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口福了。”高兴在她回头时捕捉她的嘴唇。
“讨厌啦。”缪薇挥舞着汤勺作出打他的样子。宽大的男式毛衣里似乎装满了鸽子,每动一下都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象在欲擒故纵地引诱他。高兴把手伸进去。指尖的触感就跟鸡汤一样滑腻。饥饿瞬间在每个细胞里引爆,喘息着将她推到灶台上去。长毛衣下居然什么都没穿,恰好方便他的进入……近来这种运动越来越和谐了,大概是因为环境的缘故。从前的厨房小得一个人进去都转不开身,更别提有多冷了。那种条件下似乎就连欲望都处于冬眠状态。
激情消退时汤也差不多煲好。缪薇舀起一勺吹了吹,亲自喂到他嘴里去。
“怎么样?”张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很鲜。”
“真的吗?”缪薇自己也喝了一小口,失望地啧啧嘴,“很咸才对……”
“没关系。”
缪薇用毛巾垫着手,把板栗鸡腿煲端出去。餐桌上还有香喷喷的咖哩牛肉和黄澄登的蛋炒饭在等着他。高兴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
塞纳河餐厅见面之后的第三天晚上,高兴收车回家,发现门口的鞋柜里多了一双高跟鞋,他的心一阵激荡,快步奔进客厅,果然看见缪薇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那件墨绿色的大衣。
“老公,你回来啦。”听见动静,缪薇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说。
“嗯,怎么不去床上睡?”
“想等你嘛,我给你煮了夜宵。”缪薇说着看了看表,惊叫一声起来,“哎呀都过一个多小时了,肯定凉了,我给你重新热一热。”
“别忙了,这样吃就可以。”高兴拦住她。
餐桌上放着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多久没吃过她做的饭了,此刻就算是砒霜也能咽得下去。“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找到两个西红柿和鸡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缪薇倚在餐厅的门口说。
“习惯了。”高兴笑了笑。
缪薇沉默了一会儿,走过来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轻声说:“老公,对不起。”
第二天中午当高兴醒来的时候,⑸㈨2家里已经焕然一新。快餐盒收进了垃圾筒,脏衣服塞进了洗衣机,空气清新剂和饭菜的香味缠绕在一起。
缪薇搬回来了,援兵之计果然有了效果。高兴当然知道她是冲着那一百万。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她能留下来,就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努力吧!高兴挟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一双硕大的乳房堂而皇之地充斥着屏幕,高兴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那是丰胸广告。屏幕左下角写着《一起去看流星雨》几个字,这是缪薇最近在追的一部电视剧。
“真是讨厌,刚刚是减肥广告现在又是这个,到底是电视剧里插广告还是广告里插电视剧……妈的不看了!”缪薇气愤地拿起遥控器摁了几下。但好象集体商量好了似的,别的频道也都在播放着类似的内容。其中一支医药广告,什么心脑血管系统病、呼吸系统疾病、消化系统病、风湿关节类疾病、内分泌系统疾病统统能治,还包括疗糖尿病、前列腺疾病统能治。主持人神乎其神的介绍,影视明星信誓旦旦的力证,看得人热血沸腾,好象不买上一盒这辈子就算白活了。高兴很不理解,他们的药这么神奇,怎么不去申请诺贝尔奖?他更不理解的是,有关部门天天吆喝着规范新闻媒体的广告发布行为、杜绝虚假违法及不良广告,为何这些东西依然活跃在不同的电视台上?
调换频道的间隙,高兴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个敏感的词。抬头看,已经跳了过去。他把视线移到电视机上方,那里挂着一只钟。
“看看本市新闻吧,我好象听到什么镙丝刀。”他说。
“我也听见了。该不是镙丝刀杀手又出现了吧。”缪薇摁了几下,退回了贝城电视台。
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女播音员正在重播晚间新闻。
“……今日凌晨,某商场送货工人马某,被人发现倒毙于北沟屯鸡毛巷……市公安局高度重视,加强市区的安全巡逻和天网布控,争取早日将将镙丝刀杀手缉拿归案……”
“已经是第八个了吧,警方真无能啊。”缪薇撇撇嘴。
高兴的目光随着镜头转动。僵硬的尸体上蒙着白布,被人弄到担架上抬走。接着屏幕上打出了他生前的照片。一张没精打彩的脸,小眼睛,乱糟糟的头发。
高兴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不会那么巧吧!他放下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
“你先吃,我有点事。”
高兴走进卧室,撩起床罩。床下有一只箱子,是从城中村带过来的,里面存放着一些零碎的东西。他将箱子拖出来,打开,找到那张身份证……就是他!
那张卡不能再用了,高兴马上意识到这一点。马骝死了,警察一定会围绕着他的身份进行调查。如果发现他名下的这张手机卡还在使用,那就麻烦了。幸运的是昨天他没有使用过这张卡——因为从昨天凌晨开始下起了雪,这样的天气只想在家里呆着。现在想想,真是一场及时雪啊。
高兴将那张身份证揣进口袋里,打算晚上连同那张手机卡一起扔掉。在起身的一刹那,一个异样的念头突然闪过。但只怔了一秒钟,他便将这个不靠谱的念头从脑海中删除掉了。
回到餐桌上时,电视里已经换上了另一辑新闻。说一个什么集团老总热衷于慈善事业,出资5000万成立了一家“海峰社会救助基金会”,基金的资助对象包括教育、灾害、体育、医疗项目等,并计划在5年内通过追加投入,使基金达到一亿元。目前正在为市区孤残儿童及各种困境的儿童进行新年送温暖的公益活动。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在拿着话筒慷慨陈词,同时接受着来自社会各界的膜拜和赞誉。
“胥海峰!是胥海峰哎!”缪薇兴奋地叫了起来。
“那是个什么明星?”
“天啦,你连他都不知道,5Ⅸ二胥海峰是巨鲨集团的主席!身价几十亿!”
“哦。”高兴麻木地扒着饭。对于平民来说,几十亿等于天文数字,已经不在羡慕和嫉妒的范畴之内。就象你与之比较的总是身边的人,而不是那些远在天边的明星一样。
“听说她有一个女儿……唉,为什么我不是她呢!”缪薇沮丧地嘟着嘴,“看来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儿啊。”
2
接连下了几天雪,还是没有停的意思。尽管相关部门已经在积极处理了,但纷至沓来的雪花还是迅速覆盖住市区的各条街道,就象蓄意刁难似的。江日晖握着方向盘,紧张地盯着前方,这样的天气真不宜出行。一路过来已经目睹了几起车祸。其中一起是七辆车追尾,一个咬一个,跟脱轨的火车一样东倒西歪。
其实令他不想出行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今天调查的对象是石巍。就在马骝被杀的前一周,石巍的号码出现在那张失踪的手机卡里。
那张仅仅办理了两个多月的手机卡,居然有上百个通话纪录,这些人性别、身份、年龄十分迥异,生活上跟马骝没有任何衔接的可能。通过细致深入的调查,部分人承认曾经受到了电话的敲诈,证明了江日晖的推测。当问到为什么不报警时,他们的态度分为两种,一、很惶恐,不想将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二、觉得无聊,但对方只打来一次,并还没有严重影响到生活。
江日晖非常感慨。每个号码都只拨打一次,既可以敲山震虎,又不会激怒对方,好一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诡计,真狡猾啊!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镙丝刀杀手就在这份名单之中。
当他发现石巍出现在这份名单之中时,着实吃了一惊。本地人,身高体壮,又是出租车司机,职业的敏感告诉江日晖,石巍拥有嫌疑。但是他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个判断。石巍怎么会做连环杀手呢?他缺乏动机啊。为了从这种矛盾的煎熬中解脱出来,他决定跟石巍见上一面。
事先没有打电话通知他,避免打草惊蛇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怎么说。倪家慧去世之后他们就没有联络过。老实说对于倪家慧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他恨自己当年没有努力把她追到手,也恨石巍没有把她照顾好。一想到这些他的思绪便掀起狂澜。
抵达石巍家的楼下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望海园是一个不超过五年楼龄的新小区,石巍在这里拥有一套九十平方的三居室,是与倪家慧结婚时的新房。江日晖曾经跟别的同学一起来玩过。
三楼拉着窗帘,石巍应该在家。江日晖知道石巍的职业是昼伏夜出,所以特意选择这个时间登门。他将帕杰罗停好,下车。今天没有带上唐朝,因为不想引起石巍的抵触情绪。
楼前已经停着几辆车,身上全都蒙着厚厚一层雪,就象蓬松的大面包。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大雪人,煤球是眼睛,胡萝卜是鼻子,旁边站着一个女人,正拄着铁锹欣赏自己的杰作。应该是这栋楼上的某个住户。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红袄,脚上还趿拉着一双棉拖鞋。不过看上去并没有觉得冷。也许是因为运动而产生了热量吧。
听见脚步声,女人回过头来看着江日晖,脸上现出一丝笑容。
“你看见老王了么?”她说。
“老王?”江日晖愣了愣,记忆中似乎并不认识她。“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哦。”女人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神似乎有点呆滞。
已经清理过地面上重新洒满了雪,上面没有出入的脚印。这样的天气若非必要,谁不想在家里呆着。
他快步走进楼梯。一边上楼一边用力跺去皮鞋上的雪。
一分钟后,他摁响了石巍家的门铃。
踢踢蹋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对方从猫眼向外窥伺。十秒钟后门开了,穿着睡衣的石巍怔愣地站在门口。五玖㈡“江日晖,你怎么来了?”
“在这附近办事,路过这儿,来讨杯水喝。”江日晖怕冷似地搓着手,尽量表现得自然。
“哦,进来吧。”石巍后退了一步,同时有点难为情地挠挠头,“不过家里很乱。”
“我还不是一样。”江日晖走进室内。热烘烘的暖气扑面而来。“真暖和呀,有拖鞋吗?”他站在脚垫上问。
“有。”石巍弯腰从鞋柜里掏出一双。
江日晖扫了一眼,鞋柜里还有一双女式拖鞋。仿佛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似的,石巍飞快地把柜门关上。
“刚才在楼下遇到一个奇怪的女人,问我认不认识什么老王。”他边换拖鞋边说。
“她呀……”石巍啧啧嘴,“别理她,她是个神经病。”
“怎么搞的?”江日晖直起腰问。
“老公被车撞死,受了刺激……几个月前,临江巷不是有个人被镙丝刀戳死了吗?当晚他在朋友家吃饭,出来时刚巧撞上了尸体,被吓得惊惶失措,冲上马路被车给撞了。”
“哦,我想起来了,”江日晖敲敲额头,“他叫王德奎吧,当时我还去医院找过他。可惜啊,抢救了好几天也没救过来。”
“就是他。从那之后她老婆就疯了,逮人就问见到老王了吗。”
“肇事逃逸的司机还没抓到吗?”
“没有。听说调查了一段时间也没啥线索,不了了之了。”石巍将江日晖引起客厅,“进来坐吧,我去给你倒水。”
“好。”
房间里并不乱。这是江日晖第一个感觉。江日晖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客厅。地板擦得挺亮,桌子上也没有什么杂物。不过与其说是干净,不如说是冷清。家具还是原来那些,就连墙上的钟也没有换。电视机旁边的吊兰也很眼熟,应该也是倪家慧生前的那一盆吧。看上去长势喜人,狭长的叶片累累垂垂地拖到了地板上。也许是因为石巍照料的好,也许是因为这种植物生命力强。
江日晖有目的地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他们的婚纱照。他记得从前的客厅里有一张,而现在那个位置空了,露出一块与周围墙皮不相符的白色。他居然把婚纱照撤掉了……江日晖的心被一股愤懑的情绪攫紧。
茶几上,有个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拣起来,那是一枚蝴蝶状的发卡。这种发卡只能佩带在女孩的头上!
倪家慧才走一年而已啊,江日晖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3
踢踢蹋蹋的脚步声停在背后。“喝水吧。”石巍把热气腾腾的水杯放在茶几上。
江日晖回身望着石巍,⒌㈨⒉控制着将拳头挥过去的冲动。“这是什么?”他摊开手,问。想听听石巍的解释。
石巍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跟关上鞋柜时的表情一样。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平静地说,“没什么,是在车上捡的……你知道的,出租车上经常会捡到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在撒谎。江日晖犀利地盯着他。石巍将视线移开,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故做轻松地说:“两年多了吧,自从家慧走了就没见过面。”
“你还记得啊。”江日晖语带双关。
“当然,至今想起那一幕就心碎……”石巍双手交叉搭在后脑勺上,闭上眼睛,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好象被痛苦的回忆所击中。
江日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沉默。石巍忽然又睁开眼睛,象是故意岔开话题似地说:“哎,你还没有女朋友吗?”
江日晖愣了一下,摇头。
“胥芳晴不是一直喜欢你。”
“别瞎说,人家都有男朋友了。”
“唉,太可惜了……是不是因为你太忙了,没空陪大小姐风花雪月呀。”
“没有啦,我们只是纯粹的同学关系。”
“纯粹……我说日晖,你现在该不会还是处男吧。哈哈哈!”
“至少没你想象的那么随便。”江日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事实上他曾经交往过两个女朋友,企图用这种方法抑制对倪家慧的眷恋,结果无功而返。也尝试过接受胥芳晴,但还是失败了。倪家慧就象那盆吊兰一样盘踞在他的心里,以一种凌厉的姿势生长着。
“不跟你开玩笑了,”石巍收起戏谑地表情,“最近很忙吧?那个镙丝刀杀手还是没有消息吗?”
“嗯?”
“我是从新闻里看到的,听说那个家伙又杀了一个。”石巍对着电视扬了扬下颌。
“他不会嚣张太久的,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江日晖凝目看着他。
“那真是太好了。”石巍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快点把他抓住吧,我出车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的。”
“巍子,老实说我今天找你有点事。”江日晖觉得应该摊牌了。
“什么?”石巍歪了歪头,问。
“我们在死者的通话纪录里发现了你的名字。”
“啊??”石巍瞪大眼睛。“死者是谁啊,Ⅴ9㈡跟我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