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圣殿修士都死了,而只要韩一和熊老师他们不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就没人知道他雪夜太子经历过这般耻辱。
但雪夜真正想得是,唯有活着,才能复仇,而只有死人,才能彻底隐瞒这件事情。
想要让韩一他们死掉的前提,是雪夜自己得先活下来。
那成了他求生的唯一念头。
他左手抱着自己被拧断的右手腕,仰头瘫软在地上,血液和眼泪布满他的脸庞。
“就算你得到太玄的修习之法,也根本没可能打得赢司徒朝元,你跟他的差距是天壤之别的,他领悟的《蚕灭卷》和太玄可没有什么缺陷可言,哪怕有微小的缺陷,你也没实力打破,何必如此固执呢。”
韩一看着他说道:“那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把太玄的修习之法告诉我就好。”
雪夜低声呢喃着,他没有故意隐瞒什么,虽然韩一根本不懂怎么修习太玄,也探不出真假,可熊老师是玄命上境的大物,一门神通有没有问题,也是能看出来的。
他呢喃地声音虽然很小,但在场的都是很强大的修行者,那跟在耳边说话没什么区别。
何况韩一得知太玄修习之法是一回事,他能不能练成又是一回事,太玄是道宫最强大的神通,对于韩一的资质而言,想要领悟或许并不难,但要真正入得门径,绝非短时间里就能够做到的。
在把雪夜的话一字不漏记在心里后,韩一扭头望了熊老师一眼,熊老师朝他点了点头。
韩一轻舒一口气。
雪夜看着他,渐渐变了脸色。
“你想要言而无信?!”
能够直接被韩一杀掉,对他而言也远比被继续羞辱来得强,可在他冒出想要报复的念头时,便没那么想要去死了。
雪夜虽然很傲慢,但也一直很聪明。
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会被韩一欺骗,也是因为他被虐得太惨,脑子早已乱成了一团麻,只想着要活下来继而有机会杀掉韩一,却忽略了韩一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的问题。
心神彻底崩溃的人是很难再有清醒理智可言的。
韩一低头看着他,说道:“我是很讲诚信的,既然你没有弄虚作假,我自然不会杀你。”
他艰难地站起身来,在雪夜警惕地眼神里,果然没有其他什么动作,而是径直向着熊老师走过去。
在雪夜刚要松口气时,忽觉眼前一黑,是古诗嫣挡住了他的视线。
紧跟着韩一的声音又传入他的耳中,“我是信守承诺不杀你,但小嫣可没有遵守承诺的理由。”
“毕竟许下承诺的人,只是我而已。”
雪夜睁大眼睛。
看着面前古诗嫣举起了手里的剑。
他咬牙切齿,嘶吼道:“到头来,你还要再羞辱我!”
韩一背对着雪夜,步履蹒跚,轻声说道:“毁掉不二洞的是王行知,授意于司徒朝元,我要杀的是整个道宫,你是道宫未来圣人,你又有什么资格活着,我这人没那么善良,何况我也只是信守承诺行事而已,哪来羞辱一说?”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雪夜凄厉地吼着。
“那你先做了鬼再说。”
韩一的语气始终那么平淡,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诏平城外三十里
雪夜要反抗。
他虽是重伤之躯,但不意味着他就没有半点回击的能力。
他冲着韩一的背影咧嘴疯笑道:“你以为稳操胜券,便敢如此放松警惕,那只会要了你的命!”
古诗嫣缓缓出剑。
韩一的脚下微顿。
有浩荡念力在疯狂涌现。
虽然被韩一和古诗嫣一通羞辱,让他没有得到半点喘息的机会,但他的念力仍在被《蚕灭卷》第一篇章补充着,哪怕以他现在的状态施展起来很困难,可纵是很微小的力量,境界低于他的古诗嫣和身受重伤背对着他的韩一,都很难轻易抵抗。
然而在他疯笑当中,涌现出来的念力突然崩溃。
他有念力可用,韩一自然也有。
虽然韩一的念力比不得太玄的威力,但也能够给予古诗嫣把剑斩下去的时间。
雪夜最后的反击才刚刚开始,便悄无声息地败退。
古诗嫣手里的剑刺穿了雪夜的咽喉。
正准备出手的熊老师,又默默把抬起的手放了下来。
古诗嫣将剑拔出来。
雪夜双手捂着脖子,叽里咕噜地声音从嘴巴里发出,鲜血触目惊心的喷涌着。
他眼睛睁得很大,死死盯着韩一的背影。
直到他意识渐渐消散,彻底咽气,都没有看到韩一回头。
他所谓的反击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被韩一当回事。
他临死前最后的念头,便是耻辱两个字。
静静躺在那里的雪夜太子,留给世间的是最惨不忍睹的画面。
古诗嫣看着那幅画面,轻声说道:“他若在临死前崩碎气海,我是很难活下来的。”
韩一淡淡说道:“就算丧失理智,他也要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尽管那丝尊严存不存在还不一定,但至少在他心里是存在的,何况就算雪夜崩碎气海,你我也都不会死。”
熊老师默然不语,雪夜的结局是很可悲的,那有外在因素,也有内在因素。
雪夜所谓的骄傲是畸形的,那并不是真正的骄傲,但却是雪夜心里更胜生命的东西。
......
南禹诏平。
枯禅行寺里。
寺院里很安静。
九皇子和皆然大师在禅房里下棋。
皆然大师虽是无念大师的师妹,但她不像师兄那般喜欢下棋。
而九皇子是无念大师的弟子,他的修行便包含着下棋。
他想要在棋盘里推演当世的局面。
得需要皆然大师的帮忙。
“燕国中庆城被困,西晋将之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燕国已在世间战局里首个出场,唯一存在的变故也就是司徒朝元。”
九皇子紧紧盯着棋盘,继续说道:“天下书院的局势仍很复杂,北琳有鱼很难把书院拉回正规,虽在讨伐山外的过程里,北琳有鱼和北藏锋相遇,可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有玄命境的存在,只有熊院长回归,才能稳定天下书院。”
他颇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说道:“我始终看不到秦承懿的踪迹,就连天弃荒原里地底深渊的情况也探寻不到,我的修行还是太低微,有些问题就算发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皆然大师撸猫的同时,轻声说道:“此事急不得,你得把心境放缓,修行本非一蹴而就,就算师兄当年在你这个年纪,也达不到你现在的成就。”
九皇子说道:“秦承懿的事情倒不是我最担心的,甚至就连司徒朝元目前也无需在意,要领悟《蚕灭卷》第一篇章对他而言稀松平常,但第二篇章就没那么简单了,他比谁都更需要时间,轻易不会跑出来生乱,我最担心的是天弃荒原。”
“观主将荒原魔主的意志封禁已有数月,而观主在地底深渊里也待了数月,根据当初荒原魔主结合着李梦舟的身体在枯禅寺里的表现,他是很担心自己的身体被观主毁掉的,所以他脱困后第一时间便去了荒原。”
“按理来说,只要观主找到荒原魔主的身体,便不会再出现其他意外,否则荒原魔主当时不会那么急切的从枯禅寺赶去荒原,但现在发生的事情又似乎不同寻常,我实在想不通这里面的问题。”
荒原魔主既是担忧观主会毁掉他的身体,便理应是没啥后手,否则他根本用不着担忧,然而事实却是,观主把荒原魔主的意志封禁在荒原,找出了其身体可能存在的范围,下得地底深渊里,却迟迟没有回来,若非地底深渊里出了意外便很难解释。
而若荒原魔主留着后手,那便与他之前的表现自相矛盾。
又或者荒原魔主真正担心的并非观主能够毁掉他的身体,而是存在着其他原因?
也许荒原的地底深渊里除了荒原魔主的身体外还有着其他什么东西,从而导致观主被困在地底深渊。
皆然大师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去走一趟吧。”
九皇子暂时没有看清形势,他便也没有制止。
当世除了观主和司徒朝元,便是熊老师最强,而再其下,皆然大师绝对能够排得上号,世间里尚且存在着的玄命境大修士,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虽然荒原魔主是整个世间的敌人,但世间里也在各自为敌。
说来说去,能够前往荒原跟荒原魔主一战的玄命境大修士,真的屈指可数。
而真正能有资格跟荒原魔主一战的却又只是观主一人。
所以无论如何,观主都不能有事。
......
皆然大师离开诏平城的第二日,枯禅修士忽然在寺院外集结。
李梦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叶桑榆推门进来,“道生带回消息,在诏平城外三十里处出现山外人的踪迹,且数量不少,目前南禹强大的修行者都在诏平城里,那些山外人显然是想把诏平城吞下。”
李梦舟从床榻上坐起身,揉着酸涩地眼睛,说道:“且不管南禹各派系的修士,枯禅寺的山海修士也全都在诏平城里,那是根本不可力敌的力量,山外人就算再傻,也没有傻到这般地步吧?”
虽然山外修士会朝着强大修行者聚集最多的地方前进,但数月之久,天下乱世,随处是他们可掠夺的目标,早该重新恢复了理智,怎么想也不可能没头没脑的跑来诏平城。
叶桑榆把李梦舟拽下床,说道:“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也许是那些山外人有自信可以吞掉诏平城呢?我们既然在诏平城里,就没办法置身事外,你得清醒一点,我们可能得经历一场恶战。”
见叶桑榆说得认真,李梦舟神情也凝重起来。
山外人有能够吞掉诏平城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要么那些山外修士里面有玄命境界的大物,要么是山外修士的数量多达成百上千,且境界不会低于四境,不管是哪一种,都很匪夷所思。
秦承懿虽然堕入山外,甚至吞掉了荒原魔主一缕意志,但也只是增强他自身,他不可能具备像荒原魔主或者林敢笑那般能够蚕食人心智的本事,哪怕前提是目标得内心里有黑暗的一面,且黑暗面还不算小。
只要是人总会有黑暗面,但也不是全部拥有黑暗面的修士都能被山外意志影响,那得看黑暗面占据的比例,否则在被山外意志牵引时,是有几率挣脱的。
而秦承懿是完全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他想要发展山外力量,得是寻找那些恶徒,甘愿堕入山外的,他只需传授给他们山外的力量,就能让那些修士堕入山外,由此过程便是受到限制的。
在被世间围剿的同时,秦承懿怎么也不可能发展出数量过于庞大的山外力量。
就算是已入五境的山外修士,想要依靠掠夺气海灵元破入玄命境界,被掠夺的修士数量也是极其夸张的数目,而且被掠夺的目标修为也不能弱,否则也只是杯水车薪。
在这种情况下有山外修士跑到诏平城来,怎么想也是有问题的。
李梦舟跟叶桑榆走出寺院,半道上碰见初雪姑娘。
他们看着寺院外集结的枯禅修士,道生也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