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剑每出鞘一寸,陆天沉的脸色便凝重一分。他知道如风剑剑出如风,一旦出鞘,必然闪电般杀至。所以并不敢有丝毫大意,手持飞链,全神贯注,随时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陆一飞手中长剑重似千斤,拔得艰难,抽得凝重。拔到最后一寸时,他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对方长剑欲拔未拔,欲出未出之际,正是自己反击的良机。陆天沉当然不会错过这绝好的机会,手背青筋暴起,双目杀机陡现,手中飞链一如惊雷,猛然击出。
惊雷阵阵,狂风顿起。雷声震耳欲聋,狂风利如刀剑。风雷声中,忽听陆天沉大吼一声,身体如断线风筝,从风雷中猛然横飞而出。
雷停风住,飞链落地。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插在他胸口。是如风剑。
陆天沉脸无血色,双目暴瞪,手指对方,用力吐出五个字:“你……的……剑……好快!”
陆一飞背对着他,站在七尺开外的地方,剑鞘已空,手中已无剑。他说:“如果不够快,它又怎么能叫如风剑?”
陆天沉大势已去,虽只存一息,犹自不甘,全身染血,直直站立,不肯倒下。面目可憎,犹似厉鬼一般。
正在这时,突然“砰”的一声,房门猛地被人撞开,一声娇叱,一条人影闯进门,一道寒光直指陆一飞。
陆一飞微微一惊,左手剑鞘挡开寒光,右手五指如钩,抓向对方咽喉。手指刚一触及对方肌肤,他却已然呆住。
原来破门而入,偷袭之人,竟是陆蒹葭。
就在他愣神之际,陆蒹葭手中的短剑已顺势刺来,重重扎在他的肩头。短剑染红,鲜血涌流。
陆一飞惊道:“葭妹,你……”
“我要替我爹报仇!”陆蒹葭银牙暗咬,短剑划过一道白光,直指陆一飞咽喉。
陆一飞呆呆地看着她。也许对于他来说,真正的伤痛并不在肩上,而是在心里。真正的利剑,并不是陆蒹葭握在手中的兵器,而是她那种怨恨仇视无情绝义的眼神。
他在闭目等死。也许此时此刻,死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短剑眼看就要刺入他的咽喉。“蒹葭,住手!”说这句话的,竟是陆天沉。
陆蒹葭双目含泪,回头看着父亲。陆天沉用尽全身之力,吐出四个字:“不要杀他!”话尽气竭,轰然倒地。
“爹——”陆蒹葭悲呼一声,扔下短剑,扑上去抱住父亲的尸体,泪下无声,肝肠寸断。
陆一飞看着她抽泣的背影,身如木偶,心如刀绞,轻轻靠近,待要出言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陆蒹葭痛哭半晌,忽然扭头看着他,眼神中透出无比怨恨之意,咬牙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陆一飞心情复杂,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他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一切,他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她一直尊敬爱戴的父亲,原来竟是一个杀人魔头。
陆蒹葭含泪道:“难道你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你曾经亲口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伤害我爹的。”
“我……我……”陆一飞想起几天前她冒险救自己出大牢之时,自己曾站在墙头亲口答应过她的话,不由得心中一痛,半晌无言。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她吃惊地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难道、难道你早已知道义父他……”
陆蒹葭点头道:“是的,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爹就是那个神秘黑衣人了。那晚在城南大红门外那片树林中,神秘黑衣人杀徐梦痕时,树林中除了潜伏着你和杜五叔,还有我也躲藏在暗处看清楚了一切。我自知轻功不如你们,一直与你们保持很远的距离,行动也加倍小心,所以没有人发现我。神秘黑衣人杀人之后,我一直远远地跟踪着他,并最终看见他跑到树林边上脱下黑色紧身衣,揭下蒙面黑布,换上帝京府衙公差锦衣官服,然后走出来带领众捕快闯进树林抓你。直到这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那神秘黑衣人就是、就是我爹……我不忍心看你含冤坐牢,所以将你救出。但又怕你日后查明真相对我爹不利,所以临走之前我又要你亲口答应我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准伤害我爹……但是、但是你、你却……”陆蒹葭说到这里,心痛欲绝,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抱起父亲的尸体,向着门外走去。
“葭妹!”陆一飞拦住她,心潮澎湃,似有千言万语,却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陆蒹葭盯着他,双眸中闪烁着犀利的冷光,冷冷地道:“让开!我不会原谅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葭妹,你、你听我说……”陆一飞还想说什么,陆蒹葭忽然抬起右腿,朝他猛然踢出。他只好闪开,看着她渐渐远去的孤独的身影,鼻子一酸,两滴痛苦的眼珠滚落下来……
16
皇宫,御书房。
陆一飞被圣上下旨密召进宫,已是三天以后的事情。
皇上赐坐之后,打量着陆一飞,不住点头,赞许地微笑道:“爱卿风姿秀逸英武过人,果然少年英雄。朕今日特意召你前来,一为一睹你这位名动天下的少年神捕风采,二为论功行赏,表彰爱卿。”
陆一飞毕恭毕敬地道:“破案缉凶乃微臣分内之事,帝京血案频发,已是微臣失职,皇上不加责罪,微臣已受宠若惊。”
皇上呵呵一笑,道:“你侦破此案,诛杀凶魔,为朕去了一块心病,朕当然要重重赏你。朕升你为帝京府衙总捕头兼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另赐黄金千两,丝绸千匹,爱卿以为如何?”
陆一飞连忙跪谢。
皇上走下座位,亲手扶起他道:“爱卿一人一剑,日夜追凶,终破此案,可谓孤胆英雄,令朕好生钦佩。朕还要赐你御酒一杯,以示犒劳。来人,赐酒!”
一名老太监应声入内,手托玉盘,盘上摆着一壶一杯。
皇上龙颜大悦,亲手斟满酒杯,老太监将玉盘恭送至陆一飞跟前。琼浆玉液,醇香扑鼻。陆一飞双手举杯,一饮而尽,朗声道:“好酒!好酒!多谢皇上!”
“好!好!好!”皇上放声大笑,连说三个“好”字。
笑声未落,陆一飞忽觉腹中一阵绞痛,喉咙一甜,竟然张口喷出一股鲜血。他双手痛苦地捂着腹部,惊道:“皇上?”
皇上忽然脸色一沉,面布寒霜。
陆一飞大惊失色,头冒冷汗,踉跄而退,喘息着道:“皇、皇上为何赐臣毒酒?”
皇上冷声道:“朕要杀你,原因有二。”
陆一飞脚下又是一个踉跄,几欲摔倒,强撑着站稳身形道:“臣愿闻其详。”
皇上道:“其一,你不该杀死陆天沉和高杰。他二人所作所为,均系奉朕密旨所为,并无死罪。你杀朕两大高手,朕岂能饶你?”
陆一飞一呆,道:“其二呢?”
皇上紧紧盯着他,双目中怒火喷射,似乎要将他燃烧一般,咬牙切齿道:“其二,你坏朕好事。朕年逾不惑,尚无子嗣,乃肾疾所至。朕心有不甘,眼见肾疾康复无望,只好出此下策,以事成之后助其成为武林盟主为条件,拉拢帝京武林高手高杰,让其与陆天沉一起暗中帮助,务必不择手段,使朕后宫妃嫔怀上身孕,以免百年之后江山旁落,天下苍生笑朕无能。但是,你却不知轻重,从中破坏,使朕百年大计毁于一旦。朕不杀你,实难消心头大恨!”
陆一飞闻言,如遭雷击,仰天大吼一声,一股鲜血如箭喷出,然后七窍流血,砰然倒地。
皇上仍难解恨,上前重重踢他两脚,见已身亡,这才唤来两名太监,道:“抬出宫外,弃于荒野!”
17
一年之后,帝京数百里之外。紫竹山上,无名庙内。
一慈眉老僧,席地而坐,手敲木鱼,口颂佛经,表情虔诚,心情平静。微风轻吹,掀起僧袍一角,老僧身下双腿,竟然齐根而断。
忽然,门外飞鸟惊鸣,一位村姑打扮、眉目俊俏的少妇轻盈走来,人未进门声音已到:“爹,刚才我下山买米,看到街上贴出告示,说是皇上喜得龙子,要天下大庆呢。”
老僧闻言,双手合十,轻叹一声道:“真不知此为天下苍生之福,还是为天下苍生之祸也!”
少妇道:“管他是福是祸,反正已与我们无关。”
老僧追昔抚今,愧然长叹,道:“当年若不是一飞一剑刺醒我,我不知还要为皇上充当刽子手到何时呢!”
少妇道:“爹,您别这样说,当初一飞若不是听了您的话,先服下解药在皇上面前假死,又焉能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再说爹,自从你被清虚观无极道长妙手回春,从阎罗王手里救回一命之后,就已离开帝京,且自断双腿,出家吃斋,念佛诵经,忏悔之心,人神共知。往昔之事,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老僧安然一笑,又问:“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飞儿呢?”
少妇轻抚微微隆起的腹部,一脸幸福,微笑道:“近日孩儿腹中略有不适,似是动了胎气。他正在山上为我采集草药呢。”
老僧闻言,双手合十,面呈慈祥,不再说话。
神算天机
案件名称:算命先生诡案
案件编号:无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发生时间:不详
资料来源:《青阳县志》
1
青阳城被改名叫帝京的时候,城里有一个书生叫易之玄,十年寒窗苦读,却屡试不第,最后迫于生计,仗着自己读过几本《易经》《麻衣神相》《玉匣记》之类的书,就在定安桥上摆起卦摊,做起了算命先生。
因为是半路出家,易之玄为人算命,言人祸福,十次倒有九次不准,不但没有挣到多少钱,反而还遭人耻笑。
这一天,卦摊前冷冷清清,一点儿生意也没有。
易之玄正坐在桌子后边打瞌睡,有一位白发老者自街边走过,往他这边瞧了一眼,忽然在他的卦摊前停住脚步,朝他拱一拱手说:“这位先生,我瞧您印堂发青,似乎气色不佳呀!相书有云:印堂色如烟,谨防刃厄在眼前。如果老朽所料不错,今日之内,先生必有血光之灾。先生若就此收摊回家,或可避此厄运。”
易之玄不由得苦笑一声,指指桌边悬挂的“铁板神算”四个招牌大字说:“老先生,您可真会班门弄斧。我就是算命先生,我自己的命,倒还轮不到您来算。”
白发老者见他不相信自己的话,不由得轻叹一声,摇着头走了。
易之玄眯着眼睛,还想接着打瞌睡,忽然听到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响,睁开眼睛一看,卦摊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这人叫赵大壮,半个月前曾找他算过卦。易之玄忙站起身,笑脸相迎:“客官,您想问卦,还是要……”
“我呸!”
赵大壮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气冲冲地说,“半个月前,我来找你问财运。你给我算了一卦,说是卯月持财,月内必有。只要我往西南方向去做生意,半月之内,定得倍利。老子信了你的鬼话,往西南方向跑了一趟生意,结果赔了几百两银子。你这家伙,满口胡诌,赔我银子来!”
易之玄苦着脸说:“我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哪里还有银子。”
“老子被你害得倾家荡产,你不赔钱,老子就对你不客气!”
赵大壮脸色铁青,忽然掏出一把短刀,猛地往他胸口扎来。
易之玄吓了一跳,使出全身力气猛然挣脱开来,急急忙忙往旁边一闪。只听得“哧”的一声,短刀没有刺中胸口,却在他肩膀上重重扎了一下,鲜血顿时溅出。
赵大壮满脸杀气,手持利刃还想再刺,却被几名路人死死拖住。
易之玄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连卦摊也不要了,掉头就逃。跑过两条街巷,回头见赵大壮并没有追来,这才松口气。
易之玄住在朝天口的一条小街上,父母早亡,又没娶媳妇,家里就他一个人。他捂着流血的伤口回到家,却发现家门口正站着一个人,就是先前那位跟他说过话的白发老者。
他不由得一怔,问:“老人家,您怎么会在这里?”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说:“我是给你送金创药来的呀。”说罢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些药粉洒在他肩头伤口上。
易之玄只觉伤口凉飕飕的,疼痛立止,也不再流血了。他想起这位老者在卦摊前说自己日内必见血光之灾的话,心中忽然明白过来,眼前这老者,才是真正能未卜先知的高人啊!他扑通一声跪在了老者面前:“老人家,求您收我为徒吧。”
白发老者摇头说:“不行,老朽云游四方,四海为家,无牵无挂,从不收徒。”
易之玄跪在地上倔强地说:“老人家,您要是不肯答应,我就跪在你面前不起来。”
白发老者拗不过他,只得摇头笑道:“那好吧,既然你我有缘,老朽今天就破例收了你这个徒弟。不过为师一向四海为家,散漫惯了,也没有心思留下来教你什么。为师已将自己毕生绝学,著成一部《有字天经》,今日传授于你。只要你读通此经,催财化劫,趋吉避凶,本领绝对不在为师之下。”他一边说,一边从胸前衣襟里拿出一本书,交给易之玄。
易之玄正要伸手接书,白发老者却又将手缩了回去:“不过在传书之前,为师定下两条规矩,你一定要谨记在心:第一,你艺成之后,每天为人卜卦算命断事,不得超过十人;第二,为师与当今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凡入我门下者,不得与官府之人来往,更不准为官府之人算卦断事。否则为师纵在千里之外,也能将你一身能耐收回。”
易之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说:“是,师父,弟子记住了。”他伸手接过那本书,只见封面上写着“有字天经”四个篆字,可是翻开一看,里面却是一叠白纸,看不见一个字迹。这哪里是“有字天经”,分明是一本“无字天经”啊!他心中一惊,疑惑地抬起头来,却发现那白发老者不知何时已经飘然离去,不见踪影。
易之玄对着那本没有一个字的《有字天经》参详了三天三夜,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他以为那本书是用隐形墨水写成的,就将一页书纸用清水打湿,结果还是看不见一个字。
第四天晚上,他熄灯后上床睡觉,忽然一阵凉风从窗口吹进来,吹动了放在桌上的《有字天经》最上面的几页纸,他发现纸上隐约有磷光闪动。急忙跳下床拿起书一看,果然可以看见里面磷光闪闪的字迹。
原来这一本《有字天经》,是用加了磷粉的特殊墨水写成,只有在无灯无火漆黑一团的夜晚,才能看见上面的字迹。
易之玄欣喜若狂,觉也不睡了,拿起书坐在黑暗中仔细研读起来……
2
半个月后,易之玄的卦摊又在定安桥上摆开了。卦摊前挑着一面布幌,上面写着:铁口神断,趋吉避凶;如不灵验,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