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我也在对你说。”江含韵又把目光瞄向了李轩,那宜喜宜嗔的脸上,此时只有肃穆与认真:“给我记住了,李轩!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再敢旷班迟到,我一定要你好看!”
李轩只能回以一礼,他知道对这位上司绝不能硬顶。
等到从江含韵的公房里退出来,李轩又很歉意的朝马成功一拜:“这次真对不住,马都尉如果有空,今夜我就给您摆酒赔罪。”
马成功则很大度的挥了挥手:“赔什么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拿你钱的时候,难道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迟早都会露馅。”
可他随后又疑惑的问道:“可接下来却有些棘手,我听说你昨天帮助她办案了?还出了大力?这是真的假的?”
“真的。”李轩实话实说:“昨日揽月楼一案牵涉到我,不得不勉力为之,自证青白。侥幸得江校尉之助,将此案侦破。”
马成功眼神继续狐疑的盯着李轩打量,他明显在怀疑李轩的能力,可如今里面关着的三位案犯不是假的。
他随后就摇头道:“棘手的地方就在这里,本来像你这样的混子,我们六道司里面远不止是一个两个,校尉她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可如今江校尉她不知怎的就认为你是个可造之材,我辈中人,未来的六道司栋梁,所以盯上你了。这丫头性子特别较真,短时间内,我只怕没办法再给你打掩护。”
这却正中李轩下怀:“实在不行,那就算了,接下来我老老实实的上班。”
“这怎么行?”马成功声音拔高,不敢置信的看着李轩:“你这就低头服软了?歉之你好歹也是南京城里有名的大纨绔,怎么也得挣扎一下吧?别怂啊。”
李轩则叹了口气:“我家里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哪里还挺得起腰板?就连马都尉您这样的人物,在校尉大人面前都小心翼翼,俯首帖耳,我还能怎样?何况我觉得江大人说的挺有道理的,尔俸尔禄,民脂民膏。我等食人俸禄,自当忠人之事,得洗心革面了。”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瞳孔微收,开始死命的朝对方打着眼色,可惜马成功没注意,他非常不满:“说清楚,我怎么就小心翼翼,俯首帖耳了?我也就是给他们江氏一个面子,应付她一下而已,你真当我怕了她?就说刚才,她难道还真敢把我发配出去?到时候谁来给她做事?我——”
可能是终于发现李轩的神色有异,马成功的语声一转:“不过江大人的能力,我还是很佩服的。大人她不但武艺高超,人也很好。精明干练,管理有方,任人唯贤,公而忘私,体恤下属,身先士卒,有这样的上司真是我等的福气。”
“承蒙夸奖!虽然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我还是不高兴。”后面传来了江含韵阴恻恻的声音:“这个月缺人手,后院的马桶还没安排人洗刷。马都尉你既然喜欢给我们江氏面子,那不如再给一次,把这件事接手过去。”
马成功顿时脊背一垮,面上也变成了苦瓜脸:“卑职,卑职领命!”
随后江含韵又将一张明黄色,折成箭形的符书,丢到了他怀里:“应天府向我们求援,说二头桥那边有一桩案子,他们无法处理。”
“是有妖邪作乱?”李轩微一扬眉:“可我记得二头桥,不是我们这一组的辖区吧?”
江含韵不由瞄了他一眼:“那的确不是我们管辖之地,可如今为皇子失踪一事,现在南直隶所有人手都快被抽空了,还管什么辖区?据说那是一只恶灵作祟,已经出了两条人命,总之马都尉你尽快过去走一趟。”
等到这位上司转背离开,李轩就很同情的看着马成功:“都尉你刚才可以不必答应的,现在朱雀堂正缺人手,她其实不敢拿你怎样。”
“滚!”马成功气坏了,然后又萎了下来,痛心疾首道:“以前你李轩李歉之是一个多厚道,多骄傲,多大气的年轻人,怎么就堕落成现在这副德行了?可惜,可惜!”
李轩莞尔:“马都尉如果是心疼以后少了我这份零花钱,那还是很简单的,只要马大人能让我这个月考评得一个优,卑职自然少不了孝敬。”
“那还是算了。”
马成功摇着头,随后他的神色一肃:“歉之你身上的东西都带齐了吧?既然你已经不打算再混日子,那我就得把你当牲口使了,稍后你得随我一起去。如果真是恶灵,那这次可能会动手。”
“带齐了!”李轩心内竟然生出了几分兴奋与期待,他很想瞻仰一下,这个世界的妖邪鬼怪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作为一个从业两年的法医,尸体他已经见了很多,可鬼魂之属还真是一个都没见着。所以非常好奇,非常期待。
马成功眼神怪异的看着他,良久之后又发出一声悠悠长叹。
两人行动利落,谈话间就已来到了外面的马厩,每人乘上一匹健壮的龙驹,奔腾如雷的出府而去。
这是真的‘龙驹’,而非是形容两匹马的神骏。它们不但腹下有着鳞片,头上还有着独角,肩高则至少两米!
然后不到半刻时间,两人就已经赶至距离朱雀堂至少十里地的二头桥——这龙驹的速度竟然不比现代车辆慢。
“就是这里了!”
马成功身手利落的从马鞍上跃下,然后大阔步的走入到前方一座约有三进的四合院。李轩则四下看了一眼,发现这座小院就位于河边上,旁边就是行人如织的二头桥。由于临着街道,小院靠前面的一排都被改造成了店面。
不过这时候,这临街的八间店铺的门窗都紧闭着,周围还站着十几个应天府衙役,阻止着所有行人靠近。
而再当李轩走入院中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摆放着两具贴满了符箓的黑木棺材。
棺材前面则是一座临时布就的法坛,一位身披法袍,五官俊美的三旬道人端坐于那法坛中央。他眉心皱起,双眼禁闭,双手托着一把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旁边则是一众穿着孝服的男女老少,林林总总有二十多个,无不都是面色哀戚,哀嚎悲泣。
李轩进来的时候,马成功正好在向一位应天府的黑衣捕头询问情况:“这边怎么回事?”
“棺材里的是林员外与他的次子林洋,一个死于昨夜子时,一个死于寅时七刻,都是被厉鬼所害。”
那捕头双手抱拳,神色恭敬的答着:“为防魂变,我们将两人的尸体都入殓了,又请来玄都观的道长为他们镇魂超渡。”
第13章 水鬼杀人
“具体是怎么死的?说说过程。”
马成功往棺材里面看了一眼,然后眸中又显现灵光,竟然睁开了‘法眼’,开始打量着周边:“这里的确是阴气森森,你们知道那厉鬼的来历跟脚吧?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
黑衣捕头依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昨夜子时,林员外忽然在房中大叫有鬼,语声惊慌。然后等他的家人赶至的时候,林员外就已手抠咽喉,窒息而死。林洋则是寅时七刻如厕的时候遭遇厉鬼,死法与他父亲一模一样。当时这里许多人都看到了那东西,一身红衣,披头散发,脚下有着水迹。至于它的来历——”
黑衣捕头扫了死者的那些家属一眼:“据说林员外的侧室张氏在两个月前因奸情败露,投水而死。我的同僚,当时处置此案的王捕头认为此事可能别有内情,不过林员外在衙门里面使了不少银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轩在旁听了,不由神色微动。
他知道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非常低下,而所谓的妾室,如果不是官府认定的‘良妾’,那实际等同于奴仆,没有太多的人身权利。
地方上一些财雄势大的大户人家,只要有着合理的理由,即便将妾室直接打杀了,官方也一般都不会过问。
何况这林家的侧室,是在奸情暴露后投水而死,就更不会有人在乎她的死活。
“绝无冤情!绝无冤情!”
此时一位身披孝服的中年人忽然扑过来,跪在了马成功的面前:“大人!家父待张氏可谓是情至意尽,仁厚已极了,即便是奸情暴露之后,也没有任何苛责。别说责备,就连家法都没有用,按当下的规矩,这可是要浸猪笼的!在那贱妇死后,父亲更是为她买了一块上佳的风水好地,给予厚葬。总之我家绝无对不住那贱妇的地方!”
他痛哭流涕,神色悲愤到了极点:“这张氏素来心性狭小,暴躁易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次是她自己水性扬花,走上了绝路,如今却反过来怨上了我们父子,这算什么道理?求请大人出手除了这恶灵,为我父亲与二弟报仇雪恨!”
这位的话才说到一半,旁边那一群林氏族人也大声嚎哭了起来。
“给我闭嘴!”马成功似乎有些烦了,他猛地一刀斩在了前方的桌案上。那金木交击的沉闷声响,让充斥于院内的嚎哭声顿时一窒。
等到这周围寂静到落针可闻,马成功就侧目往法坛上的那位道人看了过去。
“那边的道长,你是怎么看的?”
“回都尉大人,我没有看法。”道人挑了挑眼皮:“林家请我来是为镇魂超度,其余一切都与我无关。如需除妖伏魔,必须加钱。”
“谁问你这个了?”马成功不满地一声冷哼:“还真跟你师傅一个德行,都钻到了钱眼里面,滑不溜秋。”
此时李轩也走到了他的身边,往两具棺材里面看着,同时好奇的询问道:“马都尉可是认为他们所说不实?”
“我已经找到它的位置了,可有一件事让我奇怪。”
马成功含蕴灵力的眸光,集中在了院中的水井上,他双手抱胸,眼现惑然之色:“案情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窒息而死也是水鬼害人的特征,可我看那头水鬼的魂力才刚到三重楼,哪里有能耐在一夜之间连杀两人?”
李轩微一颔首,他知道所有恶灵厉鬼之类在进入四重楼之前,很难对血气旺盛的生人造成伤害。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微动:“厉捕头,你们之前没有请仵作验尸吗?”
朱雀堂与应天府衙门常年合作,所以他们与辖区内的捕快都彼此认识。李轩的原身虽然一天打鱼,晒网半月,可他还是认得许多人头的,知道这位黑衣捕头名叫厉全,管着二头桥这南面的大半条街,其中有一半与他们的辖区重叠。
“没有。”厉捕头一阵错愕:“我有提过,可家属没有同意,他们不愿折腾。而且没必要吧?当时许多人都看见了,确是厉鬼所害,而且都是窒息死亡。”
“可我闻到了一点杏仁味。”李轩指了指两具尸体:“他们可能是见到了恶灵,可棺材里面的这两位却是毒发身亡。”
马成功眼神一凛,再次注目着两具尸体:“歉之你确定?中的是什么毒?”
“全身发绀,尸斑呈鲜红色,还有轻微的杏仁味,这是氰化物中毒。”
李轩见马成功与众人的脸上都现出疑惑之色,当即改口:“是苦杏仁!此毒当为苦杏仁提炼而成。死前一般都会烦躁不安,莫名恐惧,全身痉挛,呼吸困难,甚至是直接停止。剂量较大的话,中毒后的死亡时间可在三十忽内。如果能够解剖他的尸体,可以看到他肌肉与血液都是鲜红色的,与一般死者不同。”
李轩此言一出,那些林氏族人顿时都变了颜色,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各自眼现狐疑之意。
“中毒?怎么就是中毒而死?”那位身披孝服的中年人一脸的无法置信:“当时众目睽睽——”
“让仵作做个尸检就可真相大白了。”
李轩意味深长的扫了旁边那些家属一眼:“你的二弟应该还有家人对吧?这位林兄可是死得蹊跷,绝非被厉鬼所害。我猜凶手应该还来不及处理证物,可如果拖延太久,那就未必能查清楚了。”
厉捕头听到这里,看那孝服中年的眼神已陡然间变得异常冷厉。后者的脸色则开始发白,一点点的冷汗从额角渗出。
“原来是中毒,这就说得通了!”
马成功失笑,然后就将两杆长矛从身后取了下来:“然则本使之责,在于斩妖除魔!歉之,去看住沿河的南面,务必不能让它逃入水中。”
他又再次看了那年轻道人一眼,威胁道:“门口就归你了,如果你敢放任不管,信不信我让人收了你的道牒?”
李轩顿时又兴奋起来,心想终于可以看见鬼了吗?他当即走到南面的院墙下,然后拿出了照妖镜,挂在了院墙的高处。之后又取出了两张符箓,一左一右的贴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现在的功体境界太低,没有外力之助,在平常状态下是看不见阴魂之属的。那两张符箓则是‘太霄风雷符’,可以让他出手时裹挟风雷之力,威势大增。
钞能力——这应该是他穿越之后的另一个金手指。
之前李轩敢于直面司徒忠,就是因他袖兜里面的一大堆符箓。当时全靠一张大力金刚符,才顶住了司徒忠的拳力,否则他的下场,会比张泰山惨得多。
马成功看在眼中,也是满意地微一颔首。
他对李轩的战斗力还是比较信任的,虽然这家伙的修为让人不忍直视,可因出身勋贵,家势豪富,带了一身的法宝符箓,无不都是上佳之选,加上他家传的绝学,实际的战斗力不会低于三重楼的武修,甚至更凌驾其上。
第14章 一掌一个冰坨
当各人都就位,马成功再次看向了不远处的那口水井。
“出来吧,非要我出手逼你?你既然还没沾染人命,那就还有被超度的资格。”
可接下来整整二十个呼吸,那水井里面都没有任何反应。马成功顿时冷冷一笑:“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从袖中直接掏出了一枚拳头大小的圆球,在手中抛了抛之后,就直接丢入到了井中。
一瞬之后,那井内就冲起滔天火焰,同时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啸音,让院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在这刻头痛欲裂。
“还不肯显形?”
接下来马成功又拔出了背后的符文长矛,一杆接一杆,持续不绝的投射过去。无不都是力大势沉,无坚不摧。
马成功总共投掷出七矛,令那阴魂发出了两声惨烈嘶嚎。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才看到半空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显现。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周身有着些许烧灼的痕迹,胸膛部位还有两个孔洞。
“该死,你们都该死!”
这白衣女子在空中只停顿了片刻,就又再次化作一团阴风消失。
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看清这恶灵的踪影,只有李轩通过事先布置好的照妖镜窥测到些许痕迹。
那白衣女鬼的目标竟非是马成功,而是跪在地上的林家长子。可就在它即将进入后者的躯体之前,一杆长矛又轰击而至,将它的魂体再次洞穿。
马成功的身影,也闪现到了它的前方,阻挡了这恶灵的去路。
“大晋自有王法,岂能容你等怨灵放肆?”
他抬手一抓,就有一股狂风凝聚,形成了一直径三米的小型风涡,强行卷动拉扯着那头恶灵的‘躯体’,往他手中汇聚。
可就在大约十秒之后,李轩只听‘嘭’的一声炸响,马成功制造的风涡轰然炸裂。那头恶灵也由此挣脱,开始转向往河面方向逃遁。
李轩精神大振,他早就将一身真元调动到极致,就等着大显身手。
眼见在照妖镜的光辉照耀下,那只恶灵已经到了他身前十丈处,李轩不慌不忙的一掌‘冰冻三尺’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