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李弘现在在皇宫极为受宠一事儿,他自然是知晓的一清二楚,加上这段时间风言风语四处流传,父皇有意废王立武的消息传的铺天盖地、比比皆是。
王皇后与萧淑妃跟五弟的母妃在后宫斗的天昏地暗、不亦乐乎。而这时父皇的态度却是独宠武媚一人,这也让李忠原本就不怎么稳固的太子之位,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作为王皇后与武媚相斗间手里最大的依仗,王皇后可是视他李忠为重要的砝码,因为他的存在,也让王皇后在失宠李治后,还存有底气跟武媚继续宫斗下去。
但显然李忠不这么认为,天生的懦弱性格,加上李弘跟他母妃的异军突起,在整个皇宫占据了完全的上风下。李忠此时则是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深怕哪一天自己不明不白的被人陷害致死,或者是被父皇废弃。所以也就失去了勇气在李治跟前,替王皇后美言几句,或是说几句武昭仪的不是。
所以,在与小小的李弘交谈中,他的目光不是望着地面,就是望向窗外,从来不会让自己的眼睛与李弘对视,无论李弘作出多么人畜无害的表情,也都无济于事。
这所有的一切自然被李治瞧在眼里,当初自己的懦弱则是因为父皇的强势,如果不是舅舅长孙无忌等人极力推荐,恐怕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是青雀或者青雀的儿子了。
李治不由的在心里叹口气,他痛恨自己性格上的懦弱,就像现在他无论怎么看李忠,都觉得非太子最佳人选,跟自己太像了,甚至是比自己还懦弱,面对一个三岁小孩儿竟然都会举止慌张失措!
心里原本还不是很浓的废王立武、废忠立弘念头,在两兄弟的交谈中,一点儿一滴的便得坚定起来。加上今日在甘露殿,李义府明里暗里的示意以及推荐,都让李治觉得,废王立武或许此时就是最恰当的时机了。
第11章 武媚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弘立在窗前缓缓的念着这首李清照的《如梦令》。
雨下了一夜,朦胧的清晨里,雨势才刚刚缓停,严热酷暑的一场雨,对原本干旱的关中地区来讲,则是一场及时雨,今年的庄稼,就不用怕被旱死在地里了。
皇宫的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清楚,有人不清楚。总之,这一夜如常,这一夜也天翻地覆。
夜雨仿佛配合着昨夜发生的一切,在清晨的晨雾中缓缓散去。雨水洗尽了青石板上的嫣红,却无法洗掉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的一丝丝悲意与腥味。
李弘知道,皇宫里有一些宫女太监,将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后宫在这一夜,按照后世的史书记载的一样行进着,它的主人在这一夜终于易主。
昨夜的悲意残留在姹紫嫣红的花瓣上,那一滴滴露水,仿佛就是昨夜未曾流尽的眼泪。此刻,在静寂无人的清晨,无声的叙述着、控诉着昨夜发生的凄厉。
“奴婢见过代王。”芒种两眼充满血丝,显然昨夜一宿没有休息好。
“如何?”
“王皇后、萧淑妃相安无事,不过已经从原来的宫殿搬到了后宫深处,身边的宫女、太监也都全部换了新面孔。”芒种说。
这应该都是母妃早已经计划好的吧,这些宫女太监,恐怕都是母妃这几年在后宫培养的吧。
“下去歇息吧。”李弘孩童的声音有些低沉。
芒种站在那里未动,喉咙蠕动了半天显然是有话想说,但好像又不敢说。
李弘转过身子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此刻我应该高兴才对?”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代王您,不应该如此……如此……”芒种不知道该这么形容眼前这个三岁多快要四岁孩童的脸上表情。
“代王,芒种说的是。”夏至突然间在李弘跟前跪下,低着头说道:“陛下昨日已经立昭仪为我大唐的皇后母仪天下,如果代王此刻不高兴的话,恐怕会给您带来不便,虽然昨夜一切非代王所愿意看见,但您现在年纪尚小,而且您已经做到了您该做到了。”
说到最后,夏至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这些话可不是他们这些奴婢们该说的,但他们是打心里希望那个,天天咯咯坏笑的代王赶紧回来,而不是现在如此一副忧虑的面孔。
李弘拍拍夏至的肩膀示意他起来,淡淡说道:“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要再说了,虽然说这里没有外人,但如果传出去了可对你不好。”
“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胡言乱语……”芒种也第一时间跪在了李弘跟前,跟夏至两个人惶恐的请罪道。
“起来吧,我不怪你们。我上前面散散心,一会儿惊蛰跟猎豹等人回来了,让他们去前面找我。”李弘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人,心里显得更加烦躁,索性离开,去小花园里清净清净。
空气中仿佛还隐藏着淡淡的血腥,雨后原本湿润新鲜的空气深深的吸几口后,李弘却觉得自己想要呕吐,仿佛昨夜凄惨的叫声,沾染着鲜血都被凝固在这空气中,久久未能散去。
小脸有些发白的他,没走在青石板铺就的曲径小道,或者是蜿蜒的鹅暖石路上,反而是踩着湿润的泥土,深一脚浅一脚的随手拍打着花瓣上的露水,仿佛是要把昨夜滴落在清纯花瓣儿上的腥味儿,拍到脚下然后没进泥土中。
昨夜发生的一切,他心里早已经有准备了,甚至是在这一切还未发生前,他心里隐隐还有一些期盼,期盼这一刻赶紧到来,然后赶紧过去。无论如何,都总比无能为力的等候惨剧发生,要显得轻松些吧。
可当真正的腥风血雨在昨夜的雨夜中发生,耳边仿佛传来荒野上的孤魂野鬼般,在寂静的夜空发出阵阵凄惨的叫声,让他心理还是极为难受。原本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在第一声惨叫发生时,就彻底的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芒种、惊蛰、花孟、猎豹都被他派了出去,甚至连义阳、高安那里他都安排了小雪、小寒在守候,就怕昨夜的混乱中有人心怀不轨,对自己的兄弟姐妹痛下杀手。
他相信,以自己在母妃,不,现在是母后了。以自己在母后跟父皇跟前的受宠程度,整个皇宫恐怕还不会有人,敢当着自己贴身宫女的面杀人吧。
脚上已经沾满了泥土,但他却不觉得,脚底下因为泥土而加重了鞋子的份量,依旧穿行在小花园中,两手随意拍打着花瓣,拍打过的花瓣在他经过后,如一场花雨般在他身后缓缓落下,烂漫缤纷中带着一丝孤寂与一丝沉重。
“奴婢见过代王。”惊蛰等人找了半天,才在花从中找到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代王。
“说。”
“许王李孝无事。”
“杞王李上金无事。”
“雍王李素节无事。”
“回代王,义阳、高安公主无事。”
李弘点点头,不说话,蹲下身子在花丛中不知道干什么,几人也不敢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小小的身形淹没在花丛中。
不一会儿的功夫,代王脸上挂着往常一样的笑容缓缓起身,小手上赫然爬着几只蜗牛,正在他小手里缓缓往手腕处爬行。
“看似坚硬,实则脆弱,就像这宫殿一般,看似牢固,一旦毁掉,里面的所有东西也都将被毁灭。夏至,陪我去母后那里吧,对了,芒种你也陪我去吧。”李弘也不换鞋,就穿着两只沾满泥土的鞋子,往武媚的宫殿走去。
夏至与芒种两人对视一眼,再看看李弘手里的蜗牛,总觉得代王拿蜗牛,不像是比喻他跟其它几个皇子还有公主,倒很像是在比喻身在东宫的太子李忠,看似有太子六率做护卫,但在皇后跟陛下跟前,那些护卫才像这蜗牛的壳,脆弱的很。
“儿臣李弘见过母后。”武媚坐在宫殿里正哄着刚睡醒的李贤,欠揍的声音便从宫殿外面传到了耳朵里,听声音应该是离宫殿门口还有一段距离。
“越来越没规矩了,这上官仪最近是不是很闲,本宫难道没有提醒过他吗,这皇家礼仪怎么就在代王身上看不到一点儿呢。”武媚心里哀叹一声,皱着眉头喃喃说道。
现在整个后宫能够让她感到头疼的,就是她的这个长子了,简直就是个皮猴子,这还不到四岁,蔫主意就特正,无论怎么管教都是无济于事,惩罚过后,依然是浑不在意的我行我素。
一旁的宫女忘了一眼门口,听着代王的声音,恐怕没有几十息的时间是过不来的,低头笑了下说道:“皇后,代王还小呢,等再年长些就不会再惹您生气了。您还不知道,代王从小就不同于其它婴儿,就是连哭的时候都是带着他的坏笑在哭。”
“唉……是啊,这小东西从小就没有让本宫费心过,好像是……好像是从生下来就很乖巧懂事儿,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不哭不闹。”
“还不尿床呢,前几日夏至来给您送代王孝敬您的雪糕,正好赶上奴婢在侍候潞王,夏至还惊奇的说,她自己努力的想了很久,自打您把代王交给她侍候后,好像就没有发现代王尿过床呢。”宫女一边说一边掩嘴偷笑。
武媚也跟着轻笑起来,说道:“是啊,小时候懂事儿,看看现在,长大了就不懂事了,还是得让本宫操心,这小东西啊,怕是觉得小时候自己没把本宫累坏了,现在是变着法儿跟我过意不去呢。”
“儿臣李弘再次参见母后……”李弘扯着嗓子冲门口向他行礼的宫女做了个鬼脸。
“这个小皮猴子。”武媚再次无奈的叹口气,低头看看怀里听话的李贤,摸了摸小脸颊,然后才抬头看向走进来的李弘。
不看还不打紧,一看之下,武媚如玉般光洁的额头上再次挤满了黑线。
“你个小东西,真是气死母后了,你给我过来。”武媚这次真生气了,看着小家伙一路走进来,然后脚下名贵的波斯地毯上,便落下了一个一个醒目扎眼的小泥脚印。
把怀里的李贤递给宫女,快速的起身,不等李弘反应过来往外跑,一把抓住衣领给揪了过来,这时候的武媚,早已经没有了一点儿母仪天下的皇后风范,彻底的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恨铁不成钢的母亲。
“你看看,你这是又去哪里疯去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代王两脚带泥,邋里邋遢的也不换鞋,你们是如何伺候代王的!这……这衣裳怎么也都湿了,你……你是要气死母后是不是?你给我跪下。”
武媚一番话吓得芒种与夏至急忙跪下请罪,磕头如捣蒜般在那里请罪,一句一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当事人则没心没肺的咯咯笑着,任由自己被武媚拽来拽去,上下打量着一身潮湿的衣衫,拿手轻轻的拍打着上面的露水,焦急的眼神让李弘心里充满了矛盾的温暖。此刻的武媚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在担心自己的孩儿。
“儿臣想母后了。”李弘看着武媚双手划拉着他衣衫的露水,享受着难得的母子温情,突然抱住武媚的脖子喃喃说道。
武媚双手一僵,反抱着趴在她怀里的李弘,一只手抚摸着小脑袋瓜后脑勺,喃喃问道:“怎么了弘儿?没事的,昨夜就是一场梦,弘儿不怕,有母后在呢。”
第12章 活字印刷
“儿臣不怕,儿臣只是想母后了而已。”李弘离开武媚的怀抱,笑看着武媚,突然在武媚漂亮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这一亲惹得武媚无奈的冲他翻了个白眼,叹口气说道:“又上了你这个小东西的当了,不过今日你以为这样母后就不会惩罚你了吗?一点皇家礼仪没有,该罚。来人啊,先把新衣裳拿来给代王换上。”
“啊?母后,您这里还有儿臣的衣服啊?”李弘大惊,自己三岁开始由宫女陪着住,这里怎么可能还有自己的衣服?
“哼,你以为你个小东西离开后,母后就不会挂念你了吗?”武媚白了他一眼。
宫女快速的从寝室拿出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出来,嘴上笑着说道:“代王,这可是皇后亲自做的呢,一针一线都是皇后亲自缝制的呢,奴婢都没有插上手呢。”
还不到的四岁的小孩儿,在哪里换衣服对武媚来讲都是无所谓的,伸手就要帮李弘把被花雨沾湿的外套脱掉。
李弘没办法,好不容易母后展现出母性的一面,如果不珍惜,恐怕以后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于是笑嘻嘻的张开双臂,等着武媚帮他换衣裳。
武媚的双手刚刚从腋下帮他解开几个布扣,李弘突然间神色一紧,古灵精怪的眼睛来回转悠,放下胳膊按住武媚的双手急忙说道:“母后,儿臣还是自己来换吧,儿臣自己去您的寝室换好了。”
话一说完,李弘就急忙躲开武媚的双手,伸手就要去抢一旁宫女手里拿着的新衣裳。
武媚早就发现这家伙不对劲了,刚帮他解开两个扣子,就看见小家伙眼睛乱转,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就要自己换,小家伙的神情如何能够逃脱她的火眼金睛,立刻意识到了这皮猴子肯定有什么事儿瞒着她。
向前一步拽住李弘,嘴里说道:“你这个皮猴子,又憋着什么坏呢,你自己会穿衣服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是让夏至跟其他人给你穿衣裳。”
“不要啊,母后,儿臣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换了。”李弘奋力的想要挣脱开武媚的怀抱。
小家伙力气还不小,武媚虽然并没有穿上隆重的朝服,但皇后穿的所谓便装,半臂大袖衫跟及地长裙,加上发髻上的头饰,也是极为庄重的,被李弘在怀里这么一挣扎,此刻也是酥胸半露,秀发微乱,面色娇红,微微气喘。
“来人,给本宫把这个小东西摁住,本宫倒要看看,你李弘有何事儿又瞒着自己的母后。”武媚狼狈的抓着李弘的小手,气喘吁吁地说道。
顿时,两边上来好几个宫女,虽然不敢特别用力按住代王,但也是好几双手白嫩纤细的玉手,飞快包围住了李弘整个身体。
此时无论他这么扭动摆脱都无济于事,李弘还不敢发出狼嚎般的惨叫,怕被武媚惩罚的更为严重。
而一旁被宫女抱着的李贤,此刻正一脸兴奋,两只小手卖力的挥动着,瞪大了眼睛的看着自己的皇兄,被按在地毯上不能动弹。
解开外面的袍子已经让武媚感到吃力,不由得伸手在李弘的屁股上拍一巴掌笑骂道:“你个皮猴子,还不到四岁就这么有力气,长大了你还了得,嗯……?这是什么?”
武媚一巴掌拍在李弘的屁股上,像是被什么绵厚之物阻隔,明显感觉到自己轻轻的一巴掌,并没有打在李弘的屁股上。
疑心一起,立刻想要探个究竟,而此时,李弘也是反抗的更加激烈了,几个按住他的宫女此时也是衣衫不整,春光外露,胸前白花花一片甚是辣眼。
最终李弘抵挡住几个女色贵的魔爪,裤子被武媚拿在手里翻了过来,只见裤子内侧的屁股处,缝制了一个厚厚的布垫。
武媚渗出细汗的额头顿时又是一阵黑线,这小家伙看来是早已经有准备了啊,难怪每次自己逮住他打屁股惩罚他,他都没事儿人的笑嘻嘻的就跑远了,原来是有这个布垫做保护。
“啪”一巴掌,这一下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李弘的屁股上,李弘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虽然不是很痛,但是一个大老爷们光着屁股,被几个女人按着,这简直是男人的耻辱啊。
武媚两手飞快的翻看着裤子,膝盖处也找到了两个厚厚的布垫,不用说,这是用来逃避自己惩罚他下跪用的,这小家伙想的倒是周到啊。
武媚一边翻看,一边回想着自己每次罚李弘下跪时的情景,每次罚完了后,也不见他像其他皇子般,膝盖酸痛或是难以站起来。每次都是罚完后,他就自己飞快的站起来跑了,看起来像是没有跪过一样,好啊,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上身的唯一一件衣服也被扒掉了,武媚此时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在收拾孩儿的衣裳,拿起上衣抖了几下不存在的灰尘,只听见从衣裳的袖袋里掉出几个小木块儿。
疑惑的皱着眉头,看着宫女匆匆捡起来放在她手里,武媚拿起一个小木块儿仔细的查看,只见小木块儿上面像是刻着“字”。
武媚让宫女帮李弘穿上衣服,雨后的清晨还是有些凉意,可别让小东西生病了。
然后武媚拿着小木块细细的看着上面的“字”,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也不懂上面刻着的到底是不是字,于是一只手无意识的在空中按照木块儿上的笔画画着。
“德?”武媚轻轻的念了一声,这是反着的字,而且还像是被墨沾染过的,刻着字的那面残留着黑黑的墨汁。
武媚再换了一个看,这次就好认了,只见上面反写着一个“夫”字,再换一个,上面赫然是反写“行”字。
“这是何物?”武媚望着穿戴整齐的李弘质问道。
“哦,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是儿臣无聊刻着玩儿的。”李弘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到武媚跟前就要拿走揣起来。
“你刻的?”武媚怀疑的问道。
这小木块的木头看起来很坚硬,他一个三岁多的孩童儿,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刻字?其中定有隐情。
“夏至,这到底是什么?如实告诉本宫。”武媚俏脸寒霜,面对宫女,她脸上的表情,就不像面对李弘时那么柔和了,皇后的威严体现的淋漓尽致。
噗通,夏至吓得急忙再次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时的偷偷瞄一眼代王,却不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