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也没想到。”
“李律师?”刑警皱眉,“你说李律师?他明明叫张超。”
那人回忆起来:“前一天律所打我电话,说有位李律师会来北京出差,顺道和我见面,详细聊聊。第二天他到北京后打了我电话约吃饭,见面后他没给我名片,我也就一直称呼他李律师,他也没说不是,我就一直当他姓李。你们跟我联系后,我才知道他姓张,不姓李。”
“他有骗你说他姓李吗?”
那人想了想回答:“他自己没说过,可我一直以为他姓李。”
一旁负责记录的刑警详细地把这个细节写了下来。
“我也是同样,律所前一天打我电话说会过来一位李律师。那时我已经委托了杭市另一家律所来处理我的案子,就推脱不见了。对方好像很想做成这单生意,很热情地要跟我见面细聊,说单纯聊聊情况,不收任何咨询费,我也就答应了。可后来聊到最后,他却跟我说这案子还是走协商渠道为好,或者建议我找其他律所,他不接了,这搞什么啊。”
“我也是,我们一起吃饭,还是他抢着埋的单,他最后也说案子太小,不值得打官司,不接了。本来我这案子就不大,他一开始就知道,还很热情地来找我,结果聊完又不接了,我说再加几千块律师费,帮我打赢这案子,他还是拒绝,实在是莫名其妙。”
刑警又问:“新闻上有张超被捕后的照片,还有他在电视上接受采访的画面,你们既然都看过,为什么接下去几个月里都没注意到,新闻上的嫌疑人就是和你们见面的律师?”
“怎么会想到是他啊,新闻上的那人很邋遢,看着像个乞丐,电视采访的我也看了,剃了光头,穿着囚服马甲,神态也和当初见面的律师完全不一样。那个律师来找我时,穿着很有档次呢,围着红围巾,戴着一副银框的高档眼镜,头发梳得很直,手上戴着名牌表,还有个名牌皮包,说话给人感觉很不一般。”
“他那副眼镜还是个奢侈品牌,我特别有印象。”另一人补充说。
“他被抓的照片上没戴眼镜,采访时也没眼镜,发型也变了,整个人神态气质更是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是你们来问我,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新闻那人就是跟我一起吃饭的律师。”
“对啊,这就跟我老婆一样,早上醒来和化完妆完全是两个人,除了我,她妈都快认不出她了。我也是你们来找我,我看着照片仔细回忆,才觉得有几分像,之前我哪会想到全国大新闻里的杀人犯,杀人时却在跟我喝咖啡。这感觉棒极了。”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李律师。”张超戴着向看守所申请带进来的树脂眼镜,理直气壮地看着刑审员,“我可以和两位客户当面对质。”
“可他们一直叫你李律师,你没有纠正。”
“这有什么好纠正的?他们搞错了而已,前一天是我给他们打的电话,当时说安排我律所另一位姓李的律师去趟北京跟客户见面,后来想起来宁波一位当事人的案子约了第二天,那案子本就是李律师负责的,我就让李律师去宁波,我去北京了。”
刑审员质疑道:“你一个在杭市圈子里已经算是有些知名度的刑辩律师,而北京的两个客户都是很小的合同纠纷,为此,你这大律师的时间和飞机票都不划算吧?”
“当然,我去北京的最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见两个小客户。在那之前呢,我太太好多次提到想吃正宗的北京全聚德烤鸭,星期天刚好是我们结婚纪念日,所以一想到北京,我就一时兴起,专门跑一趟,准备给她一个惊喜咯,第二天我也是先回了趟家,把烤鸭放冰箱里,后来才去江阳的住所,这点你们可以向我太太核实。既然到了北京,那么就顺便和两个客户见个面吧。虽然两个客户案子不大,一个案子顶多一两万吧,但再小的钱也是钱,我律所规模不大,包括我在内,一共三个律师两个实习助理,可我毕竟要养活这几个人。反正去趟北京买烤鸭,抽点时间出来见下客户,多个几万块也好。你们肯定也知道,大牌律所也不会拒绝小案子的,我这个小律所对待业务自然多多益善了。”
刑审员看着他一副笑眯眯的对答表情,不由大怒,突然猛一拍桌子,大喝:“不要油腔滑调,你当这里什么地方!”
张超做了个吃惊的表情,拍着胸口连声道:“吓死我了。”
可看得出,他一点都没被吓到,刑审员咬了咬牙,瞪着他,咄咄逼人问:“你为了买个烤鸭专门坐飞机跑到北京,为什么不网上买,你这个理由能说服我们吗!”
他看着刑审员好一阵,突然笑了起来:“能否说服你我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价值观本就不同的嘛。国外富豪专门出资赞助宇航局,拿块月球上的石头,送给女朋友,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不花几百块钱买块陨石送人啊,还附带鉴定证书呢。我收入还算过得去,来回飞机票没什么,专程坐飞机买个烤鸭,这是一种情怀,网购嘛,呵呵,完全不是同一类的好吧。”
他略带笑意地望着对方,刑审员被他看得发窘,仿佛联想到自己在淘宝上比较来比较去,花了一晚上挑件衣服省下几块钱,而杭市大厦里一位富人随便刷卡几万块买了件同样的衣服,自己还凑上去问:“你为什么不买淘宝同款,只要一百块啊。富人哈哈一笑,孩子,有些世界你不懂。”
刑审员咳嗽一声,强自恢复了气势:“你说你对待业务多多益善,为什么后来北京两个客户的案子,你都拒绝了?”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其他律所的朋友,看看是否案子只要给钱就会接。这两个案子都是合同纠纷,标的都不大,却很繁琐,而且当事人签的合同对他本人不利,他们对打赢官司的要求和我的理解存在很大不同。一两万的案子,各种成本不少,最后能否达到客户想要的胜诉不好说,所以我自然推掉了。”
刑审员忍气瞪着他,却对他的各种解释没法反驳。
“那时冰箱里确实有个烤鸭。”张超太太面对警方的询问,表现得很坦然。
“你不知道这是北京全聚德的烤鸭吗?”警察问。
“包装袋上有写,可是,全聚德的烤鸭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这是他坐飞机专程跑去北京买的吗?”
“我哪里想到这是他去北京买的,还以为他在网上订的。那天下午警察打电话给我,说我丈夫杀人被捕了,我马上赶去了公安局,后来几天都在各种奔波。你说,都什么时候了,我关心活人还来不及,哪有心思管一只该死的烤鸭从哪儿飞来的?”张超太太透着恼怒。
警察撇撇嘴,那个时候只要是个正常人的老婆,即便平时是个整天在朋友圈里发美食的吃货,也都没心思管冰箱里的一只烤鸭,哪怕是只正宗的北京烤鸭。
“他去北京没跟你提过吗?”
“没有,我也是庭审时第一次听到案发时他去了北京。”
“他前一天晚上没回家,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他业务很忙,经常出差,我也是职业女性,有自己的事业,在工作上我们两人彼此尊重。他工作之余是很顾家的人,对我很好,我当然支持他的事业了。只有没有自信的女人才把生活一切都寄托在丈夫身上,管得死死的,什么都要问个一清二楚,我可不是那样的人。难道您每次晚上执行任务,您妻子都要问个不停吗?”
警察胸口有点疼,感到这女人和她丈夫一样,都很难对付。
“对,我那天是要跑宁波见个客户,这是早几天就安排好的,那个案子很重要,一直是我在跟进。”李律师面对警方询问,如此说道。
“张超有没有向你提过北京两个案子的事?”
“没有,我不知道北京有两个客户,大部分业务都是老板亲自接的,接到委托意向后再视情况,有些交给我们,有些他自己进一步跟客户联系。”
“也就是说他从来没跟你提过北京的两个客户,然后他自己跑去北京见客户了,你觉得这正常吗?”
“不知你们说的正常是指哪方面。如果是两个小案子,还只是委托意向,没有正式签协议,老板专程跑到北京当然不正常。”
“我们问的是业务流程方面。这两起小案子你们律所就算接了,也不会张超亲自处理吧,要分给你们或者助理,他不需要先跟你们说下情况,征求你们意见,自己就去谈业务了?”
“那是当然的,他是老板嘛,而且他的专业性比我们都强,老板很懂得判断一件委托接还是不接。大部分时候是他决定了是否接受委托,再把工作分下去的,只有复杂的大案才需要大家一起商量接不接。”
第六章
“铁民,坐,”省公安厅副厅长高栋摆摆手,示意赵铁民坐下,掏出烟,扔给他一支,自己也点上,脸上透出不可捉摸的表情,说,“待会儿我还有个会,就不跟你废话了,今天找你来是问问关于张超的事。江阳是张超杀的吗?”
赵铁民看了眼高栋,心里开始猜测。
高栋是公安厅主要领导里唯一一个干刑侦出身的,过去曾是全省公安系统闻名的神探。赵铁民前些年在刑侦总队工作时,高栋是总队长,是他的老领导。不过后来高栋当上了副厅长,这级别的领导再也不会参与具体案件的侦破工作了,顶多给予一些所谓的理论指导和人事安排,案子破了,自然是“在公安厅领导的高度重视下”,案子破不了,也怪不到他头上。
尽管张超的事新闻上闹得很大,但在高栋这级别的领导眼里,依然只是小事一桩,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只会成为领导训诫会上一句“吸取深刻经验教训”。所以今天高栋找他来专门谈这案子,不由让他好奇。
赵铁民谨慎回答:“我们经过和法医的反复确认,尸检报告没有问题。被害人江阳在3月1日晚上被人勒死。张超也确实在3月1日中午就坐飞机去了北京,直到2号早上回来,这期间的行程有足够证据支持。因此……人不是张超杀的,这点可以肯定。”
高栋似乎早知道了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听说检方初步结论是刑警诱供?”
赵铁民为难地挠头道:“检察院嘛……他们法律是很精通,不过都是坐办公室的读书人,不会站在我们的角度体谅实际工作。下城刑警的审讯流程在我看来没问题,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抛开口供,当初物证方面很完整,江阳是被绳子勒死的,绳子上留有张超的指纹和DNA,指甲里有大量张超的皮肤组织,张超脖子处也有相应的抓伤,典型的搏斗伤。唯独当事刑警根本没想到张超那天去了北京,还和两位客户见过面。回头看,当初他配合刑警录口供,是故意设了个局,让他们在程序上对他诱供。”
“有意思,”高栋微笑着弹了下烟灰,“定罪和翻案都证据链齐全,这案子很特别啊。现在这届政府在做司法改革,省里也平反了一些案子,不过都是过去物证漏洞百出、光靠口供判的案子,像这样定罪三证齐全,翻案也三证齐全的,我是第一次见,值得研究。嗯……那既然人不是张超杀的,为什么他要认罪?法庭上他说受到压力才写下的认罪书?”
“张超他本人承认办案刑警没有对他刑讯逼供,只是公安局的环境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理由很蹩脚。”高栋笑着摇头。
“对啊,”赵铁民摊开手,无奈道,“但他非要说他因心里恐惧写了认罪书,我们也没办法反驳他。他是刑辩律师,口才相当好,比我们的刑审员还能说,现在已经连审几天了,刑审员轮班换着来,可他精力出奇地好,整天对我们讲故事、谈人生,不管什么问题,他都能用别人听起来合理但我压根儿不信的理由解释过去。而且……各界都怀疑警方刑讯逼供,监察人员也进驻看守所,多次找他了解情况,监察人员还觉得他解释得合情合理,认为杀人与他无关,搞得我们对他的审问工作很谨慎克制,相当被动。”
高栋微微眯起眼,道:“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说的呢?”
“您没见过他跟刑审员的对答,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这心理素质还能因为一种莫名的无形的压力,不是他杀的人直接认罪了?他一个刑辩律师能不清楚认罪会有什么后果吗?下城刑警一开始就被他骗了,那时审问时,他表现很老实,胆子很小,说话都结结巴巴,哪像现在每次提审都像找他做演讲一样。自从翻案后,他就变了个人。依我看,这就是个局。”
“那他为什么要设这么个局?”
赵铁民很肯定地指出:“他一定是替人顶罪的,他在替真凶隐藏真相。”
“不对,”高栋连连摇头,“我不认为他是在替真凶隐藏真相,而是——”他突然停下来,没继续说。
“而是什么?”
“没什么,真相还是要靠你们去找,我胡乱猜测只会打乱你们的调查脚步。”高栋敷衍地笑了笑,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个建议。如果先认罪后翻案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张超故意设计的局,那么他当初也一定想到了,即便他翻案成功,警方也不会释放他,他在地铁站谎称炸弹,这是实实在在的妨害公务和危害公共安全。既然他还要被继续关在看守所,那他自然也知道警方一定会继续审问他,直到找出真相。他做了这么多,岂会没做好应对警方后续审讯的准备?所以,你们从他身上是审不出结果的。你不妨换个方向,从江阳身上调查。据我所知,张超曾经是江阳的大学老师,江阳毕业后两人依然保持联系,相识超过十年。江阳这样一个有各种前科的刑释人员,开口问张超借三十万说要买房,张超当即就借了。江阳来杭市散心,张超还提供他房子住。这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
赵铁民缓缓点头思索着,然后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您是怀疑……怀疑他们俩之间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同性感情纠葛?”
“咳——”高栋一口烟被他这席话呛得咳嗽起来,摆手道,“我电视看得不够多,想象力追不上你。你说的这种情况有没有,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只是认为你们从张超口中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所以建议你直接从被害人江阳的身上查起。江阳既然不是张超杀的,那么这案子你就把它当成,假如世上从来就没有张超这个人,现在你们遇到江阳被杀了,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吧。”
赵铁民为难道:“可这是一起几个月前的命案,隔了这么久,如果按通常命案的调查流程,如今再去询问附近群众,采集线索,似乎不太现实。”
高栋仰起头,叹息笑道:“赵队长啊,这又不是什么流窜犯无意中犯下的命案,隔了几个月无凭无据没法查。这起命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起特定、有计划、有预谋的谋杀案,谋杀案调查首要不就是找人际关系,看谁最有嫌疑吗?”
赵铁民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高栋坐直了身体,摇头道:“我看你这几年当上大队长后,案子也不需要自己直接办了,办公室坐久了,职业技能退化了。”
赵铁民微微红起脸,但领导说他工作能力不行,他还能反驳吗?
高栋笑了笑,道:“我再给你个建议,你去找严良。”
“找严良?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管。”赵铁民有些吃惊,严良过去是省厅的刑侦专家,后来因一次严重违纪事件离开了警察队伍,到了浙大当数学系教授,基本不过问警方的事。这几年下来,赵铁民找过他几次帮忙研究案子,有些案子他参与了,有些案子他拒绝了,似乎全凭他心情,跟个女人一样,赵铁民拿捏不准他会参与破案的标准是什么。
“他一定会的!”高栋很肯定地说道,“首先,你告诉他,死者是浙大毕业,嫌疑人曾是浙大老师,都是他的校友。其次,你代我转达一句话,查这起案子,他比你更适合,不光职业技能上,其他方面他也比你更适合。”
“为什么?他又不是警察。”
高栋沉默了片刻,道:“以你的级别,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真相,需要你自己去找。”
赵铁民目瞪口呆地望着高栋,显然领导掌握的信息远比他这位调查组组长多得多。
高栋看了眼手表,站起身,做出送客状:“还有一句嘱咐,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对这案子感兴趣。”
赵铁民感到这案子愈加扑朔迷离了
第七章
“你们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刑辩律师,就该对他的口供多加提防,要知道,刑辩律师的工作就是戳你们的证据链。”严良幸灾乐祸地看着赵铁民。
他与大多数人一样,一开始知道张超是通过新闻,当时他也认为警察刑讯逼供导致嫌犯先认罪,后在法庭上突然翻供。可当赵铁民再三肯定警方从未对张超刑讯逼供时,他对案子产生了兴趣,当赵铁民又转达了高栋的两句话后,他很快答应参与调查。
赵铁民挠着头:“我找过分局,当时他们副局长特别叮嘱刑警队要对他的口供严加核实,可核实的结果没看出问题。江阳被害当晚七点,小区门口监控拍到张超车子开进来,可监控分辨率低,又是夜晚天黑,看不清人脸,翻供后张超才说那车子借给江阳了,所以车里的人不是他,是江阳。他都承认杀人了,进入时间七点多和监控里的车子时间也对上了,刑警队当时怎么可能想到车里人不是他,哪能想到当时他人在异地,哪会去调出行住宿记录?”
“他为什么要坐地铁去抛尸呢?地铁要过安检,拿着尸体过安检嘛……”严良笑起来。
赵铁民无奈道:“他当时理由很充分,说杀人后一夜惶恐没睡,第二天决定抛尸来隐藏罪证。抛尸前,他喝了酒壮胆,这才想到现在开车是酒驾,万一路上出点小事故酒驾被抓,车子就会被拖走,后备箱里的尸体要曝光。于是他拖着箱子打车,结果出租车在地铁站附近被其他车追尾了,两个司机发生争执,他害怕之下,就拖着箱子逃进地铁站。一夜没睡加上醉酒状态,他就糊里糊涂去过安检了。当时刑警找到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证实了他的口供。而且他当时被抓时,确实已经处于醉酒状态,包括地铁站里的胡言乱语也证实了这个情况。”
严良点点头:“这个借口合情合理,难怪当时警察没有往远处想。”
赵铁民叹气道:“再往远处想,也不会想到一个抛尸当众被抓,回来后一口气交代全部犯罪事实的人,而且各种人证物证都完全吻合,居然不是凶手,命案发生时不在杭市。”
严良笑着说:“这样的案子确实从没有遇到过,刑警队被他骗过去也情有可原。他现在翻供后,关于为什么他口供说他案发当晚七点去找江阳,跟监控拍到他车子七点进入小区完全吻合,口供和事实如此巧合,他怎么解释?”
“他的解释就是巧合。”赵铁民很是无奈,“他咬定当时承认杀人,是因为受到一种公安给他的无形压力,于是胡诌犯罪事实,吻合的地方都是巧合。”
严良翻开卷宗和口供比对了一番,微微皱起眉:“他明明那天人在北京,与江阳隔了一千两百公里,可他的口供与一千两百公里外的这起命案存在多处巧合,这概率也太低了。你们能百分百肯定人不是他杀的吗?”
“肯定啊,死者尸检结果一目了然,是当晚被人用蛮力勒死的,必须要他人在现场才能勒死。可他有完完全全的不在场证明。”
“不过也肯定一点,就算江阳不是张超杀死的,张超也对整个案发过程了如指掌,要不然口供不会和证据这么吻合,就像他就在旁边看着别人勒死江阳的。”
赵铁民摊开手:“我们也这么认为,可是他翻供后,一直说口供纯属巧合,我们拿他没办法。”
严良揶揄着:“很难想象刑审队员会对一个关在铁窗里的人没办法。我听说只要嫌疑人进来了,就没有审不出的。国家暴力机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和了?”
“那怎么办,掐死他?”赵铁民抱怨道,“自从翻案后,人大代表三天两头过来看,问警察有没有用违法手段强制审讯,检察院侦查监督科隔几天就来看守所,防止翻供后警方对他进行报复。全社会本来就怀疑警方刑讯逼供,我们现在还敢拿他怎么样?公益律师和记者都恨不得他指控警方刑讯逼供,如果身上带点伤,舆论就要高潮了。涉外媒体更是蠢蠢欲动,我们要对他使点手段,马上就要上国际人权新闻。如今他吃得好睡得香,每天提审光听他扯淡几个小时,除了冲他拍拍桌子吓唬几句,一根手指都不敢动他,就差把他当菩萨供起来了。”
严良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又叹息一声:“这也挺好,文明手段来破案,放过一个坏人总比冤枉一个好人来得好。半年前省高院平反的萧山叔侄杀人冤案,当初也是你们支队的杰作,那对叔侄可是白白坐了十年的牢啊。”
赵铁民肃然道:“我声明,那件案子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几年前才调来支队,十年前我还在总队工作。我也从来没搞过刑讯逼供那一套,现在我们支队的办案风格,讲证据,非常文明。”
“这点我相信,所以我们成了好朋友。”严良笑了笑,又说,“好吧,我们回到案子上。既然人不是张超杀的,他却自愿认罪入狱,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
赵铁民道:“我怀疑他是为了替真凶背黑锅,案发后第一时间他认罪入狱,真凶自然就被警察忽略了,而他知道几个月后能靠不在场的铁证翻案,如此一来,他和真凶都将安全。”
严良摇摇头:“这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