监控,见慕小蓉此时正在卧室里躺着看书,便起身走出小房间,拿着手电略过铁笼,沿着楼梯走上去,打开暗门。暗门外是书房,书房电脑桌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她打开笔记本,熟练地将处理好的相片设成桌面壁纸,心里想着,当慕小蓉打开电脑看见这具死尸的表情时,不免会有些小兴奋。
叶子欣弄好后心情大悦,转身刚想离开,这时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她瞬间慌了神,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直到脚步声离书房这边越来越近,她才急忙蹲下身藏在了电脑桌后屏住呼吸。果然没过几秒钟,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15、这是个看脸的时代
那辆卡车冲了过来,仅仅几秒,叶子欣被撞飞出十几米,紧接着思绪变得模糊,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最后彻底陷在了黑暗中。
死亡!
如果真的不会苏醒就好了,不会苏醒便没有了尘世间的苦难,然而两周后,她还是醒了,醒来时整个脑袋被缠上了纱布,腿、胳膊、脖子打着厚重的石膏。当时她已经从谷溪市转院回了西京,西京离山河镇137.6公里,坐火车大概四个小时,那阵子每天下午唐朝都会坐车从山河镇赶过来,整个晚上都陪在叶子欣床边,直到天亮再赶最早班火车回到山河镇照顾母亲。
叶子欣问唐朝:“我是不是残废了?”
多年不见,眼前的唐朝苍老了许多,原本引以为傲的长发也剪了,下巴处有一层薄薄的胡须。他笑眯眯地说:“只是有些骨头错位,医生说顶多半年就能完全恢复。”
叶子欣又问:“那我是不是毁容了?”
唐朝当时在剥橘子,整个人定格了几秒,最后将橘子放在旁边,俯下身在叶子欣的脑门上亲了口。事实上他只亲到了缠在上面的纱布,然后用双手轻轻托着她的脸颊,认真地说:“我看看。”唐朝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天,柔声地说:“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叶子欣的眼角溢出了泪水:“唐朝,你还会娶我吧?”
唐朝用粗糙的拇指小心翼翼地擦掉她的泪珠,使劲儿点了点头:“当然会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
叶子欣已经隐隐察觉到她的那张脸出了问题,但万万没想到会如此严重。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她腿上的石膏拆了,能够在唐朝的搀扶下挪着走动,后来脖子、胳膊上的石膏也拆了,医生要求她每天进行两个小时的康复训练。头上的白纱布迟迟没有拆掉,除了眼睛,别的地方全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每次换药,医生都会提前给她发两颗小药丸,然后由唐朝盯着她吃下去,吃了药丸很快会陷入睡眠中,等醒来时头上的纱布已经换了新的,有股很浓很浓的药水味,难闻极了。
大概过了三个月,纱布终于拆了,唐朝站在病床旁边,手里拿着镜子,把镜子递给叶子欣时,他表情严肃地说:“其实无论你的这张脸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娶你的。以后我们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叶子欣迫不及待地抢过镜子,接近半年时间第一次看见自己那张脸,那张脸,鼻子塌掉了,脸颊两边颧骨往下到脖颈的皮肤全部溃烂,额头上也有个很长的疤痕。她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钟,最后抓狂地把镜子摔在地上,失声痛哭,嘴里反复说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对我如此残忍。”
唐朝见状死死搂住她,不断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没事的……”唐朝怕叶子欣想不开,于是花钱雇了个保姆去照看母亲,自己则留在医院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叶子欣身边,然而这并没有让叶子欣好过些,每次走在病房外的走廊,每次在康复中心接受训练,每次去饭堂吃饭,她都成了最惹人注目的那个。
命运是如此捉弄人。
从小到大,叶子欣都渴望着能够引起周遭人的注意,却未曾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来自外界或恐惧,或惊讶,或嘲讽的眼光让她开始有意逃避,逃避除了唐朝以外的任何人。
她的人生毁了。出院后叶子欣把自己囚禁在老房子里,许是从那时开始,心里就埋下了颗仇恨的种子,种子渐渐生根发芽,她开始有了仇恨,开始认为所有这一切都是拜慕小蓉所赐,她开始憎恨慕小蓉,无比憎恨,每当想到从今以后暗无天日的生活,就越加憎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在枕头上贴着慕小蓉的名字用菜刀疯狂地砍,但这样做依旧无法解恨,怎样才能解恨呢?她萌生了报仇的想法,最初只是个天马行空的构思,根本不知该如何实施,也没有勇气去实施。
唐朝每天都会按时过来送吃的,然后俩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会儿天,整整两个月从未间断,可忽然有一天,已经过了时间,唐朝还没有来。叶子欣开始坐立难安了,心里想着原因,起初她在给唐朝找借口,也许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吧?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心灰意冷,觉得唐朝不会再出现了,谁愿意对着如此丑陋的脸过一辈子呢?毕竟唐朝也是个正常人……
虽这样想,却不愿承认,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叶子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这还是从医院出来后第一次出门,北方的寒冬,冷风刺骨,街道上堆满了积雪,叶子欣艰难地走着,半个小时后终于站在了唐朝家门前,她试着敲了敲门,没反应,又试着敲了敲,依旧没反应,刚要转身离开,这时隔壁邻居家的房门打开了,询问下才得知,唐朝早就把这里的房子卖了,现在不知搬到了何处。
山河镇是个不大不小的镇,镇里共有几十万户人家,想要找个人也并非易事。那晚叶子欣回到家后辗转反侧,她希望自己是错的,希望唐朝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然而接下来的几日唐朝犹如人间蒸发,始终没有出现。叶子欣绝望了,她身无分文,家里能吃的东西都吃了,最后不得已只能把房子抵押出去,她用抵押来的钱回到了谷溪市,租了个房子,开始计划着如何报复慕小蓉。
首先,她要接近慕小蓉,而且不能明着接近,需要一座桥梁,田婶就是她和慕小蓉之间的桥梁,但如何说服田婶来帮自己呢?叶子欣想了很多方法,最后发现都没有用上,当田婶见到她这张毁了容的脸时,先是跪倒在地连连道歉,紧接着便答应了叶子欣的所有请求。她开始以田婶远方亲戚的名义出入别墅,耐心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让慕小蓉无法翻身的机会,终于,她等到了。
那天叶子欣在地牢里监控着慕小蓉,慕小蓉起初在卧室里,后来去了客厅,没多久刘不德来了,俩人先后进了书房。整个别墅只有书房没有监控,叶子欣很好奇俩人在聊些什么,于是顺着楼梯走上去,耳朵贴在暗门上偷听,因为隔着一堵墙,听得不是很清晰,但隐隐约约,她好像听见了“尸体”两个字,什么尸体?哪儿来的尸体?叶子欣提前从地道钻出来,到别墅外临时租的捷达车里静静等待,没多久刘不德出来了,开着那辆凯美瑞,那辆凯美瑞是跟慕小蓉一起嫁过来的……
叶子欣开着捷达跟在凯美瑞后面尾随,开出别墅后,刘不德又转了两条街,最后将凯美瑞停在了路边。叶子欣掠过凯美瑞,又朝前开了段距离,最后拐进一条胡同里,这才从车上下来,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刘不德在车里坐了十几分钟,紧接着从车上下来绕到车后打开后备厢。
后备厢弹起来时,里面有只手跟着弹了起来,那是一只血淋淋的手,在月光下特别扎眼。刘不德吓坏了,急忙后退两步,盯着那只手看了将近半分钟,最后慌张地将那只手塞进去吃力地关上后备厢,前后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这才擦掉冷汗,开车离开。尸体,真的有尸体,躲在胡同里的叶子欣看见那只血淋淋的手时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无比兴奋。
唐朝的离开,让叶子欣再次想到了自杀,那晚,她站在阳台上,遥望不远处的文化广场,广场里有很多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在跳舞,耳边飘荡着那首最近很火很火的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节奏欢快的音乐,满面春风的大爷大妈,仿佛所有的人都活得无忧无虑,除了叶子欣。这样的场景让她想到了慕小蓉,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便宜了这个女人?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从阳台上下来,来到镜子前,摘掉口罩,盯着镜子里那张如噩梦般的脸,叶子欣狠狠攥紧拳头发誓,要活下去,要为母亲报仇,要为自己报仇,要让那个毁了她这张脸的女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幸得老天照顾,现在机会来了……
16、完美的计划
书房的门被打开了。叶子欣躲在电脑桌后面屏住呼吸,心开始砰砰乱跳,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从没过得如此慢,仿佛过了整个世纪,最后脚步退了出去将门关上,与此同时书房外响起了慕小蓉的声音:“田婶,书房是不是进老鼠了,最近怎么老是能听见些声音。”
汗水浸湿了头发,叶子欣抬起胳膊擦掉额头上的汗,等慕小蓉走远,才站起身,然而刚想打开暗门回到地牢里,书房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和刚才的不同,很轻很轻。叶子欣急忙躲在书桌后,脚步走到书房门前停了,过了将近半分钟后,那扇门才轻轻被推开,与此同时田婶轻声细语地喊道:“子欣,你在这里?”舒了口气,叶子欣从电脑桌后站起身,田婶见状轻手轻脚地关上书房的门,面露惊恐地走向叶子欣责备道:“你不要命啦,这要是被发现别说报仇了,连你都得被关进大牢里。”
“现在不是没事?”叶子欣故作镇定,摘掉口罩深呼吸几口,再次将口罩戴上,对田婶说:“你赶紧出去吧,有时间弄一两只老鼠放在书房,省得慕小蓉起疑心。”
“你自己小心点儿,千万别出啥事。”田婶叮嘱了一番,转身离开了。见田婶离开,叶子欣走到书柜前拧开暗门走了进去,关门时,她并没将那扇暗门关严,而是留了很小一条不易被察觉的缝隙。回到地下,在电脑上处理好视频,又拿着笔在准备好的纸条上写好字放在信箱里,顺着地道爬到假山,将信封放在洞口边儿上用石头压上,紧接着给刘不德打了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刘不德才接起来,慌慌张张地说:“我一直在等你电话呢,尸体按照你说的埋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叶子欣顺着洞口朝外看了看,见附近没有保安巡逻,于是说道:“今晚过来,视频我已经准备好了。别墅后面有座假山,假山有个小洞,洞旁边有个拳头大的石头,石头下面压着信封和U盘,你交给慕小蓉,任务就算结束了。”
刘不德“哦哦”答应了下来,紧接着又问:“我得怎么说啊?”
叶子欣想了想:“就说是个神秘人交给你的。”
挂断电话后,叶子欣又按照原路爬回到地下,来到小房间,透过视频监视着慕小蓉。午饭过后,慕小蓉精心打扮一番出了门,直到晚上7点多才回来,回来时有些醉意,似乎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东摇西晃,她在楼下客厅沙发上坐了将近半个钟头,中途听了几通电话,快8点时才起身,上楼进了书房。
叶子欣见慕小蓉进了书房,急忙起身,路过地牢,蹑手蹑脚地走上台阶,躲在暗门后透过缝隙朝外看。外面,慕小蓉坐在电脑桌前,打开笔记本,笔记本缓缓开机,几秒后顺利进入桌面,桌面上,一堆图标后面,是那具腐烂的尸体,尸体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屏幕外的慕小蓉,慕小蓉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而是停顿了十几秒钟,才忽然站起身,大叫着伸手将电脑拨到地上。咣啷一声,笔记本灭了,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田婶打开房门,询问道:“怎么了小蓉,发生什么事了?”
慕小蓉站在暗门前,缓和了良久才说出话来:“今天谁进书房了?”
田婶磕磕巴巴地回答道:“没,没人,没人来过啊。”
慕小蓉看向躺在地上的笔记本,连连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有人来了书房,否则电脑桌面怎么无缘无故换成了……”下面的话,慕小蓉硬生生憋了回去,并没说出口。
“换成了什么?”田婶满脸不解地问。
“算了,没你事儿了出去吧。”慕小蓉说完,还没等田婶转身,紧接着又说:“对了,一会儿刘不德过来,你直接领他来书房。”
看着慕小蓉被恶作剧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躲在暗门后的叶子欣差点儿笑出了声,心里暗暗叫爽。田婶离开后,慕小蓉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术,站在原地许久没动,过了十几分钟,才走到摔在地上的笔记本旁,用脚踢了踢,就像笔记本里封印着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怪物,随后弯腰捡起,放在电脑桌上重新开机。那具尸体再次出现在屏幕上,尸体瞪着双眼盯着慕小蓉。八点半左右,刘不德来了,在田婶的带领下走进了书房。
“尸体解决了?”慕小蓉没看刘不德,视线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解,解决了,我把它……”刘不德刚想描述整件事的经过。
“我不需要知道过程。”慕小蓉挥了挥手,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将放在脚下的袋子拎起来扔给刘不德:“这些是你的报酬。还有,想办法销毁掉那辆凯美瑞。”
“恩,我想办法。”刘不德拿起袋子,打开看了眼,然后将其抱在怀里,站在原地也不离开,也不说话,似乎是在捉摸该如何开口。
“你可以走了。”慕小蓉提醒。
“哦,好……好的。”刘不德抱着袋子转身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极为纠结,下了好大勇气,才开口说道:“老……老板……我……我有样东西……要……要给你。是……神秘人给我的。”
慕小蓉看向刘不德,没说话。刘不德紧张地从屁兜里拿出信封,走上前将信封放在桌子上,后退两步低头抱着袋子,胳膊有些发抖。慕小蓉若有所思地拿过信封拆开,把里面的纸条和U盘倒出来。
那张纸条上写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叶子欣绞尽脑汁想了好久,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最恰当不过。慕小蓉看完纸条,拿起U盘插在电脑上,找到视频播放,整段视频一分半钟,漫长的一分半,看完慕小蓉使劲儿扣上电脑说道:“刘不德,我待你不薄。视频如果是你拍摄的想要余外敲诈点儿钱,现在马上告诉我,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机会只有一次,你应该知道背叛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刘不德吓得怀里的袋子掉在了地上,他急忙捡起来重新抱在怀里,声音抖动地说:“就……就算……就算给我……给我十个胆……我……我也不敢……不敢背叛老板。这……这信封真……真是个……是个叫刘娟的神秘女人……给……给我的,让我转交……转交给老板您。”
慕小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刘不德跟前,低沉地问:“那女人长什么样。”
叶子欣躲在门后为刘不德捏了把汗,默默祷告着千万不要出错。刘不德头压得更低了,抱着袋子的手臂抖得更加厉害:“我……我没……没看见……她……她戴着帽子口罩……她只说……只说自己叫刘娟……然后就……就把信封塞给了我。老……老板,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没骗你。”
慕小蓉靠近刘不德,贴近他耳朵说:“说谎的人通常都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再说一次,那个叫刘娟的是何时何地把信封交给你的,她怎么知道你为我工作?又怎么确信你会把信封转交给我?你和她之间还有没有其他交易存在?U盘里的视频你看过没有?”
刘不德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慕小蓉,显然被一连串的问题问蒙了,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在旅馆,她……她来找我,是在……是在陵镇……不对不对……是在……是在谷丰桥下面……她……她约我过去……我开始不知道是谁就过去了……然后……然后……然后她……”
“没经历过死亡的人,永远都不知道死亡会是什么滋味。”慕小蓉没等刘不德说完便打断他,后退几步再次坐在电脑前,慢悠悠地说:“人们为了利益可以拼得死去活来,甚至觉得生命也可以拿来成为赌注,可真正面临死亡时,又愿意亲手把拼来的利益拱手相让,宁愿苟且地活着。你现在手里抱着十万,告诉我,活着什么感觉?”
“感……感觉有点儿沉……”刘不德战战兢兢地说。
“你可以走了。”慕小蓉靠在椅子上,头仰起看向天花板,语气平淡地说“我相信你刚才的话,也相信你没有胆量骗我,不过这是一步死棋。告诉那个叫刘娟的女人,妄想用这段没头没尾的视频敲诈我,太天真了。”
刘不德抱着袋子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开了,书房里只剩下慕小蓉,她又插上U盘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那个视频,然后坐在椅子前沉思半晌,最后才将U盘连同纸条放进抽屉,更改掉桌面壁纸,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出书房。
叶子欣高估了自己,高估了刘不德,轻视了敌人,她以为慕小蓉看完视频里的内容会恐惧,会担忧,会紧张得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会彻夜失眠。然而慕小蓉却仿佛没发生任何事,就连最初看见屏幕里跳出那具尸体受到的惊吓也完全消失了,回到卧室后躺在床上悠闲地看起了书。
等了很久,策划了很久,大费周章搞了很久,最后竟没起到任何作用。回到地下,叶子欣想着慕小蓉刚才自信满满的神态,还有那些警告性的话语,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在小房间里徘徊许久,直到接近午夜,叶子欣做了个决定,拿出手机给慕小蓉发了条短信,内容为——视频在我手里,游戏规则由我定,这步棋在你眼里是死棋,在我看来却是一步好棋,所以我要继续玩下去,看你敢不敢赌了。
监控里,慕小蓉拿起手机看了看,很快回复——没想到刘不德这么快就把我的话传达给你了。你就是刘娟?有没有想过,就算那段视频是真的,就算你把它交给了警方,我也完全可以找个人来顶罪,可你不同,如果输了,丢掉的可是命。
叶子欣盯着短信看了看,紧接着回复——我的命早就丢了。你看的那段视频不过是三分之一,后面的才真正精彩,找人顶罪怕是困难,除非先安排去韩国整个容才成。两周,两周准备一百万,否则视频就会落在警方手里。还有,时间不早了,看多了书伤眼睛……
监控视频里的慕小蓉看见这条短信后,将手机放下,面无表情地四下打量,最后站起身走到窗户前朝外张望。此时外面黑漆漆的,她盯着看了会儿,然后再次回到床上拿起手机。几分钟后叶子欣收到了短信,上面只简单写了几个字——谢谢提醒,看来你已胸有成竹能拿到钱,那这盘棋只能继续走下去了。good luck。
叶子欣收起手机,通过视频监视着慕小蓉,接下来的时间,慕小蓉依旧在看那本书,看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然后关灯睡了,看样子完全没有把刚才的短信和那段视频当回事。慕小蓉睡后,叶子欣伸了个懒腰,把房间里的椅子排成排躺在上面,心里琢磨着接下来的计划,渐渐地也睡了过去。次日醒来,天未亮,叶子欣顺着暗道爬出地牢,田婶已经在树林里等候,俩人眼神交流了下,紧接着绕过别墅,一前一后走了出去。保安还是昨天那个保安,看见田婶后还是像昨天那样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亲切地问候道:“大娘,又带着亲戚去早市买菜?”
田婶停下脚步,回头若有所思看了眼叶子欣,紧接着对保安说:“老家有急事,送她去车站。以后就没人陪我买菜喽。”
有些意外是始料未及的,叶子欣完全没料到田婶会这样说,脑袋嗡的乱作一团。在保安的注视下走出别墅,直走到保安看不见的地方,叶子欣语气生硬地埋怨:“田婶,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