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叔拿着照片刚要说什么,突然传来一声怪响,墙边靠着的一个大花圈倒在地上。我吓得头皮都炸了,一把抓住王庸,王庸喉头咯咯响。
日光灯“啪啪”响了几声,忽然灭了,一片漆黑,过了没几秒,又亮了。
王庸这个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老油子也怕得嘴唇发紫,我和他差点没抱在一起。
义叔道:“有反应了。它们就在屋里。”
王庸咧着嘴,突然跪下:“义叔,救救我吧,我知道错了。”
义叔从桌子下面掏出火盆,递给我们:“赶紧烧纸,说点好话。”
我和王庸连滚带爬翻出一包金元宝,我拿着打火机刚要烧,王庸拦住我:“烧纸要虔诚,必须是自己花钱买的才灵。”他从兜里掏出五十元放在柜台上,就当金元宝是他买的。我学着他的样子,把兜里的几十块钱全掏出来。
我们蹲在地上烧纸,而义叔从柜台后面拿出一枚铜铃铛,一边摇一边走,嘴里念叨着什么词。
铃铛清脆,如空谷笛音,伴随着义叔的诵经声,屋里笼罩着奇异的气氛。我本来恐惧的心情此时安生了不少。
“行了。”义叔道:“它们走了。”
王庸轻声问:“我烧了多少纸?”
我苦笑:“我哪知道。”
他扒拉手指头算:“大概烧了十多块钱吧,算二十块钱。”他走到柜台前,从上面捡回三十块钱揣进兜里。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人真是个奇葩。不愧有铁公鸡的美誉。
义叔没多说,把铃铛放在一边,揉着额头:“你们两个啊,真能找事。这一对父子,是上吊自杀,尤其叫马如海的那个小伙子非常年轻,属于横死,怨念极大。你们贪小便宜也不瞅准了,什么死人的便宜都敢占!”
“叔,我们怎么办?”王庸和我一起问。
义叔凝眉想了想,拿起那枚写着“信”字的血色项坠:“刚才来了个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死者的中阴身,却能感觉到它的怨念很大,超度恐怕不管用。现在最先要办的事,是找到马如海的遗孀和孩子。我有直觉,马氏父子的死后面定有隐情。”
“今晚呢,怎么过?”我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想起昨晚的恐怖遭遇,腿肚子转筋。
第十二章 坏了!
义叔道:“今晚你们都别回家,最好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他带着我们出门,到夜市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在吵杂的小吃一条街附近找了家旅店,给我们开了房间。这家旅店生意不太好,因为就近小吃街,到了晚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影响到客人的休息。可义叔偏偏就选择这里,他告诉我和王庸,之所以选这里,图的就是夜晚这份热闹,人气足,怨灵不太可能近身。
可气的是房间就一张大床,我和王庸凑合睡在一起。义叔走了之后,王庸没急着睡觉,搬了椅子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灯光一根接一根抽烟。
我也没脱衣服,今晚就是凑合一宿,靠在床头无聊看着手机。
“你再讲讲昨晚的经历。”王庸忽然说。
我把昨晚回家遇到鬼打墙,走进陌生人家,里面放着藤椅的事又说了一遍。王庸道:“其实吧,跟你说实话,昨晚我也遇到怪事了。”
“哦?”我疑惑:“什么事,你怎么不早讲。”
王庸说:“也算不上是怪事,是我做了一个怪梦。醒来以后我没觉得有什么可深究的,可听完你的经历,心里有点发毛。”
“怎么回事?”
王庸说了他的梦,我听得直咽口水,很有点邪味。王庸的梦是这样的,他梦见自己来了一处地方,具体是哪说不清,好像是农户院,里面有些人,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院子里竖着幡,地上落着片片纸钱,他当时意识到,这里可能正在办葬礼。
他走进去,看到院子正中放着一张尸床,上面躺着一具尸体。尸体身上蒙着白色被单,盖住了头脚。周围围着一些人看着。
他凑过去看热闹,这一看吓一跳。
有一个穿着白色体恤的男人,下身是黑色裤子,留着小平头,正在围着尸体转圈。
他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就非常不舒服。此人脸色发青,看东西的时候瞳仁从下面往上瞅,眼神特别邪。王庸常年跟尸体和负能量的东西打交道,本能感觉到这个人特别可怕,有点像黑暗中匍匐的毒蛇,最好敬而远之。
他大概猜到此人的身份。能围着尸体转圈,身上又散发着邪气,可能是这户人家找来的法师,在对着尸体作法超度吧。
他躲在人群后面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特别奇怪的现象。这个男人转到远处时,王庸感觉气温恢复到正常状态,不冷不热。而当这个男人转到离他近的地方时,就感觉气温突然降低,有一股强烈的冷意。
这个男人像是移动的冰窟,散发着浓浓的寒气。
王庸不舒服,转身想悄悄地走。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分开,那个男人举起手指,径直指向了他。
在人群的簇拥下,他不自觉往里走,来到圈子中间。男人邪味很浓地看着他,指了指尸体。王庸仔细看了看,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尸体盖着白单子,他还是认出来,这个死人正是昨晚上吊死的那对父子里的爸爸。
现在我们都知道了死者的名字,叫马爱国。
王庸告诉我,他在梦里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像被梦魇住,似睡非睡的状态,全身如同泡在冰水里,头发根都发炸。怎么醒也醒不过来,最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猛地打了个激灵,醒了。坐在床上,一身的冷汗。
当时虽然心有余悸,毕竟只是一场梦,他也没多想。可是经历了今天义叔驱邪,又听了我的经历,他现在才回过味来,越想越害怕,不知道他的梦和整件事有没有联系。
我听得愣了,好半天才道:“你还好,只是一场梦,我就惨了,昨晚是实打实撞鬼。”
王庸把烟头掐灭:“得了,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们都穿着衣服,和衣而卧,躺在床上我一时睡不着,也不想聊天,就这么昏昏沉沉的混时间,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天亮。
不知到了几点,我迷迷糊糊睡得正香,忽然听到身旁发出一声惨叫。在梦里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猛地坐起来,打开床头灯。
王庸直愣愣坐在床上,像具僵尸一样,脸色发青,满头虚汗,张着大嘴,胸口不断起伏。
我颤抖着说:“王庸,你别吓我,咋了这是?”
王庸牙齿咯咯响:“烟,烟……”
我赶紧把棉袄翻出来,从里面掏出烟,插在他嘴里,然后用打火机点上。王庸吸了两口,擦擦汗,喉头不停窜动:“草他奶奶的,吓死我了。”
“怎么了?”我说。
“几点了现在?”他问我。
我看看表,凌晨三点半。王庸靠在床头,不停嘬着烟屁股,整张脸陷入烟雾中,好半天才说:“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太逼真,太恐怖了。”
“说说。”
王庸抹了把脸:“还记得临睡前,我说的昨晚那个梦吗?”
“嗯。”我点点头。
王庸道:“刚才睡过去之后,我又接着那个梦做了。”
王庸说,他在梦里又到了那家庄户院,还是一群人围着,中间躺着马爱国的尸体,那个恐怖的白衬衫男人也在。他还是站在尸体旁。
所有的场景都是接着昨晚那个梦来。
那个白衣男人在尸体前,双手不停在空中划动,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做什么法术。王庸感觉周围奇冷无比,情不自禁想后缩。白衣男人突然做个手势,示意让他上前,王庸在梦里没有多想,就觉得害怕,那男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吧,生怕触怒了他。
王庸来到尸体旁,毫无征兆中,尸体突然从白布里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王庸吓得半死,惨叫一声,拼命挣扎,然后就醒了。
听完这个梦,我们面面相觑,王庸摸索着右手的手腕:“太吓人了,梦就跟真的一样。”
这时,我看到一样东西,整个人愣住,继而一股深深的寒意袭来。我颤抖着说:“王庸,你的手腕……”
他低头一看,烟头从嘴里掉出来,落在裤子上,竟然浑然不觉。
他的右手手腕处,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黑色印记。可以肯定,这团印记昨晚是没有的,刚才突然出现的。王庸倒吸口冷气,用尽全力去搓,印记就像长在他身上的胎记,怎么也搓不掉。
他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进洗手间,哗哗水响,想来他在用水继续搓着。
折腾大半个小时,他哭丧着脸,湿淋淋走出来,坐在椅子上发呆。
“难道我的梦是真的?”他喃喃自问。
我心乱如麻,现在我们两人都中邪。我第一次后悔干这个工作,还不如在饭店切墩呢,最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我们相对无言,一直坐到天亮,大概八点多钟,义叔来了。我看到义叔,像看到了救世主,赶忙拉住他,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义叔看看王庸手腕的印记,用手捏了捏:“疼不疼?”
“不疼不痒,什么感觉也没有。”王庸都快哭了。
义叔随身挎着绿色的布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红色布囊,打开后,里面插着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他取出一根,让王庸伸平手臂,他用针头在黑色印记处轻轻一扎。
针眼处迅速洇出一滴浓浓的黑血,义叔撕下两张手纸,轻轻擦拭,把血擦到纸上。白色的手纸洇出一片黑色。
王庸真是吓坏了,问怎么回事。义叔把纸凑在鼻子下闻闻,眉头紧锁:“怪了。”
我们眼巴巴看着他。
义叔道:“这是尸毒。你怎么会中尸毒呢?你摸过尸体了?难道世界上真有这种奇术?在梦里摸尸也能中尸毒?”
我赶紧说:“除了梦里,王庸也摸过尸体。那天我们到仓库收马家父子的尸体,这也算摸尸。”
“对,对,除了他们爷俩,我这几天再没接别的活儿。”王庸赶紧道。
“哎呀!”义叔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坏了!”
第十三章 屋里有古怪
义叔一惊一乍让人害怕,我们连忙问怎么了。义叔什么也没说,招呼我们赶紧收拾收拾退房,马上赶到殡仪馆。
我开着车,时间不长赶到了殡仪馆。入冬到了年底,好像阎王爷开了鬼门关,人死得一茬一茬的,殡仪馆早上五点就开始播哀乐,到哪都能看见一大群扎着孝带的送葬人群。我们到了停尸间,义叔打电话,好半天才有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赶过来。
“忙死了。”工作人员说:“一到年底就得加班。”
义叔甩了一根烟,没急着说事,而是先寒暄:“一大早就忙呢。”
“可不。”那人说:“早上六点到十点的炉子都排满了,四间告别厅就没闲着,这拨走了那拨上。怎么了老马,啥事这么急。”
义叔道:“前天夜里,拉过来两具尸体,是一对父子,父亲叫马爱国,儿子叫马如海。你有没有印象?”
工作人员眨着眼想了想:“哦,是,不是你们执尸队送来的吗?”他看向我和王庸。
王庸着急问:“尸体呢,还在不在?”
“火化了。”工作人员说:“我们接到公安局通知,说是找到死者的家属,家属已经签字。家属也提个要求,尽快火化。停尸间的柜子现在特别紧张,如今业务不断,馆长不可能有钱不赚。昨天烧完业务,趁炉子没凉,直接就把你们送来的那两个死者给烧了。”
“骨灰呢?”义叔问。
工作人员道:“遵照家属的说法,不葬不埋,不进行特殊处理,所以骨灰我们带到后山,洒在树根下面。”
我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知不知道死者家属的联系方式?”义叔问。
工作人员笑:“老马,你别为难我,我就是个看停尸房的,你还是问馆长吧。”
义叔大手一挥:“走,找馆长。”
我还是第一次进殡仪馆的办公楼,这座楼一共两层,办公室不多,却修得碧丽堂皇,地上铺着大理石,头顶挂着吊灯。我们径直上了二层,在拐角的大办公室里找到了馆长。
殡仪馆的馆长叫王泽涵,很早以前我曾经在一张宣传精神文明奖的报纸上看过他的报道,他的经历颇有传奇,他的父亲就是上一代老馆长,他算是子承父业。据说他刚复员回来,当上馆长的时候,殡仪馆这地方特别不受人待见,谁都说他傻,在这工作连个对象都谈不上。
现在可好,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殡仪馆成了除医院之外,又一个日进斗金的事业单位。现在想进殡仪馆工作的大学生挤破了头,更不乏研究生硕士这样高学历的人才哩。
王泽涵的办公室真大,老板桌老板椅,靠墙放着发财树。我们到的时候,老伙计正戴着花镜,阅读最新的文件。
“老王,我有事求你。”义叔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直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