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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芝拿着鞋子,弯下腰去,正要给华叔穿鞋,目光落在那只黄色的皮鞋上,某根心弦似乎被蓦然触动,人就为之一呆。
她忽然想起了昨天深夜景海琛骑着摩托车回来和出去的场景。当时天下着大雨,景海琛一直穿着那件火红的雨衣,戴着头盔,由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见过他的脸。她只是凭他的摩托车、他的雨衣及他的身形,理所当然地将那个人认为是景海琛。
她清楚地记得,当景海琛跨上摩托车时,她看到了雨衣下露出的皮鞋,那正是一双黄色的皮鞋。
她想到了华叔平时对她如父亲般的关爱,也想起了华叔刚刚看她时的慈祥目光,她心中一动,蓦然明白过来。
“等一等。”她站起身,对范泽天道,“范队,你不要为难华叔,其实杀死景海琛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范泽天一怔,盯着她问:“是你?”
牧芝点点头,就把自己被逼加入这个剧组和昨晚在竹林里用石头袭击景海琛的经过,都说了。然后她又接着说:“自从我加入这个剧组以来,华叔就像父亲一样默默地关心我,每当我遭到景海琛的骚扰时,他总会想办法替我解围。如果我猜测得不错,昨晚我的反常举动引起了华叔的注意,所以他跟踪我到竹林,看到了我用石头砸死景海琛的经过。为了替我脱罪,他拿了景海琛的钥匙,打开摩托车车尾箱,拿出了景海琛的雨衣,在大雨中扮做景海琛回了一次剧组,为的就是要将景海琛的死亡时间,从晚上九点半往后推,只有这样,我才会有案发时不在场的证明,才能让我跟这桩杀人案撇清关系。现在警方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他的脚印,他为了不连累我,所以只好自己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不,不是这样,景海琛是我杀的,真的是我杀的。”
华叔冲着范泽天大喊起来。
范泽天看看他,又看看牧芝,并不说话。
华叔眼圈发红,对牧芝柔声道:“丫头,谢谢你,你真的不必这样,不必为我顶罪。人是我杀的,只要能除掉景海琛这个畜生,我就是死,也值得了……丫头,好好演戏,你的前途远大着呢……”
这时一名警察跑步过来向范泽天报告说,南岳山庄对面一间新建的别墅围墙上装有监控摄像头,可以拍到南岳山庄前面十字路口的场景。
警方调看了昨晚的视频资料,看到晚上十点三十二分和十点四十分时,有一个雨衣人骑着摩托车经过十字路口进出南岳山庄。相为相距较远,视频拍得比较模糊,但经过技术处理后,可以看清楚骑手当时露在雨衣下摆外面的确实是一双大码的黄色皮鞋。
范泽天听罢,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死者景海琛穿的是一双黑色皮鞋。
这么说来,昨天深夜骑着摩托车回到剧组然后又立即离开的人,并不是景海琛,而是华叔。
牧芝道:“我没有骗你们,景海琛真的是我杀的,华叔是无辜的。”
华叔跺足叹息道:“丫头,你好傻呀,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为了那个畜生毁了自己的前途和一生,值得吗?就让我这个失职的父亲来承担一切不是更好吗?”
牧芝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流着眼泪道:“谢谢您华叔,我真的不能那样做,如果我不说出真相,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第4章 死亡剧组(4)
范泽天叹口气说:“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还不明白。据我们调查,昨天深夜‘景海琛’回剧组房间之后,曾接到一个电话,‘景海琛’讲电话的声音还挺大的,剧组里有好几个人都听见了,那确实是景海琛的声音。如果那个景海琛真的是华叔你假扮的,那你到底是怎样模仿他的声音打电话的?难道你会口技不成?”
华叔说:“我不会口技,我与景海琛的身形差不多,但声音差别很大,想模仿也模仿不来。不过我对景海琛作过一些调查,知道他当导演之前曾客串演员拍过几部不入流的电影,其中刚好有一段他与别人通电话的情节。我昨晚只不过是从网上搜到那部电影,把他在电影里跟别人通电话的那一段情节,放大声音之后,在我的上网本里播放了一遍。”
范泽天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挥挥手,对旁边的两名警察说:“把他们两个都带回局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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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名警察带着牧芝和华叔即将走出警戒线之际,范泽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叫道:“等一等。”
牧芝和华叔止住脚步,回转身看着他。范泽天快步追上来,问牧芝道:“你动手杀景海琛时,一共用石头砸了他多少下?”
牧芝说:“只砸了一下,他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范泽天又问华叔:“在这之后,你有没有再拿石头砸景海琛的头?”
华叔摇头说:“没有,我躲在暗处,看见牧芝砸死景海琛,等她跑出竹林,我才上前查看。这时景海琛的头已被砸烂,早已断气。”
牧芝道:“范队,请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请你不要再为难华叔,景海琛真的是我杀死的,所有罪过由我一人承担。”
范泽天皱起眉头道:“我正是因为相信你们说的是真话,所以才会觉得这件案子另有蹊跷。据法医检查,死者景海琛的头盖骨已被砸得粉碎,而且从创口形状来判断,景海琛的头上绝不只被石头砸中一下,至少有四五下之多。再说你一介弱质女流,如果一下就能砸出这样的‘效果’来,那我只能说你是天生神力。”
牧芝奇怪地道:“可是我真的只砸了一下,他就倒在地上不动了呀。”
范泽天想了想,又问她:“你刚才说,昨晚九点半左右,你来到竹林赴约,看见景海琛坐在草地上,倚靠着一株大楠竹,耳朵里塞着耳塞,正在听音乐,是不是?那么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脸?”
牧芝摇头说:“没有,他一直背对着我。”
范泽天又问她走近景海琛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牧芝摇头说没有,但想了一下,又说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帽子。他这顶鸭舌帽,本来只有在片场工作时才戴,下班后从来没有戴过。所以当她在竹林里看到他戴着鸭舌帽坐在那里时,还愣了一下。
范泽天说:“这就对了,景海琛头顶致命伤,绝不是你一个姑娘家一下就能砸出来的,他的头也不止被人砸过一下。”
牧芝立即明白过来,说:“你的意思是说,在我之前,已经有人把他的头砸烂,只是因为凶手把流出的血迹擦干净,而且给他戴上帽子盖住了头顶,所以我没有察觉出来,是吧?”
范泽天点头说是的。
据他推断,在牧芝动手拿石头砸向景海琛之前,景海琛就已经被人用同一块石头砸死了。只是凶手将景海琛的尸体做了伪装,让他面向竹林深处坐靠在一株楠竹上,这样任何人从竹林外面走进来,看到景海琛的背影,都绝不会想到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把在警戒线外给剧组其他人录口供的一名手下叫过来问,外面那些人,在昨天晚饭后至九点半之间这段时间,有人单独行动过吗?
那名警察报告说没有。
剧组那些人吃过晚饭,都三五成群地结伴去街上闲逛或者买纪念品,每个人都有同伴可以证明,都是逛到夜里九点半之后才回南岳山庄。
整个剧组里,晚饭后单独离开的只有四个人,导演景海琛、编剧华叔、女一号牧芝,第四个是男一号舟小扬。
范泽天已经听彭所长说了剧组昨晚有个男一号跳楼的事,就问:“这个舟小扬,就是昨晚跳楼的人吗?”
牧芝点头说:“是的。”想了一下,又说,“我昨晚去竹林之前,曾在山庄大门口碰见他,当时他似乎喝多了,正蹲在地上使劲呕吐。”
范泽天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牧芝说他身高超过一米八五,身体强壮,据说练过跆拳道。他又是一个性情忧郁的人,平时除了跟导演谈工作,很少主动跟其他人说话。
范泽天又问他昨晚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牧芝想了想,摇头说没有。
一旁的男二号忽然举了一下手说:“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奇怪举动。”
见范泽天正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他便接下去说,“昨天吃晚饭,当牧芝姐给景导敬过酒之后,舟小扬曾借景导的手机打过电话。他说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但是后来我回房间的时候,看见他的手机放在电脑旁边,里面显示还有两格两池。”
范泽天眼前一亮,拍拍他的肩膀说:“谢谢,你提供的这条线索,让我终于解开了这个案子中的一个死结。对了,你们景导平时不戴手表,是吧?”男二号点头说是的,他嫌戴手表麻烦,平时都是用手机看时间。范泽天说:“这就对了,我有理由相信,舟小扬借景海琛的手机,并不是真的要打电话,而是想把他手机里的时间调快十几二十分钟。”
牧芝一怔,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泽天说:“原因其实很简单,只因为他也对景海琛怀有杀机。”
舟小扬想杀死景海琛,却一直找不到下手良机。
昨天晚宴上,他偷听到了景海琛约牧芝晚上九点半到竹林见面的悄悄话。
他自然隐约了解牧芝与景海琛之间的关系,他觉得既能杀死景海琛,又能嫁祸别人保全自己的良机到了。
他悄悄把景海琛手机时间调快了十几二十分钟,使得景海琛到达竹林时,比与牧芝约定的时间早了许多。
就在这个时间差里,他来到竹林,用一块石头狠狠地砸死了景海琛,然后又从摩托车里拿出景海琛的帽子给他戴上,借以掩盖他被砸烂的头顶,又把他的尸体背对着外面的小路靠在竹子上。
这样一来,牧芝九点半来赴约时,发现他已经死了,鉴于她与景海琛之间的关系,警方一定会将她列为第一嫌疑犯,绝不会怀疑到舟小扬身上。
牧芝昨夜出门时,正好碰见舟小扬从竹林回来。
舟小扬扶着大门口的石狮子呕吐,有可能是晚上喝多了酒,更可能是他自己都对自己亲手制造的血腥场景感到恶心反胃。
但是让舟小扬没有想到的是,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的美女明星牧芝,竟也会对景海琛动杀机,居然会用他扔掉的石头再在景海琛头上砸一下,后面华叔为了牧芝所做的事,就更是在他的计划之外了。
昨天深夜,舟小扬看见“景海琛”骑着摩托车回到剧组,以为他真的又活过来了,既觉得万分奇怪,也立即感觉到自己处境不妙,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跳楼自尽,以求解脱。
但牧芝却对范泽天的推理产生了怀疑:“景海琛选中舟小扬做这部惊悚电影的男一号,他应该对景海琛心怀感激才对,为什么会对他动杀机呢?”
范泽天说:“对于这个问题,咱们也许该去请教彭所长。据我所知,他的人已经对昨晚跳楼身亡的舟小扬作过了一些调查。”
他把彭所长叫了过来,跟他把情况说了。
彭所长说:“我的人今天上午确实对舟小扬作了一些调查,刚刚已经打电话向我汇报过了。舟小扬是省城影视艺术学院大四学生,他曾经在学校有一个恋人,名叫成云。当然,舟小扬是一名同性恋者。”
牧芝差点叫出声来:“成云?那不是《死神来了》第二部中因为道具失误而坠楼身亡的男一号吗?”
彭所长点点头说:“不错,据调查,舟小扬一直相信,恋人成云之死,并非意外,而是导演景海琛在拍摄最后一个镜头时,在威亚上动了手脚,致使男一号成云最后一跳,成了史上最真实的死亡镜头。景海琛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希望以最小的投入,最大限度来吸引媒体和大众的眼球,达到宣传和炒作自己作品的目的。”
范泽天舒了口气,作最后的“总结发言”,说:“当然,舟小扬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以上这些,都是基于警方目前所掌握的证据而作出的合理推测,是否成立,尚需详尽调查。”
他看了牧芝和华叔一眼,“无论如何,还得请你们两位回局里配合咱们的调查。”
他说话的语气,已比先前柔和许多。
“好的。”
牧芝与华叔同时点头。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欣慰。
第5章 孽缘鬼杀(1)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项链杀人案
案件编号:无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民国23年10月
结案时间:2014.4.8
立卷单位:无
1
我出生在一个警察世家。
父亲是一名在职老刑警,祖父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批警察。
再往上推,我的曾祖父岳子琦,在全国解放以前,也曾做过民国政府的警探。
现在,我也成了一名警察——虽然只是一名整天待在档案室管理档案的警察。
今年清明节,我回老家青阳市东升镇扫墓,期间在镇上的祖屋住了一晚。
祖屋是一幢标准的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屋外粉墙黛瓦,屋内青砖铺地,院中有水池花木,在旧时来说,应该称得上是一座豪宅大院了。
祖父从小城公安战线退休后,一直住在祖屋里。
那天晚上,我跟祖父闲聊时,他忽然从一个古旧的木箱里翻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说是曾祖父留下来的,让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用处。
我翻开笔记本一看,里面用毛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仔细读了两页,原来是曾祖父早年记下的探案笔记。
我把这个旧笔记本带回家,花了一个星期时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其中记载的,都是曾祖父当年经办的一些较为离奇的案件。
当然,有许多案件,当时看来觉得不可思议,但在几十年后的今天看来,却已不足为奇。而有几桩奇诡的案件,即便在今天看来,也颇让人惊异,现将旧笔记本中记录的“项链杀人案”(《孽缘鬼杀》)、“恒生纱厂兄弟血案”(《连环杀局》)两则案件整理之后,记录于此,以飨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