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无力地摇头,忘了头上的伤口,酒精浸透的更多,疼得我差点没叫出来,忍着痛我回答。
“都是自然死亡,不明白为什么被钉在床底,尸体有被灼烤过的痕迹,在尸体上找到大量残留的石蜡蒸汽,由于尸体干缩皮下脂肪液化,所以尸体很有可能被蜡烛烧烤过,但原因不明。”
“蜡烛烧烤过?”旁边的韩煜突然插话,表情很奇怪。“上次在道缘堂床底找到的那些尸体,年纪都多大?”
“最大的两岁,最小的半岁,都是婴孩。”云杜若回答完后,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去看韩煜。“有什么问题吗?”
“这四具孩童尸体的下巴是不是都烧毁的最厉害?”韩煜郑重其事地问。
我想了想,的确是这样,之前验尸的时候这个细节我也留意到,但因为尸体全身都有被灼烧的痕迹,所以也没太特别注意。
“养尸?!”韩煜得到我答复后,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云杜若已经重新包扎好我伤口,坐下来诧异地问。
“养尸?什么是养尸?”
“之前在道缘堂二楼的风水局是阴宅的銮床睡尸局,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要在阳宅摆放阴宅风水局,你们刚才说床下尸体不满三周岁,我才明白其中的意思。”韩煜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们回答。“至北宋以来,便有南养蛊,北养鬼,中间养尸的说法,在阳宅设下阴宅的銮床睡尸局,无形中道缘堂就变成了养尸地。”
“养尸地?!”我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也没回过神。“尸体也能养?”
“辨龙秘笈中,有关养尸地的记载比比皆是,诸如死牛肚穴、狗脑壳穴、破面文曲等天然风水穴,均是形成主养尸的凶恶之地。”韩煜面色沉重地点点头声音低沉地回答。“养尸地在风水中是最恐怖,危险的墓地,尸体埋入吸收了日月精华,生人阳气,日久即成操控,而銮床睡尸的风水局把道缘堂就改造成阳宅中的养尸地。”
“你是说,张松林床底的尸体是他养着的?”我惊讶地问。
“他哪儿有那道行,养尸地阴寒,道家秘术中也鲜有提及,因为太过伤天元,施法者的道力和召赦力都必须极其高深,否则会自食其果,张松林不过是被人当食材一样睡在上面,任由尸体吸收其阳元,他死于非命是早晚的事。”
“那为什么要用蜡烛烤呢?”我一直很好奇这个。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刚才我说了,中养尸,指的是北宋后的中原,而用蜡烛烤未满三周岁孩童下巴的目的只有一个。”韩煜面色凝重,停顿了片刻。“提取尸油!”
越听韩煜说,我越震惊,这些完全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物,如果不是韩煜帮忙找到床底的尸体,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他所说的半句,看云杜若的表情,估计心里想的和我一样。
“提取尸油?尸油能有什么用?”
“养鬼!”
我和云杜若面面相觑,有些迷糊的愣了半天,我习惯性地摸出烟叼在嘴边,蠕动一下喉结。
“刚才是养尸,现在又是养鬼,这两样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这是两种不同的法术,养尸虽不正统但也是道家秘术,养鬼多邪术,南洋一带尤为盛行,而养鬼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尸油。”
“鬼……鬼怎么养?”云杜若抿着嘴唇茫然地问。
所谓北养鬼,乃是以养小鬼为主。
先取三周岁之内的孩童暴毙夭折后的尸体,最好是胎死在腹中不见天日的胎儿,这类婴孩亡灵元阳未泄,有相当强的恋世之心,鬼关又暂无姓名,鬼卒亦暂不拉他们去阴间报到,养鬼人便将这尸体背回,作为鬼炉鼎。
第十七章 尸油
至于养鬼的过程,韩煜说出来后,我和云杜若听得毛骨悚然,还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如此邪恶残忍和诡异的事。
韩煜告诉我们,首先是将婴孩尸体脱光然后洗净,施法者会剥其皮,刨其骨,取其油。
尸骨捣碎抽其内骨髓,养鬼人自食,这样可以和那小鬼合二为一。
油则放在锅内,炸烹剩余的尸肉,将熟肉供与神台,剩余的尸油则做法四十九天,练成凶煞,养鬼人腹内有小鬼的骨髓,这种养成的小鬼可供他驱使。
只不过养鬼集霉气,戾气,鬼气于一身,养的鬼越强,反噬越狠,养鬼人往往最后死在小鬼手上。
韩煜一再强调,张松林绝对没有这样高深的道行,何况养鬼这样的邪术张松林应该连接触都没接触过,张松林只不过是被人用来挡煞而已。
我看韩煜的眉头在说完后并没有松开,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
“你刚才说奇怪,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点燃烟认真地问。
“养尸所要求的道行必须高深,事实上养尸和湘西赶尸异曲同工,并不见得就一定是邪恶之术,但是养鬼是邪法,极损阴德伤天元,真有能力养尸的人多少都是得道高人,按理说绝对不会做出养鬼这样耗损道行的事,这是自毁修为断修行的事,除非……”韩煜揉了揉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除非在道缘堂养尸和养鬼的是两个不同的人。”
“两个人?!”我疑惑地张开嘴,张松林的案件本来就扑朔迷离,之前的事一件没搞清楚,现在韩煜居然说还有两个不同的人。
“别打断他,让他说下去。”云杜若焦急地说。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首先有人在利用道缘堂养鬼,而且还成了气候,因为养鬼最重要的就是尸油,制作的方法是用白蜡烧烤婴孩尸体的下巴,收集滴下来的油就是尸油,这个是养鬼最重要的东西,但是养鬼的地方时间久了,阴寒绝毒,阴气集聚不散,久而久之就变成风水中的阴煞之地,极其适合养尸。”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说,养鬼的人没有能力养尸,利用道缘堂养鬼的人无形中让此地变成了适合养尸的地方,然后有人在二楼设下銮床睡尸的阴宅风水局,借用道缘堂的阴煞之地,变成养尸地。”我整理韩煜的话,总结出来。
“就是你这个意思。”韩煜说到这里看旁边的云杜若。“你们在道缘堂找到尸油吗?”
云杜若摇头,整个道缘堂搜索了很久,没有有价值的发现,更不用说韩煜提到的尸油。
“那就奇怪了,能成为阴煞之地,需要极重的怨气,所以养鬼必须是夭折的胎儿,床底发现的孩童尸体,很明显不是用来养小鬼的,是用来聚集阴气配合发动銮床睡尸局。”韩煜有些疑惑地想了想看着我们说。“养鬼最重要的就是尸油,没有尸油阴气会扩散难以聚集。”
“这么说……”云杜若听到这里立马站起身,眼睛一亮。“如果按照你所说,有人利用在道缘堂养鬼的人形成的阴气当养尸地,那说明阴气一直都在,那……”
“那尸油一定还在道缘堂!”我也站起身接过云杜若的话。
韩煜点点头,云杜若把衣服丢给我,拉起韩煜打算再去道缘堂,既然常规的搜查找不到任何东西,就按照韩煜的说法试试,既然韩煜懂这些,看看韩煜能不能帮忙找到新线索。
云杜若通知刑警队的人连夜重新搜查道缘堂,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刑警队的同事已经开始工作,不过都是之前检查过的,每一个人脸上多是疲倦的倦怠,惺忪的睡眼看得出都是从床上被叫起来,没有多少精神只是当着云杜若的面在强撑。
我们几乎把道缘堂所有的犄角旮旯都检查过,任何细微的异常都没放过,可四个小时过去,天边微微泛起鱼肚,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依旧是今人失望。
韩煜一直四处走动,不时的摇头,我看见旁边的云杜若忧心忡忡,清晨第一缕朝阳从后院的槐树缝隙穿透出来,茂密的槐树阴影笼罩着整个院子。
我头上的伤口还有些隐痛,劳累了一晚无精打采的坐在槐树下的花台上,云杜若走过来,我叹了口气摇着头,看见她眼中黯然失望的目光。
韩煜也走了过来,云杜若当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次搜查仅仅是因为一个神棍毫无科学根据的话,云杜若压低声音小声问。
“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除了二楼的风水格局是刻意摆放的,其他地方怎么看都很寻常普通,没有奇特的地方。”韩煜摊着手回答。
云杜若眉间轻皱,无力地抿着嘴唇,习惯性双手环抱,我看她样子比谁都要憔悴。
我无所事事地随手拿起身后花台里的石块,搓揉干净上面的泥土后扔在地上,然后再重复这个动作。
“煜子,你说那些到底靠不靠谱啊?真有什么养鬼养尸的人?”我开始将信将疑地看他。
“养鬼是邪术南洋居多,这个我还真不了解,不过养尸是道家之术,自北宋起就有,葬经等多部道家典籍里都有记录。”韩煜一本正经很确定地回答。
“哎……我也分不清你说的这些,一会养鬼,一会养尸,我发现自己是真疯了,居然会相信你说这些。”我搓揉着手中的石块,抱怨地看着他。“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养尸的?”
“我怎么可能见过,何况我好好的养尸干什么?”韩煜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我。
“这么说你也是道听途说的。”我把石子扔在他脚边没多少精神地说。“你说正常人养尸养鬼干嘛,这不是找抽嘛,想起来也瘆的慌。”
“什么叫我道听途说,你没见过风,不能说没有风吧,何况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总不能全否定了,养尸和养鬼虽然方法不一样,但作用大同小异,都是受施法者的驱使去达到目的,只不过养鬼是邪法,多用于偏门,比如吃、喝、嫖、赌、诈五鬼行业的人,养鬼可增加运气,可使赌徒发财,可使穷人暴富,但最终没有好结果,都会自食其果。”
“既然早晚都有报应,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养这些污七糟八的东西干什么?”我不以为然地问。
“人一生,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你命不好,运气差,风水不懂,祖宗没留什么阴德,读书不好,人到而立之年仍旧一事无成,你是否愿意用将来的不得好死,换眼前的十年的辉煌吗?”韩煜郑重其事地反问。
我继续丢着石块,没有回答,如果韩煜说的是真的,我想,大多数人都会愿意吧,贪婪本来就是人的本性,何况不劳而获的贪婪。
“说点有用的,就按照你所说的,尸油很重要一定会在道缘堂,那你认为会在什么地方?”云杜若打断我和韩煜的抬杠,认真地问。
“我仔细观察了整个道缘堂,尸油是至阴之物,必须放在重阴之地,终日不得见阳光,否则会功亏一篑,但是道缘堂真没有重阴的地方。”韩煜也很认真地看着云杜若回答。“二楼算是,但仔细找过,就那么大的地方,真放在二楼你们警察前前后后搜查那么多次,恐怕早就找出来了。”
我用手搓揉着脸颊,好让自己清醒点,不管韩煜说的是不是真的,看来忙碌一晚又是一无所获。
“你的脸怎么这么脏?”云杜若抬头看我的时候问,随即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才反应过来刚才我搓揉石子,手里沾染满了泥土,我拿纸巾把脸擦拭干净,要扔的时候无意中瞟了一眼,自言自语。
“这上面的土啊,怎么这么黑?”
云杜若招呼刑警队的同事收队,韩煜刚转身忽然停在原地,慢慢蹲下去,从后院的地上拾起一小撮泥土在手中搓揉,然后再快步走到我刚才扔掉纸巾的地方,拿起来和手中的泥土对比半天。
云杜若见韩煜表情严肃,也停止了脚步。
“怎么了?”
“泥土不一样。”韩煜走到我坐的花台前,从里面抓起一小撮泥土搓揉。“后院的土干松坚硬呈淡黄色,而这花台中的是深黑色。”
“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云杜若明显不明白韩煜话中的意思。“后院是铺路的土,花台里是养树的土,两种当然不一样。”
韩煜没有回答,把从花台拾起的泥土放在口中,用舌尖舔了一下,眉头一皱自言自语。
“石灰?!”
“这花台是用来养树的,石灰质的土是碱性土也很正常,至于黑……”云杜若常识解释韩煜的疑惑,发现也无法说得明白。
韩煜抬起头,看向我身后,我回过头去,身后是一颗茂密的槐树,上面挂满了许愿牌。
“我之前怎么没留意这个地方。”韩煜在我身后意味深长地说。“一直留意道缘堂里面的地方,那晚来的时候也是天黑,今天才看清楚,这后院居然种的是槐树。”
“这槐树有问题?”我转头看韩煜,好奇地问。
“家宅种槐树是阳宅大忌,槐花树下鬼相逢。”韩煜嘴角慢慢翘起极其自信地说。“而这花台里的泥土,里面有石灰,一般只有坟墓的夯土中才掺加石灰,作用是防腐,至于泥土颜色,因为存放尸油的地方,阴气汇聚渗透进泥土,所以是黑色。”
韩煜说完后拍拍手中的泥土,看看我和云杜若沉稳地说。
“槐树没有问题,不过这花台下面怕是有问题!”
第十八章 身后的女人
云杜若立刻叫人过来,刑警队的同事找来铁锹就开始挖掘,我在旁边还是没多少底气地小声问韩煜,到底有没有把握,我身旁的云杜若也看着他,估计心里也七上八下。
韩煜胸有成竹地点头,槐树的花台在后院的最西角,由于槐树茂密阳光终年都无法照射到花台下面,而且花台里的黑土和石灰都是存放尸油必不可少的条件,如果这道缘堂还有地方藏尸油的话,这花台应该是最适合的地点。
在挖到半米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纷纷转头看向云杜若,我和她一起走过去,在黑色的泥土中一块残破的布角露出来,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包裹婴儿的兜布,我在宋迟卷宗的那张勒索照片中看到过。
云杜若也认了出来,立刻叫通知物证鉴证科的人过来,吩咐其他人保护好现场,安排妥当后,走到我和韩煜面前,很迷茫的样子,连谢谢都忘了说,她此刻的心情我懂,韩煜再一次说对了,只不过韩煜灌输给我们的这些,我们曾经从未相信过。
半小时后凌国栋亲自带人过来,鉴证科清理两个多小时,把整个花台全部挖开后,在里面找到七个瓶子,其中两个是空瓶,五瓶里面装着淡黄色油脂液体的瓶子,在泥土中收集到大量细小的骨头碎片,是人骨还是动物的要等鉴证科取证后,送到我哪儿去化验。
“容彦,好家伙,这案子是越挖越深,这地方怎么发现的?”凌国栋站起身拍着手中的泥土问。
“不是我,是云队,在重新翻查道缘堂的时候云队感觉这花台奇怪。”我言不由衷地避开凌国栋的目光,想了想说。“凌哥,你们那边取证的时候快一点,我想早些化验这些东西,希望能找出线索帮助云队侦破案件。”
“放心,这是大事,我会亲自取证的。”凌国栋很认真地点头。
“云队,你快过来看看。”
花台那边有人声音激动地大声喊,我们都围了过去,鉴证科同事从泥土中找寻到一个密封的塑料袋,从外面能清楚的看见里面是堆放整齐的录像带。
云杜若眼睛一亮,我心里也顿时松了口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道缘堂一直没有找到的视频录像带应该就是塑料袋里装着的这些,张松林真是够贼,居然一同埋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回到局里的两天,云杜若几乎每隔几个小时都会往物证鉴证科跑一次,鉴证科在我办公室前面,我一天下来看见她从我门口焦急地路过好多次,应该是去询问有没有线索。
楚天启拼凑无名女尸的进展比我想象的要快,我能从三号解剖台上隐约看出女尸胸腔的轮廓,年轻就是好,即便楚天启也就小我三岁,但连续的挑灯夜战也没见他有多疲倦。
他好像完全没有时间概念,只要一进到解剖室,楚天启就犹如与世隔绝般,只知道做手里的工作,我都有些看不下去,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快夜里十二点,敲击着桌子让他回去休息。
“容法医,你不走吗?”楚天启见我没有换衣服的意思。
“按照鉴证科的进度,今晚凌哥那边从道缘堂找到的新证物鉴证工作会完成,应该能移交到我这边。”我摸出烟若有所思地回答。“刑警队那边等着鉴定报告破案,我想今晚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