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延雪握住剑柄,心下微微有些不安,但还是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谢宥往前一步,朝昱衡真人拱手行礼,才道:“师父,鹤月君突然身陨,大师兄与鹤月君又素来感情深厚,一时伤怀,不能接受鹤月君身死的消息,这才心神冲动而失态,并非要故意顶撞于您。大师兄平日都是最尊师重道之人,您也是明白的。师父对弟子们的苦心教诲弟子们更是铭感五内,岂有什么不敬之心。”
“看在鹤月君仙去的份上,您便原谅大师兄一回,不要为了这点小事与他计较了。”
他的话三言两语将事态轻描淡写,给昱衡真人递了个台阶,令昱衡真人脸上稍霁,重新看向谢归慈:“既然你小师弟为你求情,为师便不计较你的不敬之罪。鹤月君一介英才为你寻洗经伐髓的灵药才死在北荒之地,我们渡越山没有忘恩负义之辈。你又同鹤月君生前有婚约,算他半个未亡人,过些日子仙门在灵州为鹤月君举行葬礼,你和我一同出席。”
完全没有给谢归慈半分拒绝的余地。
不过谢归慈也没有打算拒绝,正好他还没有机会见一见自己的葬礼是什么样。
——他这些年虽然不说知交故友遍布天下,但也总有几个好友,不至于身后事落得太过寒碜吧?
谢归慈想了想:“我知道了。”
他这副万事随心的模样让昱衡真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马上便拂袖想要离开,此时却见一个小弟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如此浮躁,不成体统。”昱衡真人端起茶杯不满训斥一句,“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藏雪君……藏雪君、他、他……他提剑上了渡越山,几位师叔都没能拦住他,如今已经闯过山门了。”
小弟子喘了几口气才把话说完。
话音未落,昱衡真人手中玲珑剔透的白瓷茶杯失手摔碎在地,滚热的茶水溅了一身。
昱衡真人顾不上这些,猛地站起来,语调里透露出不可置信:“你说谁来了?!”
谢归慈不动声色往旁边走了一步,防止滚烫茶水溅到自己的衣摆。
他这位师父性情还真是浮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撒娇打滚求收藏!】
【大概是爱在心头口难开所以憋太久变神经病的攻和天塌下来马甲b格也不能掉的超能搞事的受。】
第02章 朝来雨02
藏雪君薛照微。
这个名字放眼天下仙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他是天下第一人。
无数修仙者中最接近飞升的存在。
一人可抵千万人。
光是一个名字便足矣让整个渡越山上下战战兢兢。甚至没有一人敢拦他,任由他长驱直入上山。
也不知渡越山怎么得罪了大名鼎鼎的藏雪君,居然惹得人来亲自寻仇。
希望藏雪君算账的时候不要波及他这个无关之人。
打定主意只打算作壁上观的谢归慈漠然地想着,随即身形往更深的黑暗处隐去,将大殿完全空置出来,若是不仔细留心,几乎注意不到匿在暗处的他。
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其他人却纷纷绷紧了心弦,窃窃私语。
“藏雪君怎么会突然上门拜访?我们渡越山不是和他从来没有交情吗?”
“方才听那小弟子的说法,倒不像来做客的,反倒是像……”
“像什么?”
“像来寻仇的!”
“对呀,做客的怎么会好端端提剑闯我们山门。”
“可咱们渡越山素来都安分守己,哪里有机会和藏雪君这样的大人物结仇?”
“诶,说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
“什么?”
“那一位的未婚夫……那位鹤月君,不是就听说和藏雪君结过恩怨吗?”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鹤月君”三个字一出,与指名道姓也没有区别了。
一众弟子霎时把视线全投到角落里的谢归慈身上。
带着好奇、幸灾乐祸、同情与不怀好意的打量。
令人如芒在背。
谢归慈闭了闭眼睛。
这就是他对整个渡越山都没什么感情的原因。于他这种天生便对旁人恶意敏感些的人而言,他在渡越山一日,就是在承受一日非人的折磨。
好在他马上就能离开了。
没有了鹤月君这个筹码,他的好师父巴不得他早点滚蛋。
不过对同门们讨论出的结果,谢归慈是不太放在心上的。
旁人不知道,他这个顶着江灯年壳子的还不知道么?他和大名鼎鼎的藏雪君薛照微半分交集也没有过,哪里有机会结下什么仇什么怨?
多半是世人以讹传讹而已。
当时鹤月君与谢归慈青梅竹马、指腹为婚,不幸少年失散终于破镜重圆的离谱流言不也是这么来的?
其情节跌宕起伏、催人泪下,要不是谢归慈本人就是主角,恐怕都要为了这荡气回肠的故事感动一回。
谢归慈不当回事,旁人却不知他不当回事。
“你别担心。从未听藏雪君亲口承认过他和鹤月君有什么恩怨,想来多半是世人的误解。就算有什么恩仇,如今鹤月君已死,你不过偶然同他有过一段婚约,藏雪君再如何也不会同你计较。”
是谢宥。
谢归慈名义上的师父昱衡真人最宠爱的小师弟、所有人心目中最合适的下任首徒人选。
他不知何时走到谢归慈身侧,压低声线,温柔地开口安慰他,言辞间多有亲近之意。
谢归慈没理他。
谢宥于是又说:“藏雪君虽然不近人情,但是个正人君子,不会拿你撒气。”
“如果藏雪君要拿我撒气,难不成你还能出手救得了我?”谢归慈语调冷冷淡淡地反问,
谢宥:“师兄何必如此同我置气。”他语调里透露出无奈,一种好像拿谢归慈没办法的宠溺。
谢归慈一听浑身都开始不舒服,微微偏头转过视线,直到眼角余光完全看不到谢宥的脸,他才稍微松一口气。
“你说完了吗?需要你关心呵护的师兄师姐们在那边,你走错地方了。”
“师兄。”谢宥伸手欲要去抓他的衣袖,被谢归慈轻轻一避,落了个空。
谢宥半眯起眼睛。
他近日修为又涨了一个大境界,按理说不可能在谢归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连衣角都碰不到。
但看谢归慈似乎一无所知的模样,又好像一切只是巧合。
他刚好抓了个空而已。
把原因归于巧合,可被如此嫌弃拒绝,谢宥心里头还是有几分不快。
虽然也不是第一回 ,可每次谢归慈做出来的行为总能把谢宥气到。
难道仅仅只是做错了一件事,过去对他的种种呵护与照顾便要全盘收回吗?
师兄……未免太狠心了。
谢宥眼神阴鸷,闪烁着冰冷的光。
谢归慈不管他心中诸般滋味,径自走到了离谢宥最远的另一个角落里。
既然谢宥不走,那他走。
谢归慈才懒得为了这种小事自找不痛快。
要不是不想给昱衡真人事后找借口发作,平白无故耽搁他时间,谢归慈都想现在转身就离开。
只可惜但凡人间话本里头即使自己不主动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来——就如此时此刻的谢归慈。
大殿十六扇鲸骨雕花门次第打开,白玉石铺就的地砖上亮起渡越山的宗门图腾,紧接着镌刻其中的阵法迅速转动,一阵接一阵迸发出柔和耀目的白色光柱,房梁之上悬挂的八角琉璃灯清脆作响,随即渺渺犹如天上仙音的曲调在众人耳边响起。
众弟子纷纷露出沉醉其中的表情。
谢归慈挑了下眉,居然连这个都用上了,看来果真是那位藏雪君大驾光临。
——
这是渡越山待客的最高规格的礼节,非遇仙门大能不出,做足了排场,是渡越山的重要脸面之一。
这礼节花里胡哨,却没什么实际性的用途,每年还要花费大量灵石维护运转。听说原本也是个能让宗门弟子受益的阵法,不过后来的渡越山山主都不精通此阵,不懂如何修复维护,一代一代传下去到昱衡真人这一代,除了充门面也没什么其他用处。
昱衡真人好面子,也乐意出这笔钱。
他想着的时候,鼻尖忽然传来一阵冷淡的桃花香,与寻常轻佻艳薄的桃花香气并不同,这香气像是枝桠上一捧新雪,疏淡中透着彻骨的冷意。
雪后桃花。
谢归慈脑海中无端冒出这么个词来。他微微抬了抬眼,朝门口看去。
一袭白衣如雪的青年正跨过殿门,谢归慈最先看见的是他手中一柄通体光寒的长剑,剑锋光华,是难得一见的好剑。其次他才将视线落到薛照微本人身上,满头乌发整齐束起在玉冠中,身姿笔挺,目不斜视。虽然没有渡越山那些长老一贯看人的傲慢,但仿佛天生就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其威仪令人不可逼视。
谢归慈觉得这或许要归因于他的眼睛,这位高高在上的藏雪君看人看物的时候像是霜结雪冻,冷而冽。就好像这天地之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入他的眼睛。
薛照微发现了谢归慈不加遮掩的视线,冷冷地扫视过去。
谢归慈迎上他的目光,弯了弯唇,一瞬间艳丽犹如春花初绽。
这惑人心弦的美貌却没能打动藏雪君半分,薛照微没有迟疑地收回目光,连多给谢归慈一个眼神都不肯。
谢归慈碰了壁并不生气,天下第一人的藏雪君,确实有这个本事,仿佛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瞧瞧他向来眼高于顶的师父昱衡真人,这会儿比谁都殷勤地跟在薛照微身侧,喋喋不休地试图和他搭上话。
可惜薛照微对他的奉承无动于衷,藏雪君黑白分明的眼瞳将大殿所有弟子的身影都纳入,淡淡扫过:“真人所有弟子都在这里了吗?”
昱衡真人被他这句话搞得摸不着头脑,总不会是他哪个徒弟天赋过人被薛照微看上了吧?他心底纳罕,但面对薛照微并不敢多问,摸了摸胡子说:“我一共九个徒弟,今日都在这殿中。不知藏雪君要找的是哪一位?”
薛照微这才一字一句地开口:“听闻鹤月君有一位情投意合,已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他今日也在吗?”
他的语气太过冰冷,以至于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死寂,众弟子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原来那个传言竟然有几分可能是真的——鹤月君和藏雪君两个人多有不合,甚至到了刀戈相向、不死不休的地步。鹤月君死了,藏雪君还特意找到了他未婚夫所在的渡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