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数日前决定起兵那时起,他们两个都一直跟在柴荣身边,几乎亲眼目睹了整个力挽天河的过程。从柴荣带领三千五百骑兵踏上归途,到曹州恶战,奇袭胙城,会师灵河,然后再到今天的血战破敌。
柴荣的大度仁厚,赵匡胤的骁勇善战和郑子明的足智多谋,都给二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跟这样的同伴在一起,他们每时每刻都觉得脸上光彩。他们提起大伙所做一起的每件事,都会本能地为自己感到自豪。
“胡闹!”
“妇人之仁!”
身为是两代人,符彦卿和高行周,根本无法理解晚辈们的选择,更无法表示赞同。“为了可怜区区数千残兵,就放任主谋王峻逃走。一旦他重整旗鼓呢?还是想让他逃回汴梁去,然后大伙再血战破城?”
“郑将军说,王峻已经成了板上之鱼!”高怀亮和符昭文两个,先前也曾经有过同样的疑问,但是现在,他们二人的回答声,却坚定无比。“他逃不掉!从他离开汴梁那时起,一切就已经成为定局!”
第十章 宏图(七)
“也罢,既然郑将军如此有把握,老夫就不多置喙!”符彦卿不知道自家侄儿的哪里来得自信?然而作为前来助阵的客军,却不能越过柴荣自行调兵遣将。犹豫再三,无奈地点头。
“殿下在哪儿,速带老夫去见殿下。”高行周心中的想法其实跟符彦卿差不多,干脆直接命令自己的次子高怀亮头前带路,等跟柴荣会了面之后,再做定夺!
“殿下说他甲胄在身,不便亲自前来迎接。两位长辈可以先跟他合兵一处,然而再慢慢赶往胙城!”临出发前,符昭文早就得过柴荣吩咐。笑呵呵地又行了礼,大声回应!
“也好!那就先合兵一处!”符彦卿和高行周朝各自身后看了看,轻轻点头。
反正王峻已经逃走那么长时间了,现在去追,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追得上。还不如先见了柴荣,听听他跟郑子明二人到底作何打算。
抱着客随主便的想法,二人先将队伍跟柴荣的嫡系部队靠拢到一处,然后跟着符昭文和高怀亮去拜见太子。柴荣哪里敢在自家岳父面前托大?听到亲兵汇报之后,抢先一步上前迎接。双方先客套了一番,彼此见过礼,随即就迅速又将话头转向了战事。
“那王峻……”符彦卿是柴荣的长辈,资格和实力也比高行周略强,所以率先开口提出疑问。
“子明对此早有安排,岳父和齐王若是不放心,不妨跟着孤一道去追。”柴荣对此早有准备,笑了笑,低声打断。
符彦卿和高行周二人猜不出柴荣肚子里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只好将信将疑地点头。三家兵马合在一处,留下李顺儿带着两营弟兄负责收拢俘虏和禁军的溃兵。其他人,匆匆忙忙又踏上了征途。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当然不可能马上咬住禁军的尾巴。但是在沿途当中,却总有一伙接一伙的溃兵主动前来投奔,都说先前是受了王骏欺骗,才会跟太子为敌。如今幡然悔悟,决定要痛改前非。请殿下大人大量,给与一次机会将功赎罪云云。
柴荣先前之所以放任王峻带领大部分禁军从容撤离,存的就是不想多做杀伤的心思。如今见溃兵能主动前来投靠,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当即让高怀亮单独领了一支队伍,专门接纳禁军将士,一路走一路收编,没等看到胙城的影子,收编的兵马数量已经逾万。
符彦卿和高行周见此,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却又担心王峻化名逃走,去投奔契丹,然后引贼入寇。特地叫来了各自的心腹,命令他们带着骑兵去封锁沿河个个渡口,捉拿王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挖地三尺,也坚决不能让老贼成为漏网之鱼!
大周枢密使王峻,哪里知道自家的形象,在别人眼里是如此的不堪?此刻的他,正带着樊爱能、李冈、何徵等人,直扑胙城北门。沿途中,虽然众将麾下的兵卒,都差不多逃走了一大半儿。但每个人毕竟都有一部分心腹嫡系还在咬着牙坚持,这些兵马全部加起来,数量依旧高达一万五千余众,实力依旧不容轻视。
眼看着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樊爱能等人,心中也勇气顿生。策动坐骑凑到王峻身侧,七嘴八舌地提议,“枢密,于今之际,最重要的是及时跟太尉联络,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对,胙城虽然有城墙和护城河,但毕竟是个弹丸之地。我军又刚刚遭受挫折,士气低落。”
“胙城只可以暂且容身,却不可做长久驻守打算。我军粮草辎重也都丢失殆尽……”
“先进城再说!”王峻不想听众人的啰嗦,皱着眉,大声打断,“都小心些!出发之前,老夫曾经留下数千人马守在这里,按道理,此刻他们应该出来迎接……”
话刚说了一半儿,忽然间,半空中传来一阵恐怖的唢呐声响,“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紧跟着,已经伸手可及的吊桥,猛地被迅速扯起。胙城的四门,同时关闭。北侧敌楼上,数百张角弓迅速拉满,瞄准城外。一名虎背熊腰的将领从敌楼的二层探出半个身子,手举铜制的喇叭,大声断喝:“王枢密莫走,赵匡胤在此恭候多时!”
“你,你……”王峻眼前一黑,差点从马背上直接栽落。好在身边的亲信及时扶了一把,才避免了他当众出丑。“你这小贼,欺人太甚!来人,给我夺城!”
如此乱命,樊爱能、李冈等人如何肯听,纷纷抖动缰绳,扭头便走,“枢密,追兵,追兵就在身后!”
胙城去不得,还有陈桥驿。过了陈桥驿,就可直奔汴梁。汴梁城的城高池阔,还可以劫持了郭威做人质。大伙未必没有机会,跟柴荣讨价还价!
“不能走,越走,军心越乱,士卒全都跑了,尔等回到汴梁也是等死!”王峻大急,扭过头,冲着樊爱能等人厉声提醒。然而,这个时候,众将谁还拿他的话当回事儿?各自带着麾下嫡系,争相逃命,任他喊破嗓子,都绝不回头。
王峻无奈,只好也拨转坐骑,带着自己的铁杆亲信跟上逃命队伍。一边走,一边不停地举头张望。眼睁睁看着众人麾下的弟兄,越走越少,越走越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更没有勇气派人去阻拦。
匆匆忙忙跑到了天色将暗,队伍才终于又重新稳定了下来,全部弟兄加在一起,也只剩了五千出头,并且个个精疲力竭。
回头扫了几眼,好像并没有追兵尾随,樊爱能等人顿时又恢复几分底气。在官道旁找了个避风之处,吩咐大伙停下来吃些干粮,恢复体力。
“还是早点儿走吧,免得夜长梦多,汴梁城内也出变故!”一连串的打击之下,王峻看上去比当初领兵离开汴梁时,足足老了二十岁。策马走过樊爱能等人身边,没精打采地开口提醒。
“枢密先前把别人看成了无知小儿,如今又觉得对方能一步十算,这前后的变化,也忒大了些!”樊爱能一肚子怨气正没地方发,听王峻说得虚玄,忍不住低声嘲讽。
“可不是么,大人今天早晨,还说要灭此朝食呢!结果大伙连晚饭都差点没的吃!”
“早知道柴荣如此难对付,咱们何必趟这趟浑水。李重进做太子,和柴荣做太子,不是一个样么?大伙这辈子又没指望封侯拜相!”
“这回好了,能不能将汴梁城里的家眷接上,去投奔西蜀都两说了!早知道这样……”
李冈等人,也彻底对王峻失去了敬畏,一个个撇着嘴,冷言冷语。
“当初老夫没逼着你们,是你们自己要跟着老夫干的!”王峻气得脸色铁青,梗着脖子大声反驳,“况且如今也不是穷途末路,只要能回到汴梁,老夫就还有机会逆转乾坤!”
话音未落,耳畔忽然又传来一阵低沉的画角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如寒冬腊月的北风,吹得人心里一片冰凉。
“不是,不是沧州军,他们,他们用得是唢呐!”
“是咱们的人,太尉来接应咱们了!”
“肯定不是沧州军,沧州军不用号角!”
樊爱能、李冈、何徵等人,个个脸色煞白。单手抓起兵器,翘起头,望着号角来临方向,大声“祈祷”。
来得肯定不是沧州军,他们的判断没错!沧州军不用画角,用画角的,且能出现在京畿附近的,只能是大周军队。也许是殿前军,也许是其他地方诸侯!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那支队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走在最前头的,果然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峻等人联手拥立的新太子李重进!紧跟在其身后,是数排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每个人身上都穿着整齐的铠甲,手中陌刀高高举起,寒光闪烁。再往后,则则是一匹镔铁骅骝驹,马鞍上,有个大伙熟悉得无法再熟悉的老将,手持长缨,双目如电。
“啊,皇上!”禁军当中,有人眼神好,双手扶额,大声惊呼!
“皇上怎么来了?太尉,太尉和太师……”
“常思,皇上身后那个人是常思!”
“常思身边是白太师,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太师是皇上的人!”
“完了,全完了……”
刹那间,所有残余的禁军将士,全都乱作了一团。谁也不知道,是应该抓起武器来负隅顽抗,还是跪地请降,以免被当场斩尽杀绝!
就在这个当口,李重进忽然策马向前跑了几步,举起手臂,大声叫喊:“陛下有旨:尔等皆为他人所误,并非真心谋逆。只要主动请降,过后决不追究。切莫再负隅顽抗,自误了身家性命!钦此!”
“陛下有旨:尔等皆为他人所误,并非真心谋逆。只要主动请降,过后决不追究。切莫再负隅顽抗,自误了身家性命!钦此!”数百名大嗓门的殿前军士卒,齐声重复。唯恐王峻和他身边的众人,假装听不见。
“呛啷啷!”樊爱能手中的兵器掉在了地上,他本人却像泥塑木雕般,毫无知觉。
“呛啷啷!”“呛啷啷!”“呛啷啷!”……兵器坠地声,交替而起。众禁军将士一排接一排跪了下去,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唉!”何徵丢下兵器,叹息着拜倒于地。
“时也,运也,命也!”李冈喃喃地嘀咕着,跪下双膝,闭目等死。
更多的将士丢下武器,跪了下去,没用勇气再继续抵抗。无论圣旨上所说的话,算不算数,他们都认命了。反正抵抗到底,也在劫难逃。还不如将自己交出去,好歹还不至于过后牵连家人!
转眼间,禁军当中依旧站立着的,只剩下了王峻和他身边的几百铁杆心腹,像过河的蚂蚁般,缩成了一个团。将他牢牢保护在了队伍的正中央,紧握兵器手臂,不停地颤抖!
“唉!”郭威见到此景,忍不住幽幽叹气。随即,竟然策动坐骑,穿过重重侍卫,径直朝着蚂蚁般的顽抗者们走了过去。
“陛下小心!”常思和白文珂二人看见,连忙追上去劝阻。谁料郭威却笑了笑,轻轻摇头,“有什么可小心的?前几天秀峰曾经有无数次机会杀我,他都没动我一根手指!”
说罢,也不管常思和白文珂二人是如何着急,继续策马朝王峻而行。一直走到了彼此之间相隔不到二十步处,才又缓缓拉住了坐骑,咧了下嘴,苦笑着说道:“秀峰,你我二人,这么多年来,生死与共。苦没少吃,福没多享,却没料到,这份情义,却无法有始有终!”
“我,我……”明明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就能将郭威乱刃分尸。王峻心中的恨意,却丝毫鼓不起来。喃喃半晌,终于也咧开嘴,笑了笑,大声回应:“我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我没想杀你,也没想过篡位,但不知道为何,却停不了手!”
“那现在呢,秀峰,停手吧!何必让无辜的人为你我流血?”
“也罢,既然输了,你灭我九族就是!”
“连刘承佑的族人我都没动,又怎么可能对你的家人下手?”闻听此言,郭威心里一酸,再度摇头苦笑,“我不会杀你的家人,也不会杀你身边这些弟兄。他们也是大周将士,不该死在自家人刀下。放手吧!你明日自己辞了官职,从此去做一个闲云野鹤便是!”
“什么?”王峻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流着泪破口大骂,“郭家雀儿,你现在居然还心存妇人之仁。你个蠢货,王某这辈子居然跟了你!”
骂罢,忽然将手中宝剑朝地上一丢,大声喊道:“你们也都听到了,皇上连我都不想杀,更不会加害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大伙儿放下兵器,跪地请降吧!王某,王某已经认输了!”
他的心腹亲信们,虽然个个悍不畏死。然而能有一条生路,谁还愿意继续拼命?况且王峻自己都放弃了,大伙想继续坚持也没有人带头。于是乎,陆续叹息着丢下兵器,跪在地上,彻底放弃了抵抗。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苍茫暮色中,唢呐声穿云裂帛。大队的河工终于在潘美等人的带领下,追了上来。从四面八方,将残余的禁军困在了中央。
“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郑子明带头策马奔向郭威,隔着三十步远停住脚步,拱手施礼。
“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高怀亮、符昭序、潘美、陶大春等人,齐齐拱手挺胸,向郭威行以军礼。
“好,好!”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年青的面孔,又低头看了看两鬓雪白的王峻,忽然间,郭威若有所悟。
不知不觉间,自己,常思,白文珂、王峻等人就都老了。而太子,郑子明、高怀亮等人却风华正茂!
一阵秋风吹来,树梢头的枯叶缤纷而落。
郭威抬手揉了下眼睛,在马背上尽力挺直身躯,然后笑着向众人挥动胳膊,“什么罪?今日能看到你们,朕,老夫很是欣慰!太子呢,叫上他,咱们一起回汴梁!”
第十章 宏图(八)
这,可是一道如假包换的乱命。
此地距离汴梁往少了说也有一百多里远,年青将士昼夜狂奔都得累趴下大半儿,更何况郭威、白文珂、常思这种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头子!然而,这节骨眼儿上,他又不能当众顶撞郭威,只好先大声领命,然后赶紧派人去通知柴荣。
好在柴荣从不辜负他的期待。追上来后,三言两语,就令郭威改变了主意。下令大军掉头向北,先去胙城内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拔营启程。
殿前军、禁军、沧州军、外加符、高、常三位地方诸侯麾下的兵马,总计加起来超过了十万,并且彼此之间互无统属关系,预先也没做相应准备。安置起来非常麻烦,一直忙碌到了后半夜,郑子明、赵匡胤和高怀德等人,才终于能捞到机会休息。哥仨随便找了间空房子,倒头就睡。然而,还没等他们睡踏实,耳畔却突然又传来一阵号角声响。却是附近的几个州县官员,听闻皇帝亲征,特地赶来“护驾”!
“早不来,晚不来,听说王峻兵败,就立刻来了!这群墙头草,也不怕转弯太大扭了腰!”高怀德起床气大,拍着床沿儿破口大骂。
“他们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况且有皇上在,也轮不到咱们这些武将来多嘴!”赵匡胤这几年在节度使位置上历练,深得为官之道。唯恐郑子明在高怀德怂恿下,又跑出去多事,赶紧低声出言开解。
郑子明原本就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对这年头大多数官员的操守,也从没报多大希望。所以听了赵匡胤的话,立刻笑着点头,“二哥说得对,咱们犯不着跟这群庸才一般见识。你们二位继续抓紧时间睡觉,我去让潘美在城外随便给他们安排个地方驻扎,明天早晨等着皇上处置。王峻和王殷都已经落网了,这时候,无论是谁出面,外边的人都翻不起任何风浪来!”
说罢,吩咐前来报信的亲卫,拿了自己的佩剑去找潘美,一切交给后者随意安置。自己则继续蒙头呼呼大睡,直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又去拜见了郭威,然后按照后者吩咐领军向汴梁出发。
这一回,大军便依照正常的行军规矩,每十五里一小歇,三十里一大歇,每日行军六十里便彻底停下来安营扎寨。足足走了两整天时间,才来到了汴梁城外。然后又是划定区域,分头驻防。又是抽调精锐,重新组建殿前军首守卫皇宫,直折腾了小半个月,才终于宣告风平浪静。
这期间,王峻、王殷、李重进三人的嫡系,全都被从殿前军里清除。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卒解甲归田,中级和高级军官,根据其所参与叛乱的程度,或者被投入监狱服刑,或者被发配到西北折氏帐下,去防备党项各部。除了少数十几个手上沾了过多人血的家伙被斩首之外,其余大多数,都保住了性命。
太尉王殷当初曾经一心置郭威于死地,后来又力主诛杀那些试图给柴荣和常思两个的通风报信者及其家人,罪孽深重且结仇太多,连同他的弟弟王固一道,被郭威赐予了毒酒。枢密使王峻虽然为整个逼宫事件的主谋,却始终坚持不准任何害了郭威的性命,最后又是主动放弃了抵抗,没有一条路走到黑。所以郭威也投桃报李,拒绝了符彦卿和白文珂两人的提议,没有判处王峻极刑。只是将王峻本人和其弟、其子一道削职为民,全家贬去了商州。此生没有赦令,不得返回汴梁!
几乎所有参与“逼宫”者,都没落到好下场。但有三个人,却属于例外。第一,便是老将军白文珂,此人原本就是郭威刻意留在外边的“暗子”,王峻前脚带领大军离开汴梁,此人后脚就偷偷派遣心腹跟常思建立了联系。随即二人里应外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下了王殷,救出了郭威。所以此番平息叛乱,白文珂的功劳理所当然被列为第一。非但超过了千里来援的符彦卿和高行周,甚至把柴荣和郑子明哥俩,也远远甩在身后。
第二个例外,则有点出乎所有人预料。居然是韩重赟的父亲韩朴!原本率军抵达汴梁之后,郑子明还打算用自己的功劳,来替好朋友的父亲抵消一部分罪孽。谁料后来一打听,才发现韩朴在自家岳父常思入城的当晚,居然是出力最大的一个。硬是凭着手中酒壶,将王家的几个嫡系子弟,尽数灌得人事不省!让王殷在关键时刻,彻底变成了聋子和瞎子,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找不到!
所以,韩朴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帮忙赎罪,凭着自家功劳,就平安过关。并且被连升数级,再度当上了一名都指挥使,奉命跟们自家儿子韩重赟一道,去协助老将白文珂,重组龙武禁卫军。至于韩朴是早就搭上了白文珂的线儿,还是见风使舵,果断投机成功,那就不得而知了。朝廷的封赏文告上没有细说,郑子明也不好意思刨根究底。
最后一个例外,则是试图窥探太子之位,并且跟王峻、王殷二人狼狈为奸的李重进。按照郑子明和赵匡胤、高怀德三人的想法,李重进这厮即便不会像王殷那样被一盏毒酒了结性命,至少也得被发配边关去做大头兵!先好好锻炼上几年,才有机会东山再起。
谁料,在处置完了王峻的第二天,郭威就命人把李重进从监狱提到了皇宫。先亲自拿起马鞭,劈头盖脸地将此人一堆臭揍,然后又让太监将此人推到了柴荣面前,命其当着自己的面儿,向太子跪拜请罪。至于是生是死,全在太子一句话下。
以柴荣的聪明,岂能想不到自家义父,是割舍不下舅甥之情,试图放李重进一马?于是,干脆顺水推舟,以表弟李重进年少无知,容易受到奸人蒙蔽为理由,替他求情。郭威闻听,顿时老怀大慰,先将柴荣好好夸奖了一番,接下来又用马鞭逼着李重进向柴荣跪拜谢恩。待柴荣亲手将李重进扶起来之后,才打发此人回家闭门思过去也!
“皇上这样做,虽然全了亲情,却,却也太不把国家法度放在眼里了!”高怀德跟李重进以前就有过节,见此人犯下了“谋逆”之罪,居然只挨了一顿鞭子就能蒙混过关,心里未免有些不舒服。找了个没外人的机会,跟郑子明小声嘀咕,“皇上就不怕,不怕其他人效尤,或者姓李的狗改不了吃屎?反正犯再大的错儿,也是一顿鞭子。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又能活蹦乱跳!”
“皇上身边,总计也没剩下几个家人了,他当然下不去手!”对郭威的举动,同样身边没几个亲人的郑子明,倒是非常理解,笑了笑,低声回应,“至于狗改不了吃屎,他以后得有机会才行!你没看么?这几天皇上把殿前军整个都交给太子了,即将重建的禁卫军虽然是白文珂主事,可白老已经七十多了,哪还拿得出精力?最后还不得依仗韩重赟?手握殿前军和禁卫军,汴梁城内,今后谁还能有机会动太子一根寒毛?”
“这倒是!”高怀德转了转眼珠,轻轻点头,“皇上的谋略,高深得很。咱们当初急急忙忙赶来救驾,谁成想他都落到那种地步了,居然还能倒转乾坤?”
“我也没想到,我还以为,总得先把王峻擒住,然后兵临汴梁城下,逼王殷投降呢!”郑子明又笑了笑,佩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