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道:“连讲都是无意的,我很快就把那事儿忘了。可是谁想得到呢,听者有心!”
“你怎么知道她去了岛上两次?”
“废话,我难道连自己的气垫车都不认识吗?我已经寻找她好几天了,两次都是在黑石岛附近发现她,然后被她跑脱的。都怨我那辆车太好了!”
小莫菲没有接着问。还问什么?连阿卡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看明白了,还有什么话说,他让阿卡上了自己的车,随即奔黑石岛而来。他相信阿卡说的就是事实;阿珠正是冲着自己的秘密来的。上次争吵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她目的何在?
阿卡很为失去阿珠伤心。看得出,他和阿珠颇有一些感情,不是以往的逢场作戏。近几天阿珠没有再出现,阿卡怀疑阿珠再也不会来了。
“阿卡,你知道阿珠是什么人么?”
“当然知道,她是个挺不错的女人。”
“我问的是她所从事的职业。”
阿卡道:“她说她是‘国际青年女子探险团’的成员,开始我信,现在我不信了。小莫菲,你那身绿皮囊倒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阿卡老兄。”小莫菲正色道,“这是我个人的隐私,我愿意说或不愿意说都是我的事,你没有权力质问我。看在我们以往交情的份儿上,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阿卡咕哝道:“那当然,我不会再问了。”
气垫船驶向黑石岛,大海依然如故。小莫菲问阿卡:“老兄,你知道阿珠从哪里来的么?”
阿卡说:“问没问过我也忘了。”
气垫船不久便上了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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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种种迹象证实了阿卡的说法:阿珠不但光临过此岛,而且非常可恶地进行过一番搜索。岛上的每一间石屋都留下了她的“芳踪”,从翻找的位置分析,她显然在找阿卡所说的“绿皮囊”,看来,这是个办事极其认真的女人,恪守着“眼见为实”的原则。
所幸,岛上没有绿皮及其相关“物证”。
“需不需要叫警察?”阿卡问,“根据这些线索,很快就能把她捉拿归案!”
小莫菲怒吼:“你原来并不爱她!她要是我爱的人,我会用性命护送她远走高飞!”
阿卡嗫嗫道:“可是,法制……她……唉!早知你会这样,我何不与她一道动手呢!看来你不认为她在犯罪!”
小莫菲发现阿卡竟是如此善良的一个人,忙赔笑道:“哪儿的话,这和犯罪毫不沾边,充其量是好奇!好奇心人人都有不是吗?你顶多认为她不该采取这样的手段。算啦,我们打道回府吧!”
他这么说时,脑子里的冲动已渐渐平息了。他觉得应该回去告知父母,这个情况必须引起高度重视,因为他认为阿珠肯定不是好奇。
阿卡和他离岛时,表现出令人同情的悲伤,看得出,他真的爱她。
父母对这一情况果真惊吓无比,以至于莫菲博士正在给老祖父“输送养料”的手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有一种不祥之感!不祥之感!”
母亲则抱怨儿子办事太不谨慎,不该让阿卡发现秘密。博士叫道:“不对,可怕之处不在这儿!而在那个阿珠到小镇的时间。根据小莫菲的介绍,她好像在阿卡发现秘密之先出现的!她来小镇时秘密尚未泄漏!”
母亲怔住了,又紧张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天!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她……她恰恰是为了绿皮而来的!”
博士非常肯定地敲敲桌子:“对,就好比警犬循着气味寻找罪犯,终于找到了。”
小莫菲反对:“不对,爸爸。不能这么比喻。不,我是不是‘罪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珠这条‘警犬’无从得到气味!她并不知道世界上有个小莫菲,小莫菲有张绿皮呀!一切都是凭空而来的!”
母亲望着博士:“我觉得儿子分析得有道理,逻辑上好像说不通。”
博士自然也卡住了,是说不通。
可是说不通是一回事,而事实俱在又是一回事!眼前的现实是,“警大”毕竟出现了,“罪犯”也暴露了部分秘密,如何面对?
第一个碰到的问题就是阿珠为何许人?第二个问题:她为何种目的而来?第三个问题:可能出现的后果?
母亲耸耸肩:“放松一下吧!各位,我想没有什么可惊慌的。能有什么后果呢?充其量作为一条新闻公布出去吧?我还巴不得这样呢!让全世界统统知道:“小莫菲和他母亲——水陆两栖!”
父子俩望望母亲,又互相望望。他们觉得母亲三言两语就把复杂的问题简化了。可是……这仅仅是好的后果,会不会有坏的后果呢?
为了不让母亲继续跟着瞎担心,博士有意结束谈话:“对,充其量是一条新闻。我估计那个阿珠是为哪家商业报纸服务的,发现‘绿皮人’这类的大新闻肯定非常值钱。可我们用不着为此而熬心伤神,我要睡觉了!”
小莫菲领会了父亲的用意,便哈欠连天地走了。半个小时后,父亲来到了儿子的房间。他说母亲已经睡得昏天黑地的啦——这种人长寿。而后让小莫菲把灯弄暗,道:“儿子,我想跟你探讨的是,会不会出现坏的后果?我不想让你母亲掺和进来。”
小莫菲告诉父亲,他刚才一直在捉摸这个问题。“从善良的角度出发,好的后果当然皆大欢喜。但是仅仅想到好的而不考虑坏的也不对。现在的世界复杂得一塌糊涂,多考虑几种可能一点儿也不过分。”说到这儿,小莫菲探过身于:“爸爸,你估计阿珠会不会也是为了‘鬼东西’而来的?”
博士大惊:“你……什么意思?‘鬼东西’和绿皮有什么关系?风马牛不相及嘛!”
“你看,果然慌了吧?”小莫菲显得无所不知,“你一慌,就证明我说中了要害!这只是我的想法,很可能不是事实,但要说不好的后果,这应该列为首选。”
“儿子,你在吓唬我!”
“不是吓唬你,是在分析问题。我们不能不考虑坏的后果,一旦考虑坏的后果,‘阿珠为何许人’,‘阿珠来小镇的目的’这两个问题就显得格外重要了。我刚才想了半天,最后发现:三个问题我们一个也回答不了!”
博士叹道:“话都让你说了,关键是怎么办?”
小莫菲道:“好办,找到阿珠!”
房门洞开,母亲穿着肥大的睡袍,女王般地插腰立于门外:“和我想得一样,找阿珠!”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小莫菲道:“妈妈,你真像个老奸细!”
母亲一晃肩膀:“那当然!老奸细提议,现在就去!阿珠说不定就躲在岛上!去不去!”
莫菲父子怔了怔,马上便激动了,连连称是。小莫菲往浴室跑:“等一等我,我要把绿皮穿上!”
母亲笑了:“我也打算为自己制作一件。博士,你大概不反对吧?”
博士搓着手不知怎么说好:“我想……我想最好等一切都弄清之后再讨论这个问题。”
几分钟后,气垫车再一次悄悄地溜出了“城堡”。小镇,万籁俱寂。
***
带着目的的夜航是令人激动的。星空下的大海墨蓝墨蓝,呼吸般的起伏着。月亮挂在天幕极深极深的深处,给你的感觉是那么遥远。等它“感觉近了”的日子,大海的潮汐就明显了,最终会澎湃起来,给小镇带来充足的电能。那些日子,小镇的“人造月”格外亮。
一家三人的气垫船疾速地掠过起伏的海面,向着黑石岛迫近。这方圆几十里的海域只有一座黑石岛,所以谈不上隐蔽。再说隐蔽也没什么必要。阿珠在岛上,她就跑不了,不在岛上就更无所谓隐蔽了。
气垫船在距海岛不算太远的地方减慢了速度,而后围着岛有目的地转了一圈儿。借着粼粼的波光,可以看清岛上的不同层次。于是他们很失望,因为无论岛的沙滩上还是石屋前的空地上,都没有阿卡那条气垫船。
三人上岛,不抱希望地把每一间石屋检查了一遍,根本没人。然后他们失望地回到气垫船里,坐在里边小酣。事情分析得差不多了,再怎么分析也还是那些内容,三个人都有点儿困。
小莫菲说:“要是没什么事干的话,我们回去算了。妈妈你说呢?”
母亲摆手道:“那怎么行?至少要等上几个晚上!”
几个晚上!?
“不如白天也留人监视。”博士心里不愿意,嘴上却说反话。
母亲却把它当成了正话听:“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分分工吧,我守晚上。”
“我一个人足够了。”小莫菲对这种守株待兔的做法渐渐吃不准了,“要不就换一个思路?”
母亲道:“我们的思路没错,只是不到火候儿。哎,你们俩怎么了,不想干啦?”
两个男人忙表示想干。
小莫菲觉得在气垫船里呆着很没有意思,便提出下海溜达溜达。母亲的目光马上聚焦到博士脸上,显然也想去。
博士说:“别看我,你们下海我马上也跳下去,不信试试!”
母亲忙说:“算了算了,我不去了,我留下陪你还不行吗?”
小莫菲便独自走向海滩,绿皮在天光下闪烁着皮子似的质感。博士道:“这家伙真结实,像一头小豹子!”
母亲说:“No、No、No你没看见他水里的英姿,简直像一头蓝鲨!”
小莫菲这时已钻进了水里,不过这里是浅海,无法体现蓝鲨的速度。他缓缓地下潜看,做预备动作似地舒展着躯干。不久,视觉系统开始工作,他认出这是小岛偏东南的那个角,于是往西方转。东南方向是这一带相对枯燥的方位,海底过于平缓了,植物比较稀,而且没有五彩斑斓的珊瑚礁。
他散步似地游着,脑子里回忆着事情的前前后后,包括许多细节。他希望从与阿珠有限的几次接触中捕捉到一星半点儿有用的东西。直到一无所获时他才发现,连他自己都闹不清什么是“有用的东西”。
他游着,故意把身体摆动起来。这种像产卵前的老母鱼似的姿势,常常会吸引许多小鱼围着他经久不去。这是他一年前意外发现的现象。起先他认为那可能是鱼儿们见到了妈妈,在撒欢,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围在四周的鱼足有数十个品种,它们不可能来源于同一个妈妈。后来他大悟,原来围住他那些鱼在等待着吞食他摆出来的卵——那一次小莫菲险些笑岔了气。
可是今天围上来的鱼不多,追了一会儿便各奔东西了,这可能和时间有关系。
海底逐渐有了起伏,礁石逐渐“林立”了,前头那道海沟很阴森地迎接着他。旁边是那块形如馒头的海礁,上边生满了形状各异的寄生物。小莫菲在海沟前犹豫了一下,便一无反顾地游了进去。
这道海沟的大致走向他已经摸清了,画成图的话,它很像一株长了六根枝杈的树。从这里进入,拐进不同的“枝杈”便是不同的景象,第一次发现“鬼东西”就是在这儿。但后来的若干次寻找均告失败。母亲回来后也陪着他进来几次,同样是空手进空手归。母亲说这一带的地形有些像陆地上的小型峡谷,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让他小心。
小莫菲帖着礁石的壁向前游着,不时地拨开挡住视线的水草。他当然不敢说“鬼东西”的巢穴就在这儿,但可能是有的。他现在对“鬼东西”至少有三个疑问:1.它究竟属于鱼类,还是属于哺乳类?2.它有多久的历史?为什么资料中没有任何记载?3.它到底有几只?
最后一个问题提得比较幼稚,但小莫菲确实是这么想的。因为有限的几次遭遇,他差不多认定自己见到的是同一只。从繁殖的角度看当然不会是“只有一只”,但其他的他确实没见到……想到这里,小莫菲心头一沉,发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尚未解决——父亲搞的是“胎脑移植”,而“鬼东西”的群落都没有找到,胎从何来?
博士和他的儿子居然也会“思想短路”!
他的脚尖触到了海底的粗粒海沙,腾起些状若烟雾的东西,脚心有些发痒。几条又蠢又笨的比目鱼被他惊走了。
他吹出一串气泡。
阿珠、“鬼东西”,现在该想想这些气泡了。小莫菲思维很不固定。水下呼吸是迄今为止的谜中之谜。自己和母亲当然是靠肺呼吸,这一点用不着怀疑。问题的关键在于,肺如何在水下“吸入”氧气,这一点连鲸都作不到!
博士仅仅笼统地将其称之于返祖现象,他现在要的不是这个,他希望得到有说服力的、解剖生理上的解释。
看来指望爸爸是不行啦。
他游到第三根“杈”的时候开始往回返,水的颜色比方才深了一些,显然已是黎明前最黑的那个时刻。他算计了一下时间,打算在天亮之前回到“城堡”,免得让早起的人撞上,说莫菲一家神经不正常。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一条绿色的影子从前头那丛水草后疾掠而去。
小莫菲惊得险些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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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黎明是在一片海鸥的鸣叫声中降临的,那些翻飞的灰色小精灵,使气垫船里的那对老夫妻从各自的梦中醒来。博士伸了个懒腰说:“还是岛上好,是不是,老伴儿?”
母亲想找点什么面包屑一类的东西喂海鸥,结果没有,于是道:“是呀,真好!你这个儿子恐怕没长消化系统。”
博士手遮晨光,望着海鸥那一闪一闪的白色肚皮,道:“这你就错了,他那个人以生鱼为主食,面食引不起他多大兴趣。噢,是的,你也有同样的饮食特点。”
明白了有其母便有其子的道理后,母亲笑了:“你看莫菲,远处那只海鸥怎么是粉红的?不对,远处那只!”
博士也注意到了,的确,远处海面上那海鸥与众不同,他自以为是他说:“估计和早晨的霞光有关。对了,你猜我做了一个什么梦?”
母亲收回目光,从气垫船里爬出来,做了几个很标准的扩胸动作,道:“你先猜猜我做了个什么梦?猜!”
博士道:“你做的梦总归和鱼类或者海洋有关。恐怕没有梦到你年轻时代那个老情人吧?”
母亲爽声大笑:“不瞒你说,我真的梦见他了。他听说你阻挠我下海,非常愤怒,竟要找你决斗。我说算了,不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你呢?梦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