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本就是男人帮的天下,女干部鲜见,便是有,往往也生得朴素、古板,今次偶遇慕雪妃,所有人都觉眼前一亮,如沐清风。
以至于出现了苏市长和刘秘书长争抢答话的局面,最后,苏市长主动退出,话语权被刘秘书长接过。
刘秘书长口才极好,三言两语便将气氛扇呼热了,热情地好似慕雪妃一行不入市委,那就是对不住三百万琴岛人民一般。
局势展到这一步,慕雪妃知晓今次是走不了了,好在事先得了刘处长的分析,她心中倒也镇定,客气几句,便上了琴岛方面安排的桑塔纳。
一路上,七八辆警用偏三轮将警笛拉得山响,七八辆小车组成的车队,阵势非凡,光看着阵势,不知根底的,一准得以为是省长驾到。
“怎么样,兆国,被收了吧!瞧瞧你这魂不守舍的劲儿,还垫着呢?”
今次来接慕雪妃一行的车队极是豪华,一水的桑塔纳,在这个年代,显得出位至极。
唯一一辆杂牌车更是拉风,越野造型,比桑塔纳高了足足半个车身,霸气至极。
此刻,那位刘秘书长便坐在这辆车内,和他并排而坐,出言打趣他的是位衣着考究的年轻人。
这两位在安排安坐,前方自然还有驾驶司机。
刘兆国何等样人,乃是省政府副秘书长,官爵显赫,便是密室,旁人也绝不敢跟他如此言语,如今作风问题可是天大的问题,尤其还是针对巡视组的女领导。
此种话便是在脑海里过过就犯罪,此刻被年轻人宣诸口外,实在是惊世骇俗。
果然,刘兆国正色道,“会昌,不得妄言,你是越来越没正形了!”
会昌摇下车窗,点燃香烟,喷了一口,恰意地微微摇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食色性也,人之大欲,你们这些当官的啊,官越做越高,人味儿就越来越少,这有什么可怕的,现在不是追求自由恋爱么,连个女人都不敢追,我看官做到玉皇大帝了,也没球味道!”
刘兆国尴尬地咳嗽一声,道,“这话你对老板讲去!”
会昌摆摆手,“无趣无趣!”
话题一时中断,又过了两分种,刘兆国想起一件正事儿,说道,“我在三建入股的事儿,老板知道了,后边的事儿,我就不说了,你给办一下吧。”
会昌将烟头丢出窗外,笑道,“他管得真宽!好在我早料到了。”说着,从座位底下掏出个文件袋拍在刘兆国腿上,“替你办了个存折,你投的那份钱都在里头放着。”
刘兆国打开文件袋,翻出存折看了看,里面的钱比他投的多一些,默默算了算,恰好是银行的利息。
一想到那巨大的利润要和自己隔离,他便觉心尖都在痛,正要感慨出声,附在文件袋上的大手忽然又摸到一物,倒出一看,却是一个红色本子,打开一看,正是一张股权转让,上面写着的正是刘兆国老家务农父亲的姓名。
“这……会昌!”
刘兆国满面惊骇,心中忽喜忽悲。
会昌道,“老板思想古板,咱们得灵活变通,现在好了,老板便是知道了,也该说不出话了。”
刘兆国心中天人交战,半晌才将手中的存折朝会昌递过去,“这钱,你拿回去,说好了,是入股!”
会昌摆摆手,道,“少了这个,老板那里有得啰嗦了,算我借你的,届时从利润里扣,算利息的。”
刘兆国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拍拍会昌肩膀,不再说话,忽地,伸手将车窗摇了下来,顿时只觉天地都宽敞了。
“对了,会昌,老板让你最近注意点,三建不要再有动作了,该收手时就得收手,至少也得等风头过了再说!
说到这里,刘兆国忽又想起些什么,接着道,“听老板的意思,可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混在鲁东的巡视组内,只不过暂时没挖出来,会昌你想,老板都得在意的人,硬碰硬,没什么意思。”
会昌摸了摸鼻子,道,“知道了,知道了……”
刘兆国笑道,“你摸鼻子了,你小子一摸鼻子,我就知道方才的话,你没听到心里去,罢了,你小心些,我这边会全力维系,鲁东是咱们的主场,三建现在如日中天,还真不怕谁?再说,听一天,那是多大的损失,只怕你愿意停,他们也不愿意。老板这回是想得简单了。”
会昌笑了笑,心道,这块肉没白舍,要不然,刘兆国岂会替自己算这笔经济账!
会昌道,“巡视组的几位,你打算怎么炮制,看得出来,那位美女处长是个有个性的,容易犯拧,这几天怕是会折腾得让人不痛快,怎么样,要不要我想个招儿,让她赶紧滚蛋!”
刘兆国豁然变色,急切道,“会产,此事非同小可,你万不可胡来,没查到三建时,你千万别有丝毫动作,以免引火烧身,官面上的事儿,自有官面上的人解决,用不着你插手。”
“我就这么一说,看你紧张的,太没劲儿了,寻机会,找美女处长喝酒去!”
会昌哈哈大笑,狂放至极。
……………………
行出鸿运招待所的这一路,陈元甲的嘴上就没停过,拉着薛向的胳膊,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时不时还加上三两句国骂,表达着自己心中压抑不住的兴奋。
“……老弟,哥哥算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老弟出手竟是如此阔绰,张嘴就要了两千头生猪,三千吨稀土,跑单帮的,可没几个有老弟你这实力。嘿嘿,你拍出那一包定金时,周白眉那王八蛋的眼神儿都直了,让老哥好一阵过瘾,这孙子攀上三建了,还真混得人模狗样,自此抖起来了,老弟今天可是让我好生出了口恶气……”
说到最后,陈元甲甚至跳起身来,对天打了一拳。
第二百三十三章银弹
陈元甲兴奋异常,薛向何尝不是略略松气,笑着道,“还得多谢陈老大你帮忙,若不是你牵线搭桥,我就是看见了金砖,也没处去捡呀!”
说着,掏出一沓钱往陈元甲怀里塞去。△¢四△¢五△¢中△¢文↑,
陈元甲也不矫情,道声谢,哈哈一笑,便塞进手包,“那我就生受老弟了,嘿嘿,要说就咱兄弟投缘了,都是爽快人儿!对了,老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张罗门面?在琴岛混,光靠走单帮,哪能长远,什么时候要号房子,跟老哥我说一声,从房子到证儿,我全给你弄齐了,不让老弟你操半点心。”
“好说好说,这个我倒不急,先看这单生意做不做的成,利润几何,我再考虑落地生根的事儿,左右这次就是倒卖些物资,直接雇车拉到码头,倒腾出去就成!啧啧,这钱赚得未免也太容易了。”
薛向抱着膀子,摇晃着脑袋,似乎得意得不行。
陈元甲欲言又止,脸色有些尴尬,摸摸手包里的厚实,心下顿觉过意不去,沉声道,“老弟,先别得意太早,那笔钱只是投标的定金,中不中标还不一定呢,若是不中标,定金还得被砍掉四成,所以,老弟还是得做万全打算才好,方才我建议老弟弄个门面,想的就是打持久战,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只要投标中了一次。这生意就赚大发了。”
薛向等的就是现在,面上却维持得极好,重重一拍大腿,怅然道,“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陈老大。听你这话,我那五千块钱,有可能回来时,就剩三千了?这也太狠了吧!没听过这么做生意的!不是说现在的当官的都在满世界拉投资么?三建怎么翘成这样?有投资还要往外攘,搞球毛的投标!”
陈元甲道,“老弟,我早和你说了,三建的钱不好赚,天上不会掉馅饼。你非不信。不过话说回来,若真能搭上三建这条线,你老弟以后的钱也就赚不完。其中利弊,谁也说不清,老弟若是觉得老哥办事不利,这劳务费,老哥我退你!”说话儿,便要拉开手包。
薛向大手伸出。死死攥住陈元甲臂膀,气哼哼道。“老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我岂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只是三建这其中关窍,我实在是弄不明白,老哥你给说说呗,就算不成,我就是亏死。也好当个明白鬼不是?”
图穷匕见!
薛老三费了天大功夫,又是演混混,又是扮商人,为的便是从三建内部打进去。
说起这三建,便是远在京城。薛向也早有耳闻。
这个建鸿伟业的战略合作伙伴,这短短两年功夫,闯下天大名头,崛起速度之快,宛若火箭。
毫不夸张地说,这两个企业,小幅度地推进了共和国的经济史。
因为中枢新近推行的拨改贷政策,根本就是建鸿伟业率先发端,随后被地市两级列为先进,上报中枢。
恰好中枢被当时的全国范围内的国企经营困境,折磨得焦头烂额,鲁东方面将拨改贷的方案一报上来,工作组立时就下到了建鸿伟业进行实地考察。
这一考察,工作组便被建鸿伟业短短两年内所取得的成就震惊了。
两年前,建鸿伟业还是一个年年亏损,年年拖欠职工工资,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老大难企业。
自打和三建结成战略合作伙伴以后,三建成功推动了建鸿伟业的多项资产剥离和融资计划,靠着这些非主业资产的剥离,以及市政府的信用抵押,建鸿伟业从银行贷得大量资金。
靠着开拓新业务,积极展开多领域横向发展,迅速由一家船运公司,发展到现金集货运,船舶制造,海贸,金融为一体的超级巨无霸。连年上缴利税,位列全省之首,乃是当之无愧的全省龙头明星企业。
建鸿伟业的奇迹,向早已不堪国企之类的中枢肩上压下最后一根稻草,没过多久,拨改贷便由小规模试点,专为全国通行。
在理论界,甚至有人把建鸿伟业的拨改贷,同靠山屯的分田到户相媲美,尤其前者是工业领域的变革,其伟大程度甚至还给拔高到了靠山屯分田到户之上。
此次下鲁东,不须说,薛向的注意力头一个就得瞄准在建鸿伟业上。
其中缘由,倒非是因为建鸿伟业抢了他薛某人一手主导的靠山屯分田到户的风头,而是薛老三骨子里根本就不信建鸿伟业靠着拨改贷,就能让一个老大难企业起死回生。
不是他不相信企业领导人在资金松绑后,迸发得创造力,而是他深知现行国有企业的困境根本就不是资金困境,而是运行机制的困境。
是以,他坚信建鸿伟业的奇迹背后,必定隐藏着些什么。
如果能挖出来,就他而言,这趟巡视的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他接近陈元甲,扮落魄青帮打手,新进下海商人,一切的一切便是为打入三建,以亲身经历的模式来了解三建,了解三建背后的建鸿伟业。
通过这几日和陈元甲的接触,彼此也算是混得熟稔了,原想着这位陈老大会对自己竹筒倒豆子。
哪成想这位在帮助走通关节,勾连三建,确实下了功夫,可偏偏对三建的内情讳莫如深。
直到此刻,薛向用了银弹攻势,这位陈老大心生愧疚,才有了吐口的迹象。
陈元甲一跺脚,恨声道,“也就是老弟你了,换个人问我三建的事儿,我准拿大嘴巴抽他,这是能问得的问题么?”话至此处,却顿住不语,左右顾盼,东张西望起来,似乎要说的话担着天大干系。
薛向指着西北方向的一处茶摊儿道,“不急不急,咱兄弟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不让老哥担干系便是。”
陈元甲摆摆手道,“用不着那么麻烦,就在此处说也成。兄弟你也别以为老哥知道什么,实际上,三建的运营在琴岛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说隐蔽呢,三建的员工不少,也见三建禁员工乱传。可说明朗呢,知道三建是怎么发大财的,还真没几个人知道。但江湖上的几位大哥,好像都得了招呼,对乱传三建是非者,管控极严。当然了,老哥虽然不怕这个,但平白招惹是非,终归是不好!”
薛向有些失望,下了这么大力气,却还是撞在了铁板上。
不过,转念想想,也就释然了。
三建若是连最基本的保密制度都没有,也就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瞧见薛向满脸失望,陈元甲脸上烧火,急切道,“老弟也用不着失望,怎么说建鸿伟业招商办收了定金,就证明咱们有机会。看在老弟如此意诚的份儿上,老哥我也不能干看着瞪眼,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个人物。怎么说,当年我陈某人也算是和他结下点香火情的,料来这个面子,他得给我!”
都到这份儿上了,薛向只要线头不断,就烧高香了,哪里还敢挑肥拣瘦,当即拍板道,“陈老大仗义,兄弟也不能小气了,这也罢,我这单生意不管大小,都算陈老大你两成份子!”
陈元甲方要说话,薛向猛地一挥手,“陈老大,你什么都别说了,再说就是瞧不起兄弟。老话说,万事开头难,我这头一单生意,若是得以促成,你陈老大该当首功,两成份子是你应得的。”
陈元甲简直要晕了,心中连连感叹,还是明珠是混社团的天下,出来的人就是豪气!内心深处更是兴奋不已,就冲薛向在招商办报的物资,一趟下来少说也得十来万的利,两成便是两万,他陈某人在琴岛大小也算个人物,可自家事自家知,这些年下来,也不过攒了七八千。
这一笔单子下来,就能抵得数年之功,怎容他不欣喜若狂。
费了好大一番气力,陈元甲才消化完喜讯,压下兴奋,慨然道,“老弟这个兄弟,我陈某人算是认下了,走,今天非替老弟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陈元甲所说的人物,唤作王丹旺,五六十年代曾经和陈元甲同拜在一位老师傅门下学蔡李佛拳。
同艺两载,师傅仙去,又逢中枢打击民间社团,武馆能各色社会团体,武馆解散,两人各自分离。
许多年后,才又在琴岛撞见了。
因着相交时年幼,且武馆子弟众多,兼之一道学艺时间极端,陈元甲和王丹旺便不熟稔,是以,虽是同门师兄弟,因性格迥异,相逢后,却没热络走下去。
当然了,不管怎么说,这份香火情算是结下了。
逢年过节,两人都还有遣小辈来往,总算没形同陌路。
改开后,王丹旺仗着一身国术本事,在琴岛发展极快,黑白两道,都极有人缘,等到三建起家,建鸿伟业腾飞,王丹旺的荷包也快速鼓胀了起来,在琴岛,俨然算个人物。
今次,若非薛向银弹攻势太过凶猛,打得陈元甲心理防线完全存裂,说什么,陈元甲也不会低这个头,主动登王丹旺的门。
第二百三十四章生辰纲
时间恰好赶在饭口,拍了朱红铜门数下,铜门上的了望口打开了,露出颗老苍头来,张嘴就问有什么事儿。
薛向答说是来拜访的,这位张嘴又问拜帖在哪里。
这一问,差些没带得薛老三穿梭百年,这都什么年月了,还拜帖呢。
陈元甲怒道,“规矩还挺多,你告诉王师兄,故人陈元甲来访,看他找不找我要拜帖!”
老苍头去后,陈元甲冷笑道,“真是涨行市了,连师傅的老一套,他也学去了。老弟,看这架势,今天这一趟凶多吉少哇!”
薛向道,“不管凶吉,终归得试上一试!”
陈元甲点点头,“你放心,拼着撕破脸,今儿这事儿也得办成。”
薛向忙道,“陈老大千万别这么说,要真撕破脸了,这事儿怕就办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