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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岭书院离长安有十里之遥,十里的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尚且谈不上远,对于修道者来说便更算不得什么。
不过是一剑之遥。
今夜的雪一早便停了,好在积雪很厚,白雪很白,在这夜里也算是映出了些许光亮,足以让人看清前路。
李休走在雪泊中,深一脚浅一脚。
老乔静静跟在身后,同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地。
片刻后,李休那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一闪而逝。
脚步也跟着放慢。
他用力的甩了甩脑袋,伸手抓了一把雪擦了擦脸,希望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
“乔叔,看来我的病又严重了。”
他咧嘴笑了笑,然后双目闭合,一把栽倒了下去。
尚未落地,便被老乔扶在了半空。
看着李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即便是在昏迷中依旧紧紧皱起的眉头,乔老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少有人知道李休能够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经历了多少事。
一个普通人却要在听雪楼那样的地方活下去,甚至还要活成人上人,背后的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将李休背在背上,老乔向前迈了一步。
然后便出现在了长安城前。
一步十里。
守城军士目光锐利,一只手紧紧握着腰间的长剑,如临大敌。
老乔看了他们一眼,将李休的脸露了出来。
长安城内有阵法禁制,哪怕是五境强者也不能有什么大动作。
军士们认出了李休,知道这是今日清晨才回长安的世子殿下。
跟着自然也就认出了这位牵马的青衫老仆。
警惕的架势渐渐放下,众军士放开了道路。
老乔背着他回到了王府当中,回到了李休的屋子,没有惊动任何人。
李休是个很骄傲的人,所以哪怕他病的很重,却始终没有让老乔出手帮忙。
刘校尉死后他的身体就已经出了状况,何况还徒步冒着冰雪走了十里之地。
最后还强撑着和陈知墨下了一盘棋。
下棋看似不消耗体力,对于脑力消耗的则不小。
李休能撑下来,并且没有当场晕过去,已经堪称奇迹。
“还真是倔强啊!”
老乔将他放在床上,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这时窗户突然打开,一个女人跃进了屋内。
这女子穿着一身的青衣,却丝毫不显脱俗,反倒将那窈窕火辣的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
青衣更像旗袍,叉开的很大,迈步之间那一双雪白长腿若隐若现。
这女子一头青丝束在脑后,手中拿着一根拂尘,一双眼睛弯成月牙。
她来到了窗前,低头看着李休。
“老乔,你把少爷养死了?”
“徐盈秀,你该知道少爷不准你下山。”
眼前女子便是人间绝色,老乔却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少来这套,有本事你去和他告密啊。”
女子冷笑一声,继续道:“少爷的安危比天都重,只有你一个人跟在身侧,我可不放心,况且你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否则你又怎会隐瞒我在暗中跟随少爷的事情?”
“少爷再如何机智,终究是个普通人,无法感应到你,所以只要你不出现在面前我就不会主动开口。”
徐盈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直接坐在了床上,摸了摸李休的额头,然后起身走到一旁的铜盆里洗了一张毛巾,叠成方块,放在了李休的额头上。
然后又卷起一床被褥轻轻盖在他的身上,之后点燃了屋内的火炉,从腰间拿出一包草药,放入了铁壶内,架在了火盆上,不消片刻淡淡的药味便铺满了房间。
从头到尾老乔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照顾人这种事还是女人来的更熟练些。
“你跟着少爷,他起码要少活个十年八年的。”
徐盈秀看着动作僵硬的老乔,讥讽道。
“他只能活月余了。”
老乔没有生气,而是直接说道。
语气听不出来好坏,但徐盈秀知道他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同样,徐盈秀一把掀翻了老乔屁股下面的椅子,怒声道:“不可能,离开听雪楼前少爷还剩下两年的寿命。”
“许是一路颠簸劳累,所以病的重了些,而且此处毕竟是长安。”
长安是最繁华的地方,但对于李休来说却是个伤心地。
“我早便说过不要事事都依着他,听雪楼到此七万余里,你便让他一直坐着马车?七万余里还不是你乔三爷几个剑步的距离?”
徐盈秀喘着粗气,声音几乎掀翻了这座屋顶。
只是从外面听却没有一点声音传出。
老乔没有说话。
“去取一壶白开水吧,少爷最爱喝白开水了。”
徐盈秀小声道,老乔站起身子,拎着水壶走了出去。
徐盈秀坐在火盆前面,看着那微微燃烧着的炉火,双眼通红,然后两只手捂着脸小声抽泣起来。
其实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对于李休来说今天是漫长的一天,因为这一天里他做了很多事。
进城,家宴,与王妃之间撕破脸,杀了当年的叛徒之一刘校尉,然后去书院和陈知墨下了一盘棋,赢下了诸天册,最后力竭昏迷。
第8章 再吃一次
老乔拎着水壶站在门外,像一尊雕塑。
……
李休昏迷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长安城的百姓仍旧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
但各大势力却并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暗潮涌动。
李休的到来本就被各方势力关注着,朝中百官,江湖家族,长安城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
而且当年李来之死的很蹊跷。
这件事情背后透露着猫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因为无人追究所以也就无人在意。
但李休回来了。
当年和李来之关系莫逆的势力有了报仇的希望,而和李来之有仇的则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李休只是个普通人。
但就是这个普通人在回到长安的第一天就杀了刘校尉,撕破了平静了十四年的那层薄纱。
这就像是湖面上扔下了一枚石子,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李休的到来打破了长安维持的平衡。
想要终结这种局面其实很简单。
那就是杀了李休。
这是很冒险的一种方法,所以来做这件事的不仅要有本事,还要是个死士。
……
“少爷,您醒了?”
床上的李休睁开了眼睛,伸手将额头上的毛巾取下,坐了起来。
老乔递上了一杯白开水。
李休伸手接过,然后楞了一下。
旋即无奈的叹了口气。
“徐盈秀,你给我出来。”
老乔耷拉着肩膀不说话,房间内安静极了,这一幕看上去很有意思,他就像是在对空气自言自语。
“你再不出来,我可生气了。”
李休挑了挑眉,大声道。
有人从空中落在地面,双脚落地发出啪的一声。
这是故意弄出来的声音。
徐盈秀两只手握着拂尘,背在腰后,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一小步一小步的挪了过来。
“少爷。”
她有些不敢抬头直视李休,完全没有了昨晚在老乔面前的泼辣。
“来便来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李休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说上两句,到嘴边的话却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