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后从师父那里得知,这户人家很正常,那个和水鬼长得一模一样的单眼皮大鼻子的男子池如绪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鬼使神差地救过我,但是我的直觉总是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跟我进去啊。”老婆婆拉着我的手,说道。
刚刚还可怜巴巴地求收留,这一下反悔也怕是来不及了,连跑掉的借口都找不到了,我硬着头皮跟着老婆婆走进了她家里。
真不愧是懂医术的人,家中院子里面的晾晒架上晒满了各种中草药,走进院子里面就闻到了好闻的草药味,阳光的香味加上草药的清香,顿时让我心里涌入一股温流。
“来坐下来,让我再仔细仔细给你把把脉。”老婆婆拉着我坐在了院子里的凳子上,说道。
我四处张望着院子里面的摆设,看着摆着整齐的晾晒架,和被整理得很干净的草药,心里想一定是池如绪帮忙弄的这些,老婆婆眼睛盲,根本不可能做得这么好。
只是奇怪的是老婆婆把了半天脉搏,也不说一句话。
“老婆婆,我没事吧?”我看着老婆婆的脸问道。
老婆婆站了起来,对我说道:“走吧,姑娘,我带你去客房休息,我给你煎副药,你的脉搏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病根在哪里,只能先喝些药缓缓。”
“老婆婆,我叫楚瑅,您就叫我楚瑅吧,谢谢您肯救我。”我根本没听明白老婆婆的言外之意,我只知道,我有命活,死不了。
“楚瑅,你叫我九娘吧,我儿子都这么叫我,附近熟悉我的人也都这么称呼我,走吧,我带你去客房,你需要多休息。”九娘走在我前面带路,一个盲人走在自己家里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哪里有门柱,哪里有石阶,哪里该拐弯了,真的是摸得一清二楚。
“九娘,院子里那些草药都是你晒的吗?”我跟着九娘走着,问道。
“是啊,都是我晒的,我儿子如绪是西医,他不喜欢摆弄那些草药。”九娘答道。
“你真厉害!”我不由地赞道。
“瞎眼婆子,有什么好厉害的?只是自己的家门自己摸得清楚罢了,出了大门就像掉进了大黑窟窿里面一样。”九娘拄着拐杖走着,说道。
九娘带我进了客房里,安排我睡下了,她就去熬药了,我还担心她眼睛不方便,她却笑了,说她瞎着眼睛熬了几十年的药了!
我躺在温暖的床上,虽然感觉身体很疲惫,但是却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师父把我推到地上,然后捡起地上的布娃娃的场景,心里面凉透了,我拿师父当父亲看待,师父却总是对我凶巴巴的,动不动就撵我走。
傍晚时分,九娘端来一碗药给我,我喝完了药就躺下来,听见门外走廊里传来池如绪爽朗的笑声。
“九娘,你儿子回来了。”我看着九娘说道。
“嗯,他一定是在看书,书呆子每次看书看得兴起时都会笑。”九娘一边给我捏着被窝,一边低声说道。
“能上学真好……”我不由地感叹道,如果不是那场变故,我应该现在还在学校里上学。
“哎哟!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啊?生病啦?”忽然池如绪站在了房门口,手里握着一本书,夕阳恰恰落在他的肩上,闪着柔光的干净的眼睛,调皮的大鼻子,温暖的笑脸……
然而由于我才恢复成女孩的脸,他好像不认得我了,我看着夕阳下他好看的模样,竟忽然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只是喝过药以后,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了起来,好似一场梦境。
我听见九娘在和池如绪絮絮叨叨地聊着,但是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了,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第018章 :行走的骷髅架
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敲门,我走到了门前打开了门,看见师父站在门口,冷冰冰地看着我,说道:“跟我回裁缝铺。”
真没想到师父会找到我,接我回裁缝铺,心里暗自高兴,跟着师父走了出去,听见九娘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对我喊道:“楚瑅,你这是要去哪儿?”
“师父来接我回裁缝铺了。”我跟着师父走着,答道。
“我没听见别的人进来啊,你师父在哪里?”盲眼的九娘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问道。
“九娘,我跟师父回裁缝铺了。”我跟着师父走进了院子里,走向了大门。
“如绪!如绪!”我听见九娘在我身后紧张地大声喊道。
“别喊了,九娘,如绪哥哥一定睡着了,我回去了……”我跟着师父身后悠悠地走着,背对着九娘说道。
“九娘!怎么了?”我听见背后传来如绪的声音。
“你快去拉住楚瑅,她一定是梦游了,说她师父来接她来了,我明明没有听见其他人的声音。”九娘着急地说道。
“九娘你别激动,我这就去拉她回来……你别喊那么大声,梦游的人不能喊醒了,会吓着她的!”我听见如绪哥哥在安慰着九娘,只是我觉得他们好奇怪,我明明是醒着的啊,我师父明明就走在我前面啊!
脚一抬,我跟着师父走出了大门,走到了寒风凛凛的大街上,我听见如绪哥哥跑了上来,他拉住了我的胳膊,可是他好像又害怕吓着我了,又松开了手。
“如绪哥哥,你回去吧,我跟师父回裁缝铺了。” 我跟着师父走着,对跟在我身旁的如绪哥哥说道。
寒风呼呼地吹,我好像忘了穿外套和棉裤就出来了,好冷啊,冷得我打了一个哆嗦,忽然我猛一仔细看,师父不见了!而我,已经走到了裁缝铺的大门前。
“你醒啦?”如绪哥哥看着我问道。
“我师父呢?”我环抱着胳膊,冻得发抖,看着如绪哥哥问道。
“你梦游了,我一路跟着你,没看见你师父,你是章佳裁缝铺的?”如绪哥哥看着我问道。
“嗯,是,可是我被我师父赶出来了……”我看着夜色中裁缝铺的大门,楼上的灯光都是熄的,小楼黑漆漆一片,师父和若翎应该都已经睡了。
“是章佳师傅吗?”如绪哥哥问道。
“是啊。”寒风吹得我瑟瑟发抖,我答道,心里也凉透了,原来自己只是做梦梦见师父来接我了,原来,师父根本没出来找我。
如绪哥哥脱下了他身上的棉外套,披在了我身上,好大好暖的一件棉外套,外套上还有白天阳光的香味,如绪哥哥给我紧了紧衣口,对我问道:“你师父为什么赶你出来?你是之前那个脸被烧伤的小姑娘吗?”
“谢谢如绪哥哥,我就是,我师父带我去看医生,把我的脸治好了,只是我惹我师父生气了,他赶我出来了。”我看着如绪哥哥感激地说道。
“你师父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你别怕,我去敲门,跟他说道说道就没事了。”说着,如绪哥哥就走到了裁缝铺大门前敲门去了。
就在我抬眼的那一刹那,我看见空荡荡的大街上忽然晃来两个骷髅架,他们幽幽地走了过来,好像跟我之前在裁缝铺楼上的棺材里面看见的骷髅架很像,我看着他们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章佳师傅!开开门!”此时我身后传来如绪哥哥的喊门声,我看着两副直立行走的骷髅架,吓得一直后退,一直后退到裁缝铺的大门口。
“咯吱”一声,裁缝铺的大木门打开了,我看见如绪哥哥走了进去,我赶紧退进了大门里,双手连忙关上了大门,拴好了门闩。
回头一看,裁缝铺的灯是打开了,若翎和如绪哥哥都站在我后面,看着我。
“若翎,师父呢?”我看着若翎问道。
若翎跟我做手语,她说,师父出去了,不在铺子里面,她好像还想传达什么别的意思,可是太复杂了,我看不懂了。
“你想说什么,你全写下来吧。”我找来了纸和笔,让她写下来。
若翎在纸上写道:他出去找你去了,说最近郊区闹狼闹得凶,怕你出事,现在还没回来呢。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楼上棺材里面的骷髅架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他们还活着,明明都已经化成白骨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相,顾不上身边还站着一个池如绪。
若翎眼里闪着泪光,看了我一眼,在纸上写道:他们永远活在我心里,我守在这里只是为了有一天,能有机会带他们离开这里,能把他们好好安葬了。
“裁缝铺里有死人?!”如绪哥哥惊愕地看着我和若翎问道。
若翎给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手语:别告诉他。
“没,没有。”我看着如绪哥哥,摇了摇头。
“你们撒谎!以为我看不懂手语吗?我大学室友就有懂手语的!骷髅架在哪里?!”如绪哥哥激动地说道。
我想起自己刚刚在门外看见的那一幕,猜想现在棺材应该是空的,为了不让如绪哥哥知道棺材铺的秘密,我硬着头皮想赌一把, 说道:“只是有两副空棺材罢了,你不信我带你去看。”
说完我就让若翎带我们上楼打开了那间放着两副棺材的房间的门,果不出所料,两副棺材都是空。
“现在你相信我了吧?”我看着如绪哥哥问道。
“大晚上你给我看棺材!九娘还一个人在院子里面等呢,我先回去了。”如绪哥哥看了看棺材,说完就转身要走了。
我追了上去,把他的棉外套还给了他,看着他温暖的脸说道:“谢谢如绪哥哥。”
“你都喊哥哥了,以后就当认了一个妹妹了,我还有啥好说的,好好照顾自己,别和你师父闹脾气。我回去了,九娘这会儿应该着急了。”说完,如绪哥哥就下楼了,一边走向大门,一边穿着外套。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呆呆地站在楼上,多看了几眼他的背影,看着人影都没了,才追下楼来,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大街,黑漆漆的大街上,冷风直往脖子里面吹,我关上了大门,关了铺子里面的灯,上楼去了。
走上楼,发现若翎不见了,路过那间放棺材的房间的时候,发现门还是敞开的,我走了进去,发现若翎竟然睡在了其中的一副棺材里面。
我走到了棺材前,看着若翎躺在棺材里面,脸上不停淌着眼泪,她紧闭着眼睛,泪水不停地从她眼角滑落,看得我心里哇凉哇凉的,她一定是在想她爹娘了,我心疼她,想拉她起来,她却不肯起来,躺在棺材里面一动不动,任凭眼泪从她脸上滑落。
“你等着,我去房间加两件衣服就出门去,找你爹娘!”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我说完就跑到自己房间,加了件大棉袄和棉裤,就跑下了楼。
经过神龛的时候,静悄悄的裁缝铺里面传来女子的哭声,我吓得停了下来,仔细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发现声音是从红绸里面发出来的。
我走到红绸前,仰望着低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哭?”
“我叫冷宜香。”女子轻声答道。
听见她的名字,我顿时想到了一首词:“东风不解愁,偷展湘裙衩。独夜背纱笼,影著纤腰画。爇尽水沉烟,露滴鸳鸯瓦。花骨冷宜香,小立樱桃下。”
从小被父亲考多了,我竟低声念出了这首诗。
“你也喜欢容若的诗词?”女子轻声问道。
“是我爹喜欢,你的名字让我想到了这首诗,我爹以前最爱考我了,我都被他考怕了,基本只要是纳兰的词我都倒背如流。你为什么哭?为什么躲在红绸里面?”我说道,有了这几天的鬼怪经历,我对鬼魂也不那么畏惧了。
“冡阁他又带阴阳骨出去找婴灵去了。”女鬼幽怨地说道。
“什么婴灵?什么阴阳骨?”我懵了,问道。
我不知道冷宜香到底在说什么,若翎不是说师父出去找我去了吗?
第019章 :阴阳骨的职责
“冷宜香,你和我师父什么关系?什么是‘阴阳骨’?”我昂着头问道。
“冡阁是我相公,阴阳骨就是一女一男两副白骨,冡阁利用他们寻找婴灵,积攒了一百四十九条婴灵,我才有机会转世投胎。”冷宜香答道。
“听你的声音很年轻啊,你死了多少年了?”我好奇地问道。
“我?死了很多年了,那时候我们夫妇两个打理裁缝铺的生意,因为我不小心犯了裁缝的禁忌,被恶鬼缠身,最后被恶鬼害了性命,魂魄还被打散了,冡阁为了保住我的魂魄,把我的魂魄缝进了人皮做的布娃娃里面,用祖传的红绸包围我护住我,只是昨天你……”冷宜香轻声诉说着。
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搬了凳子,坐在了神龛前,继续聊道:“难怪师父昨天那么凶神恶煞的,原来不是因为我打翻了红绸布匹,而是因为我打翻了他的妻子!你这么年轻,我是该叫你师母,还是叫你什么呢?”
不知道为何,我心里忽然就不怪师父那么狠心对我了,觉得他挺悲凉的。
“你就叫我冷宜香吧,我死的时候才十九岁。几十年了,冡阁得知只要找到一对‘阴阳骨’,利用他们收集婴灵,我才有机会转世投胎,十年前,冡阁好不容易四处打探找到了天赋阴阳骨的一男一女,却发现他们是夫妻,还是一对得了不治之症的夫妻,他就和他们做了一笔交易。”冷宜香轻声说道。
“什么交易?”我问道。
“他们希望冡阁帮他们把他们唯一的女儿若翎抚养长大,他门就立刻双双削去皮肉掏空内脏,自愿成为‘阴阳骨’,听他差遣,帮他收集足够的婴灵。”冷宜香答道。
“削去皮肉挖空内脏?!若翎不是因为亲眼看见了她父母削去皮肉挖空内脏才会被吓哑巴了的吧?!”我惊愕地问道,实在难以想象,那是一个怎样残忍而血淋淋的场面。
“当时是让薛大夫给那孩子下了药的,谁知道那个孩子天生抗迷药,没多久就自己醒了,恰好目睹了薛世人给她父母削皮去肉挖内脏的残忍画面,当时就吓晕了,醒来后就哑巴了,神智也不清了,精神状态时好时坏,苦了这个孩子了……”冷宜香哽咽地说道。
“当时的薛大夫才多大?就会下药了?就能下那么狠的手了?!”我惊讶地问道。
“薛大夫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其实他已经两百多岁了。”冷宜香答道。
“老怪物!真的是老怪物!难怪师父对他有所忌惮,原来是一个二百多岁的老妖怪,难怪流着一条清朝时候的长辫子!”我不禁惊叹道。
“我真的累了,我劝冡阁不要再到处去找婴灵了,我已经吸食了八十多条婴灵了,那些无辜的婴灵都会因为我而丧失了去投胎的机会……”冷宜香低声啜泣着。
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婴灵,我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天下山碰见的那只大黑熊,它手里抱着一个死婴,还有梦境里,死婴被我不小心弄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师父这样做会有危险吗?他到处收集婴灵……”我忽然莫明地担心了起来,问道。
“当然有危险,你不知道而已,他背上被来复仇的恶灵抓开了一个大洞,背骨都被挖空了,每年都要问薛大夫讨药,用他的灵药来支撑着活下来,只是那个薛世人很古怪,有时候会对冡阁提出一些很过分的要求,你师父不是为了我,为了章佳裁缝,可能早就放弃了……”冷宜香说着,又开始啜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