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柔着酸痛的腰,甩着被打痛的手。
野狗的嚎叫声依然很清晰。
有乌鸦在树梢上飞来飞去。
那孩子已经半点动静都没有。
青年男人也不可能真的把他打死。
他环顾着周围,出了一身汗,被寒风吹拂着,感觉很是不好受。
那把剑就在坑边,既是抬不起那把剑,他只需把坑挖出来,有了弧度,就能让剑自然掉下去,他暂时没有考虑之后怎么再把剑取出来。
只要他找到买家,怎么取剑也不关他的事。
正在他要继续挖坑时。
又一股寒风扑面袭来。
那阵风颇有些诡异。
青年男人下意识回眸,在林野间出现了第三个人。
那个人就站在树旁,深夜里漆黑的视线,那道身影很模糊,忽然看到,把青年男人吓了一大跳。
“是谁?!”
他慌忙去抓剑,抓了一下没抓动,还摔了个屁股墩儿,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就地捡了一块石头,且不管能不能防身,手里抓着点东西,总是有点心理安慰。
站在树旁的人默默看着那一幕。
他目睹着青年男人殴打那孩子的画面。
也看到了那孩子眼睛里的绝望和发自心底的恐惧。
但他的神情却很平静。
他默默走过去。
青年男人的脸色渐渐变得诧异。
他的目光都放在那个人手里握着的剑上。
那是一把很熟悉的剑。
就跟在他脚边躺着的那把剑一模一样。
“你怎么......”
“你想要这把剑?”
青年男人刚刚开口,便听那个人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那便给你吧。”
那把剑振鞘而出,在夜空里划过一道极其耀眼的寒芒。
青年男人捂着自己的脖子,恐惧地睁大眼睛,慢慢瘫倒在地,血腥气息迅速蔓延开来。
“给你,你也接不住啊,废柴。”
看着青年男人就那么很是突然的死在眼前,趴在地上的孩子神情痴傻,渐渐地眼睛里又重新有了光彩。
他慢吞吞地爬起身,看着站在那里的身影,声音有些怯懦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那个人只是看着他,默不作声。
孩子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目光放在那个人手里的剑上,“你为什么会有这把剑?跟我的那把一模一样?”
那个人开口说道:“因为这本来就是同一把剑。”
那孩子没办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那个人走向孩子,继续说道:“而且你也无需感谢我,因为我并不是要救你。”
重新变得明亮的那双眼睛注视着那道身影的接近,他的眼神很纯粹,不带有一丝杂质。
看着那双眼睛,那个人的神情似乎也变得有些复杂。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又变得坚决。
“从绝望里被解救出来,便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新生,但这还不够,是绝望还不够。”
他伸手揉着孩子的脑袋。
在那孩子不解且也没有抗拒的情况下,一把剑突然便刺了过去。
那孩子在他怀里挣扎的动静很大,他低头看着那孩子眼神里的困惑及更多的恐惧,甚至是有一丝恨意,他其实并不想去看那双眼睛,又在强迫着自己去看。
直到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神采,彻底死寂。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宋璟
皆然大师离开的第三日,也是枯禅修士前往诏平城外三十里处剿灭山外修士的第二日,九皇子从皇宫里回到枯禅行寺。
叶桑榆一直都守在那间禅房外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虽然只能透过门上窓纸看见里面模糊的身影,但她也想要能够注视着。
“我父皇有意封朝,阻断所有能入禹的路口,并由姜国花自来神将协助,把南禹境内的山外修士全部铲绝。”
叶桑榆回头看着九皇子,说道:“要封朝哪有那么容易,对于强大的修行者而言,边境得驻扎多少兵力才能阻止他们硬闯?又何况是山外修士,南禹陛下的意思无非是要阻断更多山外修士入禹,但那本身就不现实。”
九皇子微笑说道:“倒也不见得。”
“虽然夜星阑不知所踪,甚至短暂的和秦承懿有过合作,但他在南禹时,也是真的为南禹效力,他曾踏遍南禹每一寸土地,在边境拉开了一张大网,他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建立起包裹整个南禹王朝的大阵。”
叶桑榆觉得这件事情很是匪夷所思,阵术师真的有如此大的本领?
覆盖一整个王朝的大阵啊!
那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事情!
如果自家哥哥学会了夜星阑的本事,是不是也能变得如此厉害?
想想又觉得不对,“夜星阑不在南禹,没法开启那么大的阵啊,又有什么用?”
九皇子说道:“我也曾跟夜星阑学过一些阵术,虽然我更多的时间都在枯禅寺里修行,没有足够的本事直接开启阵术,但也无非是多花些时间而已,我即刻会启程,李梦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叶先生还得多谨慎。”
他向叶桑榆告辞,便离开了枯禅行寺。
想要封朝,目的不单单只是要阻止外界山外修士再往南禹来,也有做最后打算的念头,封朝是南禹皇帝提出的,只是九皇子有更深的考虑。
他总得考虑到最坏的结果,而到那时,南禹王朝可能会是真正的最后净土。
他当然不希望会有那样的情况发生,但防患于未然,总是要做点什么的。
......
在燕军败退,彻底退出战争舞台时,西晋发生了一件大事。
龙捲书院的院长被杀。
那些意图推翻天下书院目前局势想要建立新的天下书院秩序的人开始孤注一掷。
又一位玄命境大修士的陨落,让得世间变得更加混乱。
上官琼羽带领着剩下的剑阁弟子跟龙捲书院的背叛者展开了一场激战。
北藏锋和北琳有鱼针对各座书院的行动,也将得那些背叛者一一逼出。
在某个时刻,世间诸国里各座书院里的背叛者汇聚在了一起。
姜国和西晋接壤之地。
秋风吹打着土石。
而凉爽秋风里又携裹着一重高过一重的热浪。
那是来源于天弃荒原的热意。
倒悬的岩浆染红了半边天。
是很醒目的存在。
那岩浆倒悬天际数月,让得小半个人世间都被热意充斥着,稍远的距离尚不明显,但在西晋,南禹和姜国相接的边境,如同当头被烈日炙烤,很是难熬。
此地有上官琼羽带领着的一众剑阁弟子,也有北琳有鱼带来的天下各座书院里依然秉承着萍婆意志的修士,自然包括着曾座立在燕国都城里的无涯书院的院长云居士。
对立面的是那些天下书院的背叛者。
除了北藏锋在围剿山外修士的过程里跟北琳有鱼半途相遇,脱离了柳飞羽率领的队伍外,也有宁曦为首的悬海观修士在场。
这俨然是一场属于山海清幽之间的对决。
只有北燕道宫和南禹枯禅的修士不在,世间剩下三座山海清幽都集聚在此。
他们之中只有云居士踏入了玄命境界,而那些背叛者里面却有两位玄命境大修士。
就算他们的人数占据优势,也注定会是一场没那么容易结束的战斗。
悬海观、剑阁和书院修士将得此地围成了圈,让得那些背叛者无路可退。
北藏锋终是天下书院总院院长萍婆的亲传弟子,他在天下书院里的地位是绝高的,看着那些身穿儒衫,浑身血迹斑斑地背叛者,那些血迹都来源于天下书院里的修士,甚至包括着西晋龙捲书院的院长。
“你们嘴上说着想要让书院更好,但你们做得事情只是让书院变得更差,自天下书院建立以来,从未遭受过如此重创,更逢山外修士卷土重来,书院应该是挡在最前面的力量,却都在此自相残杀,你们只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只是想要爬上更高的位置,曾经的同袍被你们肆意杀戮,如此行径,可恨至极,实不当人子。”
宋璟原是西晋龙捲书院仅次于院长的存在,平时在龙捲书院弟子眼里,也是很和蔼可亲的长者,谁也不曾想过,背叛天下书院的人里居然会有宋璟。
而也正因如此,龙捲书院的院长才被宋璟一击偷袭得手,那些背叛者里他也是拥有最高话语权的人,他有头脑,亦有实力,更擅伪装,是名副其实的伪君子。
当前的局面自是算不得好,原本在宋璟的计划里,行动应该会更稳妥,但世间的局势瞬息万变,已经渐渐不受他的掌控,他只能把自己暴露出来,如今整个天下书院里能够对他构成威胁的也就只有熊老师而已。
就算彻底暴露,被天下书院其他修士联合悬海观和剑阁共同围剿,但也正因世间乱局,能够跟他匹敌的人很难出现,他依旧有很大的获胜希望。
“若是当初院长有意改变天下书院的观念,事情自然也发展不到这般地步,北先生是院长唯一的亲传弟子,除了入世,便一直都待在梨花书院里,你又哪里清楚,天下书院在世间诸国是什么样的处境,说好听点是能够制衡世间诸国,但事实又怎么样?”
“天下书院在世间诸国里都是被看作眼中钉肉中刺,被处处忌惮猜疑,而我们却还要尽心尽力帮他们培养人才?这究竟是何道理?”
“如此大无畏的精神自是值得赞颂,但也处处透着愚蠢,那样的日子,对我来说,简直糟糕透了。”
宋璟的话其实是有些道理的,在一个观念里总会有人认同,有人不认同,那不意味着是谁错了。
宋璟只是想要得到应有的权益,而若天下书院真的改变观念,在对世间诸国百姓的影响里面,过程或许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但也有很大机会能够把世间诸国的理念都归于书院。
那时天下书院自然会站立在世间最高峰,成为天下最强且唯一的道理。
有野心当然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萍婆的态度比较平稳,非是不愿改变,而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最终遭殃的都只是百姓而已,但凡天下书院真的那么做了,世间诸国的反抗会相当剧烈,而其他的山海清幽也会牵扯进来,那时便又是新的一场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