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年办案,他和江阳两人的遭遇,他满腔尽是感慨。
江阳握住拳头,狠声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命案浮出水面,王海军极可能被判死刑,在死刑面前,孙红运用钱收买不了他。王海军必定会招供,到时孙红运和胡一浪在刑事命案面前,再也没人能救他们了!”
正说话间,李建国带着几个刑警急匆匆地赶进来,见着朱伟就问:“王海军在哪里?”
朱伟愤怒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李建国冷笑道:“听说出了一起重大命案,这案子现在我亲自接手负责,你不用管了。”
“案子是我查的,人是我抓的,尸体是我派人找到的,凭什么现在归你接手了?”朱伟握紧了拳头,气氛剑拔弩张。
李建国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一副理所当然:“我是你领导,你要听我的,案情重大,我要亲自来审。当然,你放心好了,这件案子破获后,我向上级报告时,功劳全记你头上,可以了吧?”
“不行!”朱伟大喝一声,所有刑警都看向了他们。
“朱伟!”李建国脸上的肌肉跳动着,“你是个警察,你必须服从命令!”
朱伟爆喝道:“我告诉你,这案子我决不放手,你想干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王海军被抓了,过不了几天,就是你——”
李建国一拳打在朱伟脸上,朱伟顿时要扑上去还手,被江阳和身边刑警紧紧抱住。
“你简直在单位放肆惯了,监督队应该再找你好好谈谈。”李建国冷声道,“我是领导,我有权命令你干什么。现在嫌疑人已经抓获,尸体也找到了,剩下审问的事就不需要你管了,这案子破获的功劳都归你,我不跟你抢功,这话大家都做个见证。现在有另外一起案子急需要人手,我要你马上去办案。”
朱伟咬牙道:“还有什么案子非要我去?”
“孕妇盗窃团伙案,派出所连续多天接到报案——”
朱伟再也忍不住吼起来:“又是他妈的孕妇盗窃团伙非要我去抓人?”
“案情重大——”
“重大个屁!”
李建国呵斥道:“朱伟,我再警告你最后一遍,你如果再辱骂领导,明天监督队就会带你走。”
朱伟冷笑:“好,我不骂你,老子今天就坐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李建国吸了口气,狠狠点头:“好,你不愿去破孕妇盗窃案,我也拿你没办法,但以后所有案件,你都不用管了,所有人都不会配合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朱伟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剧烈颤抖着。
在机关系统,你没严重违纪,领导没法开除你,但会让所有人都不再配合你的工作,你会被所有人排挤,孤立无援,比开除还难受。办案必须两个人以上,李建国一旦下了这命令,以后朱伟将再与破案无缘,这简直扼杀了他剩下的职业生涯。
江阳在他耳边轻声劝道:“白雪,再忍几天,现在王海军杀人证据确凿,没法抵赖,过几天送到看守所后,就是检察院提审了,你放心,后面有我。”
朱伟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冲李建国狠狠点头:“好,我这就去抓孕妇盗窃团伙,李局长!”
第五十章
第二天一早,朱伟冲进了检察院办公室,脸色一片惨白,一把抓住了江阳的胳膊,缓缓道:“你们……你们快去抓李建国。”
江阳和办公室吴主任以及其他检察人员连忙把朱伟扶到椅子上,朱伟连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吴主任让人赶紧倒了茶,拍着他的胸口:“朱警官,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丧心病狂,简直丧心病狂!”朱伟颤抖着紧紧捧住茶杯,“王海军死了,王海军死了!”他重复着这句话。
江阳缓缓退后两步,直起身,强忍着心中剧烈的波动,震惊得脸上失去了表情:“他不是被关在公安局吗?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不用想也知道,李建国干的。”
吴主任小声道:“不……这不可能吧,你们李局长怎么会把嫌疑人……那个呢?”
朱伟目光空洞地看着手里的茶杯:“王海军半夜被送到医院抢救,没救活,死了,我偷偷问过知情医生,医生说是李建国把人送来的,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李建国还是要求医院不顾一切抢救,到早上才对外说……才说王海军死了。”
吴主任颤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江阳深吸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沉声问:“尸体现在在哪里?”
“医院太平间。”
江阳立刻转身跑出去找领导汇报情况,检察院领导在这件事上倒并没有顾及李建国是公安副局长,嫌疑人在拘留期间死亡,自然需要检察院介入调查,于是马上就批复了江阳的调查请求。
事不宜迟,江阳带着几名检察人员即刻赶赴医院,在太平间门口,被守候警察拦了下来。
“我要看尸体!”
两名警察本分地表明态度:“领导交代不能放人进去。”
江阳大怒:“我们是检察院的,依法调查嫌疑人在公安局的非正常死亡!”
警察看见他们的制服,自然知道是检察院的,但领导有命令,他们不敢擅作主张:“我们真没办法,看尸体要有我们领导的批示,检察同志,不要让我们难做。”
“检察院的调查令也不行?”
“不行。”
“让开!”江阳大喝。
两名警察身体向前挺直,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
江阳紧咬着牙齿,嘱咐身后的同事:“拍照录像。”
他拿出证件和调查令,走到两名警察面前,按照调查程序响亮地重复一遍要求,两名警察顿时慌了神,其中一个连忙说:“检察同志,你们稍等,我马上向领导汇报一下情况。”说完就走到一旁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后,他回来向另一名警察耳语几句,两人示意他们可以进去。
他们进入太平间,江阳拉开白布,王海军的尸体呈现在他面前。
他屏住满腔怒火,深吸一口气,拉开尸体身上的衣服检查。正面没有明显的外伤,唯独手臂上有几处手指的箍痕。他和同事合力将尸体翻了个面,背面也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脖子根部也有手指的箍痕。
他不是法医,没有这方面的职业能力,思索片刻,掏出手机给已经在杭市经商的陈明章打了电话。听完描述,电话那头给出建议:“看一下颅骨附近有没有外伤。”
江阳细致地翻开头发,按陈明章的指导检查,没有发现外伤。
陈明章思索道:“这不应该啊,没有外伤怎么会突然死了,除非中毒了。你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针孔,如果针孔也没有,只可能是服食毒物了,那得专业法医做进一步的理化尸检。”
江阳仔细看了一番,失望地对电话里说:“没找到针孔。”
“你这样的非专业人士,是很难判断针孔的,你可以再看下手臂和脖子附近,把皮肤拉平看,如果有针孔,通常会在这些地方,如果还是找不到,那没办法,只能向公安申请找法医做进一步尸检分析。”
挂下电话后,江阳将这几处地方的皮肤拉平了仔细观察,到脖子时,拉开皮肤上的褶皱,突然看到了一个细小的红点,他连忙让同事用专业相机拍下来。
第五十一章
离开医院后,他们径直前往公安局,县政府领导和公安局局长接待了他们。局长兼任县政法委书记,是检察院的上级领导,江阳不敢直接要他交出昨晚办案的人员,只能按程序出示调查手续。
局长请他们到会议室,让李建国亲自来说明情况。
几方落座,李建国低着头出现在众人面前,沮丧地讲起事情经过:“昨晚王海军是我亲自审的,到了后半夜,他还是什么都不肯交代,考虑到时间关系和嫌疑人的精神状态,我让刑审队员先回去休息,第二天继续。其他人走后,我准备把王海军带回拘留室,这时我看到他在抽搐,一开始我以为他在演戏,后来确认他不是在伪装后,我连忙找人一起把他送医院抢救,最终还是没救活。唉,医生说是血糖太低造成的休克猝死。这件事情,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管理好嫌疑人,我愿意对此负全部责任。”
一位县领导开口问:“你们警方有没有对嫌疑人刑讯逼供?”
李建国连忙否认:“绝对没有刑讯逼供,绝对不是刑讯逼供造成的猝死,检察院同志可以分别约谈昨晚的刑审队员做调查。”
江阳冷哼一声,李建国害怕王海军交代都来不及,哪还会对他刑讯逼供。他冷冷瞪着对方:“昨晚是你最先发现他猝死的?”
“对。”
“就你一个人吗?”
“是的。”
“你们审讯完成后,他还是正常的吗?”
李建国犹豫道:“审讯结束,犯人总是会很疲惫,这个……这个也是正常的,但是我们当时没发现他身体状况有明显异常。”
“医院说他是血糖偏低猝死的?”
“是的,医院这么说。”
江阳盯着他的眼睛:“我们会调查他的病历的。”
李建国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需要看监控。”
李建国低头,目光偷偷扫视了一遍众人,低声道:“由于工作疏忽,监控录像昨晚没有打开。”
“监控录像没开!”江阳瞪大了眼睛,“凡是审讯都要打开监控录像,怎么可能没开!”
李建国叹口气:“这个确实是我们工作疏忽,我愿意对此负全部责任。”
“你怎么负责,人都死了!你要负刑事责任!”江阳不由大怒。
这时,主管司法的副县长开口道:“检察同志,你们虽然精通法律,但说话也要有法律精神。嫌疑人是猝死的,公安局没有刑讯逼供,唯一疏漏在于忘记打开监控录像了,这顶多内部处分,用不着上升到刑事高度吧?”
江阳咬咬牙,冷声质问李建国:“王海军脖子后的针孔是哪儿来的?”
李建国脸上顿时一阵惶恐:“什么针孔?”
“王海军脖子后有针孔,你需要看照片吗?”
“我不知道啊。”李建国一脸无辜状。
江阳瞪着他:“我会向市里要求做进一步的尸检。”
这时,公安局长开口道:“这当然是检察院的权力,你们可以按程序向市里申请委派刑技人员。至于李建国同志的责任认定,我们单位内部会做讨论处理,如果到时检察院觉得不合理,也可以提起抗诉。”
局长如此一说,显然意思是今天保下了李建国,检察院没法带回去审问了。
江阳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妥协地低下了头。
第五十二章
接下去的一个多星期,江阳一直在申请由上级公安机关派法医调查王海军在公安局非正常死亡的情况,但得到的答复是王海军的家属为了保留死者尊严,拒绝公安机关进行尸检。江阳知道,这一定是孙红运派人运作的,有钱人总有很多办法收买活人,人已经死了,即便是自己的亲人,但既成事实,当然还是钱更重要些。
江阳只能咨询陈明章的意见。陈明章帮他联系了几位外地的资深在职法医,他们看过王海军脖子的照片后,都表示针孔很新鲜,应该发生在死亡前不久。医院诊断报告是血糖过低导致的休克死亡,而调查王海军的病历发现他没有低血糖病史,因而怀疑他被注射了过量胰岛素。手臂和脖子上的淤痕是他被人强行抓住而留下的。但这些都需要法医对尸体进行进一步鉴定。
江阳据此多次向上级提交调查申请,他怀疑这不只是简单的猝死,或涉及刑事犯罪,刑事罪的尸检就由不得家属反对了,但上级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答复。而家属多次要求把王海军的尸体火化,只因检察院坚持反对,才暂时保留下来。
这天傍晚下班后,江阳留在单位伏案写报告,却见妻子郭红霞心急火燎地跑进来,开口就问:“你找人接走了乐乐?”
乐乐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不过三岁,正在上幼儿园,每天四点放学。郭红霞要上班,都是让儿子在幼儿园待到五点才去接。
结果今天五点她去接时,老师告诉她,有一个开着轿车来的中年男子,自称是江阳的朋友,替他接孩子,父母信息都说得完全一致,小地方的人思想单纯,于是老师就让他把孩子接走了。郭红霞知道丈夫为了案子最近都很忙,也没开轿车的朋友,更不会派人接孩子,她感到不对劲,连忙找到他单位。
“没有,我从来没派人接乐乐!”江阳顿时感到整个头皮发麻,从椅子里跳了出来。
郭红霞顷刻间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老师的话。
江阳手足无措,急红了眼。
一旁的办公室吴主任上来忙说:“别耽搁了,赶快去派出所报警,先把孩子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