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也没有完全冤枉法国政府和军方,因为法国政府和军方的一些人的确参与了黑市的药品交易,的确在黑市里抛售这些宝贵的药品来获取暴利,只不过,他们大部分并不在本国的市场里干出售抗病毒口服液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因为在法国黑市上有美国的走私者和他们竞争,所以利润实在是很有限,一支抗病毒口服液居然只卖40法郎左右,这实在是太便宜了,要是把它贩卖到……嘘,小声点,要是把它们拿到法兰克福和柏林的黑市上去卖,价格还能比这个高三到四倍。所以,该死的,那些法兰西祖国的叛徒们呀,他们居然就把手头上的不少的抗病毒口服液走私到德国人那边去了!为了提高进货量,他们不但不在法国黑市上出售这些药品,甚至还不断地从法国黑市上购入这些东西,然后转手把它们卖给德国佬。而他们的这些做法,也使得抗病毒口服液在法国黑市中的价格也在不断上升。
当然,将原本应该提供给法国士兵的药物买给德国人,这种事情要是暴露了,那肯定会导致一场革命的。所以,必须保证生病了的士兵能够喝到这种神奇的药剂,至少,在账本上绝对不能出现对不上号的情况。于是,假冒的抗病毒口服液就应运而生了。
要想逆向破解出抗病毒口服液的配方和工艺,即使在后世都是几乎不可能的,在这个时代就更是如此了。不过,要想做出色泽和口味都相对与之近似的糖水,倒不是特别困难,尤其是在法国还有一大堆的世界最好的厨师的条件下。于是假冒伪劣的药水顶替了真正的药水,不断的被提供给军队的士兵,而原本应该给他们的真正的抗病毒口服液却不断的被卖给德国人。
……
就像某人提到的那样,西班牙流感也迅速的传播到了美国,仅仅几天时间,染上这种感冒的人数就多达数百万,为了迅速地控制住这场瘟疫,白宫提请国会通过了《特殊免疫管理条例》,规定在流感流行期间,禁止任何会导致人群集中的娱乐活动,所有的电影院,歌舞剧院的演出全部停止,所有的体育竞赛也一样全部停止,当然,什么游行示威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更是不被允许。事实上在这样的瘟疫的压力下,也没几个人真的不怕死敢于跑到人堆里来。
为了避免出门被感染上这种可怕的流感,所以大街上即使是大白天,也变得空空荡荡的,放在后世,简直就可以直接拿来演僵尸片了。只有两种地方人满为患,一种地方是医院,另一种地方是药店。
本来依照道理,美国是棉花的主要出产国,所以绝不会缺棉纱,自然也绝对不会缺棉纱口罩。至少,保证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口罩是不成问题的。如果真的有人硬要抬高物价的话,美国人民也完全可以自己回家DIY一个。即使到了后世,美国人民自己动手的能力也还是不错的。
然而一种似是而非的说法却首先在一些广播谈话内的节目里冒了出来:“飞利浦医生,是不是戴口罩就一定能把病菌挡在外面呢?”主持人问道。
“啊,这个问题不能一概而论。一般来说,戴着总比不戴强。不过您要知道,流行性感冒是由病毒,而不是您刚才提到的病菌引起的,病毒非常小,比细菌小得多。所以它们有着更高的几率透过口罩,进入人的呼吸道,并引发病变。再加上因为脸部并不是规范的几何体,所以口罩戴上去之后,与面部的贴合还是存在缝隙,病毒也完全可以通过这样的缝隙进入呼吸道。所以口罩并不能完全保证我们的安全……”
“那么飞利浦医生,您认为什么东西才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我们的安全呢?”主持人又问道。
“让我说的话,最管用的,最能把病毒挡在呼吸道之外的东西,那一定是防毒面具了,所以如果可能,戴防毒面具是更安全也是更好的选择。”飞利浦医生一本正经的回答说。
于是,一个新的,庞大的民用品市场出现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瘟疫(五)
在这样的别有用心的宣传下,防毒面具一下子就从军用物资变成了民用必需品,大量的订单飞向了各个有能力制造防毒面具的厂家,许多原本不生产防毒面具的企业也开始转产起了防毒面具,毕竟这东西不是什么高科技,尤其是生产来拍这个用场的,无非就是一个带着眼镜和装满了活性炭过滤器的呼吸口的香蕉头套而已。只要有原材料,大部分的工厂都能生产这个。
加索尔如今就在一家生产防毒面具的工厂中当工人,这是一家属于摩根财团的工厂。和麦克唐纳一样,摩根财团在南美洲也有拥有不少的产业,包括矿山,包括各种种植园。加索尔所在的工厂原本是生产雨衣套鞋之类的玩意儿的厂家,如今也开始转产防毒面具了。
一个黑色的小圆筒顺着流水线到了加索尔的面前,加索尔将它拿起来,在摆放在工作台一边的一个装满了黑色的碳粒的大桶里舀了大本圆筒的碳粒,然后又把它放回到流水线上。这个装着碳粒的圆筒就顺着流水线向着下一道工序移动了过去。用不了多久,一个防毒面具就能制成出厂了。
如今防毒面具的生意相当的好。前几年来,托欧洲的战争的福,美国经济一直非常景气,整个国内的失业率降低到了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的地步。在这样的情况下,美国的工人们的日子也跟着好了起来,就以加索尔为例,他如今除了能养活自己一家人之外,居然在银行里也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存款,这在往常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而且在加索尔家里的餐桌上,食物的质量也大大的提高了,虽然还达不到每天都有一只鸡的地步,但是,至少麦克唐纳的斯帕姆午餐肉和斯帕姆火腿肠什么的已经是每天都能吃到的东西了。虽然因为订单太多,导致如今的工作强度也有所上升,但是有工作做,有更多的薪水能拿,加索尔还是很高兴的。
另外,托工会的福,最近加索尔所在的工厂还开始提供了一种福利,那就是表现优秀的工人可以以象征性的价格购买到本厂生产的防毒面具。老实说,如今强调和工厂和老板合作,让大家双赢的工会比以前的那些只会带着大家捣乱的工会强多了,那些家伙只会喊罢工什么的,结果呢,结果每次都是被厂卫队一顿好打,然后和他们有牵连的人又都被毫不犹豫的从工厂里赶了出去……
如今因为可怕的瘟疫的影响,工厂为了保证在工作的时候不会出现大面积的感染,做出了这样的规定:所有的工人在上工的时候都要测量体温,任何有发热迹象的工人都不得进入工厂。据说为了保证安全,一度还有人提议,让工人们戴上防毒面具工作。不过最后,这个建议因为防毒面具会产生严重的干扰,降低工作效率而被否决了。在如今全美国都急需防毒面具的时候,降低生产效率,那可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因为供不应求,所以防毒面具的价格如今实在是太高了一点。至少目前,一般的工人家庭还是买不起的,不过据说随着产量的增加,价格也会渐渐的降下来的,只是工人们居住的地方卫生条件本来就差,很多人恐怕等不到价格下降到工人也能买的时候,就会先染上病了。
“我这个月的表现应该还不错,不知道能不能换回一个防毒面具。另外,一会儿下班了,我还得去那边买几瓶朗姆酒,广播上说,烈性酒能杀毒……”加索尔一边继续干活,也变这样想着。
……
麦克唐纳步兵武器公司总部的一间小会议室中,一次重要的会议正在进行。这是一次非常古怪的会议,参加会议的是麦克唐纳步兵武器公司的代表和北美防御设备公司(一家隶属于摩根财团的企业)的代表。在防毒面具热销的情况下,作为美国最大的两家防毒面具生产厂家,他们都觉得有必要就一些问题进行一些友好的协商。
美国国内并不生产橡胶,制造各种橡胶制品的橡胶基本上都来自于中美和南美地区,以及亚洲的菲律宾。在美国国内,因为反垄断法的限制,要控制一个行当,麦克唐纳和摩根都还需要搞出一大堆的马甲出来,但是在中南美,却根本就不需要这么麻烦。这些年来,靠着强大的金元力量,靠着政治献金,贿赂、诬告、谋杀等等白色、灰色、黑色的手段,麦克唐纳和摩根控制了南美洲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橡胶产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完全可以靠着对原材料上游的控制,来控制美国的防毒面具的生产。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进行充分的协商,以期达成一个合理的价格同盟,从而保证双方都能获得足够的利益,就成为了当务之急。
“首先,在上次的协商的基础上,我们的上层达成协商的意向。这次会议,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快的将这个意向具体化为协议。”麦克唐纳步兵武器公司的销售经理尤里用非常含糊的声音说道。
“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在那边,北美防御设备公司的代表戴维斯也用同样的含混的声音回答说。而两个人的声音之所以如此的不清楚,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的脸上现在都戴着防毒面具。
“依据如今工人阶层的平均存款的数量,以及他们能够动用的数量来推断。我们认为防毒面具的价格如果超过60美元,他们恐怕另可冒着风险使用口罩,也不会去买昂贵的防毒面具。所以,我们认为,为了使市场最大化,我们应该尽快的将价格下降到这个区间,这样虽然我们的利润率会有所下降,但是我们的总利润将得到最大化。同时,为了保证我们两家之间的合作不出现问题,我建议我们的工人版本防毒面具的价格差异不应该超过一点五美元。此外,我们还应联合起来,抬高橡胶价格,使得其他企业在生产工人用防毒面具的时候,成本价格不低于你们的销售价格。对此,戴维斯先生您有什么看法呢?”尤里继续用含混的声音说,为了便于对方听明白,他不得不说的很慢。
“我们希望贵方的工人版防毒面具价格不能低于62美元,此外,我们希望能够允许我们的防毒面具的价格和贵方的价格差限制在两点五美元的范围内。其他方面,我们没有异议。”戴维斯也摆出了自己的条件。
相比麦克唐纳步兵武器公司,北美防御设备公司的名气要小很多,相应的品牌溢价也要低很多。如果两家公司的同一类产品的价格完全相同,那么北美防御设备公司的东西的市场竞争力会明显的低于麦克唐纳步兵武器公司。所以,为了保证相应的市场份额以及由此而来的利润,北美防御设备公司必须让他的防毒面具的价格稍微低那么一点点。
如果麦克唐纳步兵武器公司不愿意就此达成妥协,那么两家公司的竞争显然就会导致一场价格战。而在这种比降价的价格战中,虽然麦克唐纳步兵武器公司会占有优势,但是这种做法必将使得他所获得的利润严重下降,到那个时候,恐怕即使它成功的将其他的企业从市场上排挤出去了,他能得到的利润只怕还不到像如今这样达成价格联盟之后能够得到的利润的十分之一了。当然,如果这是一个长久性的吗,能做个几十年的买卖,那么依靠价格战,首先彻底打垮竞争对手,然后再靠独霸市场来渐渐获得超额利润,倒也不是不可考虑。但是谁都知道,民用防毒面具的生意完全是这次瘟疫带来的,瘟疫一旦结束了,这个买卖就不存在了。所以,这个时候,两个巨头之间达成妥协才是对双方都更为有利的做法。
“这可不太好,我们认为……”允许对方有更多的降价空间也就是允许对方有更多的份额,这显然对于麦克唐纳步兵武器公司的利益是有损害的,价格同盟中的双方同样是存在着竞争的。
……
“爸爸,我们一边出售治疗感冒的药物,一边出售预防感冒的防毒面具。您就不担心防毒面具的销售会导致患病者的数量下降,从而使得出售药物的利润下降吗?最终导致总利润下降吗?”在鸭堡里,葛莱史东的儿子乔治·麦克唐纳有些不解的问道。
从这个问题中,我们也可以看出,麦克唐纳家的家教的成功,第三代的麦克唐纳已经很清楚的表现出了律师希望别人家家打官司,棺材铺老板希望别人家家连续不断的死人的优良品质了。
“哦,这里有一份实验报告,虽然不是这种病毒的,但也可以做一个参考。你可以看看……直接看第三页到第五页,就是面纱口罩的效果和防毒面具的效果的比较。”葛莱史东笑笑回答说。
“好的,爸爸。”乔治接过文件看了起来,然后他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呀。”
事实上,单纯就效果来说,棉纱口罩已经相当的有效了,防毒面具固然更有效,但其实相对于棉纱口罩,他的过滤效率的提高程度是相当的有限的,仅仅只有百分之以多一点而已。而棉纱口罩的普及却是非常简单的,减少百分之一的患者,或者说减少百分之一的药品销售,去换取一个向全美国人民销售防毒面具的市场,这绝对是能赚更多的钱的。
第六百四十三章 最后的一笔大买卖
虽然整个世界都在西班牙流感带来的恐怖中瑟瑟发抖,但是美国走向战争的步伐却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虽然西班牙流感使得美国军队武装起来的速度的确慢了那么一点,但是它带给欧洲的损失却要大得多。尤其是德国,虽然通过走私之类的手段,从法国人和英国人手上买进了一些抗病毒口服液,但是数量却是相当的有限的,价格上更是贵得离谱。所以对于整个的局势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最多不过是给那些容克军事贵族或者资本家们的生命加上了一个保险。在后来,阿道夫·希特勒在他的反犹太宣传中宣称,在战争中,在西班牙流感流行的时候,帝国情报人员冒着生命危险,从敌人那里弄到了很多的治疗西班牙流感的特效药——麦克唐纳抗病毒口服液,然而这些救命的药物却落入了那些该死的犹太人手中。于是这些毫无爱国情怀的犹太人立刻借此大发国难财,将药品的价格抬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结果在前线奋勇作战的士兵们根本就得不到这些救命的药物,而那些宝贵的药品却落在了哪些国家的蛀虫手中,甚至直到战争结束的时候,还有大量的剩余……
西班牙流感的流行,给德国人造成了近百万的死亡。而且因为西班牙流感的青壮年死亡率超高的特点(历史上绝大多数死于西班牙流感的死者都是青壮年),所以它带来的打击甚至比此前的任何一次战役都要沉重得多。相形之下,美国,以及英国法国,因为有更多的药物,所以损失相对于历史上要更小一下,比如说美国,在整个的西班牙流感流行期间,死亡了不到三十万人,相比历史,几乎少死了四分之三。法国相比原本的历史,死亡人数也减少了将近五分之一,只有大英帝国,死亡的人数和历史上没太大变化,依旧是最少大约一千五百到一千六百万人,不过虽然印度是大英帝国的一部分,但是印度人算不算英国人就很难说了,如果把印度人排除掉,其实正宗的英国人的死亡人数也是明显下降了的。
……
“很快战争就要结束了。战争中的好日子也要结束了。”在家族会议上,当葛莱史东就最近一个月的情况做了一个汇报之后,史高治开口了,“葛莱史东,你觉得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该干些什么呢?”
“爸爸,战争结束后的收缩是不可避免的。想要像现在这样赚钱,几乎是不可能了。”葛莱史东回答说,“我已经做好了将一部分非核心资产剥离出去的准备。另外,欧洲的重建应该也能有一定的商机。不过我估计在这个市场上,我们很难得到太多的机会。英国人和法国人不会把这样的机会留给我们的。当然,必要的努力还是应该的。除此之外,我相信,法国人肯定会在战后谋求对于德国的全面而严苛的限制。英国人倒是可能转而反对过分削弱德国——这是欧洲搅屎棍的全自动反应了。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法国会处于主导地位。毕竟法国和德国接壤,而法国肯定将拥有陆权。所以我觉得我们倒是可以在德国战败后,和他们加强技术方面的合作。再考虑到战后的一段时间里,德国人的日子一定非常艰苦,我们最好能抓住这个机会,把他们的科学技术人员打个包,统统弄到我们这里来。爸爸,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基本上可行,另外,有一个地方你忽略了。那就是俄国。”史高治说。接着他看了凯瑟琳一眼,发现她正垂着头打着盹。如今她的年纪也很老了,精神也很差,很难在像以前那样在整个会议中都保持注意力了。不过相比卡罗尔,她已经算很好的了,这半年来,卡罗尔的注意力、记忆力都下降得一塌糊涂,依据医生的诊断,他怕是患上老年痴呆了。当然,他自然也就不会再参与家族会议了。
“凯瑟琳!凯瑟琳!我们要讲俄国的事情了!”史高治提高了声音。
“什么?”凯瑟琳暂时醒了过来,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的会议会涉及到俄国,因而也可能涉及到德娜,她根本就不会来参加这个会议,她也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参加这样的会议了。
“爸爸,俄国太远了,我们的力量够不到哪里。我们能做的有限。”葛莱史东说,他很担心,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忘记了他自己对于力量极限的一些说法。
“如果我们要颠覆俄国的革命,那我们的力量的确不够。但是如果我们要站到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一边,那我们的力量就非常有意义。”史高治说,“英国和法国也极度疲惫了,他们也不可能大力干预俄国了。俄国境内的那些反布尔什维克的力量看起来不小,但是组织混乱,领导者也都是些毫无远见的笨蛋,不要说和整个布尔什维克的上层相比,就是单单一个德娜,都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强。所以,布尔什维克在俄国的胜利是必然的,而他们在胜利后也必然被整个欧洲孤立。在现在,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完全不和外界交往。我想,布尔什维克的那些家伙,肯定愿意和我们有些生意上的来往的。到时候,他们的大建设,肯定能给我们带来不少的收益。”
“可是爸爸,他们是反对我们的……”葛莱史东说。
“他们要反对,也是先反对欧洲的那些家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所有能给欧洲捣乱的力量,都是值得支持的力量。赚钱的是我们,受到威胁的首先是欧洲,这么好的事情,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在战后,我们要对德国和布尔什维克俄国保持善意,支持他们,帮助他们,说不定有那么一天,他们就会帮我们把整个欧洲砸个稀烂呢。嗯,唐纳德,战争结束后,你找个时间,陪我一起去和布尔什维克,尤其是和德娜联系一下。这将是我这辈子最后的大买卖了。”
……
1919年7月,乌克兰。
白天过去了,但是大雷雨一直没有下下来。乌克兰的夜晚因而显得格外的潮湿和闷热。因为乌云遮住了月亮,监狱里自然就显得更加黑暗,就在这一片黑暗中,监狱的铁门打开了,几个白军拿着带着刺刀的步枪站在门口,一个军官拿着一支手电,一边朝着里面乱晃,一边喊道:“瓦利亚·伊万洛夫娜,出来!”
德娜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瓦利亚大婶,你别走,他们会杀了你的……”
虽然看不见是谁,但是听声音德娜就知道,这是那个满脸都是淡色雀斑的小伙子。于是她转过头朝着那边笑笑,虽然在黑暗中,她知道这笑容根本没人看的见。
“谢尔盖,该来的总会来的。嗯,如果我没事的话,明天我还要考考你的三角函数呢。”德娜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这时候,手电的光柱一下子照到了德娜的脸上,强烈的光线照得她挣不开眼睛,她不得不举起胳膊来遮挡。
“瓦利亚,伊万诺夫娜?”那个白军军官问道。对这个女人他还是有一些印象的,这些天来,这个女人一直在监狱里教那些被关着的穷小子们数学。也许,她觉得这些穷小子们将来用得上这些东西吧。不过军官知道,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就他所知,军队就要撤出这个城市了,而在此之前,这里面所有的人都会被清理掉,一个都不例外。
“是的。”德娜回答道,同时轻轻地挣脱了拉在她胳膊上的手。然后摸索着向门口走去。那个军官将手电的光柱向下压了一点,似乎是想要帮她照亮前面的路。
那个军官站在门口,等德娜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又抬起手电对着德娜的脸照了一下,然后又对着手中的一张照片照了一下,似乎是在对比照片和德娜本人。
“瓦利亚·伊万洛夫娜。”那个军官又看了她一眼说,“请跟我走。”
德娜知道,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里,跟着一个带着一群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白军军官走一般来说什么什么意思。一般来说,这就意味着“瓦利亚·伊万诺夫娜”会被加入到始终的名单里,从此之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瓦利亚·伊万诺夫娜”了,就像世界上很早以前就没有了“德娜·麦克唐纳”那样。不,不一样。德娜消失后,还有“瓦利亚·伊万诺夫娜”,“瓦利亚·伊万诺夫娜”消失了,就再也不会有其他的什么了。是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记载,没有墓碑,没有……也没有什么天堂和地狱。
德娜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说:“前面带路。”
……
只是和德娜想象的并不一样,她并没有被带到某个荒郊野外,然后被勒令自己先给自己挖一个坑什么的,而是被带到了一栋大楼里。那个军官将几个士兵留在外面,带着她上了楼,一直走到一个房门外面,然后对德娜说:“瓦利亚·伊万诺夫娜女士,有人想要见你。你可以进去了。”
德娜很有点意外,她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推了一下门,门就打开了。德娜看到在房间的壁炉边的电灯下面坐着一个人,那人戴着一顶宽沿的帽子,帽檐遮住了灯光,这使得他的脸部一片漆黑。
那个军官示意德娜可以走进去了。于是德娜就走了进去,那个军官则跟在后面。
“先生,我把瓦利亚·伊万诺夫娜女士给您带来了。”那个军官说,“您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啊,很好,谢谢你。不需要了,你可以出去了,顺便把门给我带上。”那人说,从那人的声音来推断他应该是老人了。
“好的先生。”那个军官向那人敬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您是……”德娜的声音有点抖。
那个人站了起来,伸手摘掉了头上的帽子,露出满头的白发。
“怎么了,德娜,我不会老得让你都认不出来了吧?”那人笑着说。
“史高治……史高治叔叔?”德娜睁大了眼睛。
第六百四十四章 未来的时代(一)
“很惊讶吧。”史高治笑了笑,指着旁边的一把椅子对德娜说,“德娜,坐到这里来。”
德娜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走了过去,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望着史高治。
这个时候,从里屋里又走出来了一个人。
“唐纳德?”德娜站了起来。
“德娜姐姐,好久都没再见到你了。”唐纳德说,“爸爸几个月前去世了,妈妈……妈妈本来也想来的,只是,只是妈妈也病了,没法出门了。”
“爸爸……妈妈得了什么病?她现在怎么样了?”德娜焦急的问道。
唐纳德倒是没有冒出诸如“你多少年都不回去,现在倒是想起爸爸妈妈了”之类的鬼话,因为他知道麦克唐纳家的人从来都是把目标,事业什么的看得比亲情重得多的。比如说现在凯瑟琳病重,但是唐纳德也没有摆出孝子的样子守在旁边,而是为了大买卖,跟着史高治,一口气就跑到乌克兰来了。而且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唐纳德自己似乎也没有多大的犹豫或者思想斗争什么的。那个犹豫程度,好像和几年前麦克唐纳家的老管家,唐纳德的奶妈去世前,唐纳德考虑是不是要抽空到医院看看她差不太多。当然,如果冒出这样的话真的能打动德娜,从而让他以及史高治在后面的讨论中占据主动的话,这样做倒也不错。但是,唐纳德知道,这样做不会有什么用处,麦克唐纳家的人总是能把情感和利益分得特别的清楚的。德娜虽然是一个异类,但是,她也是一个麦克唐纳。
“按照医生的说法,是脑部血管的问题。”史高治回答说,“这让她的运动能力和意识清醒程度都下降了不少。不过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没有太大的问题的,你也不用太担心。再说,我估计你也不会因此抛下正在最紧急关头的革命,跟我们回美国去。对吧?”
德娜没有回答。史高治又笑笑说:“唐纳德,德娜,你们还是都先坐下来。我们可能有很多的东西要细细的谈谈。”
两个人又都坐了下来,唐纳德坐到了德娜的旁边。
“德娜,我不想和你兜圈子,这没意思。我们麦克唐纳家的人在和自己人说话的时候,应该尽可能的坦诚。”史高治说,“我这次来主要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我们希望能够和布尔什维克的政府达成一些合作的意向。德娜你也知道,多年以来,我们麦克唐纳家族在某种程度上一直对欧洲,或者说,我们一直对美洲之外的社会主义者保持着善意。原因当然并不高尚,我想你也明白。”
“是的,麦克唐纳秉承的原则一向是没有永久的朋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一切为了家族的利益。”德娜小声说。
“不错,作为一个大资本家,我们天生会痛恨其他的大资本。比如说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摩根都一直是我们的战略合作伙伴。不过我们能进行合作的原因并不是我们相互信任,而是他们没有力量吃掉我们,而我们呢,要想吃到他们也必须付出非常高的代价,很可能是得不偿失。而且暂时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欧洲的大资本。不过老实说,几年前,那个老东西终于死了的时候,我可是高兴极了。虽然我非常的敬重他,但是,这老家伙还是死了的好。”说到这里,史高治居然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显然,即使现在,想到老摩根死了,史高治依旧非常开心。
“德娜,你也知道,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任何工业国都需要产品倾销市场,因为任何工业国的内需都是要小于生产力的。所以,换而言之,美国,或者说我们麦克唐纳家族在这一点上和德国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需要更多的殖民地,都需要更多的阳光下的土地。可惜地球太小了。”
“社会主义的俄国不会成为任何国家的殖民地的。”德娜的声音很冷。
“啊,我亲爱的德娜,你的戒心可真重。不过,我并不打算做这样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史高治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吧资本主义者,把大资本家,包括我在内视作是你们最大的敌人。从长远来看,的确是这样。不过亲爱的德娜,你要知道,资本主义国家,大资本家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之间也是有着巨大的矛盾的,甚至于很多时候,我们痛恨自己的同类远远超过痛恨你们。所以,你们要善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打倒对你们威胁最大的,最危险的敌人。就比如说吧,如今欧洲的那些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对你们就明显更痛恨,威胁也更大。比如说,邓尼金这次能够一口气打到乌克兰,甚至,唐纳德估计他应该能很顺利的拿下基辅。进而威胁到莫斯科和彼得堡。他凭什么能做到这些,当然是凭着协约国给他提供的那些多余的战争物资。”
“难道史高治叔叔你打算向我们倾销剩余的战争物资?”德娜冷笑着问道。
“不不不,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小买卖,根本犯不着我出马,甚至都不够动用唐纳德。因为我们知道,布尔什维克政府手中并没有多少硬通货,这一点我们还是知道的。我们所寻求的是战略层面上的合作。因为至少目前,对我们来说,英国法国比你们可恶多了。所以我们非常愿意支持你们,利用你们拖住英国法国的力量,然后我们才有机会不断的打他们的殖民地的主意。德娜,我说得这样的明白了,你应该能相信我们的善意了吧?”
德娜想了想,突然露出了笑容,说:“那么,史高治叔叔,你们希望怎样的合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