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一开始是拒绝的,老道士也不勉强,打了个响指后,李牧羊就自己傻乎乎地接过药碗喝了下去——
李牧羊一直觉得自己做那样的事情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年少无知没有找到合适的话语来形容当时的感觉。
后来他无意间发现一个词语,让他有种全身酥麻的感觉:犯贱!
等到李牧羊十一岁的时候,老道士在他的身上一通乱摸,然后满脸欣慰对李牧羊的父母说道:“老道幸不辱命,总算是保住了小少爷的这身性命。天雷入体,凡人弱小的躯体能够承受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小少爷福大命大,来日富贵自然是不可言语的。虽然保住了他的性命,可是他的身体质量还和常人有着很大的区别,习武练剑是不可能了,而且脑袋——”
“脑袋坏了?”李牧羊的父亲李岩急声问道。
“那倒没有。”老道摇头说道,示意李岩无需惊慌,说道:“只是因为雷击的影响,他的脑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有可能会变得痴傻一些——或许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少爷洪福齐天,一日日康复了也说不准。”
“那还是脑袋坏了。”李岩面如死灰。“大师,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这孩子命苦,一出生就遇到了那么多劫难事——你能不能帮忙再看看?你在江南再住上几年,我保证每日好酒好肉——不,不不,我们保证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好不好?”
“尽人事,听天命。”老道笑着拒绝,说道:“老道近日有一劫,也需要去做些准备了。我们后会有期。”
老道走了,李牧羊很想念他。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把糕点铺老板的孩子叫做‘小少爷’,李牧羊很喜欢这个称呼。可惜后来再也没有人这么叫他了。
更多的人都叫他‘小黑炭’。
任何一样事情你做上三年,都能够成为这个领域的行家。李牧羊吃了十几年的中药,所以很容易就能够从张晨放出来的那个屁中闻到各种刺激性中药味道——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张晨,我没想到你会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来报复我——每次都是你主动欺负我,游湖的事情能够怪我吗?你跑来打我,我就那么挡了一下,你就飞出去了——这能怪我吗?”
李牧羊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张晨哭了。
是真哭啊,眼泪珠子哗啦啦地滴落,就跟谁把他拖出去凌辱了千八百遍似的。
李牧羊愣了愣,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别说了——”张晨抹着眼泪说道:“求你,别说了——”
李牧羊满脸警惕,说道:“你不会是故意这样想打悲情牌吧?”
“李牧羊——”张晨捂着肚子,身体都直不起来了。“不带你这么把人往死里欺负的。”
李牧羊扫视四周,看到全班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们俩人身上呢。
李牧羊有些惊慌,赶紧解释说道:“同学们都看到了,是他先来欺负我的,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你说张晨屁里藏毒。”有人打抱不平地说道。
这一刻,有不少人开始同情张晨了。
虽然平时他们很不喜欢张晨,觉得张晨总是喜欢出风头,还经常欺负班级里面的同学。
但是,见过侮辱人的,没见过把人侮辱成这个样子的。
“他的屁里确实有五灵脂的味道,不信你们闻闻。”李牧羊一脸认真地说道。他原本就是一个认真地人,睡觉的时候认真,解释的时候也同样认真。“他谁都不找,偏偏站在我身边不走——不就是为了报复我上次让他出糗的事情吗?”
“——”
张晨感觉自己再次被人捅了一刀。
铛——
上课铃声响了。
帝国史老师赵明珠踩着铃声走进教室,站到讲台上面正准备开始上课时,发现了自己的爱徒张晨正泪流满面地站在李牧羊的身边,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大声吼道:“李牧羊,你又做了什么坏事?”
李牧羊看到赵明珠对自己发火,正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眼神冰冷地盯着张晨,说道:“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打悲情牌——”
“——”
李牧羊抬头正视着赵明珠的眼神,出声说道:“赵老师,我什么都没有做。”
赵明珠更加气愤,教书十年,从来没有见过李牧羊这种愚顿不堪又不思进取的学生。
她腾腾腾地窜到李牧羊的面前,一巴掌拍在他的书桌上,尖着嗓子吼道:“李牧羊,你当我是白痴啊?你什么都没有做张晨会变成这样?张晨会站在你面前哭成这样?你有点儿智商好不好?你把我们想象的也有些智商好不好?”
“老师,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李牧羊苦笑着说道:“张晨冲到我的面前拍我的桌子,还骂我卑鄙——”
“那就说明你确实卑鄙。”赵明珠强行断了李牧羊的解释,说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吗?我第一天见到你,就知道你这种黏糊糊的性子——”
赵明珠是江南名师,转到复兴中学教高三的帝国史,为的就是帮这些一只脚已经跨入高等学府的学子们添几根柴加一把火让他们考出更好的成绩。
没想到的是,她在转到这所学校的第一天就发生了一桩很不愉快的事情。有人竟然敢在她的课堂上面睡觉。
这是对她的极度不尊重,是对她的极端藐视和挑衅。
赵明珠勃然大怒,出声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后,抓着戒尺敲了一整节课,直到戒尺被她敲断开——
赵明珠问李牧羊能不能不要在她的课堂上面睡觉,没想到李牧羊竟然摇了摇头说‘不能’。
从此,她就对这个学生越来越看不顺眼了。只要有机会就会嘲讽他几句,把他立成来当成坏学生的典型案例,就连‘猪猡’这个词语也是从她的嘴里最先喊出来的。
不过无论她如何侮辱打击李牧羊,李牧羊都是嘻皮笑脸地傻笑几声,然后再一次进入梦乡。
“赵老师,我想你对我有些误会,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误会?”赵明珠冷笑连连。她转身看着身后那些学生,问道:“我有没有误会李牧羊?”
没有人敢应声。
谁都看出来赵明珠是想揪着李牧羊不放,谁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李牧羊说话触女魔头的眉头?
“李牧羊,知道我们西风帝国的开国皇帝是谁吗?知道影响整个大陆的‘新月之治‘是哪一年开始吗?知道‘文成武德’是指哪两位圣贤吗?”
“李牧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我就奇怪了,你父母给你钱就是让你来学校睡觉的?如果你那么喜欢睡觉,干脆回去好好地睡个够好了——即不会有人吵你,又不浪费你爹妈的血汗钱——”
“赵老师——”
“给我出去。”
“老师——”
“出去。”
“老师,是你错了。”一个清柔的声音在气氛凝重的教室里面突兀地响起。
第六章 小心是雷!
“是你错了。”那声音柔软却又坚定,就像是一根鱼刺。
你也可以把它吞下,却会让你浑身难受,割得你咽喉出血。
赵明珠猛然转身,怒声喝道:“是谁说我错了——”
看到说话的人,赵明珠的态度变得和蔼许多,笑着说道:“崔小心,你刚才说什么呢?这里没你什么事,快坐下。”
崔小心是好学生,是班级里面的第一名,也是全年级的第一名,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她一定可以跨进西风大学的大门。
赵明珠喜欢她,喜欢这个学习用功又有天赋的年轻女孩子。
最最关键的是,她还那么漂亮,总是让赵明珠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
“赵老师,我说是你错了。”身穿复兴校服的崔小心身体站得笔直,再次出声说道。
赵明珠脸色变得难堪起来,冷酷严肃地说道:“崔小心,坐下。”
“老师,你要向李牧羊道歉。”崔小心并没有退却的意思,出声说道:“这起冲突和李牧羊没有关系,他也是受害者。”
赵明珠眼神狐疑地看看崔小心,再看看李牧羊,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崔小心,你怎么能帮李牧羊这种人说话?”
“老师,我没有帮谁说话,我只是说了我应该说的话——”崔小心表情清冷,并没有被赵明珠的气势所压倒,说道:“我只是说了我看到的。我亲眼看到的。”
崔小心扫视全场,所有和她眼神对视的人全都羞愧地低下头来。
“他们不敢说,总要有人站出来说。不然的话,是非黑白就永远找不到答案了。这件事情是张晨先来拍李牧羊的桌子,打扰了教室所有同学的休息。李牧羊并没有对张晨做过什么——至于张晨为什么流眼泪,那你要自己问张晨。”
赵明珠眼神灼灼地盯着崔小心,说道:“崔小心,你和李牧羊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学关系。”
“崔小心同学,要注意影响啊。”赵明珠眼神玩味地说道:“游湖回来就有人和我说崔小心和李牧羊关系密切,我当时还不相信——小心,李牧羊已经自暴自弃了,按照他现在的学习态度,是不可能考上任何大学的。你和他不同,你是要去西风,去整个帝国最好的学校——越是关键时刻,就越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其它的同学也一样。”
赵明珠摆了摆手,说道:“小心,你坐下来吧。张晨,回到自己的位置。李牧羊,你到门口罚站。”
“赵老师——”崔小心还想再帮忙辩解。
“崔小心同学。”李牧羊出声阻止。他咧开嘴巴笑了笑,装作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模样,说道:“没关系的,我在外面也能睡——上课了,我就不打扰同学们的宝贵时间。祝你们都能够考出好成绩。”
说着,李牧羊朝着教室外面走去。
李牧羊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希望父母伤心思念涉险,所以他从来都不和他们说自己被人欺负。
他不想让崔小心因为自己而和赵明珠发生冲突,所以他也可以假装对这一切都不在乎。
自己是烂泥一堆,怎么能够影响别人的前途呢?
看到李牧羊对着自己灿烂的微笑,看着他在全班同学注视下落莫离开的背影,崔小心突然间觉得心里异常的难受。
事情的起始和结束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却就像是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咬了咬唇,崔小心推开椅子朝着外面跑去。
“崔小心,你干什么?”赵明珠在身后喊道。
“我去给李牧羊补习功课。”崔小心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
※※※
兽面亭里,崔小心点了一杯碧水茶。李牧羊没有看餐牌,对服务生说道:“也给我一杯碧水茶。”
然后,他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桌子上,眼神明亮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崔小心。
直到现在,李牧羊都没办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复兴中学最漆黑也最愚蠢的‘猪猡’学生和学校女神崔小心坐在一起喝碧水,这就是以往的春梦都不敢触碰的禁忌。
李牧羊看着崔小心,出声问道:“你真的要帮我补习功课?”
崔小心挑了挑眉头,看着李牧羊说道:“人若不自爱,又怎么能够奢望别人爱你?人若不自重,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尊重你?我知道你不笨,从那天我们的谈话中,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只要稍微努力一些,不要在上课的时候睡觉,你的成绩也不会这样,老师不会对你有这么大的成见,同学也不会觉得你拖他们的后腿——”
李牧羊看着崔小心,问道:“你不怪我拖班级的后腿吗?”
“怪过。”崔小心毫不犹豫地说道。“有好几次我们班都应该是全年级第一,但是你拖了太多班级的平均分——不然的话,赵老师也不会如此生气。”
“——”
“你不觉得,做为一个男生,不缺手不断腿,而且还如此的年轻——整天这么昏昏噩噩得过且过,是一件很不负责任的事情吗?”
虽然崔小心是在责怪李牧羊,是在控诉他不求上进。但是这一刻的李牧羊却觉得非常开心,他从崔小心的眼神里看到了关怀,看到了担忧,看到了燃烧着的期望。
这样的眼神他无数次的在父母的眼里看到过,在妹妹李思念的眼神里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