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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狱(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15节
小说作者:宁三意   内容大小:228 KB  下载:十三狱(出书版)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7-10-01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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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怕这个老头,但也不能任由这个老头摆布,许多问题都要先问清楚才行。“比如,老先生你贵姓?你对我们似乎挺熟啊,可我们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我叫严毅。”老头回答得很干脆。

  老胡上前一步,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在北阳市悬赏五十万,让人‘请’周源过来。现在人来了,严老,这赏金可以给了吧?”说着,捏了捏周源的胳膊,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周源明白老胡的意思,因为没有证据,并不能肯定医院里发生的那件事是严毅做的。所以老胡这么说,是想旁敲侧击,让严毅以为他们已经查出真相。

  但没想到严毅没有推脱,很干脆地承认下来:“这件事的确是我太冒昧了,在这里我给周源先生道个歉。”

  老胡愣了一下,他反应很快,马上又大声问道:“你和林河到底是什么关系!”老胡一见到严毅时,马上就联想到了房东讲的那个奇怪的老头。

  这次严毅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周源才说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等会儿我会全部告诉你们。现在我需要先请周先生帮一个忙,这件事比较急。”

  说完,他往前走了一步,周源心想反正也不怕他跑了,就侧身退开。见严毅掀开布帘走了进去,也跟着进了屋。

  里屋跟外边的客厅差不多,也很宽敞,但没有什么家具。屋子里特别显眼的是一张大床,放在靠窗户的地方。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一床粉色的被子。头朝里,因为离得有点远,也看不出面貌,但应该是个女的,因为她的头发很长,顺着枕头散在床边。

  床头有个小柜子,放着一个盘子,里面有些深颜色的瓶子,旁边用白布盖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屋子里明显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猛然看到床上一动不动躺着个人,周源吃了一惊,但随即看到那床粉色被子正在随着她的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这才松了口气,这人是活的。

  刚要走上前,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明拉住了他:“别过去,地上有很多血!”

  这间屋里铺的是那种老式的木地板,也是暗红色的。周源顺着陆明的手指看过去,发现那老者所站的位置下确实有一片痕迹,虽然不太明显,但有很大的一片,在灯下反着光,看上去和周围地板的颜色有些区别。

  老者听到陆明的话,回头淡然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大惊小怪什么。”

  “那是血吗?”陆明追问道。

  “是。”老者没有否认。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血?”周源有点紧张。来到这里的最直接原因,就是因为严毅的那个电话,他们亲眼见到周源的血液燃烧起来,才下决心来大巴镇。此刻见地上的这摊血痕,都敏感地防备起来,屋里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从痕迹判断,这些血的面积不小,虽然已经擦干了,但还是有不少渗入地板缝隙中,才留下这样的痕迹。

  “你们三个人,还怕我一个孤老头?”严毅似乎冷笑了一下,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身把那个盖着白布的金属盘子掀开,他从盘子里拿起一根很粗的针筒,对周源说道:“周先生,请过来一下。”

  “你找周源来,到底要做什么?”陆明开口问道。这是用来抽血的东西,他对严毅这样的举动很敏感。

  “输血。”严毅的回答很简单。

  “给她?”陆明皱了皱眉头,“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在解释清楚之前,我绝不同意你这样做。”说完陆明退后一步站到了周源身边,双手抱胸。

  周源知道一些基本的常识,输血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血型是否匹配。严毅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像个医生,这种事应该不会弄错,自己的事情他似乎也了解得很多,看样子这个女人的血型怕是跟自己的一样。不过陆明为什么要纠结这个?尽管周源不明白,但知道他一定有这样做的道理,也就不说话,看严毅怎么回答。

  “正常情况下,A型人输A型血,B型血的人输B型血,紧急情况下,AB血型的人可以接受任何血型,而O型血则可以输给任何血型。周源,是A型血。但他的血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接受的,不然就会产生免疫性溶血性输血不良反应。所 以,输血之前,应该先进行交叉配血实验,把献血者的红细胞与受血者的血清进行血型配合实验,还要把受血者的红细胞和献血者的血清进行血型配合实验,只有在两种血型配合都没有凝集反应的情况下,才可以进行输血。陆医生,是这样 的吧?”

  “对。”陆明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一些。他知道对方绝对是内行人。

  严毅反问道:“那么,血型不一样的人,如果输了血,会怎么样?”

  陆明不动声色地回答道:“血型不同的血,在输入人体后,不同血液里的凝集原和凝集素会相互作用,使红细胞产生凝集,从而堵塞小血管,引起血液循环 发生障碍。随后这些红细胞会破裂溶血,放出大量的血红蛋白。当大量血红蛋白从肾脏排出时,又可以堵塞肾小管而损伤肾功能。这一连串的反应最后会造成受 血者皮肤发青、四肢麻木、全身发抖、胸闷、腰疼、心跳加速、血压下降,严重 时甚至死亡。”

  “临床上确实如此,不过。”严毅盯着陆明道,“凡事都有例外。”

  陆明摇摇头:“你这是拿病人的生命在开玩笑。”

  严毅表情严肃:“时间比较紧迫,我事后会给你证明的。等会儿我会让你亲自来做交叉配血实验,你就明白了。”

  说着,他再次举起那根针管。周源有点茫然,看了眼陆明征求他的意见。

  陆明低头思索了两分钟,最终还是皱着眉头往旁边走了一步,默许了严毅的行为。

  严毅的动作非常快,抬起周源的胳膊,顺手在上面抹了一下。周源觉得胳膊有些凉凉的,低头一看,严毅已经随手将手中的消毒棉扔掉,完成了皮肤消毒的程序。针头加消毒棉,这套程序周源已经非常熟悉了。

  “别动。”严毅手一动,把针头插进了周源胳膊上的血管里,周源甚至没觉得疼痛,就看到随着针杆慢慢后退,很快就抽满了一管血。严毅利落地抽出针管后,直接走到床边,把那管血注射进了床边挂杆上的一个血袋里。周源这才看清 楚,那血袋上的管子竟然是连接在这姑娘的胳膊上的,因为她的胳膊朝里弯着,刚才一时没看到。

  尽管刚刚听了他和陆明在说关于输血的话题,但看着严毅如此简单粗暴的操作,周源即便不懂医学知识,也觉得这很是不妥。更何况自己的血液甚至能够燃烧……他不由有些担心起床上那姑娘了。

  不过事已至此,只好静观其变。严毅做完这些事后,就转身盯住了那个输血的导管,脸色和眼神变得很严肃。陆明看着这一幕,似乎有些明白严毅在干什 么,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周源和老胡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不解,只好耐心在旁边等着,想看严毅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灯光下,躺在床上的姑娘脸色非常苍白,但很清秀,年纪应该不大。她头发上扎着一束粉红的头花,躺在被子里神情平淡,呼吸很轻,像是睡着了一样。严毅一直不停地摸着她的脉搏,观察她的脸色,陆明走过去想帮忙,但严毅却朝他摆摆手,表示不需要。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输血袋里的血下去了将近一半,严毅才把捏住那姑娘脉搏的手放下,然后翻看了一下她的眼皮,又听了听心脏,这才长出了口气。

  比起刚才,那姑娘的脸色似乎红润了一些,呼吸也平顺起来,头上甚至有些冒汗。陆明低声说道:“没事了。”

  周源点了点头,知道他说的是这么冒失的输血没有起什么不良反应。严毅做了个手势,把他们领到外屋,重新放下帘子,然后指了指屋里的几张椅子说道:“坐吧。”

  比起刚见面时,严毅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先对周源说道:“谢谢你。明天可能还需要给她输一些。你不介意吧?”

  “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不介意。”抽点血是小事,周源要的是真相。

  严毅笑了,脸色从最初的冷峻变得轻松,似乎那女孩的好转让他心情也变得不错。他想了想,说道:“你遇到的那些事,有些确实是我设计的。但我错了,我以为可以控制,但最后才发现,演员不是我,也不是你们,而是它。”

  “它是谁?”老胡插口道,“我们大老远来不是听你打哑谜的。”

  “它指你的病。”老者停顿了一下,指着里屋说道,“她是我的养女,叫林静。”

  既然之前老头已经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神秘的第三方,周源也就没有什么顾忌直接问道:“严先生,你把我的血输给这姑娘,是为了什么?”

  “为了救她。”严毅叹了口气道,“她的事是一个意外,我完全没想到。最初一切都很好,很顺利,我用钱和关系让你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你知道,钱在如今这个社会,是非常好的工具,它可以让一些人改变自己的行为,比如周院长。 那些最新的医疗设备就是收买他的砝码。而对我来说,在你身上投入这么多,是必须的,因为你是林河之后,第一个跟他有相同病体特征的人。但很可惜,治疗刚开始,林静就出了事,我这才不得不离开。后面想用些手段请你过来,也是逼 不得已,请恕我之前的得罪。”

  “等等,为什么我的血可以救这姑娘?她怎么了?”严毅简单的几句话所带出的信息量有些大,周源不得不打断他,逐个问清楚。

  “周源,这个叫林静的姑娘,可能跟那个自燃而死的林河,有什么关系,他们都姓林。”老胡忽然开口说道。

  “对。她确实是林河的妹妹。”严毅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周源恍然大悟,“她怎么了?为什么要输血?”

  严毅听到这话,神色有些不对起来,顿了一顿才轻声说道:“自杀。”

  周源有些吃惊,自杀?难道是因为这个病吗?这话隐含着一种可能,就是严毅并没有办法治好这个姑娘。

  “严先生,你的意思是,她也有林河那种病吧。但即便是这样,周源的血输给她,不会让她恶化吗?”陆明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

  “林静自杀后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而这世界上现在只有周先生的血,输给她才不会产生排异。”严毅叹了口气道。

  “排异?”陆明问道。

  “那个叫小青的小姐,她就是起了排异反应。”严毅黯然说道。

  “你的意思,小青的死是因为血液排异?”这话一说出来,老胡立刻站起 来。他对涉及人命的事敏感度极高。

  “对!”严毅点头。

  “可林河为什么要那么做?”三个人几乎同声询问。

  严毅表情复杂,尽量说得很详细:“我不清楚林河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猜测,也许小青是被林河骗着喝了含有他血浆的东西。因为我在他租的屋里找到了一些血浆样品,他放进了红牛饮料里。”

  周源听得心里一寒,他终于明白小青死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可即便知道了是什么,对于小青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了。周源又回想起林河坐自己车的时候,手里是否拿着饮料?似乎没有啊,可自己是怎么被传染上的呢?

  “严先生,为什么你在出事之后才出现在林河的出租屋?是不是有意指使林河这么做的?”老胡有种审问犯人的感觉。

  严毅摇头,懊恼地说:“我是去晚了。他已经失踪了大半年,我一直在找他。”

  周源想起当时从出租屋回来,自己还猜测林河是不是那个神秘老头的儿子。 既然他妹妹是严毅的干女儿,那林河还真算是严毅的干儿子。果然事与事之间,总会有关联的。

  “就算小青是被他骗了,喝下含有他血液的饮料,那我又怎么会被感染?” 周源急需弄明白这件事。

  陆明也提出了疑问:“还有,按照你的描述,身体出现症状的人,比如林河,血液就像毒药一样,被误食甚至接触,都有可能被传染。那么在林河恶意传播扩散之下,为什么现在病例依然只有周源这一个呢?”

  严毅先安慰道:“我只知道你接触过林河,而且也出现了症状,所以才安排你在北阳中心医院检查和治疗,可惜还是找不出诱因。至于林河为什么要那么做,又是怎么做到的,除了他自己,我们无从知晓。不过你的体温暂时还在控制之中,这是好兆头。”

  然后他才对陆明说道:“至于它的传染性,现在呈极度随机的状态。现在我还没有找到明确的传染途径。”

  严毅的态度很配合,基本是有问必答,也很诚恳。但周源发现大家问了一堆问题,严毅最核心的问题还是没有说,只好主动问道:“严先生,我们来这里,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我不想绕弯子,只想知道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你费那么大劲把我喊来,到底是为什么?”

  这话说得极为诚恳,因为两千公里这一路上,周源已经思考清楚,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严毅摇头说没希望,自己立即转身就走。都说人死如灯灭,即使要熄火,也要熄在家里。

  严毅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给每人倒了一杯茶。重新坐下后,他才说道:“有关于这个病的事情,要从头说起。这需要一些时间,不过你不要急,病如人生,开头不好,未必结果就糟糕。”

  

  第二十三章 往事

  

  周源点了点头,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说病还需要从头说起,但还是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准备听严毅究竟会说什么。

  严毅讲述的是一个故事,时间跨度很长,据他说是亲身经历,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病症的发作。

  那是一九六九年的秋天,当时的严毅只有十九岁。

  出生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那一批人,经历大都很复杂曲折,在那种剧烈动荡的时代,人的身份和处境几乎是每天都不一样,按照正常的社会规律,两个各方面条件都差不多的年轻人,在三十年后混得可能有好有坏,这都是有原因的,比如一个勤奋上进,或者运气好一点儿,最后成为一个成功人士?另外一个则泯然众人,这种差距你稍微一想就能够接受。

  但那个年代的人不同,在无法控制的时势下,个人的命运会被浪潮打到哪个角落去,完全是听天由命。

  周源觉得严毅说的这些很有道理。他看得出来,严毅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身上那种沉稳和雍容的气质,一定是在某个领域里长期保持着自信,才能慢慢养成的。但他从那个年代过来,又这样说,看来他能有现在这种财力,除了个人能力之外,运气很好应该也是一个因素。

  总之,从这个开头,周源根本猜测不出他年轻的时候到底遭遇了什么,所以开始好奇起来。

  严毅的父亲是军人,新中国成立后在四川复员,进了工厂做工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了,被授予了烈士称号。这本来是件不幸的事,但当几年后开始那场运动时,却让严毅避免了很多可能出现的麻烦。

  讲到这里,严毅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恍惚起来,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话,不知道是对周源他们说,还是自言自语:“这都是命。”

  那场众所周知的运动开始时,严毅是出身良好的红卫兵,心里革命激情高涨,一九六六年更是扒着火车大串联去了北京。回来后他响应了号召,主动报名上山下乡。因为当时年纪很小,所以没有出省,不过毕竟从小是在城市里长大,下乡的地方非常偏僻,村子里的生活非常苦,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口粮却都成问题,日子非常不好过。严毅的母亲很心疼他,一年多后终于想办法把他给弄回来了。虽然这些事严毅只是寥寥几句带过,没有细说,还是能从平淡的语言里大致体会这段经历给年轻的他心灵上带来的一定冲击,那是理想和现实的巨大反差带来的。

  回到城里没有多久,他的运气不错,遇到了招工。那时候并不像现在自主择业投简历面试就行,所有的企业都是国有。没人敢自己做生意,那是“资本主义尾巴”,抓到直接打倒。因此能够有一份稳定的领工资的工作,就会被人羡慕地称为是“吃公家饭的”。而且当时强调“工农是领导阶级”,所以一个普通的工人身份都是很值得炫耀的。

  除了工人之外,其次就是一些集体企业,如果是那种可以掌握一些实际权力的岗位,比如厨师、售货员等,也算是不错的。上山下乡回来的知青们很多,大部分只有闲在家里无所事事,能遇到招工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之所以说是运气不错,是这次招的是工人,而且人数比较多,不管是不是最后能招上,这个消息还是让严毅很兴奋,至少是个出路。他的父亲去世得早,固然不会在历次运动中挨整,另一方面当年的人脉也逐渐凋零,所以对于能招上是不敢抱太多希望的。

  招工的报名流程很复杂,首先就是政审。在那个政治敏感度空前紧张的岁月,不管是干什么,首先在意的就是身份,这没什么好说的。但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次的审查非常严格,几乎达到了参军的标准,不过身世清白恰好是严毅唯一的优势,所以当录取通知结果下来的时候,他和母亲在家里可以说是相拥而泣。

  不到十八岁的严毅收拾好简单的行装,按照通知规定的日子,赶早到车站集合,发现和他一样的年轻人有好几十个,大家的眉宇间洋溢着一种朝气,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他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前途了。在人群中他还发现了熟人,可聊起来才发现,他们和自己一样,除了压抑不住的兴奋之外,还有迷茫。

  因为他们只知道工厂的名称叫作华光机械厂,但具体做什么、地址在那里,全都一无所知。

  如果在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当事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这是个骗局。但在那年月,严毅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当然这种事也不会发生。当他们充满激情地幻想着不久后就能走上工作岗位,为社会主义建设奉献力量的时候,一辆卡车开过来,下来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正是他们当时的面试官,后来才知道他是厂里的军代表。这说明工厂是军工厂,所以军方会在工厂内派人作为全权代表,负责监控、协调等工作,权力很大。只是当时严毅他们并不知情。

  军代表一改面试时的和气,看起来非常严肃,集合后没做什么解释,直接下了一个命令:把包裹放到卡车里,然后集体跑步前进。严毅他们也没法问为什 么,就这样跟着军代表的小车跑步前进。因为队伍里有些女生,所以跑了没多久 就吃不消,到后来干脆就是一路走着。想到之后必然也会是这种军事化的管理,在这个时候,严毅心中已经有些淡淡的后悔了。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走就是整整十一天。天不亮就起床,直到天黑才 安排住宿,越走越偏僻。那个地方地处四川的大巴山,连绵数百里,他们经过最后一个小县城后,发现继续前进的方向是深山。这地区明显原来荒无人烟,但现在有了一条很简陋的道路。在走过那个县城之后的第三天晚上,他们终于来到了 目的地,那里有几座非常大的厂房模样的建筑,墙上写着“我为祖国献青春”等口号,厂房的周围有很多帐篷,看来他们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到了这里。

  看着眼前的工地、周围的荒山、热血的口号,还有简陋的帐篷,十八岁的严毅心情很复杂。一切建筑都是从现在开始从无到有的建造,他们那一代的年轻人并不怕吃苦,可问题是要在这里待多久?是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这种潜意识的恐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与其他同伴一样,严毅并没有仔细深想下去,毕竟为国家奉献自己的一切这种理念,在他们的脑海里是毋庸置疑的真理。同时,未来的事对于十多岁的少年来说,毕竟还太遥远。

  严毅就这样在这个深山沟里待了下来。整个山里方圆三十多公里散布着超过 十个不同的车间,在经过前期的各种保密规则培训后,他知道这就是神秘的三线建设,而他们这个工厂则是和生产军事装备有关。在从一九六八年秋天,一直到一九六九年夏,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整个工厂的基建才算彻底建好。工程兵部分撤出后,各种机器设备不断地运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很多新招的年轻工人,以及一些熟练的技术师傅来带他们。

  这一年里,严毅没有回过家,只寄过两封信,信里根本没有提到这里的具体位置和真实情况,只是说自己已经成为一个钳工,并随信寄了攒下的两百块钱和一百斤粮票。母亲收到信和钱,见严毅过得不错,于是也放下心来。

  虽然山里很孤寂,不过在待遇上的确不错,而且每天的工作非常充实,再加上还有几个熟人,大家经常在一起吃饭聊天儿,也不算太寂寞。如果就一直这样过下去,到了现在严毅应该和很多工厂里退休的老头一样,每天下棋钓鱼什么 的。但这样的平静生活只持续了两年。

  七十年代初的时候,运动已经到了最高潮,全国各地的冲突也发展到了一个疯狂的地步。处在大山里的华光机械厂也终于不可避免地被波及了。

  周源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老胡打断了严毅的讲述:“老爷子,我知道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回顾往昔峥嵘岁月,但你这痛陈家史的兴致一开了头,我怎么觉得就刹不住车了呢?你倒是说点和周源这病有关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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