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主动去东莞那儿打工,但那边的模具加工厂工资也不高。家里的三台机器早就卖了,自认为成了废人的老王愁苦万分。
没想到李子强让人传话给他,说看他能不能到厂子来打更,顺便还可以指导一下新工人,工资比别的厂子高。这其实是主动给老王一份工作,多年的老关系了,不好眼看着有难不管。
从2006年到现在,厂子所有的情况他都了解。李子强离婚住到厂子里后,老王心想,我还是回家吧。自己一个废人,让李老板帮自己三年,够意思了。
晚上没事时,俩人总弄点小酒喝。李老板一直很沮丧,喝多了就问老王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四十多岁的男人没有事业能怪谁。
老王口拙,只能喃喃地说李老板你可是个好人。有时李子强喝多了还大骂,老王你看着吧,这个社会不重视技术实体,就知道搞房地产挣钱,早晚都他妈的吃大亏,不信你等着看。现在笑我,以后我笑他们!
后来,李老板突然变了,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弄什么,再后来,等到他去海南参加同学聚会回来后,李老板好像又有了过去的雄心大志,满脸的神采飞扬。他打电话四处订购加工设备,又把机械加工原先勉强维持生产时剩下的设备按废铁价卖了。老王看着直心疼,这是原先都能用设备。
李老板笑着对他说:“老王,现在我们有了个大靠山,所有机械加工设备都给我们配全,订单也不用我们操心。等我们运做一段后,这些设备还得打包送到外国去。那些老设备不行的。”
去外国?厂子彻底完了?老王一阵心酸。他和这个厂子已经有了感情。刚来那会儿,白天睡够了,到车间看看,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偶尔还能在经验上指导一下工人,还能去食堂看看,帮点小忙,和厨房里的姐妹们开开玩笑。可这一切都慢慢地化为乌有了。
看到老王的脸色,李老板好奇地说:“如果我去外国发展,老王你愿不愿意来帮我?”
“愿意。”老王连去哪个国家都没有问。
“时间可能很长。”
“在哪儿不一样?儿子自立了,老伴走得早。没啥留恋。”
李老板若有所思:“像你这么想的技术工人应该有很多吧?”
“一定喽。机械加工这方面的人一抓一大把。”只要你按时开工资。老王把后面这句话吞回去了。
“我想要整个机加工方面的技术人员。原来厂子里的职工你都了解,你找一找他们,别家厂子的职工也行,在家闲着的职工也行。千万记住一点,告诉他们工作地点可能在外国山区,时间可能很长,在国内这段时间工资两千五,国外工资你先说是一万五左右吧。不来不要劝,技术上差不多就行,愿意去最重要。”
“好,这很容易。铸造、热处理和焊接的也要?”
“对,铆工也要。多找点,我们可以挑一挑。从现在起,你不要打更了,去做这件事儿吧。”
李子强说完从漂亮的小夹包里拿出三千来给老王,告诉他从这个月起,他的工资就是三千了。老王很高兴。
建国安走到李子强的身边,发现他正摆弄一把长枪。那长枪有一米四左右,枪管亮闪闪,枪托木制,被精心涂上淡色的清漆。建国安小声赞道:“李子,这土枪做得漂亮!”
李子强白了他一眼:“什么土枪?!这可是自强式直拉栓动步枪,自动步枪出现前最好的步枪……之一吧。”
“那你是模仿哪一种类型的?我对军事知识不熟悉。不过名字听起来象是劳教生产部门的产品。”
“去,建人。你就不能有点好话?名字可以再改嘛。我谁也没有模仿,综合各家所长。”
李子强利落地拉开枪栓,然后啪的一声下压卡住,落出酒瓶样的弹仓。李子强得意地说:“我一拉开枪栓,枪仓后面的复进弹簧就会带着顶针后压,正好被扳机的卡榫卡住。玩过火药枪没?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好孩子出身。没动手操作过吧?怕你这样的人,所以我又弄了个保险。当弹簧后压时,保险卡榫也自动落下,开枪前必须先扳动一下保险,才能被扳机控制,完成击发动作。
安全,不会走火。枪管是14毫米高压无缝钢管,来复线是我用小型数控拉床拉出的,这拉线应该是木匠活儿。枪内的弹簧是硅锰合金的,回复力非常好。”
建国安指着弹仓问:“只能装一发子弹吧,好像还不能自动抛弹壳。”
“呵呵,能看出点东西,你看看我的子弹吧。”李子强拿出一个像粉笔的东西,塞给他。
“这是你的子弹?”建国家认真翻看着它。外壳是纸壳压制的,可以看到结合部份衔接得很工整。它的底座是一个铜盂,与纸壳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前头硬硬的有份量。
李子强又拿出一颗子弹,稍用力扯下铜盂,倒出里面的火药,说:“铜盂里面的火药,我一开始用的是射钉枪的,发仔说发令枪的火药更便宜用起来也省事,我就改了。他说射钉枪的是速燃式的,更适合手枪,让我先用着。以后他有时间再重新配制。”
他往桌子上倒出火药,一枚尖头,身上有螺纹的铅弹在桌子上滚动。
“铅头是我用自己做的模具浇铸的。那个硬纸壳也是我自己做的模具,找了一家生产一次性纸杯的小厂子订做的,双面淋膜,防潮性比普通纸壳好多了。一万个测试枪够用了。”
“到那边我们能接着生产吗?”
“当然。只需要一点点设备,纸浆和一些配料也都可以在当地解决,我们还可以选择涂腊的,更便宜。”
要不是考虑那边的条件,他早就用工程塑料的了,注塑机更简单。但想达到独立生产工程塑料的水平,他们恐怕还得有相当一段路要走。
“让你看看我的射击水平。”李子强又拿出一颗子弹,放进弹仓,轻轻上抬了下枪栓,向前推进,又下拉卡住。
“酒瓶式枪仓是无奈之举,在解决金属弹壳之前,它是比较好的封闭办法。在枪栓和枪管的结合处我还用了点橡胶垫,效果很好。好在弹簧和橡胶垫体积重量都小,只好大量携带了。以后啊,就算枪被偷走了,没有橡胶垫会是废枪。”
“你要在车间里开枪?!”建国安看见李子强枪抵肩,往车间的远处做瞄准状。大约五十米外的墙上贴了个用八开白纸草草画的靶子。
李子强放下枪,从桌子底下掏出个扎满眼的饮料瓶套上枪口。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我做得销声器酷吧?不用怕,你看工业园里有几家工厂开工?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派出所所长昨天还和一帮子当官的跑到我这儿来,说是看看我重新开业有什么需求。需求什么?他们最好不要专门为我服务就是需求。五千招待费花完了。别费话,注意看我的动作啊。”
李子强装模做样地瞄了瞄,呯,一枪打去。一股浓烟在枪口爆起,还可以看到喷出几片破碎的纸壳。枪声还真不大。李子又拉开枪栓,倾倒出残存的纸壳。
他们走过去看靶子,子弹的落点在靶子下方的墙上,离中心五十厘米有余。
“你看建人,这就是和你说话分心的结果。哎呀,我还忘了我把火药减半了。你看我再专心开一枪。你要好好学。”
过了一个多小时,俩人从车间里出来。俩个人边走边说话。
“李子,你订的设备明天能全到吗?”
“能。招的技术人员也一起报道,设备摆布和试车都是技术人员自己来。”
“技术人员都是按我们设想招聘的?”
“是,全是走十年都行的,只要开工资。不会哭喊着要回家。建人,你别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练过射击?怎么射得比我还准?”
“从来都没有,上次穿越时我们连七连发都没有开过。真是白准备了。”
“是啊,我说过你们不用那么夸张准备。几乎什么都没有用上。”
“也不能说是夸张,有备无患还是应该的。”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说实话,我的枪怎么样?”
“在那个时代就是神器啊,一分钟十发,守在阵地上得多少人来攻?”
“就是嘛,弄上一百来人守家,两千人来攻也攻不破。我这是半装,要是全装,五百米都有杀伤力。以后要是发仔弄出更强大的火药也不怕,这是20G钢管,锅炉上输过热水蒸汽用的,绝不可能轻易炸膛。”
建国安随意地说:“这枪我们用不合适。大鸟不是说了要去菲律宾弄枪吗?我们自己人绝对要用自动的,哪怕半自动也行。端着你的土枪上阵……我们自己人没有必要。”
李子强不说话了。
“李子,我们如果几百万发子弹打出去,你曾说过的,大部份还可以复装,就算成能复装成功几十万吧,那时候我们还建不起一个保护我们的文明……那我们可真是废物了。”
俩人上了车。李子强发动车后,说:“我托人找了个气象局的头,他是正管防雹增雨的,手里有37单管高射炮,还有火箭什么的。今晚找他喝酒,服务农业什么的你去说,我陪酒。”
汽车向长沙市区驶去。
第十五章 优质种和催化酶
第二天建国安起床后头疼的厉害。他没有想到除了李子强,还有湖南人会这么能喝。那气象局的头头个子不高,一嘴长沙话,动不动抬手就是一杯酒。李子强能对付了,建国安不行。那个头头答应李子强随便看高射炮和火箭。当然借用是不可能的,买走更不可能。
头头对建国安毅然决然辞职,去菲律宾投资农业的行为大为赞赏。
那头头大着舌头说:“您是学种子专业的吧?”
“是,后来改名叫种子科学与工程。”
“您说说杂交啊,转基因啊这些技术对人好不好?”
“杂交是不同基因型的个体间进行的交合。就像驴和马生骡子。转基因是用人工的方法把一种生物的基因导入到另一种生物的细胞中并表达成功的一个过程。就像你把大象的基因放到驴子身上,驴子会长得很大。杂交食物没有问题,几千年了,没听说骡子能造成什么损害。转基因,实际上问题也不大。”
“那虫子不吃的东西人能吃啊?”
“哈哈,这里有个误区。比如有些害虫不敢吃含辣椒素的农作物,当把这种农作物的基因转到别的农作物细胞中,那么有些害虫当然就不敢吃了,而人吃了就没事的。”
“骡子肉就没有驴肉好吃,杂交水稻也没有老品种水稻好吃。转基因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哈哈哈!”建国安没法回答。李子强把话接了过去,“产量高的,味道肯定都不好,来,走一个!”
俩人又拼起酒来。尽管有李子强挡酒,建国安也是多喝了几杯。不知道怎么就被李子强送回宾馆了。
建国安在长沙找了个写字楼,把牌子挂出去,人就随便找了个宾馆住下。反正时间不会太久,这一切都会结束。
建国安醒了后,正努力回想昨天晚上的应答,怕出什么错。
他的手机温柔地响了。是妻子吴咏梅打来的。
吴咏梅和他是一届的同学,只不过是在东北农大1986年新成立的生物工程系就读,当时很多人都不知道生物工程是做什么的。怕考不上别的专业,稀里糊涂报的。俩人先后分到郊外的农学院工作,都是住学院里的宿舍,很容易产生感情,俩人顺顺当当地结婚了。
他们的婚礼有一阵儿成为学院里的美谈。
婚礼在食堂办,当主持人让他们夫妻二人互相发言时,建国安脑子也许抽筋了,忽然来了句:“我是专心的优质种,希望安在你心中!”吴咏梅的反应极快,马上接上说:“我是美丽的催化酶,永远催化出爱情花!”在场的同事们齐声叫好。
学院分给了他们一套大一些的宿舍,但同时要求说,只要有了孩子就必须搬出去,可能怕他们像以前老职工那样占着不走,还签了合约。婚后俩个人都没有要孩子的想法,可建国安不喜欢套套,吴咏梅不愿意吃药药,俩个人只好掐着时间,等所谓的安全期,然后小心翼翼地那啥。可安全期有时也是不可靠的,俩人在最不想要孩子的时候有了。那时俩个人都忙着自己的课题,还有紧张的教学任务。更重要的是,俩人微薄的工资使他们根本没有积蓄买房,索性流掉了孩子,反正他们还年轻。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吴咏梅总觉得不舒服,可什么时间都是紧的,于是便忍,工作一忙就忘了。对他们来说,评上副教授才是最重要。这是一个中国知识份子生命中关键的一步。
在中国的知识份子圈里,幸福的家庭有各式各样的,不幸的家庭都还得添上一样:评职称。
学院里的学术委员会,是由数个学院行政领导和几个正牌教授组成的。他们平常对这夫妻俩的教学和业务能力都是非常满意,可等到评职称的时候,虽然他俩的条件都够,教学、论文、项目都不缺。可别人也不缺,总有领导排在他们前面。领导们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兼课是行政领导评职称的捷径,论文属名是最简单的方法。俩人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他们还明白了,在知识份子圈子里拉帮结伙,不,是搞好人际关系有多么重要。教育学生的能力没有与领导沟通的能力重要,科研基地的大棚、实验室没有和同事喝酒的酒桌和包厢重要。
领导的数目和人际关系极好的人精总是不会太多。2001年的时候,他们终于轮上了。这次评职称让他们学会了很多。
他们轻吐了一口气。准备好好下功夫做一翻事业。吴咏梅准备在木薯发酵理论方面着手,而建国安则直奔新式玉米制种。
在此之前想解决孩子的课题。可是吴咏梅却不能生育了。当吴咏梅终于抽出时间到三十里外的妇女儿童医院检查时,妇科大夫可惜地说:“你们怎么不早点来?还有什么比身体和孩子重要,双侧输卵管严重受损,可能终身不孕!”
俩人放下一切,走了很多大医院,最后只能接受了现实。
吴咏梅对建国安说:“你是家中的独子……”
建国安说:“孩子永远没有你重要。那东西就象阴沟里的老鼠到处都有,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再说以后我们想要的话,还可以做体外受精和胚胎移植。”
“试管婴儿?就象你做的单倍体育种?”
建国安知道她是在变相地安慰自己。
“呵呵,不要想太多了,很简单的事。”
在评完职称后,同事们发现原来独立独行的夫妻俩个人变了。他们融入了同事间的各种小团体活动中,甚至变身成为其中的积极分子。
建国安有了一些副业收入,为别人写论文。这是明码实价的。在有国内刊号CN上发表的一个价,在有国际刊号ISSN上发表的又一个价。建国安曾经苦笑着对一个要稿的人说,我在他们上面发也很困难。找他的人说,建教授,您只要写出有一定水平的论文就行,其他的我有办法。
建国安把以前投稿没给发的论文拿出来,改了改,交给找他的人。结果人家在有国内刊号CN的某刊物上顺利的发了。从此以后,建国安的收入不菲。
夫妻俩的科研项目也开始主动找领导挂名了。有时一项研究报告能挂上七八人。当然排序很重要,评职称时,有时要求排前两名才算,也有时要求排前三名才算。当然,这个事情不用他们俩操心,他们自己商量着解决。夫妻俩发现他们受到的好评如潮,时间也格外充足格外自由。很轻松地得到各种荣誉称号。
当得知有能够穿越的机会,建国安回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吴咏梅从实验室里叫出来,全然不管她正在科研的《降粘酶在新鲜木薯发酵生产高浓度乙醇中的应用》的项目到了关键时候。
原先吴咏梅很看重这个项目,说它能极大减少发酵中传质的能耗,而且释放的结合水可以节约发酵用水降低成本。可以为评教授职称大大的加分。
教授职称评定中有这么一条:科研项目经省、部级以上业务主管部门的鉴定或结项验收,达到国内领先水平,产生较好的社会、经济效益可以加权比重。
建国安以前有些担心,问,我们好像没有办法请省、部级以上业务主管部门的鉴定或结项验收吧?
吴咏梅信心满满地说:“没事儿,排在挂名第二位的那位领导说他有办法。”
建国安当时就放了心,大力支持她。还为她提供了数十种不同品种的玉米芯制作菌株。
可现在,教授职称在他的眼里就是浮云。建国安几乎强行把吴咏梅拉回家,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诉了她,并播放了他们穿越后的视频。吴咏梅从开始的惊恐万分最后转换成惊喜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