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会有这种事吗?」
「哪种事?」翔太问。
「就是这栋房子把过去和现在连在一起,我们可以收到过去的信,我们放在牛奶箱里的信也可以送到过去。」敦也说。
「事到如今,问这种事也没用,」翔太皱着眉头,「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不是和过去的人书信往来了半天吗?」
「我知道了。」
「的确很奇怪,」开口的是幸平,「八成和『浪矢杂货店只限一晚的复活』有关。」
「好!」敦也说着,拿着空白的信纸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翔太问。
「我去确认。来试一下。」
敦也从后门走了出去,用力把门关上。他沿着防火巷绕到前门,把折起的信纸投进了铁卷门上的投递口。然后,再从后门走进屋内,看着铁卷门内侧,但是,放在铁卷门下的纸箱内并没有他刚才投入的信纸。
「我果然没有说错,」翔太充满自信地说,「现在从外面把信投进铁卷门内,就会送到三十二年前。这就是只限一晚复活的意义。刚才,我们经历了相反的现象。」
「当这里天亮时,在三十二年前的世界……」
敦也还没说完,翔太就接着说:「那个老头死了,就是浪矢杂货店老板的那个老头。」
「这是唯一的可能。」敦也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虽然听起来很奇妙,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样了,」幸平幽幽地说。敦也和翔太一起看着他的脸,他缩起下巴说,「就是那个『迷茫的汪汪』啊,不知道我们的信有没有帮到她的忙。」
「谁知道啊,」敦也只能这么说,「正常人应该不会相信吧。」
「听起来就觉得很可疑。」翔太抓着头。
看了「迷茫的汪汪」第三封信后,敦也他们慌了手脚。因为她似乎被坏男人欺骗、利用了,而且,她曾经住过丸光园。于是,三个人讨论后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拯救她,不,必须让她获得成功。
他们决定在某种程度上告诉她未来的事。三个人都知道,一九八○年代后期,是被称为泡沫经济的时代,所以,他们向她提供了建议,教她该怎么做。
三个人用手机查了那个时代的事,在给「迷茫的汪汪」的信上写了像是预言的内容。同时,还补充了泡沫经济崩溃后的情况,但拚命忍住说出「因特网」这个字眼。
他们犹豫该不该告诉她意外和灾害的事。一九九五年的阪神大地震,二○一一年的东日本大地震,有太多事想要告诉她了。
最后,他们决定不提这些事,就像当初没有告诉「鲜鱼店的音乐人」火灾的事一样。他们觉得不能提关系到人命的事。
「话说回来,丸光园还真奇怪,」翔太说,「怎么会有这么多事和丸光园有关,难道是巧合吗?」
敦也也对这件事感到不解。如果只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况且,他们今晚就是因为丸光园的关系,才会出现在这里。
上个月初,翔太得到消息,曾经照顾他们的孤儿院目前陷入了困境。那天,他们三个人像往常一样在一起喝酒,但并不是在居酒屋喝酒,而是去平价店买了啤酒和烧酒苏打,聚在公园喝酒。
「听说有一个女老板打算买下丸光园,说是要重建,但八成是骗人的。」
翔太原本在家电量贩店上班,但被炒鱿鱼后,靠在便利商店打工维生。他打工的地方离丸光园很近,所以常常去那里走动。他是因为家电量贩店要裁员,才会被炒鱿鱼。
「真伤脑筋,我原本还打算以后没地方住的时候,可以去投靠那里。」幸平说话的声音很没出息。他目前没有工作,之前在汽车修理厂上班,但五月时,修车厂突然倒闭,虽然目前住在工厂的宿舍,但迟早会被赶出来。
敦也目前也在失业。两个月前,他在零件工厂上班,有一次,母公司订购了新的零件,因为和之前的零件尺寸相差很大,敦也连续确认了几次,对方坚持说没有错,于是,他就开始制作,但那个数字果然错了。负责联络的是母公司的菜鸟,搞错了数字的单位,因此导致产生了大量不符规格的瑕疵品,最后,公司方面认为敦也没有充分确认,所以必须由他负起这个责任。
之前也曾经发生多次类似的事,公司方面对母公司敢怒不敢言,上司从来不会保护他们,每次发生状况,就把责任推给敦也他们这些手下。
敦也忍无可忍,当场撂下一句:「我不干了」,离开了工厂。
他几乎没有任何存款,看了存折,觉得生活岌岌可危。他已经有两个月没付房租了。
即使三个人聚在一起担心丸光园,也完全无法帮上任何忙,只能说说那个想要买下丸光园的女老板的坏话。
敦也记不清当初到底是谁先提议的,搞不好是自己,但他没有把握,只记得自己握紧拳头说:
「那就下手吧。即使去偷那个女人的钱,圣母玛丽亚也会原谅我们的。」
翔太和幸平也举起拳头,充满了干劲。
他们三个人年纪相同,读同一所中学和高中,一起做过不少坏事。顺手牵羊、偷窃、偷自动贩卖机的钱,只要是不使用暴力的偷窃行为,他们全都干过。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从来没被抓到过。不在相同的地方犯案、不使用相同的手法──也许是他们遵守了这个原则,没有犯下偷窃的禁忌,才能一路侥幸到今天。
他们也曾经闯过一次空门。那是在高中三年级的时候。当时,他们正在找工作,想要买新衣服。于是,就锁定全校最有钱的男同学家,当那个男生全家出门旅行时,他们仔细确认了防盗设备后采取了行动,完全没有想到万一失败时的后果。他们在翻抽屉时,发现里面有三万圆现金,于是拿了钱就心满意足地逃走了。更绝的是,那家人完全没有发现家中遭窃。对他们来说,那次的闯空门,简直就是快乐的游戏。
高中毕业后,他们就没再干过这种事。因为三个人都成年了,一旦遭到逮捕,报纸上就会刊登他们的名字。
但是,这次没有人提出要放弃计划。因为三个人都走投无路,想要找目标发泄一下内心的怨气。说句心里话,敦也根本不在意丸光园会怎么样,虽然之前的院长很照顾他,但他不喜欢苅谷,自从他接手后,孤儿院内的气氛越来越差了。
翔太负责搜集目标的相关信息,几天之后,当三个人再度聚在一起时,翔太双眼发亮地说:「有一个好消息,我查到了那个女老板的第二个家。因为听说她要去丸光园,所以我准备了一辆小绵羊跟踪她,查到了地址。她的第二个家距离丸光园大约二十分钟,房子很漂亮,闯空门绝对不是问题。听附近邻居说,女老板一个月也难得去一次。对了,你们不必担心,我不可能让那个邻居记住我的长相的。」
如果翔太的话属实,的确是好消息,但问题在于那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当然有啊,」翔太斩钉截铁地说,「那个女老板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她的第二个家也一定会有很多珠宝,而且还会有昂贵的花瓶、字画之类的装饰品。」
「有道理。」敦也和幸平表示同意。老实说,他们完全无法想象有钱人家里都放甚么,他们脑海中只有在卡通或是连续剧中看到的、那些没有真实感的有钱人家中的景象。
他们决定在九月十二日晚上行动,并没有特别的理由。最大的原因是因为翔太那天刚好休假,但其实他并不是只有那一天休假,所以说,决定在这天行动并没有特别的理由。
幸平负责张罗车子。他发挥了之前当汽车修理工的专长,可惜他只接触过老旧车种。
十二日晚上十一点多,三个人打破了面向庭院的落地窗,打开了窗锁,用很传统的方式轻轻松松地闯进了屋。他们事先在玻璃上贴了封箱胶带,所以,并没有发出声音,玻璃碎片也没有四溅。
屋内果然没有人。他们打算尽情地物色值钱的东西,尽情地偷,但是,这份期待很快就落空了。
虽然他们找遍整栋房子,却没有发现任何值钱的东西。为甚么全身名牌的女老板的第二个家这么普通?太奇怪了,翔太感到不解,但没有就是没有。
就在这时,听到有车子停在附近的声音。三个人立刻关掉手上的手电筒,随即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敦也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宝贝缩了起来。那个女老板居然回来了。不是说她不常来吗?但他即使想抱怨也来不及了。
玄关和走廊的灯亮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敦也下定了决心。
11
「喂,翔太,」敦也开了口,「你是怎么找到这间废弃屋的?你说刚好发现这里,但通常不会来这种地方吧?」
「对,不瞒你说,其实并不是刚好而已。」翔太露出窘迫的表情。
「我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瞪我嘛,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事。我不是说,我跟踪那个女老板,发现了她的第二个家吗?她在回家之前,在这家店门前停留了一下。」
「停留?为甚么?」
「不知道,只知道她抬头看着这家店的广告牌,所以我就注意到这里。在去她的第二个家察看后,我又绕回来这里,觉得万一遇到甚么状况时,可以在这里藏身,所以就记住了地点。」
「没想到这栋废弃屋是时光机。」
翔太耸了耸肩,「对啊,就是这样。」
敦也抱着双臂,发出低沉的叹气。他的眼睛看向墙角的行李袋。
「那个女老板是谁?她叫甚么名字?」
「叫武藤……甚么的,好像是晴子。」翔太也偏着头思考。
敦也伸手拿行李袋,打开拉链,拿出手提包。如果没有发现玄关鞋柜上的车钥匙,差点错失这个手提包。当他们打开停在路旁的车子车门时,发现手提包就放在副驾驶座上,立刻不加思索地放进了行李袋。
打开手提包,立刻看到一个深蓝色的长夹。敦也拿出皮夹,确认了里面的钱财。至少有二十万现金。光是这笔钱,这趟闯空门就值回票价了。他对提款卡和信用卡没兴趣。
皮夹里放着汽车驾照。原来她叫武藤晴美。从照片上来看,她很漂亮。听翔太说,她已经五十多岁了,但完全看不出来。
翔太注视着敦也。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吗?
「怎么了?」敦也问。
「这个……手提包里有这个。」翔太递给他一封信。
「这是甚么?这封信怎么了吗?」敦也问,翔太不发一语,把信封亮在他面前。敦也看到信封上的字,心脏差一点从嘴里跳出来。
信封上写着──浪矢杂货店收。
致浪矢杂货店:
从网络上看到「只限一晚复活」的消息,真有其事吗?我相信真有这么一回事,所以决定写这封信。
不知道您还记得吗?我是在一九八○年夏天写信给您,署名为「迷茫的汪汪」的那个人。当时,我刚从高商毕业,真的很幼稚,因为我找您谘商的内容,竟然是「我决定要在酒店上班,但要如何说服周围人」这么离谱的事。当然,您斥责了我,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当时我还年轻,无法轻易接受您的意见。我诉说了自己的身世和处境,并坚称这是报答养育我长大的人唯一的方法,您一定觉得我很顽固吧。
但是,您并没有对我说:「那就随妳的便」,对我置之不理,反而向我提供了建议,为我日后的生活指引了方向。而且,指导的内容完全不抽象,充满具体性,甚至告诉我在甚么时候之前要学甚么,该做甚么,该舍弃甚么,该对甚么执着,简直就像是预言。
我听从了您的建议。老实说,刚开始还半信半疑,但在渐渐发现世事的变化完全符合您的预测时,我不再有任何怀疑。
我觉得很奇怪,您为甚么能够预测泡沫经济的出现和之后的崩溃?为甚么能够正确预测因特网时代的来临?
我知道自己问这些问题毫无意义,即使我知道答案,也无法改变任何事。
所以,我只想对您说以下的话。
谢谢您。
我由衷地感谢您,如果没有您的建议,就没有今天的我,搞不好会在社会的底层沉沦。您是我一辈子的恩人,很遗憾无法用任何方法报答您,只能用这种方式向您道谢,同时,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在今后拯救更多人。
根据网站上公布的消息,今天晚上是您去世三十三周年,我是在三十二年前的现在向您谘商,也就是说,我是您最后的谘商者,我相信这也是一种缘分,不由得感慨不已。
希望您安息。
曾经迷茫的汪汪
敦也看完信,忍不住抱着头。他的脑袋快麻痹了,他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另外两个人也都抱着膝盖,似乎也有同感。翔太的视线在半空中飘移。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拚命说服一名年轻女子不要去酒店上班,并告诉了她未来会发生的事,她也顺利获得了成功,没想到三十二年后,敦也闯进她家偷东西。
「我相信一定有甚么……」敦也嘟囔道。
翔太转头看着他,「有甚么?」
「反正……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浪矢杂货店和丸光园之间有甚么关联,好像有一根肉眼看不到的线,有人在天上操纵着这条线。」
翔太抬头看着天花板说:「有可能。」
「啊!」看着后门的幸平叫了起来。
门敞开着,朝阳从后门洒了进来。天亮了。
「这封信已经无法寄到浪矢杂货店了。」幸平说。
「没关系,因为这封信本来就是写给我们的。敦也,你说对不对?」翔太说,「她感谢的是我们,是对我们说谢谢,对我们这种人,向我们这种不入流的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