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中,不知道临邑有诈的庞涓率领八千魏武卒血战一场,杀进了临邑,还未休整,临邑四门大开,齐军纷涌而入,将庞涓部堵在城中军营内。
营垒中一无粮草,二无军械,庞涓与齐军对峙,等待援军。
由于后路被断,田忌也不敢对魏军多造杀孽,送去一份饿不死人的粮草,继续围困庞涓。
他和庞涓已经是老相识了,虽然庞涓是被孙膑计谋逼的自杀而死的,可当时率领齐军的可是田忌。
夜里,齐军大营。
齐国将校泾渭分明,分别以田忌和邹忌为首,开始了对峙。
“如今后路已断,临邑之围也被识破,好在我们渡河以来没有和真魏军交手,公孙策可能会卖陛下一个面子,放我们归国。”
田忌主张撤退,邹忌是监军,死活不肯:“如将军所言,赵括截断我军后路,全军将士战意动摇,军心不稳。别忘了公孙策不到十日横扫南冀州,连吞两国,兵力暴涨,此时说不得已有了吞齐之心。”
“以公孙策嗜杀的性子,我们这些人齐地儿郎,即使投降也会被他视为心腹大患,要么一刀杀了,要么终日劳作,累死在矿山之中!”
最后邹忌讥讽田忌:“公孙策有攻齐之心,岂会放我们这六万人生力军归国?”
田忌无视邹忌,目光一一扫过各部将校:“公孙策有战神之名,所以他必然知道此时的魏军经不起折腾。魏军估测此时约有八十万,与他齐心的不足一半。一旦战事不利,他的八十万魏军可就彻底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即使还在,他指挥起来也不会太过顺利。毕竟当将军的,有几个没有私心?”
“啪!”
邹忌猛地拍桌,怒目而视,指着田忌直说:“大胆!田忌莫非你有谋反之意!”
田忌咧嘴一笑:“我田忌只要将六万大军带回去,齐王殿下只会奖我的功,升我的爵!至于你邹忌,还有你们这些……”
田忌呵呵笑着,将一杯浓茶喝下,猛地摔杯,瓷质被子清脆的响声让在场的将校齐齐肉跳。
正所谓摔杯为号,刀斧手齐出,当即邹忌一伙就被解去了兵符佩剑,绑成一串。
“田忌!你怎么确信公孙策不会攻我大齐?”
邹忌即使被绑了,依旧气势不减,高声喝问。
田忌晾着邹忌,慢悠悠给自重新倒了一杯浓茶,喝掉后,缓缓说道:“原因很简单,他要整军,而且相对于齐国,晋国才是他的心腹大患。”
“如果你猜错了呢?这六万大军怎么办?”
“猜错了?那我就率这六万大军为前驱,策反齐国田氏子弟!只要公孙策肯纳我田氏女子为夫人,生一子为齐侯,这一子身有上古虞帝与黄帝血脉,是多么高贵的存在啊!对于他,我们田氏子弟必然忠心拥戴!”
田忌笑眯眯说完,邹忌面如死灰。
如田忌所言,田氏反齐助公孙策一举荡平齐国真的很有操作性。哪怕新建立的齐国君主不是公孙策的儿子,只要齐国是公孙策藩属,公孙策都愿意。
“那你准备怎么处置我们?”
田忌沉默片刻:“你们都是齐王心腹,留着也是祸害。以后这六万大军就是我们田氏的了,至于你们,太子殿下会替我处理的。”
“你真无耻!”
田忌学着现代人,耸耸肩,摊摊手:“和你下邳侯邹忌比起来,我还差的很远。”
“押下去,好生看管。另外,谁替本将去给太子殿下送封信?”
田忌麾下将校争先恐后,这可是近距离和公孙策拉关系的好时机。他们多是田氏子弟,谁家都有那么几个闺女,谁先去,谁的女儿就有可能成为公孙策的夫人,成为将来齐侯的生母!
田忌哈哈大笑,最后指了一个家中无女的田氏子弟连夜去见公孙策。
第七十九章 各种人心
此时的朝阳坡下,曹性巡夜经过木桩,见李卫不肯吃饭遂劝道:“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竟然会背叛殿下。你不是说有保护他们性命的秘密么?如果殿下凯旋,你却饿死,没有你的这个秘密,你的这帮兄弟可就都死定了。”
李卫瞥了一眼曹性,声音枯哑:“秘密已经不重要了,魏王开始为他做善后,在他回来之前,我死亡也只是早晚。可能我活到现在,也只是因为魏王还没有下定决心。”
“啧啧,不愧是当过耿侯亲卫将的人。你猜的很对,殿下回来之前,你死定了。”
还是刺杀王姓子弟的那一伙剑客,为首剑客掏出一个令牌递交到曹性手中,曹性仔细检查了一遍,点点头说:“是真的令符。”
曹性却将令符随手抛了回去,站在李卫身前一步不退,让准备下手的剑客们很不解,曹性盯着剑客头目随口询问:“知道刘夫人为什么将李健抽了二十鞭么?”
李健就是鬼面,率领墨家剑客看押王姓子弟时,被这群剑客用魏王令符明火执杖的在朝阳宫刺杀了王姓子弟,只留下王振兄妹三人。
结果第二天就被刘雅蝉下令,当着南宫宿卫的面狠狠抽了二十鞭子。二十鞭子对于李健来说不算什么,抽完后就活蹦乱跳,啥事没有。
可提醒了南宫宿卫,让他们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曹性自顾自说着:“刘夫人之所以要抽他鞭子,是因为李健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他是南宫宿卫,而不是北宫宿卫!可能说的有点长,还绕口,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我们是太子殿下的人,我们只听太子殿下和诸位夫人的,其他人,就是魏王,也无权管辖我们!”
曹性声音一落,就见郭解从暗夜中现身:“曹将军说得对!我们是太子殿下的人,只听太子的!”
无数轻甲剑客出现,将前来刺杀的剑客围住,郭解环臂在胸,一手摸着鼻子对剑客首领调笑道:“知道么,面对任何有可能对诸位夫人生活造成不良影响的人,我们都有权抹杀。”
郭解说完,来刺杀的剑客慌了,相互望着,不知道怎么应对。
绑在木桩上的李卫扯着干哑嗓子讥讽道:“这么深的夜,扰了夫人们的梦,杀了你们也是活该!”
剑客首领深深的看了一眼郭解和曹性,冷哼一声,抱拳离去。
待这群人走了,李卫才问:“为什么保我?公孙策孝顺,你们忤逆了魏王,魏王收拾你们一顿还是不成问题的。”
郭解掏出葫芦,给李卫灌酒,边灌边说:“不是保你,而是保护你的秘密。殿下出征不足十日,朝堂上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李卫喝完酒,长长出了一口气:“权力这玩意儿,真他妈恶心!”
曹性点点头,靠在木桩上说:“不是权力恶心,是人心才对。我只知道,只要效忠殿下就成了,这是我的本份。”
郭解继续喂着李卫饭菜,无所谓说道:“殿下对咱有知遇之恩,其他人的话,和咱没关系。”
李卫酒劲发作,打了一个嗝,晕沉沉询问:“因为我背叛殿下,你们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你有你的原因,你的背叛不是为名为利,算不上多可恶。不过你却是那批老人中第一个背叛的,殿下想饶你,其他人也不会愿意。”
郭解解下自己披风,裹到李卫身上,说完就慢悠悠走了。
曹性见李卫睡了,留下守卫后也去他处巡视了。
不会有人看到,睡着的李卫笑的甜蜜,却有一行行清泪被略寒的夜风吹走。
一夜就这么过去,天亮了,又是崭新的一天。
八月二十五一早,公孙策尽起大军南下进攻临邑田忌部,半途就接到了田忌的信使。
田忌虽然表明了投降的意思,可公孙策依旧不敢大意,他输不起。
这一日的早上,在平阳郡甘亭,与伏晓光对峙的晋军再次有了动作,派出百余骑直赴伏晓光营垒。
伏晓光与部下千骑在这里已经和几十倍于他们的晋军对峙了十日,每天所受到的压力难以言表。
既要担心晋军壮士断腕,又要防备晋军派锐士劫营救走李靖等人质。还有就是他们的后勤线已经被晋军截断,残存军粮不足五日。
如今东线战场到底打的怎么样,他们一无所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坚持下去,有没有意义。如果他们坚持到最后,换来的是公孙策惨败,他们一定会疯的。
疤脸站在木墙上,指着赶过来的晋军轻声说道:“伏校尉,你看,那人好像是马成!”
伏晓光脸色再次变得很难看,他也看到了马成,晋军打的什么主意他瞬间就知道了。
西征时,他留守定远城,公孙策挚友花缺投火自尽,弄得他被公孙策一撸到底。如今又有一个挚友被晋军挟持,想必是来交换李靖等人质的。
如果他不同意,马成出了问题,他可以想象,公孙策这次绝对会生吞了他!
如果他被迫交换人质,没了人质在手,他这一千骑眨眼就能被晋军淹没,能不能见到公孙策还是两说。
他也不知道河东郡此时如何,如果还是那么点兵力的话,晋军就能长驱直入,直攻夏城。
他不敢想象丢失人质后的惨重后果,更不敢坐看马成被杀。
晋军百余骑停在营垒百米外,马成一身素色棉袍,人消瘦了不少,望着营垒上飘扬的红底黑色魏字旌旗还有公孙二字大旗,轻轻一叹后,眯眼微笑。
“侯将军,我马成怎么说也曾经是一方人主,穿这样一身回魏国,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侯君集声音平静:“你想怎么样?”
“给我来一套符合我身份的战甲,越华美越好,我要风风光光的返回魏国。要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披甲了,回到魏国,我就归隐山林过安乐日子去了。”
侯君集望着一脸微笑的马成,蔑视轻笑:“你不怕晋军一举南下,直捣黄龙,灭了公孙策老窝?”
马成歪头斜视侯君集:“他在东线大胜特胜,在没有陷入窘境之前,别说李恪,就是他老子李世民都不敢进攻河东郡。估计你们也就是索回人质,在勒索一点金银粮草什么的。”
侯君集缓缓点头,盯着马成说道:“可惜你的身份,不然陛下必然会重用你。”
“晋国将星闪烁,人才济济,我去了也只是垫底,还不如不去。与其战战兢兢在晋国讨饭,不如在魏国啥都不管,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马成突然又问:“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打来打去?那么多人身死,无数的家庭破碎。现在才刚开始,如果割据的时间长了,一代代的仇恨传递下去,神州必然会分裂的。”
侯君集并不言语,差人返回营地去给马成找一件华美战甲。
马成望着碧蓝天空,幽幽说道:“我从军一年,大小也有百余战,一日数战,月月不绝。覆灭在我手里的军队没有二十万,也有十五六万。可我只有一件事情最为后悔。”
“愿闻其详。”
“那就是西州联军入寇西域,侵我神州之时我却率军北上草原,没有随他去好好杀上一场。为神州而战死,相比于现在的落魄,那是何等的荣耀!”
马成说完,侯君集沉默片刻说道:“你回到魏国,还是有机会的。”
不久,从大营取来一副华美金甲,马成抚着战甲轻声自语:“是山文甲啊!我记得和他在乱世后相遇时,他穿的就是山文甲,他还给我送了一套。我很珍惜那套战甲,舍不得穿,可惜丢在了草原。”
马成展开双臂,他弟弟马瑞为他披甲,魏军营垒营门大开,伏晓光率百余骑出营,与侯君集等人相隔五十米默默对视。
马成换完甲,将头盔戴上,一脸肃容为自己系好头盔绳带。原地走了两步,询问自己弟弟马瑞:“小子,你哥现在威风不?”
“二哥,还差点什么。”
马成拍拍脑袋,扭头望着侯君集说道:“侯将军,可否给我一口长剑做个陪衬?”
侯君集死死盯着马成,缓缓对自己亲兵伸出手,亲兵解下自己佩剑双手递交到侯君集手中。
侯君集举着长剑对马成说:“可以给你,希望你不要自误。只要换回李靖总管等人,你的那些部属我们必会依约释放。”
马成一把接过剑,猛地抽出,剑身光滑明亮,舞了三五招,又问自己弟弟马瑞:“阿弟,哥哥现在很威风吧?”
“二哥,如果再有十万大军站在背后,那才叫威风!”
马成拍了自己弟弟脑门一巴掌,望了一眼侯君集对马瑞说道:“去,给伏晓光说一声,就说晋军根子软,没胆子打河东!”
马瑞看了一眼侯君集,见侯君集没有反对,又见马成对他点点头,他又望着对面全力戒备的魏军,缓缓走过去,三两步一回头,看到的都是马成对他的笑。
等马瑞到达魏军阵前,盾阵留开一条口子,刚放马瑞进去,马成就大喊一声:“阿弟,照顾好你嫂子!”
“不要!”
伏晓光伸手大喝,眼睁睁看着立在侯君集身旁的马成在晋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一剑抹了脖子,一腔热血直冲云霄。
“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