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不明所以:“那件事情?”
徐一曼正眼看着江河,有些不悦:“就是之前你说李威仪是凶手,我对你不太尊重的那件事情。你是不是故意的,非要我亲口说出来你才满意啊。那么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和你道歉,之前是我的目光短浅了。”
看着江河呆头呆脑的无辜样子,徐一曼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江河不会是故意想看自己出丑吧?可是当徐一曼仔细想了想和江河这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时间里,江河也总是这样不近人情,心里也就不和江河多计较什么了。
刑警队洋溢着一股轻快的气氛,毕竟短短时间内就抓到凶手,这速度已经很快了。
案件的过程很简单:工作生活都不顺心的李威仪,在遭到了妻子无情的辱骂之后,愤怒让他暂时失去了理智,拿起家里的菜刀杀死了妻子之后,他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之后李威仪被安晋中打的电话找了回来,为了掩盖罪行,李威仪不得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最后在刑警中队长王超的机智逼问下,李威仪心理防线奔溃,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王超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预想到了明天报纸上的报道,当然了,如果有记者采访的话,他要着重说明在这个案子中,派出所民警江河在这个案子中做出了重大贡献。
之后,自己再和上面的领导一说,把江河调来自己的刑警队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以江河这么出色的破案能力来说,当一个片警实在是有些屈才了。当然王超并没有歧视任何工种的意思,但是江河明显就是为破案而生的,他应该在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上。
在王超畅想未来的时候,他旁边的江河也皱着眉头,似乎也在想着些什么。
案件到了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真~相大白,但是还有一个难点,不解决这个问题,案子就不算解决。
这个问题是:凶手如何从反锁的屋子中逃脱。
而这个问题,王超还没有想明白,他对几个人说道:“李威仪还有些问题没有交代,比如他是如何从房间里跑出去的,比如手机具体丢在了什么街道上。一会儿我们将一些重要的点记下来,逐条的询问。不过李威仪既然已经承认了杀人,这些事情也没有必要隐瞒了。”
江河看了看王超,说道:“如果是密室问题的话,我的推论应该很接近事情的真~相了,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认为,在杀人之前,我们所谓的密室只说根本就不成立。”
“什么?”王超挠了挠脑袋:“密室之说不成立?”
江河点了点头:“凶手离开了屋子之后,密室才形成。”
“你的意思是?”王超此刻隐隐已经猜出了江河想要说什么。
江河走到了一个办公室的门口,用这扇开着的门做演示:“吴桂凤躺在玄关处的鞋柜旁,我们在门后把手那里发现了一个血手印,从那个血手印上来看,造成这个手印的人是吴桂凤。”
江河用手关上了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东西,从现有的这些信息上看,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认为是吴桂凤亲手关上了门。”
听到了江河的话,众人的心中~出现了一个画面。
一个被自己儿子捅了一刀的母亲,她强忍着痛苦,一步一步慢慢挪动到了玄关处,她用尽自己的力气将门关上,然后将门反锁。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缓缓的靠在了鞋柜旁,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吴桂凤很小心,她不敢喊,她生怕出现什么动静,让别人发现六楼的异常。她靠坐在鞋柜上,看着远处,孤独的等待死亡之神的降临。像是一颗已经无所谓生或死的老树,静静的。
人人都摇头叹息,儿子做出了这种事情,母亲在临死前却还想着儿子。
江河看着众人:“我注意到在我们中间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在叹气,可是我不太明白你们在叹气什么,还有,虽然从现场的痕迹看,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认为是吴桂凤锁了门,可我实在不明白她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让我们找不到凶手了么,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制造谜题呢?”
所有看向了江河。
江河也挨个看着这些人。
他们理解不了江河,江河也理解不了他们。
就好像是春天来临行人走在路上,穿着短袖和毛衣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心中默默暗骂对方是个傻缺。
现在的刑警队里明显是这个氛围,而现在的情况是一群穿着毛衣的人盯着一个穿着短袖的江河在看。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只存在人多力量大。
因为世界上的任何是非善恶对错都是多数人共同看法集合在一起形成的。
说你傻~逼你就傻~逼不是也是,说你不傻你就不傻是也不是。
王超试图向江河解释:“我认为这是出于一种母爱,母亲了解孩子。吴桂凤知道李威仪是个老实人,他走到这一步一定是十分无奈了。在被捅了一刀之后,吴桂凤为了掩盖事情真~相,人为的制造了一个密室,就是要将警方的调查方向扰乱。”
王超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推论,明白自己是中了吴桂凤的套了。
他有些脸红:“就好像之前我们很自然的就认为是吴桂凤先杀了何惠娟,然后自杀,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是那个样子。”
王超说着,不由想起了吴桂凤尸体的样子,那个满脸皱纹的老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只是杀了人就是杀了人,任何的掩饰都是徒劳的。”王超感慨道:“这一家算是死绝了,通知一下何惠娟的家人把尸体领走吧,案子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等等。”
第15章 铁板钉钉
“等等。”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出来,说话的人是江河。
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江河开口说道:“之前我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认为李威仪就是凶手,但是听过了李威仪的话之后,李威仪是凶手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
王超有些不解,他望着江河,沉吟片刻回答:“我们从各方面分析来看,李威仪所说的那些话不论是从动机上,还是从时间上都是吻合的。他说的杀人方式,一些具体的细节,也和之前你我在现场看到的吻合。”
徐一曼也说道:“对啊,之前不就是你说李威仪是凶手么,为什么现在又说李威仪不是凶手了,你这个人我真的是有些看不懂啊。”
江河开口反驳:“概率这个东西就是要根据所有的信息来综合的,在没有附加条件之前,概率很可能是百分之百,可如果有了附加条件,概率很可能就一下降到了零。”
徐一曼很无奈:“你开心就好。”
“那我将我觉得信息和推断没有办法匹配的几个点来说一下。”江河快速说道。
“第一,从现场留下的信息看,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认为吴桂凤是自杀。但是在李威仪的话中,李威仪说是他杀了吴桂凤,这就和我的推断不符合了。”
说着,江河看向了之前那个被自己捶打的刑警:“在看到了吴桂凤身上插着的那把刀之后,我用这位刑警队员做了实验。而实验的结果是,如果吴秀芬是他杀,那么凶手应该是反手握刀。”
江河随手拿起了旁边的一根签字笔,在手上模拟出了凶手的动作。只见江河反手握住了这根签字笔:“签字笔朝外的这一侧是刀刃,朝我身体的一侧是刀背。只有这样,凶手才有可能在吴桂凤的身体上造成这样的伤口,而且,他必须要掌握好角度,否则以这样一种刺法,刀极有可能剖~腹而出。”
江河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是李威仪,那么他为什么要用一个这么别扭的姿势杀人,这一点很奇怪。”
众人沉默了一会,王超开口说道:“有没有可能他将刀从何惠娟的尸体中拔~出来的时候就是反手,拔刀用反手也不奇怪。李威仪也说他是在慌忙中冲出去的,可能来不及调整握刀的姿势,你不也说吴桂凤有他杀的可能么。”
江河点了点头,用签字笔刺向了自己:“你说的也不错,但是自杀的概率明显大得多。不过只要理论上有可能,就有可能发生任何事情。概率论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即便是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也并不能肯定。”
“但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疑点。”江河又开口说道:“根据李威仪的说法,在他听到玄关传来了动静之后,他立马出门查看,接着他在玄关处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但是在现场,在玄关处的地板甚至是墙面上,我并没有看到溅射痕迹的血迹。同样也没有看到地板上的脚印,一个脚印都没有。”
又是王超开口了:“我们去的时候为了不破坏现场,基本上都是一步跨过了那一滩血迹,那些保安想必也是如此。我觉得可能有溅射状的血迹,但是之后吴桂凤不是还在流血么,新流出的血迹覆盖了之前的血迹,这是概率很高的可能性吧。”
江河放下了签字笔:“房门上只有门把手上有一个吴桂凤留下来的血手印,李威仪杀了人之后,手上应该是有血迹的,他夺门而出的时候,竟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而且,在捅伤了吴桂凤之后,他衣服上鞋上竟然没有沾上一丁点的血迹,这说不通。”
江河提出的这几点的确是不好解释,而如果不是这个李威仪比较幸运,没沾上血迹之外,那么就是李威仪根本不是凶手。可是目前的证据都指向了李威仪,王超也只能用前者来考虑。
王超说道:“等下我们一起询问,包括他把手机扔到了什么地方,如果这些他也能对上的话,那么基本上就可以定案了。”
江河点了点头。
徐一曼一直站在一旁,他听着江河与王超之间关于凶手的对话,心中突然萌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来。一件简简单单的案子,竟然可以有成千上百种不同的可能性,而这些人就是要在这纷乱的可能性中,找到那一个真~相。
“不过有一点我们也要考虑考虑。”徐一曼清了清嗓子,加入了讨论:“你们说啊,如果一个人说是自己杀了老婆母亲,你想想他该承受多么大的煎熬。尤其是如果这个人没有杀人,偏偏说自己杀了人,而且是杀了自己的亲人,这就更说不过去了,难道他就不想要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么?”
王超很同意徐一曼的话:“你说的这个很有道理,分析罪犯的心理也是我们大学时候的一门课程。用古代的说法,这就是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如果真不是李威仪干的,那么李威仪不得把凶手碎尸万段啊。”
江河对此不屑一顾:“虽然你说见过那种能看透罪犯内心在想什么的人,但是我觉得那还是一件不太靠谱的事情。尤其是心理学,那不过是总结的一般经验而已,根本起不了大作用。通过这种方式猜一下别人在想什么还可以,可是我是绝对不会把这用在破案上的。”
王超耸耸肩:“用你的话说,眼见为实,我相信有一天你能遇到这样的人。”
江河又说道:“这种推理本就是基于一个猜测,你用一个本就是不能确定的信息来推测一个结论,那么得出的这个结论是建立在一个模棱两可的信息上的,甚至结论都可能不存在,又怎么能够推断这个结论的概率是多大呢?”
王超和徐一曼哑口无言,他们两个明明知道江河的话是错的,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也没有办法反驳。
其实毕竟人不是机器,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而有感情的动物,天生就拥有能够看透别人心理的本领,只不过有强有弱罢了。
如果那个厉害的专家在这方面的本领数一数二的话,江河基本上等于零。
审讯工作再次进行,这次则是着重于几个疑点。
本来已经完成任务了的徐一曼是可以回市局了,而现在也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了。但是徐一曼似乎是来了兴致,此刻她真的很想弄明白,这件案子到底是不是李威仪做的。而不论结果与否,她都想要听听李威仪会说什么。
“李威仪,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你具体的说一下你是怎么杀了何惠娟和吴桂凤的,还原一下你当时的动作。”王超说着,将一张a4纸卷成了一根长条递给了李威仪。
李威仪接过了纸,首先右手反手抓~住了纸卷,然后直直的往下一刺。接着,他以同样的姿势,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斜斜的往下一刺一拉。看到了这里,王超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河,意思是李威仪应该就是凶手了。
江河此刻没有说话,只是在观察着李威仪。
李威仪将纸卷扔在了地上,开口说道:“就是这样,有问题么?”
王超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你衣服上鞋子上的血迹呢?”
“扔了。”李威仪回答道:“我跑了出去,但是身上有血迹,虽然血迹不多,但是我也害怕,于是我就去单位换了正装。”
“扔什么地方去了?”王超追问道。
李威仪将手一探:“我想过自杀,想跳河死了算了,但是没那个胆量,我就把衣服扔进河里了。”
“具体是什么地方?”王超对这种信息问的很仔细。
“二龙街那块,具体是什么地方说不清楚。”李威仪回答。
王超继续询问:“手机扔到什么地方了?”
“忘了,我记得出小区没有多久就扔了,但是当时我太害怕了,具体扔到了什么地方不清楚。不过我没有用力,扔出去的时候手机还完好无损。”李威仪认认真真的回答。
“你关机了?”王超问。
李威仪摇摇头:“没有关机。”
正在这时,一个刑警队员从门外走了进来,凑到王超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王超连连点头,片刻之后,王超让这名刑警看着李威仪,自己则是招呼江河徐一曼出来。
“怎么了?”江河问。
王超将门关好,说道:“我们刑警队的同志在查监控的时候发现,在成顺街口的一个摄像头中,发现了李威仪的身影。成顺街离着李威仪的家可就不远了,走路基本上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而这个老式的小区是开放式的,也就是从四面八方都能进,所以并没有摄像头照到了李威仪是否回去了。”
“不过呢。”王超看了看审讯室的方向:“这很能说明问题了,时间是在上午十点四十左右,时间上是吻合的。而且刚才你看李威仪的动作,虽然别扭,可和伤口的方向是吻合的。至于衣服和手机,这可能是一项大工程了。”
王超看了看众人:“结案吧,到时候把证据移交到法庭。”
说着,王超和徐一曼握了握手:“太感谢了,有空来我们这里玩,不过我可不希望是因为案子的事情。”
徐一曼笑了笑:“我也希望我永远不用工作,可没办法啊,光我们这个城市,平均每一天就有两个人出生,每一天就有两个人死去。医生是不可能休息的,当然了,法~医也是。”
王超叹口气:“说的也对啊,对了,江河,这次真的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
可王超这么举目一望,哪里还有江河的身影:“不是,刚才不还在这里么,人呢?”
一个刑警开口说道:“在你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他就走了,而且,他还朝我借了三百元,说是王队长你会替他还……”
第16章 长住下来
王超透过玻璃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大街,而街上哪里还有江河的踪影呢。
王超的心中可谓是感慨万千,江河真是一个风一样的男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然而让王超气愤的事情是,这个江河临走临走还讹了自己三百元。不过呢,王超只要查一查,就知道江河到底在哪个派出所当民警了,到时候,自己可是一定要让江河请自己吃饭。
那么江河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此刻的江河正在成顺街口。
从公安分局出来之后,江河直接打车来到了这里。江河此刻抬着头,眼睛像是扫描器一样在扫描着什么。观察了一会儿,江河找到了这个东西。这是一个摄像头,江河满意的点了点头。江河站着的这个位置,正是不久前李威仪曾经站在的位置。
江河顺着这条路往李威仪的家里走去,一路上江河都抬着头,根本不看脚下。甚至有好几次,江河就和行驶在机动车道上的汽车擦肩而过,惊的那些司机连连咒骂江河不得好死。可是江河对这些声音似乎是能够自动过滤,此刻的他根本就听不到这些司机的声音,听不到汽车鸣笛的声音。
一般摄像头监控的范围角度在一百二十度左右,江河一边抬着头将看到的所有的摄像头记录在脑子中,同时他的脑子开始作画。这得益于江河的疾病,他能一个不拉的将摄像头的位置全部记录了下来,并且这辈子都没有办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