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将近五百贯。”
“那便能再买七百亩地,你将你这块田南边的田地尽力都买过来。上千亩地,这事才值得做。另外,两县是以界石向南这条土路为界,向东一里地外,还有一条南北土路,界石搬到那里才更容易蒙混。这中间的大田还有几家,不如将他们全都劝进来,大家一起做,才更好。”
“这个就难办了,人多心杂。”
“怕什么?你若真想做,我来替你做说客。”
“有句话恐怕极冒昧,会冲撞莫兄弟……”
“什么话,尽管问。”
“这桩事……莫兄弟为何这么热心?若真做成,不知该如何答谢?”
“答哪般鸟谢?我只是见不得你受亲兄弟欺负。另外,更见不得到处死潭子一般,又臭又闷,拿石头砸一砸、棍子搅一搅,心里才舒坦。我也不知为何有这怪癖,生来便是这般,哈哈!”
那天分手之后,他兴致极高,照着莫裤子所言,拿了那五百贯钱,在那两条南北土路间,四处寻买田地,买到了五百多亩。莫裤子果真带着他,先去拜访王豪,一番言语说动了王豪。王豪又去约了两条土路间有大田的六家豪富,说服了他们,将那片地的零碎田产全都买了下来。到第二年重核田亩时,等襄邑这边核完,夜里偷偷将界石搬到东头那条土路口。宁陵县衙吏们来勘量田土,果然只堪到界石土路那里便停住了。
这样一来,中间这一带田产,几十顷地,便成了无籍无税地,他们几个将这片地唤作“褶子田”。
做成这事后,路缺牙无比欢欣,对莫裤子更是感激。他听说莫裤子将家中田产赌去了许多,忙将免除的田税拿出一半,换成银子去宁陵县里寻见了莫裤子。莫裤子见到那些银子,笑着说:“想得的钱,我一定设法得来。不想得的钱,一文都不愿沾。这银子你拿回去,汴京有专补牙的医铺,你去把你那门牙补起来,省得每回见我,说不敢说,笑不敢笑,瞧着急煞人。”
他只得收回那银子,照莫裤子所言,去京城寻见一位牙医,用象牙、白锡、银箔,将他缺了的那块牙补了起来。虽说仔细瞧,还是有痕迹,却终于敢开口笑了。
回到乡里后,他雇人将那三间草房翻盖作瓦房,砌起围墙,建出一座小小院落,种了些花树,请了一个小厮洒扫、一个老妇煮饭,清清静静、自自在在过起来。闲来无事,他便试着去做些当年想做而未敢做的事:走到人家田边,有意揪几把麦穗;去茶肆喝茶,趁着人多,不给钱便跑;往馒头里填上一大坨芥籽泥,丢给狗,看狗吃了伸舌怪叫;见到妇人在河边洗衣,偷丢块石头在水里,溅妇人们一头一身的水,听妇人们破口嚷骂……每做一件,他都畅快无比,能笑半里路。
他没料到,有天又去做这等事时,竟会惹出那等祸来。
他一直记着兄弟们对自己的刻薄,尤其是两个兄长。他大哥有个七岁大的儿子,名叫小角儿,不时跑来他这里讨糖果子吃。他倒是不厌这孩子,不过,一直琢磨着如何羞弄一番大哥。有一天,莫裤子路过他家,进来讨茶吃。他忙请进屋,让老妇煎了茶,两人在屋里坐着说话。他便向莫裤子请教好法子,莫裤子听了,笑起来:“你是想单惩治大哥,还是两个哥哥都惩治?”
“两个若能一起作弄,那最好不过。”
“这有什么难!哪天你侄儿来,我做给你瞧。”
他听了,按捺不住,忙唤那小厮,去村里设法哄小角儿来。小厮跑着去了。吃了两盏茶,院外传来小角儿的声音。莫裤子忙过去闩起了门,而后站在门背后,朝他使眼色,他全不明白,只能愣愣看着莫裤子。
莫裤子侧耳听着小角儿快跑到门边时,忽然开声说:“这、这事,你、你千、千万莫、莫告、告诉别人。”
他一听,惊了一跳。莫裤子在学他二哥说话。他二哥说话有些口吃,莫裤子学的声气极像。他忙接过话头:“二哥,什么事?”
“小、小、小角儿……”
“小角儿怎么了?”
“小、小角儿,不、不是大、大哥的儿子。”
“小角儿不是大哥的儿子?!那是谁的?”
“我、我和嫂、嫂嫂生的。”
“你和大嫂?!”
“嗯。你、你千、千万莫、莫让大哥知、知道。”
他看到刚才门缝下头一截被黑影遮住,自然是小角儿躲在外边偷听,他们说完后,门缝又亮了。他忙跑到窗边偷瞧,见小角儿飞快跑出了院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第二天,他打发那小厮去两个哥哥那里探听消息。小厮不一时便满脸惊慌跑了回来,喘着气急急回报。他听了之后,顿时惊住。昨晚他大哥先和嫂子闹了一场,接着又冲到二哥家去闹。二哥口吃,分辩不开,愤恼之下,竟抓起一条凳子,将他大哥打破了头。二哥忙骑马去请医生来救时,大哥已经流血而亡。而他大嫂,羞愤之余,也上吊自尽。他二哥已被大保长带人捉去县里见官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忙问小厮:“昨天下午,小角儿来这里时,你听见我们说话没有?”“没,我去挑水了。”他这才略松了口气,但心头终究慌恐无比,忙骑了驴子去寻莫裤子,幸而莫裤子在家,他忙将莫裤子唤到村外麦田边,急急问:“莫兄弟,你可听说了?”
“昨晚我便知道了。”莫裤子竟像是没事一般。
“这该如何是好?”
“你拿银子,去县里请个好讼师帮你二哥。再疏通疏通,能判轻些,便尽力判轻些。”
“那我大哥大嫂呢?”
“他们全是呆蛾子,略见些火苗,便没命扑过去。这回不被烧死,下回人略一逗,照旧会往火焰里扑。你该做的,是往后照管好那几个侄儿侄女。”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一直想着闹些大事件,这回总算如愿了。还想什么?”
“我们昨天说的那些话,万万不能说出去。”
“我也担了干系,我会说?”
“不成,我们得立个约!”
“好啊。违了约该如何罚?”
“谁若说出去,他的全部家产便归另一个。”
“成!”
于是,他们一起回到莫裤子家,进到房里,关起门,写了契约,签过字。莫裤子将其中一份递给他:“拿去。可放心了?”
他没有说话,低头折好,揣起来,转身离开了莫家。
回去后才后悔起来,不签这约,还口说无凭,签了约,反倒落了实据。但那之后,他再没见过莫裤子。过了一阵,听人说莫裤子淹死了,他才松了口气。
他二哥被判了一千里徒刑,发配到江西。他便依照莫裤子所言,一直照管那些侄儿侄女。如今,那些侄儿侄女早已由他操办各自成家,他因此也得了仁厚叔父的义名,人人赞叹。至于当年那桩事压在心底,几乎忘记。
他没有料到,十八年后在桃花宴上,竟然重见莫裤子。莫裤子走到他跟前,笑着问候完,指着自己怀里,轻声说了句:“你放心,那约定我一直没忘。”他一听,反倒惊慌起来。
随后,莫裤子死在茅厕里,他才大松了口气。谁知王豪丧礼上,王小槐竟偷偷说:“莫裤子埋在那块界石下,怀里揣着一张约书。”
他听后,寒透全身。当晚,他带着小厮,拿了铁锹,头一个赶到那界石边,正要开挖。其他几个豪富竟陆续赶来。那些人不让动界石,他只能不动。又怕别人挖,叫两个小厮日夜轮流守在那里。
后来,姓裘的说,得一起杀掉王小槐,他立即赞同。王小槐恐怕是唯一知道他那桩隐秘的人。可王小槐死后,他家院里清早落了许多栗子,皇阁村又传来还魂闹鬼的邪事,请了相绝陆青驱祟。
他忙赶过去求教。陆青盯着他注视片刻,眼里忽闪过一丝笑,他浑身一寒,那笑意极像莫裤子。陆青随即言道:“此卦属损。损人自益,实为自损;自损益人,乃为自益……”最后又教了他一句话,他听了,心里一阵翻腾:
“一言风推水,一举坡滚石。善恶一粒种,良莠万亩田。”
第八章 益
利者,众人所同欲也。专欲益己,其害大矣。
欲之甚,则昏蔽而忘义理。求之极,则侵夺而致仇怨。
故夫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程颐《伊川易传》
裘镇时常发狂,尤其是每回遇见莫裤子。
他脸上生了一张嘴,心底里似乎另有一张嘴,那张嘴无底洞一般,始终张开口,等着吞钱、吞食、吞色、吞名……但凡这世间的好,无所不吞,也从不餍足。他不知道这张嘴是天生的,还是父母教化的。虽然家里良田百顷,他父亲却总望着别家的另一块好田,他母亲则总是恨别家妇人又换了身更时鲜的穿戴。自小,裘镇时时瞧见的,便是这两双馋眼,一双比一双渴,一双比一双烫。他又是独子,父母从来不许别家孩童胜过他丝毫,他也的确极少输过。他生得健壮,又有一股从不让人的悍气。偶尔吃穿玩物上比不过其他孩童,他便去打、去抢,争不到手,命都可以不要,谁敢抵挡?
然而,他总是输给莫裤子。
裘镇比莫裤子大三岁,孩童时,三岁能高出一个头。别家孩童都怕他,唯有莫裤子,反倒时时招惹他,见了他便唤他“大滚球”,还编出些溜口话笑他,“大滚球,娘见愁,一脚踢进粪里头”。他若是捏住莫裤子那细颈子,眨眼便能将他捏死,莫裤子根本休想挣开。可莫裤子既像泥鳅,又像兔,他从来抓不住。
这还在其次,比强、比富、比好,他都不惧。他最恨的,是莫裤子那万事不吝的赖气。他们一年难得见几回,只在乡里豪富家宴上能碰到一处。每回去,裘镇他娘自然让他穿最好的衣裳,他也自然时时强过所有孩童。莫裤子却偏要和他比,而且不比好,只比不好。
有回,他父亲带他去游丸子家赴宴,他穿了一身销金锦缎小衣裳,浑身金闪闪,走在太阳地里,远远就能耀晕人的眼。莫裤子只穿了件织银线的蜀锦,却偏要和他比。游丸子和其他孩童都围在一边看。他大声笑起来:“一两金子十两银,你那件衣裳,只好拿去擦屎。”
“那咱们就比一比,你敢不敢?”
“有啥不敢?”
“谁要不敢,谁就吃屎。”
“好!”
“你等着!”
莫裤子飞快跑出了院门,他以为是逃走了,忙大声骂起来:“擦屎布,你别逃!”可不一时,莫裤子又跑了回来,手里抓着根树枝,枝子上沾了些人屎,他摇着那屎枝子说:“咱们就往自己衣服上抹,谁抹得多,谁赢!”说着,莫裤子就往自己衣襟上一抹,新新的衣裳顿时沾了一道屎。他看到,恶心得直咧嘴。莫裤子把那屎枝朝他伸过来:“该你!”他赶忙避开,吓得转身就跑。莫裤子在后面一路追着笑叫:“大球子,滚沟子,滚回你娘屎肚子!”
每回见到,莫裤子总能想出更臭、更烂的主意,裘镇哪里赢得过?因而只能把莫裤子当作一摊臭屎,恨恨避开。
长大后,他们更难得相见,没想到,有回竟在宁陵一家赌坊撞见了。他家离襄邑更近些,因而常年在那边几家赌坊里耍。他进了赌坊,寻常赌棍全都不敢跟他赌,只有几个富家子弟还能陪他耍几局,他赌得没兴致,才转到宁陵这边。他一进那赌坊,便见中间那张大赌桌边围满了人。有个人盘腿坐在桌上,面前摊开一张图谱,旁边一只陶碗,正在吆五喝六地掷骰子,是莫裤子,和几个人在赌“猪窝”,那图谱上绘有各色名目,与骰子彩数一一对应,掷完后对照谱子计算输赢。
裘镇一见莫裤子那狂赖样儿,心里顿时腾起火,从随从提的木箱里抓出两锭五十两的银铤,过去推开桌边的人,将两锭银子啪地扣在桌上,高声说:“一局五十两,拿得出的来赌!”桌边那些赌棍哪里拿得出,纷纷抓走自己铜钱和散碎银子,一起退开了半步。莫裤子则仍安坐桌上,笑着说:“我来陪你。你先掷。”
“你爷我没那些闲肠肚耍这个,爷平生只爱捻钱。”捻钱是掷铜钱,正面为字,背面为幕,字赢幕输。
“成!仍是你先捻。”莫裤子从腿边一小堆铜钱里摸了三个,丢到裘镇面前。裘镇抓起来,双手合住,用力一摇,随即抛到桌上,两字一幕。莫裤子弯腰伸臂,抓过那三个铜钱,随手一丢,一字两幕。旁边的人全都哄叫起来。
裘镇大喜:“拿银子来!”
“再捻两把,一总算。”
裘镇便和他又丢了两回,两回皆赢。他再不肯让,催着要银子。莫裤子却把腿边那些铜钱推了过来,说:“这些你先收下,剩余的明天给你。”
“不成!眼下便要。”
“眼下没有。”
“你耍弄爷?”裘镇一挽袖子,便要去打。莫裤子却高声道:“慢着!咱们再赌一回,不赌钱,赌个新鲜的,输了,连将才这些钱,当场算清!你敢不敢赌?”
裘镇猜测他又要拿那些腌臜物来耍弄人,忙说:“屎、尿、鼻涕、呕秽一概不赌。”
“哈哈,不是那些下作物事,是个绝色美人。宁陵行院新来了个班首,弹得一手好琵琶,唱得一口好曲儿,名叫卓兰儿,你可听说了?”
“赌她什么?”
“咱们一起到她门首,她愿意先接哪个,哪个便算赢。哪怕只见一面、只坐一刻,也是赢。”
裘镇前两天便听说汴京有个名妓来到宁陵,将全县的妓女都比了下去,今天来,也正想去会一会,忙问:“赌多少银子?”
“这等佳人,赌少了作践风月,咱们就赌个大的,先定张契,各家拿出十年的田租。”
“两县人都知道你家的田已被你赌去大半,你拿剩余那点田跟我家上百顷来赌?”
“那我退一步,我拿剩余全部田产跟你家一半地租来赌,田产对田租,敢不敢?不敢便算了,我另寻其他有钱又有胆的赌去。”
裘镇知道他在激自己,但一想莫裤子身上已经没有钱,哪怕急寻些来,也有限。自己今天特地带了三百两银子,便是去汴京会头等名妓,也宽绰有余。再想到历年受莫裤子的那些辱,便是赌上自家十年全部田租,也该讨回这口积年恶气。于是他高声道:“赌!”
莫裤子唤坊主拿过笔墨纸砚,随即写了两份契书,内文相同,但各以一人为赢者,都画了押。而后请了坊主和几个赌棍作保,两份契书都由坊主收着,一起去会那个卓兰儿。那些人巴不得瞧热闹,跟着一起到了那门首,莫裤子说:“我欠了你赌资,你先请。”
裘镇并不推让,大步进了那院门,高声唤道:“卓兰儿在吗?恩客来啦!”一个妇人快步迎出门来,赔着笑说:“这位官人,我家兰儿被知县包断了,这一个月都不许见客。”“什么?你敢在爷面前说谎?”“老婆子哪里敢说谎?您瞧那两位,是知县特地差来看院的。”两个身穿公服的男子一先一后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见到前头那个,裘镇顿时暗叫晦气。那人他认得,是宁陵知县的堂弟。
上个月,裘镇和两个朋友来宁陵县吃酒,一个名叫胡欢娘的妓女来陪坐唱曲,他嫌胡欢娘唱得不好,要撵她走,胡欢娘却要讨了钱才走。他一恼之下,将胡欢娘扯到街边,痛打了一顿,若不是三槐王家一个叫王大峥的过来劝住,恐怕已将那胡欢娘打死。没想到,胡欢娘与知县堂弟交好,裘镇的父亲又因一块禄田,与知县有过龃龉,那知县因他父亲财多势强,只得让了半步。得知胡欢娘一事,知县立即秉公严办,差县尉到裘家捉人,将裘镇抓到狱中,打了二十板子。裘镇父亲使了三百两银子,才将他保出。当日来捉裘镇的,便有那知县堂弟。裘镇平生第一回挨打,自然怀恨在心,要寻机报仇。可这时,见到知县堂弟,他却不敢轻动,只得丧气转身,出了院门。
莫裤子见他出来,笑道:“没会着?该我了。”说着便走了进去,一路高声唤着“卓姐姐”。裘镇忙向里头望去,只见堂屋里走出个美貌翠服女子,笑着迎向莫裤子,两人站在廊下,说了两句话。而后莫甘深施一礼,随即转身走了出来,笑望向裘镇:“我赢了。坊主,请把那两份契书给我。”那坊主忙将两页纸递给莫裤子,莫裤子将自己那张折好揣进怀里,而后笑着说:“这张便撕了。”几下便把那张纸撕得粉碎。裘镇一直干瞧着,胸口几乎燃起来,狠狠踢了一脚身边探头的随从,喝了声“走!”,随即气恨恨大步离开了那里。
回去后,裘镇不敢告诉父亲,暗暗想该如何夺回那张契书。可没等主意想出来,莫裤子竟死了。
十八年后,桃花宴上猛见到莫裤子,裘镇惊了一大跳,随即便想起当年那纸契书。正在暗想,隔了这么多年,那契书应该早已丢了。谁知莫裤子过来问候,指着自己怀里,低声说:“当年这契书,裘兄没忘吧?”
裘镇瞪着眼,顿时哑了口。看着莫裤子又去和那几人说笑吃酒,心里暗暗盘算,该如何将这条粪蛆除掉。没等他想出法子,莫裤子竟死在茅厕里。看到莫裤子尸首,他险些笑出声来,自己在这条粪蛆跟前输了无数回,总算轻轻易易赢了一大场。
他没想到,王豪丧礼上,王小槐竟将他扯到一边,低声说:“莫裤子尸首埋在界石下,怀里揣着那张契书。”他听了,恨不得一掌拍死那小猴儿。回去后,更是躁得连摔了几只茶盏。等天黑下来,他再忍不住,忙唤了几个仆役,一起去挖尸,可到了那里一瞧,那几个豪富竟也聚到了那里。他忙说:“这界石不能再动!”幸而那几人听了他的话,一起差人守住那界石,并互相监看。
除了那尸首,知道那纸契书的还有王小槐。他听得宁陵县主簿常来寻王小槐,他和那主簿相熟,便去打探,那主簿说,正月十五王小槐要去京城看灯,并安排了一顶轿子,半夜接了他,出东水门,过虹桥,去办一件要紧事。那轿子上会插一根枯枝。
裘镇听后,顿时有了主意,忙去跟那几个豪富商议,一起出钱,找人杀掉王小槐。那几人都怨愤王小槐,全答应了。他便收了钱,寻了一个得力仆人,去京城做这桩事。那仆人到了京城,寻见几个同伙,正月十五半夜,装作一群醉汉,候在孙羊正店门前。那轿子果然来了,那仆人和同伙一拥而上,围住轿子,仆人拿着刀,趁乱朝轿子里连捅了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