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沈算看着对面的周轶,一字一句,“是时候了。”
这句话,也是吕茂的授意。
这是最终审判的倒计时,显然,吕茂想让沈算自己开启这个倒计时。
沈算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周轶的眼里闪过几分隐隐的兴奋,还有,压抑已久的狂热。
*
“你认为,周轶把尸体藏在了家里?”
南慕的声音,将邢厉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她站在那里,环顾四周,“那么,最有可能的地方……”
“墙壁。”在她思考的时候,秦靳北的手,已经触摸到屋子里的其中一面墙壁。
南慕呼吸一窒,目光随之落在了那面墙壁上。
原本站在她前面的王旋熠,条件反射一般地后退了一步,似乎是被吓到了。
这个瞬间,王旋熠只觉得,四周的墙壁里,仿佛都是尸体,直愣愣地盯着他。
只是想到这个画面,他的脸色就已经因为惊吓变得苍白。
长时间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着。
不断有人进来或出去,忙碌地工作着,这间屋子的空间并不大,南慕身旁的王旋熠时不时会被人撞到肩膀。
眼看着有人要撞上她,秦靳北已经率先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个冲撞的力道,将她拉到一边。
当唯一的机械声终于停下,南慕只听见耳边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惊讶至极的反应,就像是流感一样,在不大的房间里很快传染开来,很快,每一个角落,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又或是小声议论。
南慕回过神来,将注意力转回面前的墙壁。
那面被打开的墙壁里,逐渐显现出一具白骨完整的样子。
“我去,邢厉在这房子里住了好几个晚上……”王旋熠压着声音说道,他转过头想去看邢厉的反应,脖子却有些僵硬。
为了保护周轶假扮的“韩远”,邢厉曾经在这间房子里,住了好几个晚上。
可是那个时候,他绝对想不到,真正的韩远,就在离他不过几步之遥的墙壁里。
只是,真正的韩远,早已经成了一具枯骨。
这样的做法,对于周轶而言,的确是万无一失——他杀死韩远,然后把韩远的尸体留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怀疑,“你”的家里,藏着你自己的尸体。
然而这个想法,只是稍稍一想,就令人生寒。
感觉到扣在她腕上的手逐渐收紧,南慕抬起头,去看身旁的秦靳北。
耳边再度响起周轶曾经说过的话,“梁秋和还有韩远,他们因为相信你,所以都死了。”
“你让他们失望了,不过幸好,你从来没让我和周宇失望过。”
下一秒,南慕伸手,穿过秦靳北的指尖,然后扣住。
*
四年前的连环案,到这一刻,终于告一段落。
可是此时,却没人感觉到轻松。
众人散了之后,秦靳北带着南慕原本准备回家,半路上忽然有电话进来。
秦靳北转过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并没有立刻去接。
安静的车内,秦靳北没去接通电话,然而手机也没有停止震动,仿佛在进行一场拉锯战。
最终,他还是接了电话。
南慕听不见电话另一端的人究竟说了什么,只听见秦靳北在通话结束前应了一声,然后挂断。
行驶到岔路口的时候,路虎突然改了道。
“陪我去个地方,很快。”
大约二十分钟后,黑色路虎在一间茶楼前停下。
“高山流水”是茶楼的名字,四个大字,字体潇洒,遒劲有力。
秦靳北拉着她走了进去,让她在其中一个空位坐下,“等我十分钟。”
他说着,将她耳边散落的碎发撩起,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微微的痒。
南慕抬头对上他深沉好看的眼睛,“你是不是要去见你爸?”
秦靳北不让她一个人回家,不把她单独留在车里,是因为眼下案子还没有彻底结束,让她落单,可能会有危险。
然而,他也没打算带着她一起去见那个人。
秦靳北还停留在她发尾的手收回,“等我十分钟。”
他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刚才的话。
说完,他径直往里面走。
*
包厢里,等待的中年男人坐在那里,神色专注,以沸水沿着茶壶口内缘注入,动作不急不缓。
接着,茶汤依次轮转注入茶杯,逐渐将茶杯斟满。
很快,包厢里茶香四溢。
一套功夫茶的程序下来,中年男人才抬起眼,去看刚刚在对面坐下的秦靳北。
“来了。”
秦训文抬起头,露出儒雅英俊的一张脸孔。
他的视线落在秦靳北脸上,很久都没有再移开。
这张脸,和他逝去的妻子,相似度极高,生得十分漂亮深邃的眼睛,高高的眉骨,还有眉眼里的那股子冷淡,几乎,如出一辙。
“喝茶。”
秦靳北看着秦训文认真仔细品茶的模样,并没有端起面前的那杯茶,只是沉默着等他喝完。
秦训文对于秦靳北这个态度,似乎早已经习惯了。
放下茶杯的瞬间,他的力道有些重,缓了缓,终于开口,“我和你兰姨打算定下日子,把事情办了。”
秦靳北怔了怔,然后点头,表示知道了。
接着,他从座位上起身,显然是打算离开的架势。
“站住!”这一次,秦训文的语气,温和不再,两个字脱口而出之后,他却没再继续说话。
“你打算怨我一辈子?”
“您和母亲生前的挚友再婚,不需要通知我。”秦靳北果然停了脚步,却没转回身。
秦训文心头一梗,看着秦靳北逐渐远去的背影,竟然再说不出一个字。
自从秦靳北母亲去世,他们父子两人,便渐渐疏远。
可是父子关系真正恶化的开始,是秦靳北终于破获死亡天使那个案子之后,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主动回了家,却撞见了秦训文和兰欣关系亲密的模样。
从那之后,他们父子间的那道裂痕,再无法粉饰,亦或是修补。
秦靳北从包厢出来的时候,脚步很快,直到路过南慕的身旁,才稍稍放慢了步子。
从来的时候,南慕就能感觉到,秦靳北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可是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明显。
终于回了家,秦靳北反手把门推上,然后,低头就去吻她。
他一手捧着她的脸,动作轻柔得能让人心都化开,可是吻却很凶。
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从她的衣摆伸了进去。
秦靳北不是个多言的男人,大多数时候,其实不去仔细分辨,你甚至看不出他的情绪波动。
可是今天的他,显然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
南慕仰着头承受着他的吻,和他的抚摸,也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他。
等到这个吻终于结束,她就像跳上岸脱水已久的小美人鱼,胸口大弧度起伏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他温柔却又凶狠的吻里,南慕的衣服已经被他扯得凌乱不堪,唇也微微肿着,秦靳北低头看着她的模样,似乎刚刚从某种深度沉溺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伸手将她的衣服整理好,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抱歉。”他将她搂入怀中,这一次的力道,比刚才轻很多。
“我先去洗澡。”南慕抬起头,吻了吻他的下巴。
等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秦靳北坐在沙发上,电视机是开着的,正在播放着广告。
秦靳北,似乎看得很入神。
直到她走近,他都没有回神。
南慕主动坐到他腿上,伸手圈住他的脖子,这一刻,她和他都没有说话。
她忽然想起之前的有天晚上,秦靳北在洗澡,等待的时候,她看了一部电影。
是诺兰的《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
里面,罗宾曾经对蝙蝠侠说过一段话。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愤怒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父母双亡,哪怕这个孩子经历过再大的痛苦。
即使一开始,别人都能理解这个孩子,渐渐的,他们就不会了,他们只会要求这个孩子做一件他做不到的事情——放下过去,向前看。
如果这个孩子做不到,他最终就会被遗弃。
“后来我才明白,我应该隐藏愤怒,对着镜子练习笑容,就像戴上面具一样……”
感觉到秦靳北的吻,落在自己心口的瞬间,南慕忽然间觉得,她的心口,很烫。
很疼。
“秦靳北,”她咬了咬唇,让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你要当爸爸了。”
她的眉眼里笑容明媚,眼角却有温热的泪水溢出来,“以后,你不高兴的时候,不要不说话,也不要说相反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因为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