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峰的目光刀子一样扫了懒懒地靠在沙发椅上的女秘书一眼,这是“真是没话说”的意思,在香港,土生土长的香港白领根本看不起这个年代的大陆人,他这具身体在香港生活了两年多,这些话还是能听懂的。
他的脸色也拉了下来:“这位小姐,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现在是副主任的秘书,而我是科技大的学生!”
女秘书不冷不热地笑着,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有事情,你就说吧,我会斟酌着给副主任反应。”
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随意地翻看着新染的指甲,要是一个香港学生她还会上上心,偏偏是个大陆学生?那该哪来去哪吧。
她百无聊赖地翻看起桌子上的杂志,面前的秦远峰,就当他是个摆设。
至于给主任反应?
开玩笑,副主任信我还是信他?学校几千名学子,难道副主任还要一个个去关照。
“我准备开个公司。”
“啪。”秘书手一抖,迅速合上了手中的书,第一次认真看了一眼秦远峰。
难道她搞错了?这还是个亲民派的富二代?只要有钱,就算是大陆人又怎么样?
“你……说说看。”她压抑住心中的震惊,这次完全没有用闽南语,直了直身子,变脸如同翻书,努力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如果可以……我会尽快汇报给副主任。”
“这是一个电子娱乐公司,目的是做第三方软件开发商,为现在风靡全世界的电子娱乐做软件开发……”
糟糕!
秘书心中简直血都快要滴出来了,大学生创业,这是多美好的话题?这个年代香港正是爆发的年代,亚洲四小龙,经济头脑异常活跃,秦远峰一开口,她就知道她犯了一个大错!
电子游戏,这可是全球闻名的捞金机器,如果他们科技大有人开公司做出一款只要算不错的游戏,管他第几方,这都一个莫大的政绩!
如果副主任知道因为她的态度而导致对方离开,恐怕她再也别想在教育界混下去了。
她终于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幻了几次,最终定格在僵硬的笑容上:“稍等。”
她从兜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拧开笔盖:“这位同学,请继续。”
秦远峰点了点头:“如果可能,我们会选择和大型娱乐公司合作,当然,公司会打科技大的名头。现在我们处在创业的第一阶段……”
秘书“刷刷”地记录着,心中已经是银牙咬碎,这还真是个财不露白的富二代,你说你穿得这么寒酸干嘛?这不摆着是来让我误会的吗?!
请你有钱人就拿出有钱人的做派好不好!
恨是恨,但是她的笔也不敢停,一边写一边用自己最柔和的声音问道:“是遇到什么困难吗?”
“是有一些。”
“请说,如果学校能够协调的,我一定会通报副主任……其实主任刚走不久,如果非常紧急,我可以酌情联系主任。学校一直非常赞成学生创业,更不要说是科技大和任天堂的梦幻组合……”
秦远峰笑道:“是这样的,我们缺少注入资金……”
笔停住了。
秘书从奋笔疾书中抬起头来,刚才努力维持的一点柔和已经从她脸上消失无踪,她此刻目光冷冽得如同冰山,看向秦远峰的目光带着毫不留情的杀意!
这就像连续给了她两耳光,第一下,是她误以为自己看走了眼曲意迎奉。第二下,是她刚说出学校尽可能解决的时候,对方告诉她,没钱!
啪啪响!
她深深吸了口气,握着笔的手都泛出了青筋。
“啪!”秘书手中的笔记本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俏脸上布满寒霜,高耸的胸部都在一起一伏,声音带着一丝阴寒:“同学,你是在给我开玩笑?”
“你是哪个班级的?哪个专业的?属于哪个导师?!”她此刻一脚踢死秦远峰的心都有,咬牙切齿地说,声音都像是从牙缝里飘出来:“科技大不会教出你这种学生来!你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没钱就不要异想天开!学校不是你的私人银行!没钱找学校,学分不够找学校!你以后找不到工作是不是还要找学校?!你们大陆人就抱着这种学习态度!?”
“我再次警告你,现在我是以一个学生的立场在和你谈话。”秦远峰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这个秘书变脸的功夫都快赶上川剧了:“如果你再说一句侮辱的话,我可以告你语言人身攻击。你想不想试试?”
“你!”
“不想,你最好择言慎行。”秦远峰淡淡地扫了脸色铁青的秘书一眼:“你只是个秘书,代表的是副主任,把学生的诉求报告教务处是你的天职,谁给你高人一等的心态?凭什么?”
这两句话,让秘书本来铁青的脸色都变得苍白,嘴唇都在哆嗦。
“你……很好……你是哪个班级的?!哪个系!”
“这是小学六年级的威胁。”秦远峰嗤笑,指着她桌面上的笔记本:“记得,这一条一定要仔细给副主任说明,我们借用科技大的场地,打上科技大的名字,并且首先考虑科技大的学生……小姐,你在听吗?”
“滚……滚出去!教务处不欢迎你!大陆仔!”她几乎要尖叫起来。
“马上就走。”秦远峰送了耸肩,一个秘书而已,香港体制和大陆不同,小心他闹一个静坐事件出来,到时候看看是谁吃不了兜着走。对于这种狐假虎威的人,他从来没什么好脸色:“我只等两天,如果你没有上报,我会再来。”
“滚!给我立刻滚!”她两把撕碎了那两页纸,咬着牙说:“带着你的诈骗滚出去!”
“谁让他滚的?”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秘书满脸阴寒的脸色,在看到了门口的人的瞬间,立刻变成了春阳化雪:“副……副主任……您……您不是开会去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如果我不回来,是不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一面?”副主任冷哼了一声:“他说的很好,把学生的诉求报告教务处是你的天职,谁给你高人一等的权利?!是谁允许你越过我直接否定学生的提案?”
“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的秘书,不是主任!”他指向门口,平静地说:“现在,该出去的是你。”
秘书的脸色简直比吃了个死孩子还难看,她做梦都想不到,偶尔一次狐假虎威,竟然被抓个现行!
居然是因为眼前这个一穷二白的大陆诈骗犯!
但是,她不得不咬着自己细白的牙齿,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向门外。
副主任转头看向秦远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只有十分钟。”
秘书瞬间停住了脚,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秦远峰。
“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说服我。”副主任坐在沙发椅上,眉头微皱:“我马上有一个会议要主持,只是回来拿下东西,一秒都不容耽搁。十分钟,一分钟都不能多!”
第0006章 十分钟
十分钟!
秦远峰深吸了一口气,面前的副主任大约五十来岁,清瘦,脸色如同课本上的鲁迅一样严肃,花白的头发,精神矍铄的眼睛,任何地方都显示出这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
这样的人,不好糊弄,而且时间紧迫,也不容他糊弄!谁也没想到,外出开会的副主任竟然因为东西忘拿亲自回来拿,而且正好听到了秘书和他的对话。
“放心大胆地说。”副主任看了看表,带着一丝鼓励的口吻道:“只要是好的建议,科技大一定会全力推广。”
“副主任。”秦远峰整理了一下思绪,慎重地开口:“不知道副主任有没有想过,大学生创业?”
“当然。”副主任淡淡地回答:“这一条一直在推广,我们会利用科技大的资源,安排讲师,或者教授为他们深度剖析。”
“仅此而已?”
副主任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什么叫仅此而已?全亚洲排名第三的大学出动讲师或者教授为创业者专门分析,这还叫仅此而已?!
他的声音有点不悦:“同学,这可是科技大的教授。”
秦远峰笑了笑:“副主任不觉得这样的联系太过薄弱了吗?”
不等对方开口,他接着说:“学校有那么多空着的房间,教室,为什么不租给学生?学校每年毕业那么多学长学姐,为什么不考虑科技大本身扶持起来的公司?”
“只有地和人联系到了一起,那样的联系才是紧密!”
仿佛一道惊雷划过夜空,副主任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面前这个胸有成竹的大学生。秘书同样一脸难以置信,白日见鬼一样看着他。
高明!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这一句话,副主任立刻闻到了其中浓厚的名利味道。
只要是大学,几乎就不可能倒。而大学要办好,就要出名。也只有办好了,才能有更多生源,才可能组建自己的研究室,工作组,这些都建立在一个牛逼的大学招牌之上!
科技大现在可谓赫赫有名,但是却从未有人提出过这个建议。
实际上,这个建议全面被提出来,是数年以后的九零年代,大学生创业活动,现在的人局限于眼光,胆量,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
好敏锐的学生!
副主任的目光在秦远峰身上打了好几转,心中已经狂跳起来,尽管对方没有细说,他已经在脑海中构建了无数种方法。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忽然,他看到了呆立在门口的秘书,这个平日觉得颇为养眼的秘书,此刻却异常让他恼火,如果他晚来一步,恐怕就听不到这番惊世骇俗的话。
“我的话听不到是吗?!滚!立刻给我滚出去!”激动,兴奋,纠结,三种情绪在他心中交杂成一种叫做“急躁”的情绪,他忍不住拍着椅子扶手吼道。
“是……”秘书咬着嘴唇,极为不甘地离开了。
“等等!”
秘书霍然回过头来,甜甜地说:“副主任还有什么事?”
“今天的谈话,如果泄露出去,你就不用想在教育界工作了。”副主任平淡地挥了挥手:“我相信科技大副主任这块招牌,在香港教育界还是有些影响力。”
他一字一句地说:“这是科技大的发展计划,你要记住,从几分钟前开始,这已经不是一件学生和学校的事务。”
秘书的脸色变得死白,从牙缝里飘出一个是字,用尽全力却轻轻地带上了门。
“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几年级生?”秘书走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过了两秒,副主任才笑着问。
“计算机科学系,大四学生秦远峰,刚刚从任天堂实习回来。”
副主任点了点头,收敛了笑容:“你的提议,很有创新性,但是全香港没有一个学校这样做过。我想听你仔细地说一下。”
他朝秦远峰点了点头:“来,坐,坐下说。”
秦远峰坐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时间很紧,他必须让科技大动心,这关系到他的下一步,是他起步的基石:“副主任,我也不瞒你,我实习在任天堂。在那里,我才亲身了解到电子娱乐业有多么大的前景。而全世界的游戏生产商,他们号称日进斗金都不为过。一款游戏只要做得好,一定能卖得好。任天堂霸占了家用机市场,而世嘉则是雄踞街机,他们都形成了自己的品牌效应,从不吝啬为一款好游戏推广。”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副主任一眼:“我手里还有一笔钱,不多,甚至说很少。我的成绩副主任可以调查,计算机科学系三四名。我想用这笔钱做一次小投资,也只够做一笔小投资,投资游戏开发,公司暂定名为秦皇。但是,这涉及到一个金额问题。”
“冒昧问一下,你的金额有多少?”副主任终于开了口:“如果不方便,你可以选择不说。”
“不多,不超过五千。”
副主任的眉头显而易见地皱了皱,这笔钱,太少太少,少到只能租半年不到的公寓,还不是写字楼,更别说添配置请人。
“我说句实话,你的资金太单薄了。”他沉吟良久,叹道:“听你的口音,是大陆人士,香港不是大陆。这里的地皮比大陆市价高太多,更有船王包玉刚,香港置地,李家诚的长江集团等巨头在推波助澜。你的钱……”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这就是我找学校的原因。”秦远峰诚恳地说:“我希望租用学校的空房间,租用三大计算机系的电脑,并且从毕业的同学中招募员工。”
副主任都快被气笑了:“学校的便宜都被你占尽了,学校能得到什么?”
“学校不是纯公益事业,我们还有这么多讲师,这么多正副教授要养活,还有这么大的园区,数不尽的仪器,设备要保养。如果都像你这么会算,科技大也不用开了。”
“学校可以得到在我搬离学校之前的独家冠名!”秦远峰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而且我的公司,可以命名为科技大某某公司!不管是在任何场合!当然,同样是在我搬出去之前!”
副主任两手放在扶手上,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实木扶手,半晌才说:“仅仅如此?学校给你提供的,可远不止这一些。”
“你的提案,有一个盲区。那就是科技大所获的利益,是建立在你能够出名之上的。”他身体挺直,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你的游戏并没有得到任天堂的青睐呢?学校这几个月的投资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完全不是这样!”秦远峰暗骂一声老狐狸,这点小事堂堂一个科技大还和他计较什么?表面还是义正词严地说:“首先,学校可以获得一个从未有别的学校获得过的名声。那就是‘首个扶持学生创业的大学!’这个扶持,可不是光从技术角度的扶持,实际上,任何商界中,这种角度的扶持维系关系最为脆弱。科技大的扶持,是全方位的扶持。我相信,会有很多学子因为这一条慕名读科技大,甚至别的学校学子毕业后也会选择来科技大创业。这能带给科技大多少名气和利润,我相信副主任心中有个数字。”
“这是我的公司倒闭的情况。第二,一旦我的游戏被大型游戏公司选上,不管火不火,学校都会获得一个‘科技大和世界级游戏巨头合作’的噱头,不管任天堂,还是世嘉,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电子娱乐业巨头。这对于科技大打响名声,效果我相信绝对是超音速的。”他看了一眼副主任:“或许……可能会成为超越港大的一条明路!”
这句话一出,副主任终于勃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