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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金玦之鬼门天师(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11节
小说作者:天下霸唱   内容大小:196 KB  下载:摸金玦之鬼门天师(出书版)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7-02-04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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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果想了想,说道:“当时我们觉得迷窟太大了,石柱四个边均有三五丈宽……”

胖子一指石柱左侧,接着尖果的话往下说:“我们又从那边往前走,一扭脸儿瞧见老土耗子在后边,转回来却不见了,我说追上去,你们俩又不同意……”

我低头看了看那支扔在地上的火把,又取出行军罗盘确定方位,让尖果在防水笔记本上画了一个正方形,东南西北四个边用1234表示。之前三个人一直往西走,停在了一根石柱前。我们当时所处的位置在石柱东边,即1号位置。后来我们从石柱左侧绕行,顺时针方向的南侧是2号位置,西侧为3号位置。当我们即将走到3号位置的时候,由于鬼门老祖的出现,我们转过头回到了1号位置。当时我有个直觉,迷窟大殿中无处不在的旋涡全是从左往右转,三个人下意识绕石柱而行,也是从左往右绕,如果从1号位置绕到4号位置,会不会发生什么?

4

胖子对我说:“你想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一招儿?”我说我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如果说我们无意中做了什么,老土耗子才想将我们引开,也无非是从左边绕了过去,有枣没枣先来上一竿子再说!

迷窟大殿深埋地底,里边的石柱宽逾三五丈,火把的光亮仅及十步开外,照上去无异于一堵石壁。胖子手持火把在前边开路,我和尖果在他后边,三个人从石柱左侧绕行,按旋涡方向转了一遍,又回到原本的1号位置。胖子举起火把来看了半天,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的心也沉了下去,这要还不成可真没招儿了。尖果比我和胖子心细多了,她低下头一看,发现火把不见了。刚到1号位置的时候,有一支火把灭掉了,胖子扔在了地上,我们往前边一走,发觉鬼门老祖躲在后边,再转过身来去追,见到扔掉的火把还在,而当我们绕行过来,火把居然不见了!

当时的情形,让我后脖子上的寒毛都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之所以按旋涡的方向绕行过来,实乃无奈之举,没想到真有问题,火把为什么不见了?胖子和尖果同样一头雾水,扔在地上的火把消失了?还是让老土耗子捡走了?

胖子说:“应该不至于吧,那支火把已经没用了,捡去又能干什么?”我说:“火把可以让人捡走,记号可抹不下去,我在这里凿个标记,再转过来看还在不在!”说罢挥起步兵锹,在石壁上凿了一个标记,又从左侧绕行,走到一面凿下一个标记,绕行石柱四周走了一遍,再次回到1号位置,借火把的光亮一看,我们三个人大惊失色,密布旋涡纹的石柱之上,根本没有步兵锹凿下的标记!

我使劲揉了揉眼,又伸手摸了半天,标记确实不见了。胖子发狠说:“我还真不信了,你们俩在这边等着,我绕过来瞧瞧。”说罢拎上猎枪往前绕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才返回来,一脸的骇异,不用问也知道,他从前边绕过去,并没有见到我们。三个人不死心,再次绕行石柱,经过一面便凿上一个标记。奇怪的是,如若倒退回去,仍可以见到标记,可当我们绕过来又不见了。各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不是1号位置的标记不见了,而是多出了一个原本不存在的5号位置!

我们仅以一根火把照明,一边用步兵锹凿出标记,一边继续往前绕行,越走心里越没底。之前的标记全不见了,石柱四周的空间如同旋涡一样,持续往深处延伸。三个人惊得说不出话了,迷窟一样的大殿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胖子嘀咕说:“这么一直绕下去,能走到尽头?”

我心想:你问我,又让我问谁去?我们目前的处境,如同掉进了一个可怕的旋涡,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去,只能越陷越深……不过我不能对胖子和尖果这么说,我得说我们至少找到一条可以走的路线,突破了当前的困境。鬼门老祖之前突然显身,可能也是不想让我们这么走,因为我们正在一步一步接近宝相花。至于接近宝相花之后又该如何?死掉的鬼门老祖为什么还能出来?迷窟大殿为什么没有尽头?我们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怕想得太多就不敢往前走了。

怎知这么走下去仍不见尽头,三人面面相觑,均有绝望之感,与之前在迷窟大殿中一直走下去没什么两样,仅有不住出现的旋涡彰显出无形的凶相,此外不再有任何变化。接二连三的谜团,以及仿佛没有尽头的大殿,使我们三个人束手无措。走到这一步,真可以说是进退两难,再退回出发的1号位置,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之前走不出去,而今还是走不出去。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继续绕行下去,同样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论是进是退,结果只有一个——活活困死在迷窟之中!我让胖子和尖果别往前走了,不是仅凭两条腿可以走出去的,绕行仅仅是走对了头一步,下一步该怎么走?

5

三个人又累又饿,决定商量一下对策再行动,于是摸黑坐在石柱之下,一直觉得有股子恶臭,却没见到有什么东西。我问胖子:“还有几支火把?”

胖子说:“火把还有两支,等到这两支火把用完,咱们只能用探照灯了。”

我沉吟道:“这么走下去可不成,还得想个法子……”

胖子说:“先别想法子了,干粮也只有这么几块了,不如分来吃了,接下来……轻装前进!”

我按住他去掏干粮的手说:“什么轻装前进,你不是还没饿死吗?干粮不能再吃了。”

胖子说:“你当我稀罕啃这玩意儿?我这肚子里边直打鼓,怎么想得出主意?”

我对胖子说:“你这么想,出去之后,上山打围的猎人也该下来了,到时候还能没有狍子肉吃?爆炒狍子肉、野鸡炖榛蘑,想想都流哈喇子,你要还想上吃这个,必须咬紧牙关,坚持到底!”

胖子抹了抹淌下来的口水,说道:“你想得好,出去不背黑锅才怪,还让你吃爆炒狍子肉?”

我说:“你放心,好歹是落在自己人手上了,总不至于给毙了,大不了多扣几顶帽子,反正纸糊的帽子压不死人。”

话虽如此,却仍无法可想,往前走不成,往后退不成,上边上不去,下边下不去,按旋涡方向走也不成,迷窟大殿为何如此之怪,怎么走都出不去?我对胖子和尖果说:“能想的法子全想到了,但是都不可行,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迷窟一般的大殿是个什么地方?”

胖子说:“唉,我原以为我们什么都知道,其实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尖果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胖子说:“我想不明白的也有很多,鲁迅先生怎么说的,想不出来不要硬想。”

我让胖子不要插口,先听尖果说完。尖果说:“我们之前在石柱下发觉鬼门老祖躲在后边,以为对方要将我们引开,因为我们正在接近宝相花,鬼门老祖是跟我们一同来到此处,在一切不明的情况下,何以知道我们接近了宝相花?”

胖子恍然道:“说得太对了,老土耗子又没比别人多长了一个脑袋,咱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他不是也不知道?”

我低下头仔细一想,还真是想不通,老土耗子顶多知道宝相花长在这座大殿之中,按鬼门老祖之前的话来说,他并不知道辽墓下边有这么个大裂子,这一点几乎和我们一样,也是初来乍到。我们都不知道绕行石柱可以接近宝相花,老土耗子怎么会知道?不过老土耗子分明是一个已死之人,死后还能再大殿中显身,这又该怎么说?

胖子并不在乎鬼门老祖,站直了还没他娘的凳子高,活的咱都不怕,还怕死的?我却不敢大意,之前我也说过,我们仨对付得了活人,对付不了死鬼。人所皆知,鬼怕法器,比如八卦镜、桃木剑、朱砂符之类,据说此外还有三怕,头一个是怕鸡鸣天亮,鸡叫三遍,或是天光放亮,纵是厉鬼,它也得魂飞魄散。可这地方不见天日,分不出是白天还是半夜。二一个怕揭底,俗话说“死人怕揭底”,叫出亡人名姓八字,可以将鬼吓走,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老土耗子姓甚名谁。再有一个怕活人,活人身上有三昧真火,孤魂野鬼不敢近前,不过一旦赶上倒霉走背字儿,三昧真火会灭掉,我们落到这个地步,可以说倒霉到了一定程度,否则也不会见到鬼了。说一千道一万,其实世上根本不该有鬼,这些全是迷信的说法,不过眼下我只能当老土耗子是个“鬼”了,或许老土耗子之前进过迷窟,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并不是我们能够凭空想出来的。我们仨也都明白,进一步接近宝相花才可以洞悉真相,问题是这一步怎么走出去?

胖子掏出那半包特级战斗香烟,之前掉进暗河,后来烘干了,烟纸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他捏了两支还比较完整的,分给我一支。特级战斗烟是陆军用命换来的,为了两条这样的香烟,赔上他一条命,我们原本不想抽这个烟,这时候可也顾不上了。

胖子劝我别跟自己较劲:“打从进山以来,脑子里这根弦一直绷得这么紧,成天啃干面饼子的脑袋,没萎缩已经不错了,哪经得住这么折腾?你瞧瞧咱仨,小脸儿都是青的,再不缓上一缓,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所以你别想那么多了,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该活死不了,该死活不成,不如这样,我来放哨,你们俩先眯上一觉。”

我点上特级战斗烟猛吸了几口,觉得胖子言之有理,兵行百里,不战自疲,我们确实太紧张了,不缓一缓是真不成了。我让尖果也抓紧时间睡一会儿,说不定做梦中可以想出个法子。列宁同志怎么说的——谁不会休息,谁就不会工作!不说还好,一说到睡觉,我的上眼皮子直找下眼皮子,于是狠抽了几口烟,将手中的烟头捻灭,刚一合上眼,又不放心胖子,告诉他你头一个放哨无妨,可别打盹儿,万一老土耗子阴魂不散,再次出来作祟,我们三个人全睡过去了,岂不任人鱼肉?

胖子却没理会我,我心里说话:“你他娘的还让我先眯上一觉,你倒先做梦娶媳妇儿去了!”不过胖子一向鼾声如雷,如果说他睡过去了,为什么我没听到任何响动?四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隐隐约约觉得情况不对,无奈看不见胖子的位置,又叫了两声,他仍不回应。一旁的尖果刚睡着,听到我在招呼胖子,她也睁开了眼。探照灯还挂在她身上,当即打开来往周围一照,刚才还在这儿的胖子不见了!两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话。

第十九章 旋涡之海(中)

1

我和尖果惊惑不定,胖子刚才还在旁边抽烟,他怎么一眨眼不见了?二人又叫了几次,仍不见胖子出来,再一看地上,昭和十三式背囊以及余下的两根火把都不见了,当然还有胖子的猎枪,可见是带上装备走的,他能上哪儿去呢?我急得额头青筋直跳,胖子虽然一贯无组织无纪律,却不至于临阵脱逃,何况无路可逃。我和尖果替胖子捏了把汗,说不担心不是实话,总共只有三个人了,又不见了一个,怎么可能不急?

尖果比较心细,低下头看了一阵儿,不光是背囊和猎枪不见了,胖子手上的烟头也没了。我一想不错,胖子总不会连烟头都带走。我仔细想了一遍之前的经过,刚才我和胖子倚石柱而坐,他掏出两根战斗烟,分给我一支,二人一前一后点上烟。我抽完之后在地上掐灭了烟头,这个烟头还在地上,我下意识地捡了起来看了一看,按说胖子抽完一支烟的时间,应该跟我一致,可是地上只有我扔掉的烟头,胖子的烟头在哪儿?以他往常的习惯,大抵随手一扔,周围却也没有。按这么一想,胖子连同他的背囊、猎枪、火把,以及手上的烟头一同不见了,该不会是让石柱上的旋涡吞了进去?

我和尖果一想到这里,不约而同地望向石柱,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旋涡,仿佛真可以将人吞进去。我心下怔忪不定,正要伸手去摸石柱上的旋涡,忽然发觉身后有人,我立即转过头去,尖果也将探照灯举了起来,没想到走过来的正是胖子,他用手挡住刺目的探照灯光束,连说:“别照脸、别照脸,太晃眼了!”

二人见是胖子,这才将悬在半空的心放下。我问他:“上哪儿去了?花椒不叫花椒,麻利儿地过来交代清楚!”胖子说他刚才坐在石柱下边抽烟,用中指拇指掐住烟屁股一弹,将烟头弹到了对面,要知道烟头落在地上,多少会有一点亮光,可他扔出去的烟头却不见了。他觉得奇怪,走过去一瞧,居然见到一个洞口!胖子胆大包天,他也没跟我们打招呼,一个人下去瞧了瞧,怎知越走越深,半天到不了底,不得已退了出来。

我暗暗吃惊,之前来的时候,也用探照灯照过周围的地形,大殿前边空荡荡的,几时多出这么一个大洞?我让尖果用探照灯往那边照,但是什么也没见到。胖子对我和尖果说:“咱仨过去瞧瞧,说不定是个出口!”

整座大殿中仅有探照灯的一道光束,尖果正将光束照向前方,我看不到胖子的脸,却感到他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古怪,他说他扔了一个烟头,无意中见到一个大洞,可大殿之中黑灯瞎火的,伸出手来见不到五指,他并没有点上火把照明,如何看得到地形?不知去向的胖子突然冒出来,口口声声让我们往那边走,他的话可不可信?并不是说我不相信胖子,而是面前这个“胖子”来路不明!

2

先前探照灯的光束一晃而过,可以看到走过来的人是胖子,头上有关东军战车部队皮制防撞帽,穿一件蓝色军便装,身上挎了昭和十三式背囊和村田22式猎枪,胸前别了像章,腰扎武装带,脚上有大头军鞋,怎么看也是他胖子,但仍是让人觉得可疑,至少还有两根火把装在他的背囊中,如果前边当真有个大洞,他下去了再上来,为什么不用火把照亮?他又不是土耗子,怎么可能在完全没有光亮的情况之下,摸黑走上这么一趟?

如果说这个人不是“胖子”,又会是谁?我这一个念头转上来,竟有不寒而栗之感,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不见尽头的旋涡大殿之中没有别人了,有也是有鬼!我心说:别人怕了你,不敢与你计较,且看你如何对付我!光凭这一点,我还不好说这个“胖子”有问题,他正位于探照灯照不到的黑处,有意无意避开了光亮,似乎不想让我们见到他的脸,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我估计我照直了问他,他也会找借口开脱,又不能让尖果去照他的脸,如此一来容易打草惊蛇,这该如何是好?

胖子还在叫我们往前走,尖果信以为真,手持探照灯在前边走,我和胖子在后,按他说的方向走了几步,仍没见到有什么洞口。我一看手上还有之前掐灭的烟头,略一沉吟,再次将烟头叼在口中,又掏出行军罗盘中的防水火柴往磷条上划,作势要点烟头。在以往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吃饭到最后都要拿块馒头把碟子里的菜汤抹干净吃了,这还得说是吃得上馒头的时候,一根烟恨不得当成两根来抽,从来都是抽到掐不住烟屁股才扔。捻灭了又捡起来的烟头当然无法点燃,我只想借火柴的光亮,仔细看一看胖子的脸。

二战时期军队装备防水火柴已十分普遍,以适应在特别恶劣的情况下取火,日军防水火柴药头很大,木杆却极短,划起来挺费劲,我连划了几下没划着,又用力在磷条上一擦,火柴“唰”地一下亮了起来。胖子见我划了一根防水火柴,急忙凑过来吹了一口气。我伸手要挡却没挡住,只觉一股阴风吹到了脸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手上的火柴立即灭了。

军用防水火柴不仅防水,同样可以防风,刮风下雨也不会灭,虽说是好几十年前的东西,可也不至于一吹就灭!而且在“胖子”吹灭火柴的一瞬间,我已经瞧见他的脸了,两眼如同两个旋涡一样的黑洞!我在大殿中见到的老土耗子,两只眼也是如此。以前那个鬼门老祖,包括摔死的土耗子二虎,双目都明亮异于常人,据说这是贼眼,可以识宝,并且能在暗中见物,纵然在墓中也得使用灯烛,却比一般人的眼好使。在没有光亮的去处至少可以看出个大致轮廓,但是到了旋涡大殿之中,老土耗子两只眼变成了两个黑洞,我至今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一个死人会在大殿中显身,这个胖子也是一样,让鬼上了身似的!

3

火柴的光亮一灭,又是俩眼一抹黑,可我已经意识到旁边这个人不是胖子,对方甚至不想让我见到他的脸,否则不会吹灭我手上的火柴,他的两只眼分明是两个黑洞,不过对方的言语举止、身形装束,为什么和胖子完全一样?有鬼上了胖子的身?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仍感觉得到,对方吹灭火柴之后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心中一发狠:“老子倒要瞧瞧你这张人皮下的鬼脸!”当下一伸手,想抓住对方的脸,怎知我的手一伸过去,却似卷在了一个旋涡之中,我大吃了一惊,正要使劲往后扯,尖果听到后边有响动,她握住探照灯转过来,光束照到我身上,我这才发觉手上什么都没有,也不见了那个“胖子”!

尖果没见到胖子,同样吃了一惊,忙问我出了什么事?我额头上全是冷汗,怔了一怔才告诉尖果,刚才出来的不是胖子。尖果惊诧莫名:“不是胖子?”我不知这话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对方是鬼是怪,或许是这座旋涡大殿作怪,反正不是胖子。

原本在一旁的胖子不见了,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前边有个洞口,让我们往前走,前边不仅没有洞口,这个“胖子”也一转眼不见了。我虽然一时想不明白,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儿,当即接过尖果手中的探照灯,将光束照向前方,前边空荡荡、黑茫茫的,仿佛什么都没有。探照灯的光束至多可以照出十几米,胖子坐在石柱下边,他手劲再大也不可能将烟头扔出那么远,可见前边根本没有什么洞口,好在我们没上当,只走出去几步,这一步走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尖果问道:“我们走过去会发生什么?”我听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同样感到害怕,不过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她全得指望我,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得有个担当才是,我可不能说我不知道。从我们进山以来,几次三番出生入死,实在折腾不动了,换成是我一个人落到这般地步,我多半会躺在地上等死。如果是胖子这么问我,我也一定会说不知道,而在尖果面前,“不知道”这三个字我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或许是个人英雄主义,或许是想逞能,反正不动脑子是不成了。

正如胖子所言,成天啃干豆饼子,脑子长得跟豆腐渣似的,好使得了吗?在大兴安岭黑水河插队,一天两顿粗粮,好歹能吃饱了,深山老林中人迹罕至,却有很多飞禽走兽,有的是松蘑、木耳、野果,河中有门板那么大的鱼,土洞子里掏得出刺猬、大眼贼、土皮子,那都没人稀罕吃,偶尔还有屯子里的猎人打来狍子、野猪、山鸡。再加上我们偷鸡摸狗,时不时可以打打牙祭,说实话饿是饿不着,吃的比兵团上好多了,山高皇帝远的,又不受纪律约束,驻扎边疆的屯垦兵团才真是苦,不仅吃的不行,干的活儿也重。但是在备战备荒的年代中长大,我们的潜意识里永远觉得吃不饱。饥饿有一个好处,可以使人保持专注,吃的以外什么都不想,何况在那个在最高指示下统一行动的年代中也不需要我们想太多。可是到了这会儿,我也不得不好好用用我这二两半豆腐渣了。我使劲想了一想,其实之前我们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当时我们三个人正要绕行石柱,老土耗子显身出来要将我们引开,如果说刚才出来的胖子,与老土耗子一样是这大殿中的“鬼”,这个“鬼”为什么带我们往前走?无非有两个可能,一是将我们带上死路,二是让我们离开有利的位置。一直往前走的话,什么也不会发生,因为前边什么都没有,却会使人迷失方位,活活困死在旋涡大殿之中。如此说来,或许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又接近了宝相花!

我再次转过头,用探照灯照到后边的石柱,没觉得和之前有什么两样,我们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只是绕石柱走了好几个小时,何以见得接近了宝相花?我和尖果想了半天,我们是什么都没做,但是对比之前的情形,却有一点不同——我们三个人之中的胖子不见了,这又说明了什么?

4

我想来想去,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我要知道胖子为什么突然不见了,还能找不到他?不知胖子这会儿是死是活,他这么一个大活人,一口气吃得下二十多个窝头,怎么可能凭空不见了?

说话这时候,我手上的探照灯灭掉了,周围一片漆黑。我让尖果拽住我的武装带别放手,如果在这鬼气森森的大殿中走散了,那是想哭都找不着调门儿,又使劲拍了几下探照灯,这才亮了起来。我估计不是探照灯接触不良,而是快没电了,刚才使劲拍这几下,虽然又亮了,但是无异于“回光返照”,坚持不了多久。

我问尖果:“还有没有电池?”尖果说电池在胖子的昭和十三式背囊中,在我们找到胖子之前,已经没有可以替换的电池了。我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仅有的两支火把也在昭和十三式背囊中,我身上只有十来根防水火柴,一来防水火柴没有多大光亮,二来一根防水火柴持续燃烧的时间仅有十几秒钟,即使一根接一根地使用,十来根防水火柴也只够用两分钟,在这个没有尽头的旋涡大殿中,两分钟的光亮够干什么?

有光亮还有一线生机,探照灯的电池一旦用尽,我们两个人只有等死了,因此必须在探照灯灭掉之前,设法找到一个出口!我觉得在这儿胡思乱想没什么用,只好带上尖果,再次退到石柱下方。我记得我之前以为胖子突然不见了,是让石柱上的旋涡吞了进去,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旋涡,抬起手来还没碰到,正在这个时候被“鬼”引开了,是不是我这个无意中的举动,可以进一步接近宝相花?

我盯住石柱上的旋涡,寻思只有伸手过去摸一摸,才知道胖子是不是让旋涡吞了。这么做的后果无法想象,我可能也会让旋涡吞进去,反正探照灯快要灭了,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当即深吸了一口气,用手去摸石柱上的旋涡,怎知摸了半天,石柱仍是石柱,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一下子愣住了,这么说我想错了,胖子没有让旋涡吞进去,那为什么一转眼不见了?我和尖果一同去想之前的经过:三个人在大殿中绕行了很久,既走不出去,也想不出任何可行之策,不得已坐下喘口气,胖子给了我一支特级战斗烟,在我先抽了两口之后,他也点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让我们先眯上一觉,等缓过劲儿来再想法子。我觉得他言之有理,当时上眼皮直找下眼皮,不坐下还好,一坐下真是睁不开眼了。于是紧抽两口烟,掐灭了烟头,闭上眼准备睡一会儿,又不放心胖子“插旗”,让他千万当心别打盹儿,他却不回应。我以为他先睡着了,赶紧睁开眼,却已不见了胖子,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尖果说:“当时我也是又累又困,好像一坐下来就睡着了,听到你招呼胖子,我才睁开眼……”

我纳闷儿地说:“为什么你和我还在,只有胖子不见了?他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尖果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刚才说胖子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我挠了挠头,无意中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多想,胖子他和我们有什么不同?相同之处好说,同是爹娘所生,俩肩膀顶一个脑袋,他和我们一样来到屯垦兵团开荒戍边,又在大兴安岭黑水河当了知青,要从这方面说,胖子和我们没有不同。说到不一样的地方可太多了,首先他比我们胖,一贯多吃多占,要不怎么叫他胖子?

尖果却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指我们三个人坐在石柱下,只有胖子没睡觉。我听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心中飒然惊觉,我们是在梦中不成?当即在腿上掐了一把,知觉似有似无,又不知为什么,心里边恍恍惚惚的,也觉得身在梦中,而且是和尖果做了同一个梦。

刚才胖子说他来放哨,让我和尖果先眯上一觉,当时我也是累得狠了,抽完那支特级战斗烟,在地上掐灭了烟头,倚在石柱上想打个盹儿,其实眼皮子合上之后,再没有睁开来过。至于告诉胖子千万别打瞌睡,要当心老土耗子,全是梦中所为。我和尖果同时进入了一个梦中,没见到胖子是因为他还没睡。有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反而让我放心了,至少胖子还在。二人抬头望向石柱上的旋涡,到了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只有在梦中可以进入大殿深处!

第二十章 旋涡之海(下)

1

我心想:进入了大殿深处又如何?为什么没见到宝相花?还要再往深处走不成?之前以为走到这座大殿的尽头,可以见到宝相花,再从宝相花伸入地裂子的蔓条上或许可以找到出口。我们所能够想到的活路仅有这一条,不过在目前看来,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一来没想到在梦中才可以进入大殿深处,二来没想到走到这一步仍没见到宝相花,还有一个更要命的,即使找到了出口,我们也只是在梦中可以出去,岂不是等于根本没出去?

我有一肚子的疑惑,旋涡大殿是什么人造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规模究竟有多大?宝相花的根脉是否在大殿深处?宝相花又如何使人了脱生死?为什么已经死掉的人会在大殿中显身?在大殿中见到的老土耗子与另一个胖子,是不是同一个“鬼”?这个“鬼”为什么不想让我们往深处走?

我们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其中的任何一个,二人无可奈何,只道是“既来之,则安之”,定下神来打量石柱,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可是绕至石柱侧面,发觉前边起了雾,越往前走雾气越浓,不知宝相花在不在雾中。探照灯的光束这时又变暗了,随时可能灭掉。我心想:如果是在梦中,探照灯的电池可不该用尽,这究竟是不是梦?

两个人担心探照灯灭掉,决定先进入雾中瞧瞧有没有宝相花。我不知接近宝相花之后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于是摘下步兵锹握在手上,探照灯交还给尖果。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忽觉身上的寒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迷雾中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虽然隐在雾中看不见,但是身上已经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说不出来为什么这么怕,也不知道怕的是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让我和尖果身不由己地发抖,手上的步兵锹都快握不住了。

平时我没有胖子那么浑不吝,胆子可也不小,在屯垦兵团和知青中是有一号的大胆不怕死,边境上打过狼群,森林中斗过熊,大辽太后的棺椁我都敢钻。而且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有了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脑袋别到裤腰带上,只当这条命是捡来的,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还没见到迷雾中这个东西,却已打了一个寒战,吓得全身发抖,手脚几乎不听使唤了。两个人恍然大悟,规模惊人的旋涡大殿,进来之后上不了天,入不了地,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却不是为了将进来的人困死,而是困住了一个能把人吓死的东西!

我和尖果心惊肉跳,吓得胆都寒了,说不定我们全想错了,或许宝相花并不在旋涡大殿中,又或许宝相花才是那个能把人吓死的东西,反正我们不敢再往前走了,我宁愿困死在大殿中,也不想去找迷雾中的宝相花了。当时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想有多远逃多远,可别等在这个旋涡大殿中徘徊了上千年的亡魂找上我们!我急忙抓住尖果的手往后拽,示意她快走!尖果同样明白我们的处境何等凶险,她不敢再用探照灯往前照,按低了探照灯,两个人一步一步往后退,由于两条腿不住发抖,脚落在地上如同踩进了棉花套,全是软的。我们不仅不敢跑,两条腿也拉不开栓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后退,怎知刚才转过来的石柱不见了,周围全是迷雾。

正当此时,探照灯的光束灭掉了,甩了几下也没什么用。我意识到没有退路了,还好身在梦中,必须尽快从这个可怕的噩梦中出去,当即在自己身上狠狠掐了几下,却怎么无法从梦中惊醒。二人心中绝望无比,原来进入了这个噩梦,到死也不可能醒转过来!

2

我用步兵锹在手背上割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但是仍在梦中出不去。失去了探照灯的光束,大殿中一片漆黑,我和尖果相距虽近,却见不到对方的脸,可是不用看也知道,两个人的脸色可能都跟白纸一般,我们之前大意了,没想到进来容易,却无法从梦中出去!

二人吓得不知所措,这时我忽然觉得有只手将我拽住了,猛地往上一扯,我一下子坐了起来,身上的冷汗都湿透了,张开大口不住喘粗气,睁开眼左右一看,见自己正坐在石柱下,是胖子将我和尖果拽了起来。尖果也是面如人色,惊得说不出话。胖子手持一根火把,照了照尖果,又照了照我,一脸茫然地问道:“你们做了什么噩梦?怎么吓成这样?”

我借过火光看到胖子的脸,又见地上有两个烟头,明白这是从梦中出来了,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暗道一声“侥幸”,若不是胖子发觉我和尖果的情况不对,伸手将我们拽了起来,我们两个人哪里还有命在!

等我们缓过劲儿来,三言两语将在梦中的遭遇给胖子说了一遍,旋涡大殿没有出口,但在梦中可以进入大殿深处,深处全是迷雾,不知雾中是宝相花还是什么东西,死气沉沉的,总之太可怕了。好在还有一个插旗儿的,否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胖子听得目瞪口呆,觉得难以置信,向来说是同床异梦,却没听说两个人可以做同一个梦,但是事实俱在,却又不得不信。既然在梦中可以接近宝相花,岂不是简单了,总比困在没有尽头的旋涡大殿中走不出去好。宝相花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可以发光吗?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埋。我说这绝不可行,且不说雾中有什么,如果只能在梦中接近宝相花,那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这和做梦娶媳妇儿是一个道理,纵然你在梦中见到了宝相花,也找到了出路,那不还是做梦吗?做梦逃出去有什么用?何况我们并不清楚,迷雾中的东西是不是宝相花,事已至此,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尖果发现我手背上还在淌血,撕了条绑腿的带子给我裹上。我心念一动,在梦中用步兵锹划了一道口子,怎么还在淌血?刚才经历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在梦中?我让尖果打开探照灯,探照灯也不亮了。胖子从背囊中掏出电池,装在探照灯上,这才又亮了起来,但这也是仅有的电池了。我和尖果又惊又骇,我手背上用步兵锹划开了口子、尖果的探照灯电池用尽,全是在梦中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从梦境中出来了,为何仍是如此?

我们完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但是从结果上可以得知,在旋涡大殿中做的噩梦,如同魂灵出壳,不仅是人的魂灵,探照灯也一样,比如在梦中探照灯的电池用尽了,醒过来之后的探照灯也不会再亮,抽过的烟应该也没了味道,如果我们在梦中死了,同样不会再活过来。而且一旦进入噩梦之中,绝不可能自己醒来。我们仨困在旋涡大殿中无路可走,不用等到饿死,只要三个人全睡过去,那是一个也活不了!

正说到这里,胖子手上的火把灭了,昭和十三式背囊中还有一根火把,他掏出来准备点上照亮,我拦住他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火把和探照灯都别用了。”又告诉尖果:“探照灯的备用电池也已经没有了,有必要的时候才打开。”

胖子说:“眼前什么都瞧不见,怎么走出去?”

我说:“瞧得见又何如,不还是走不出去。”

胖子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只有坐下等死了,你们俩刚才好歹对付了一觉,我可一直没合眼,要不我……”

我忙对他说:“你可千万别犯困,不光是你,我也睁不开眼了,刚才我是对付了一觉,但是和没睡没什么两样,梦境中的东西太恐怖了,到了这会儿我还后怕!”

我担心三个人不知不觉睡过去,决定互相掐胳膊,过一会儿掐一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次进入梦境了。口中说是不怕死,不过蝼蚁尚且偷生,为人岂不惜命?如果舍不得扔了这条小命,还是得想个法子,从旋涡大殿之中出去。

胖子说:“这话你都说了八遍了,你想出去我不想出去?能想出法子还不想吗?问题是真想不出来了,你要让我说,倒不如听天由命。”

我骂道:“你大爷的,你不是不信命吗?”

胖子说:“此一时彼一时啊!有时候不信命还真不成!”

我问他:“那就等死了?”

胖子说:“我可没说听天由命是等死,其实我这也是一个法子,老话怎么说的,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有主意!你们仔细想想,咱仨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3

我和尖果一听这话这么耳熟,怎么又说到人和人有什么不一样了?问胖子究竟想说什么,我们三个人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别人指的是谁?

胖子说:“人和人的命不一样,绿豆糕没馅儿,不如高粱面儿!你比如以我来说,北大荒生产兵团不下二三十个师,人员至少有几十万,怎么就把我胖子分在了屯垦三师,屯垦三师也有万八千人,怎么就轮到我去17号屯垦农场?不在17号屯垦农场戍边,能遇上暴风雪和狼灾?不是那场百年不遇的暴风雪,能有只大狐狸带路躲进辽墓?不进辽墓能见到壁画上的黄金灵芝?没见过黄金灵芝,盗墓的土耗子能找上我?没有这么多的前因,后来我能落到这个地步?这不是命是什么?如果说这是我的命,那我不得不问一句了,为什么我有这个命?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我却没死?为什么没在17号屯垦农场让狼吃了?为什么我没被流沙活埋在墓中?为什么没掉进暗河淹死?为什么没在金匪的村子里让耗子啃了?为什么可以来到这座深埋地底的大殿?如果说老天爷非得让我死在这里不可,我觉得真没必要这么折腾,无非是这一条命,怎么死不是死。我可以活下来一定有个什么原因,多半因为我肩负了重大的使命才来到这世上,只是大浪淘沙始见金,我自己还不知道而已。否则不必有我了,世上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还不够多吗?”

我听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说了一大通,没一句真格的,我还是不明白他想出了什么法子,让他别侃了,直接说“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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