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仪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何惠娟,但是何惠娟对这件事情表现出一丁点的厌烦。
于是这么多年来,不论何惠娟说自己什么,李威仪都从来都没有反驳过,甚至很多时候何惠娟生气之后口不择言,李威仪也都没有恼怒过。他知道在外面别人都是怎么说自己妻子的,他们说自己的妻子不能生育,嫁过来还又懒又馋,什么都不会,这样的女人要是给别人,早就离婚了。
何惠娟也并不是没有听到过,但是何惠娟从来都不说这是自己老公的问题,并不是自己的问题。
李威仪也明白,婚姻是靠性与爱构建起来的,他因为心里问题再也没有办法给自己的妻子性~生~活了,于是终于在一个多月之前,李威仪发现自己的妻子出轨了。李威仪虽然人老实木纳,但是他并不傻。
一向懒得化妆的老婆开始打扮起来,一向连衣服都懒得洗的老婆每天都穿的漂漂亮亮的。
李威仪明白,妻子的美丽不是给自己看的,而是给另外一个男人看的。李威仪也明白,自己白天不在家,自己的妻子没有工作,她白天会去什么地方,会见什么人,会做什么事情李威仪虽然不知道,可也能猜的出来。
可是李威仪觉得,自己是何惠娟的丈夫,何惠娟不论在外面怎么玩,那总是要回家的。
于是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李威仪从来没有说破过什么,他期待着妻子有回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天。他什么都不求,他每天辛苦的工作,每天忍受着妻子的责骂,甚至忍受着自己被戴绿帽子的屈辱,他依旧努力着。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妻子和母亲竟然双双被杀死了。
他的世界轰然崩塌了。
“可我不明白。”江河开口说道:“你说你知道自己的妻子有外遇,为什么你不和自己的妻子离婚呢。而且你的妻子被杀死了,为什么你不想要抓到凶手呢?你知道不知道以这样的情况来看,杀人是要判刑的,你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会被判死刑,你有百分之四十的概率会被判无期徒刑。”
“如果你全家都死了,你就会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李威仪冰冷的看着江河,眼睛里不带有一丝的感情。
江河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在我六岁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就双双去世了,三年前,收养我的远房亲戚也死去了,我和你一样,我现在没有任何的亲人。可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李威仪盯着江河,突然笑着说道:“我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了,可是现在看来不是,你比我更悲惨。”
“为什么?”江河追问道:“为什么我比你悲惨呢?是因为我比你多死了一个亲人吗?”
李威仪笑着:“那是因为我明白,而你却不明白。就凭这一点,你就比我悲惨多了。你一直在寻找为什么,可就是找不到答案,你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李威仪突然仰天长啸,接下来他什么都不肯说了。
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王超和江河都沉默着。
王超偷偷的观察着江河,江河的脸上没有一丝悲伤的样子,仿佛那些死去的人并不是他的亲人一样。王超想不到江河还有这样的经历,他想要安慰江河几句。可当王超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或许江河根本就理解不了,王超不知道这是否和江河的疾病有关,可是王超突然很认同李威仪的话,江河远比李威仪要悲惨的多。如果说李威仪还保留着人最核心的部分的话,江河似乎已经丧失了喜怒哀乐的能力了。
王超上高中的时候学过范仲淹的岳阳楼记,里面说圣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王超一直认为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人,可现在王超看到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该是多么孤寂和凄凉的一生。
江河回头对王超说:“虽然说李威仪绝对不是凶手,可是我们早在摄像头里也看到了李威仪,他出现的位置,我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认为他曾经回去过,但没有进家门。如果他回家的话,可能何惠娟就不会被杀死了。”
王超叹口气:“有时候没法说你知道吧,可能这就是命吧。”
江河反驳道:“按照我的观察,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认为‘命’这东西是不存在的,如果说……”
“得!”王超赶紧说道:“我不严谨了,我就是随口一说,现在天都亮了,你抓紧时间睡一觉吧,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们会和你沟通的。”
江河摇了摇头,说道:“我有很严重的失眠症,睡觉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帮助,我需要一杯牛奶和一套围棋。”
早上八点。
一名刑警指了指远处自己和自己下围棋的江河,小声对王超说道:“队长,那个人自己和自己下了四个小时的围棋了,你说他就不觉得无聊么?要是我,没有五分钟就打瞌睡了。”
王超摇着头,观察着江河。
江河下的速度并不快,四个小时过去了棋盘还空着一大半。王超虽然不会玩围棋,但也知道一盘围棋怎么可能下这么长时间,而且是自己和自己玩,这简直不是正常人做的事情。不过王超转念一想,江河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此刻的江河全然不顾别人的看法,他此刻正聚精会神的下着围棋,而他的对手就是他自己。这其实是江河治疗自己的一种手段。江河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犯病,犯病的表现在于那些记忆会猛然的拥挤在江河的大脑中,就好像是有人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大脑一样,那种疼痛江河至今找不到第二种。
而只有当江河高度集中自己的注意力的时候,才能短暂的缓解。江河不能停下来,他必须不断的做着一件高脑力运动的事情,否则江河之前的记忆就会悄然出现,汇成滚滚波涛。而这也就是江河为什么有严重失眠症的原因,他不是不能睡觉,是不敢睡觉。
下午三~点钟左右,刑警队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根据刑警队的排查发现,一个叫做冯斌的人出现在了警方的视线里。这个人年龄三十四岁,身材较为瘦弱,和江河的体形差不多。目前在龙城市开了一家互联网公司,每年的利润在一百万左右,算是小富小贵。
冯斌平常生意较忙,经常不回家。他有一个四十岁的妻子名字叫做韩娜,目前没有孩子。据了解,冯斌公司的启动资金便是韩娜投资的。当初大概投资了二十万左右,在冯斌的努力下,这个公司逐渐的壮大了起来。
公司的股份冯斌占有百分之三十,韩娜占有百分之七十。
而这个冯斌曾经是何惠娟的高中同学,在两个月前,何惠娟所在的高中班级刚刚举办了一个同学会,那个同学会何惠娟与冯斌都参加了。
更重要的事情是,四天前,也就是何惠娟死亡之后的那个下午,冯斌以出去考察生意为由,购买了前往东兴市的飞机票。通过冯斌的身份证调查发现,前往了东兴市之后,冯斌还乘坐了一次高铁前往了榆州市。
在榆州市的一家宾馆度过了一晚之后,也就是三天前,冯斌就再也没有使用过自己的身份证了,目前冯斌的手机也已经关机,整个人从榆州市消失了。现在没有冯斌的一点下落,刑警队已经联系了当地的警方寻找以及抓捕冯斌。
“畏罪潜逃啊。”王超开口说道:“这么多信息都对得上,这个冯斌有重大的嫌疑。”
江河点了点头,问道:“那么现在知道韩娜在什么地方么,冯斌如果要走的话,我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认为冯斌会对韩娜交代清楚一些事情。”
另一名刑警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两个人在上东庭院买了一套复式。”
“走,去看看。”江河说道。
众人刚准备出发前往韩娜的家,这个时候就看到一个刑警队员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四周,说出了一句让众人都吃惊不已的话:刚才接到了一个电话,报案人自称叫做韩娜,她说冯斌现在正在家里,她会尽量的把丈夫留在家里,希望警察能赶快过去抓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想不到这个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的冯斌竟然又回到了龙城市。
第22章 自投罗网
车上,王超不无感慨的说道:“这个世界还真奇妙,你说我们刚怀疑这个冯斌是凶手,现在嫌疑人的老婆就打来了电话,说嫌疑人就在家里。那你说冯斌这绕了一大圈到底是图什么啊,不还是回来了?”
江河却和王超的想法不一样,他说道:“其实这个冯斌很聪明,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这样做可能也是最好的一个方法。自己住的地方永远是最熟悉的,在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逃避追捕,成功率会提高百分之五。或者去一个极其偏远地方,成功率会提高百分之十。”
“是么?”王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
江河点了点头:“我是把所有自己知道的案子进行了一个汇总之后得出的结论。冯斌是开互联网公司的,他不可能不知道使用身份证会在网上产生记录,而警方能够根据这个记录找到他。所以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认为,他之所以会坐飞机坐高铁,是故意用来迷惑警方视线的。”
王超这个时候才明白了冯斌到底想要干什么。
江河继续说道:“在得到了这些信息后,警方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会去榆州市调查冯斌的下落。”
“如果不是韩娜的话。”王超认真的点了点头:“那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冯斌的消息。从时间上来看,四天的时间刚好够他离开再回来。”
江河很认同王超的话,他拉了拉安全带,说道:“没错。”
王超伸了伸懒腰,对前面开车的刑警说道:“开快点,不过事情也奇怪,就按照我的经验来说吧,这一般妻子都会包庇逃犯丈夫,这个韩娜的觉悟倒是挺高的,这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大义灭亲吧?”
一辆警车很快就来到了上东庭院,几个警察很快来到了两人家门口。
按响门铃之后,几个人等在门口。
江河站在距离门口较远的位置,他整体的看着这二层楼的小别墅。这栋建筑白墙红砖,看的出是复古风格。此刻别墅旁边的车库门是开着的,里面停放着一辆宝马车,车并没有停好,一部分还在车库的外面。
江河很快的分析出了现在的信息情况,不论这辆车的主人是谁,江河都能看出这个人下车的时候一定是很焦急的,从车上下来之后甚至来不及关闭车库的门就回到了家里。江河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认为这个焦急的人应该是韩娜,她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家里来了一个人。
车库应该是通往家里面的,并不需要从正门就能够进入。
正在江河观察的时候,正门打开了,从门口出来一个女人。
江河看着这个女人,从外观上看,女人的岁数像是接近五十岁了,但是资料上显示这个女人刚刚四十岁。江河眼睛只是这么一瞟,就看到了女人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就这么一身简单的衣服估计就几万元人民币左右。
女人的手指关节较粗,皮肤也比较粗糙,看起来之前也是受过苦的人。
几个人跟着女人走进了屋子里,江河也不例外。
走进门的时候江河打眼看到在门框的上边有一个闪烁的红点,这应该是一个摄像头,相当于是猫眼的作用了。
女人一句话也没有说,江河看到了沙发上的一角。
客厅的左侧是一排豪华的沙发,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江河看到了沙发的一角。沙发的一角放着一个单肩背包,此刻的背包口子大开,江河看到了包里面红彤彤的,那是一叠一叠的百元大钞。
而在这个包的旁边的位置,沙发略微的凹陷了下去,从长方形的痕迹上来看,这个地方之前应该还有一个背包。而在这两个背包对着的茶几上,一个烟灰缸里面有十几根烟蒂。
所有的细节一瞬间涌进了江河的脑子里,让江河得知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坐在这里抽烟的人刚刚才离开。
而也是这瞬间,江河就想到了一个出口,,那就是之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车库门口。
想到了这里,江河转身就往外面跑去。
江河刚推开门冲了出去,这个时候就看到前面一个人背着一个和房间里一模一样的单肩包快速的往外面跑去,不用问了,江河百分之百确定这个人不是别人,这个人就是刚刚才回到家里的冯斌。
冯斌这辈子都没有跑的像现在这么快过,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停下来,面对自己的就只有死亡。冯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为什么自己一回来就被警方发现了,就像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走上了这条违法犯罪的道路。
冯斌一边狂奔着,一边流着眼泪。
他想起了上一次自己这样狂奔的时候还是在大学,他想起了夕阳下的奔跑,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常年开车不运动的他跑了不到几百米便已经气喘吁吁了,经过了一条街,他回头看去,身后是紧跟不舍的江河。
“杀人犯。”江河一边紧紧的追着冯斌,一边开口大声叫嚷:“拦住他,前面的那人是杀人犯。”
现在是傍晚,大多数的人刚刚下班,这条不宽的街道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摊,食客来来往往,路人也络绎不绝。按照江河的分析,他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认为街边会冲出几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来拦住这个瘦弱的冯斌。
但是这一次江河错了,他的概率论出错了。
江河的喊声无疑是帮助了冯斌,当江河大声喊着杀人犯的时候,本来拥挤不堪你来我往谁都不想让谁的街道顿时在中间冲开了一个窟窿,众人听到面前奔跑的这个人是杀人犯,顿时能躲多远躲多远。
这个场面让江河十分的疑惑,在他的预想中,冯斌的身材并不魁梧,而且手上没有任何的武器。在周围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有能力拦住他,甚至当场制服他,但江河预想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冯斌跑的更畅通无阻了。
虽然江河不明白自己的概率哪里错了,但是江河知道再喊下去恐怕真的要让冯斌跑掉了。于是江河停止了喊叫,只是一门心思的往前跑,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江河虽然身材瘦弱,可有个优点那就是没有汽车,所以江河去什么地方,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的话,江河从来都是走着去的。他的体力比起冯斌来,那是好了太多了,于是眼看江河就要抓~住了冯斌。
冯斌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江河,他心中急迫万分,不由的急中生智,他将自己的背包往前一拽,拉锁这么一拉,接着用力往上这么一扬。满天的钱币飘飘悠悠,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诱人的金光,这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给人摊煎饼的大~爷扔掉了手中的鸡蛋,卖水果的大妈扔掉了手中抱着的大西瓜,吃冰淇淋的情侣也扔掉了手中的冰淇淋,只有含~着棒棒糖的三岁小朋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边拍手一边看着这些人,他觉得这些人都好好笑。
人们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有的人跳着,有的人跑着,有的人闹着,有的人喊着。
“妈的,那是我先看到的。”
“别挤了,那还有好多呢。”
“孙子,快给孙奶奶打电话来捡钱了!”
就如同是潮水一般,众人瞬间将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而江河被人群裹挟着,哪里还能跑起来呢?
像是波涛一样在人潮中汹涌的江河,则是在脑子中飞快的计算着:这条街到头是一个丁字路,左面则会绕回到冯斌的家,右边是思凤街。思凤街一直往前有两个岔路口,冯斌为了避免自己发现他,应该会从第一个路口便转入。
那是一条小路,只有一个出口。从出口出来之后,冯斌不应该打车,否则警方一定能根据出租车司机找到他。以冯斌的聪明程度来看,最有可能的概率是他打车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接着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段下车,让空车继续到目的地。
这个距离不能太长,否则警方会在第一时间派警车跟上。
江河闭着眼睛,思索着这个地方,突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思凤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