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薛向所知,去年的军费近三百亿,占财政开支的百分之十左右,论数额,已是历史之冠,但论比重,却在军史上算不得什么,朝战,越战,军费的比重通常都能冒到财政开支的一半左右。
百分之十,算不得多,如果说军费短缺,增加比重就是,改开以来,国家虽然经历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总算逐渐富强起来的总体认知,没有人反对。
虽然富起来了,却并不意味着军费必须增加,在老首长未来三十年无大战的论断下,相比经济建设,军队建设不可避免地放到了相对次要的位置。
此外,国力虽然稍有强盛。但改开事业方兴未艾,处处用钱,处处缺钱,中枢财政哪里又有余粮。
即便是实行了大裁军,减员增效,分摊到每个战士头上的军费有所增加。但在世界军事大革新的浪潮下,军费激增不可避免,偏偏中枢没有这个财力。
作为共和**事革新的主要推动者,面对此种现状,薛安远夙夜忧叹,焦心不已。
可再是忧心,可观问题摆在眼前,必须加以解决,薛安远没有主意。却有人提出了解决办法,那便是国防军下海,组织经营自己的产业,还打了比方,就好比开垦南泥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倒是个主意!”
沉吟片刻,薛老三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是个主意?老三。你是猪油蒙了心吧!”
薛安远虎目圆睁,雄威扑面。怒道,“军人是干什么的?是保家卫国的?军人若是干了商人的活儿,那还叫什么军人。军人都唯利是图,还培养什么牺牲精神。若真是倒了要靠军人倒买倒卖的地步,那我宁愿全军都勒紧裤腰带,小米加步枪。也绝对比端着洋枪洋炮的少爷兵有战斗力!”
薛安远说的是事实,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国防军下海持续若干年,弊病终于露出来了,一如薛安远所言。战斗力出现了断崖式下崩,相当部分的军人出现了问题。
不过,两世为人的薛老三却能辩证地看待问题,说道,“大伯,您先别急,咱不是在讨论问题么,讨论问题就得公平平等,要不然,我可去睡了,可没功夫受您埋怨。”
薛安远瞪眼,戚如生往他手里塞了块西瓜,催促道,“赶紧说,别绕弯子,明天的会还得接着开呢。”
薛向自顾自抓起快西瓜,一口吞了,说道,“这个问题,我认为得辩证地看,国防军下海,的确会如大伯您所说,造成这一系列不可避免的后果,即便是若干年后,终止这项决议,对国防军的伤害,也得许久时间,方能愈合。”
“可目前的客观问题何在,国防军缺钱,这个问题不解决,再大的反对意见,也必然沦为空谈,请问安远同志,您可有高招?光吹胡子,瞪眼睛,可算不得本事哦!”
薛安远不怒反笑,抓其戚如生递来的毛巾擦了擦**的手道,“你小子真是好脑子,一针见血啊,的确,不解决缺钱的问题,我就是喊破喉咙,拍破桌子,也定然没人理会的。若是拿出钱来,问题就简单了,说话就有人听了。你不说,我险些把你小子忘了,你不就是个大富翁么,听小戚说,这回你们在西伯利亚弄了个石油公司,上了个什么市,一家伙就卷了百多亿,还是美金,换成人民币,那不得有好几百。你小子睡不过两块板,吃,饭量是大点儿,一天也吃不了一百斤粮食,要那么多钱做什么,都捐出来,搞国防建设是正经!”
薛向真的跳起来了,瞪着薛安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那张国字脸许久,发现老爷子真不是开玩笑,薛向简直醉了。
这是什么主意,要把自己装套里来?
他不是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为的人,可要说舍小家为大家到这种程度,那也是休想。
见薛向这副炸了窝的表情,老爷子不高兴了,重重一拍桌子,哼道,“小肚鸡肠,你挣那些钱,花也没处花,国家需要,你捐出来,到时候国家有钱了,再还给你就是!”
薛向已经不再指望从公利私利的角度去说服老爷子了,心念电闪,说道,“成成成,我捐,我捐总成了吧,老爷子,你可想好了,我捐了,你可得敢接!”
此话一出,戚如生先变了脸,起身道,“首长,万万不可,旁人都可捐,唯独小首长不能捐,这一捐,有心人少不得栽您个收买军心的罪名,您还嫌头上的乌云不够浓厚么?”
薛安远回过味儿来,的确,几百亿的家产,便是秘密捐赠,可在国防军最高层又如何隐瞒,他安远同志近年来主持军事革新,已然是功高近过,这回,再一股脑弄回这些钱,只怕不功反罪,弄巧成拙。
薛安远怔怔坐在椅子上发愣,他是老派干部,一辈子活在组织里,真正做到了以组织为家,组织有困难了,让他掏心掏肺,都心甘情愿,方才,出主意让薛老三裸捐,非是相戏,而是实言。
戚如生一番话出,薛安远这个自以为是的主意便即夭折,又陷入了苦闷无着的死胡同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功利
戚如生却不这么看,自家的这位公子爷不开口则已,开口必然有料,长实在太急切了,“小长,说了不绕弯子,你又一绕三千里,上正题吧。”
薛向道,“老戚,你说这话我可不乐意了,你可一直在边上听的,人家都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咱们家却是倒过来了。”
薛安远好似受打击不轻,没心情打理薛向的挑衅,闷头抽烟。
薛向见老爷子这般模样,也熄了耍嘴的心思,说道,“方才说了,国防军下海这个问题,要辩证地看。不下海,解决不了军费短缺;下海吧,不可避免地要伤害我军的战斗力;若是换个思路,能不能做到二者兼顾,既让国防军下海,又不致使我军战斗力受到伤害呢?”
薛安远的眼睛亮了,他以为薛向先前为国防军下海说话,此刻,必定是罗列国防军下海的种种好处,不成想,这家伙张口就将自己的心病抹去了,若是真有不让国防军战斗力下降,又能维持军费开支,那真是两全其美,再好也没有了。
“办法就在下海的方式上!”
薛向一锤定音,“绝对不能走全军下海,一窝蜂的模式,那样绝对控制不住规模,泥沙俱下,清浊激扬,最终好人也得给变坏人。我看要下海,必须是帅堂一级的,也就是说单独开辟出一个部门,权叫军资办吧,所有的商业运作都交由这个军姿办来运作,如此一来,既赚了钱,又和国防军本体割裂开来,又方便明晰权责,统筹利害。再合适不过。”
另一个时空的国防军下海,薛向见识过,等若是全军出动,没个营头都在忙着搞自己的产业,钱是没少挣,但有多少落到了刀刃上。只有天知道。
更要命的是,一旦开启下海的墨盒,必然利益勾连,尾大不掉,后世,中枢收回成命之时,不知道动了多少手术,步步收拢缰绳,才将各方触角斩断。
既有前车之鉴。且有拨动历史车辙的机会,薛向自然不愿看着这历史的车轮再滚进弯路去。
“军资办?”
薛安远沉了眉头,“先不提这个名称行不行,权集一路,纠葛一处,倒是个好办法,但怎么生钱呢。全军多点开花,赚钱的度肯定快。你这权集一处,那可就得弄出产业。弄出规模,要不然,仨瓜两枣,就别来凑数!”
薛向道,“国防军开的买卖,要赚钱太容易了。一手拿枪,一手握钱,背靠着帅堂,你们比华石油还华石油,比电总局还电总局。想要赚钱,弯腰就能捡。只要架子支起来了,有的是聪明人告诉您怎么赚钱。我先提两点,第一,搞保险,这个来钱最快,最不需要成本,国防军的信用就是国家信用,保险业凭的就是信用,拿着信用就可以换钱?”
“保险?什么是保险?”薛安远有些茫然。
无怪他茫然,建国后没多久,外国的保险业全部退出共和国,五十年代末,全面停办保险业务,八十年代初才有一家人保经营此项业务,不显山不露水,薛安远甚至都没有保险的概念。
戚如生眼睛一亮,补充道,“就是陈家老三他们折腾的那家公司,确如老三所说,来钱如流水。”
薛安远道,“赚钱很重要,但要走正道,陈家那几个小子,我看着就生气,他们能折腾什么好事儿?”
薛向道,“人好不好咱不去说,保险这个事儿吧,我简单说吧,就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您也见过许多家庭因为伤病,因病返穷,因病致困,若是购买保险,一年十来块钱,一家人一年的伤病都无需担心,您说这是不是善举?再说部队里的战士,经年离家,岂不为家庭老幼担忧,若是帅堂可为战士买上一份保险,军心岂能不安?再扩大开来,全国那么多工厂,单位,农民,若是都买上一份保险,先不谈做下多大的善业,您还用得着为战士们的换装操心么?”
薛向说一句,薛安远的眼睛亮上一分,说到最后,薛安远的一双眼睛,快能赶上照明灯使了。
他从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两全其美的法子,真是善哉善哉,既帮了人民群众,又宽裕了军费,再好也没有了,至于这个保险业会不会残民,薛向都说了是自愿,国外都搞了几百年了,薛安远哪里还有不放心的。
当下,乐颠颠地催着薛向赶紧说第二点,对自己这个侄子那妙想无尽的脑子,能多榨一分,就多榨一分,不然,天理不容。
薛向却没多少兴奋,心里却觉怪怪的,暗忖,自己这样做真的好么,没了保险这个大拿,后世共和国内那么多牛叉哄哄,金光闪闪地字头们,还能诞生么?
像是方完成了一个恶作剧,薛老三心中促狭至极,嘴上却是不紧不慢地道,“第二点,自然是搞实业,照我说您幸亏是当将军,若是管家,那可真不成。军方守着多少先进技术,若是专为民用,随便弄个厂,那也是进钱的机器,不说别的,单说您折腾出的那个岭南军工所,里面多少领先国内的技术,其中无线电遥感,若是用来制作小孩玩具,做通讯器材,那都是大有可为的,林林总总,我不是专家,您找专家来评估,一评估出来就都是钱。您可别总想着都是军事机密,如何能暴露于世的观念,那不是原子弹的制造方法,也领先不了几年,您现在不上赶着用,过两三年就成了废品,您不是缺钱么,缺钱就抓紧时间变现!”
薛向话音落定,薛安远忽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行去,戚如生慌忙跟上,没多会儿,竟传来汽车动机响声,随即,又见戚如生急匆匆冲进门来,丢下一句“牛大了”,转身就跑,没多会儿,便听见车队远去的声音。
薛向吐了口气,叹息道,“安远同志,你这是红果果的功利主义啊!”
第二百二十章分组
七月一日上午八点半,薛老三随队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改委份儿大,谢红旗位高,虽不够挂专列,铁道部那边也知道做人,给改委巡视组第三小组这二三十号人,足足腾出了四节头等厢,全是小包软卧。
上得车来,各自安置好了行李,号下了房间,便安红旗主任头前的要求,在二号车厢的会议室聚齐。
一入门,薛向便有开了眼界的感觉,厚实的地毯,大气的红木桌椅,浪漫的壁挂油画,这感觉就像是陪同主席下西南。
两分钟后,第三巡视组的全体成员皆在会议室列齐,红旗主任作了例行讲话后,便分配起了职责。
出乎薛向预料,这次改委巡视组竟是混合产物,除了改委的成员,还有来自计委,经委的干部。
想来也是,这是一次高规格,全方位的对共和国整体经济做全面评估的巡视,改委主导,怎么也少不得计委和经委这经济运行的制定者和实际操作者。
计委带头的是个常务副司长,正厅级,五十来岁年纪,圆胖脸,乐呵呵地,名字很有意思,姓成,名就,过耳不忘,人也很有思想,红旗主任讲完话,这位又跟着讲了十来分钟,似乎是裁剪好的,恰好是红旗主任讲话时间的一半。
经委来的竟是个司长,四十五六,前景无限,人也生得倜傥,剑眉星目,凛凛一躯,上车时,听马天宇专门提过一嘴,叫苏全功,是原四方面军子弟。算来和他薛向也颇有渊源。
成司长讲完话后,谢红旗又让他讲,苏全功说了些很高兴来到红旗主任领导下工作等场面话,便自熄声,透着股沉稳。
“薛司长,你也讲两句。你可是咱们改委有名的才子,别让成、苏两位司长给比下去了。”
谢红旗笑眯眯地望着薛向说道。
三组,就来了薛向一个出自改委的副司长,虽是级别低了成就,苏全功半格,可到底也是司长级的,代表改委,他也得讲几句。
薛向笑道,“红旗主任过奖了。我哪里有什么才华,倒是牙尖嘴利,惹人生厌,我可悄悄偷听了,我在改委有不少绰号,什么天下第一剑,两面三刀客,这都是同志们对我的切实看法啊……”
薛向话没说完。底下已然忍不住抽抽笑了起来,其中一人秀气的脑袋深埋。笑得挂着吊带的玉肩直抖。
计委和经委的同志也有不少笑出声来,这个薛司长甫一亮相,就现出不凡,官场上,下面人给领导取绰号的多了,但罕见有人能这么从容地当众道出自己绰号的。就这份坦然,就足以让人瞩目。
谢红旗挥挥手,“就会瞎闹,让你讲正经的,你偏要说相声。”
薛向道。“红旗主任,这您可难为我了,我要说的,成司长,苏司长全面都说了,我再重复一遍,也是耽误大家时间,说点开心,逗大家乐乐,活跃活跃气氛,不也挺好!”
“得得,你赶紧坐下!”
红旗主任压了压手,终于受不了这家伙的不按常理出牌。
过了开场白,终于转上了正题,场间红旗主任为尊,又是组长,自然一言九鼎,剩下分派任务的活计,自是他说了算,谁也不会也不敢有怨言。
巡视小组是个临时单位,除了小组办主任,也就没别的职位了,其余人等都是组员。
小组办主任的位子,毫无疑问,谢红旗分给了薛向,谁也没有异议,毕竟,这次行动是改委牵头,薛向作为第三组自谢红旗以下职位第二高的领导,担任这个职位,合情合理。
分配完小组办主任的位子后,接下来,便是分组,第三组巡视华东,整个华东包括明珠一市,浙东,吴中,赣西,闽南,江淮,鲁东六省。
真可谓幅员辽阔,人口无数,就凭这二十来人,若是不分组,别说巡视了,就是全部走上一遍,两月时间也不够。
当下,第三组,便被谢红旗分割成四个小组,红旗主任自领一组,坐镇明珠,居中调度。
余下三组,自然是场间三位司长各自领衔,薛向赴鲁东、吴中;成就入浙东,赣西;苏全功下闽南,江淮。
三组各自抽调组员,当然,在此之前,由薛向先组建第三巡视小组办公室。
安排完任务,红旗主任便干净利落地宣布散会,待人走了七七八八,红旗主任忽地道,“宏观司的慕雪妃同志留一下。”
两分钟后,会议室大门,被最后一位行出门去的人带上,宽奢的会议室内,就剩了红旗主任和慕雪妃两人。
红旗主任离开椅子,在慕雪妃附近坐了下来,“最近,你和你舅舅闹得很不愉快,怎么回事儿?听说是为你小姨留下的老宅?那个老房子,你和你舅舅争什么,你缺钱么?”
先前薛向自曝匪号时,正是这位薛向诸多绰号的制作元凶慕雪妃同志,在底下笑得最是欢快。
可这会儿,红旗主任一句话出,慕处长哪里还有笑脸,一张巴掌小脸像是冻了霜块儿,“您算哪位啊,我们家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您管呢,回去告诉暮春丽,咱们慕家人的事儿,现在跟她可没多大关系!”
“混账,怎么说你妈的!”
红旗主任重重一巴掌落在桌上,鹰目犀利,换个人,能吓瘫了,慕雪妃却是怡然不惧,哼道,“谢主任,您叫我留下,就是说这个?若是没有公事儿,我可就不奉陪了。”
谢红旗叹息一声,脸色缓和下来,“雪妃,我和你母亲是自由恋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不想评价的你的父亲,但我请你尊重你的母亲,有时间,回家看看她,她看想你,最近身体又不好,清减了不少。”
“既然谢主任您没旁的事儿,我先走了!”
慕雪妃站起身来。
谢红旗抹了把脸,道,“稍后,你加入薛向那一组!”
“我不!”
慕雪妃脱口而出,打死她也不想跟恐惧大魔王在一组啊。
第二百二十一章入鲁
薛向给她的印象一直很邪恶,阴险,直到前两天,这位又阴死了张大秘,至此,慕雪妃便是给薛向取外号的胆子也没了,好嘛,现在让她跟薛向一组,在她看来,不啻于要自己的小命,等若是赶羊入狼口嘛!就冲自己给大魔王取得那些绰号,过去了,也没好果子吃!
“你不是要公事公办么,那你就尊重组织决议,执行命令吧!”
谢红旗肃穆说道。⊥,
他将暮春雪和薛向分至一组,实则是存了私心的,今次他调薛向入组,并非是外人所想那般,是为了自证并未因张无忌之事,便和薛向生了间隙。
而是国光同志亲自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