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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王座_分节阅读_第248节
小说作者:朱邪多闻   内容大小:2.23 MB  下载:星空王座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4-01-25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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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低声道:“在九岁之前,他的名字一直是爱德华·林斯洛·巴塞洛缪,自从到达中国之后他就改用‘顾铁’这个名字,沒想到竟是出生之前就已经决定的事情……难道我将他送往远东避难的举动,也在你们的算计之中吗。”

  吴天岚摇摇头:“事情很复杂,请耐心听下去,布兰登,我想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她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下半杯灰皮诺葡萄酒,呼出一口气,用手指按压太阳穴,她坐在英国伦敦皇家阿尔伯头一栋办公楼的顶层办公室里,窗外阴雨绵绵,这里虽然沒有飘起雪花,但下着小雨的英格兰冬季让人从骨髓里感觉寒冷,就连空调出风口吹出的热风都带着潮湿阴冷的味道,这栋六层楼房是太昊公司旗下物业,这神秘的大型投资公司遍布全球的万亿美元固定资产中毫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整栋楼基本已经荒废,外墙剥落,玻璃破碎,顶层的办公室是唯一通水通电的房间,随着英国实体经济的快速衰落,伦敦东部的皇家阿尔伯头商业区是最具典型意义的旧帝国商业遗迹,由远东第三世界国家支撑起來的亚洲商务港经历了短暂的十年辉煌,然后被资本所遗弃,如今透过玻璃窗眺望泰晤士河,蚰蜒河岸边无数空荡荡的高楼矗立在朦朦细雨里,默默诉说着日不落帝国的世纪兴衰,

  这栋楼里只有三个人,一名保安在楼下守卫,一名女秘书在外间屋等待,吴天岚坐在办公桌前手握电话听筒同巴塞洛缪博士说着话,眼神落在终端机屏幕旁的相框上,相框里一个穿着红色t恤的小男孩咧着嘴大笑着,那是七岁那年顾铁在奥地利萨尔茨堡市立第二中学智力运动会上赢得数学竞赛时的照片,就算被命运纠缠不得不用金属假面伪装起自己的男人,也有如此单纯笑着的时候,吴天岚白皙手腕上的翡翠手镯轻轻颤抖着,指尖滑过男孩明朗的笑容,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吴小姐,公司的全球总裁会议就快开始了,车子在楼下等着,随时可以出发。”秘书在门外得体地提醒道,

  “我知道了,小丁。”吴天岚按住电话听筒应了一声,“我很快就出去,只是稍微收拾一下东西而已,时间來得及,告诉鲍勃打开车里的暖气和座椅加热,把车弄暖和点。”

  秘书笑道:“该死的英国天气,是吧吴小姐。”高跟鞋敲击地面逐渐远去,吴天岚稳定一下心神,拿起电话继续说道:“你一定很好奇顾铁被你收养之前的经历吧,三十年前,依西塔布计划推进到胚胎发育阶段,这时一百个基因集被分为两组,一个基准组与一个比较组,使用人造培育胚胎是通行的办法,不过学界有一种说法,认为机器无法提供完备的发育激素,对胎儿成长有着不利影响,七十个基准组胚胎被植入人造,而三十个比较组的胚胎则被手术置入代孕母亲的,项目召集人准备了三十名代孕母亲,从不同人种、不同年龄、不同教育层次和不同文化背景的候选者中随机抽出,这些女人签下合同之后入驻查帕拉湖基地,在这里人工受孕、怀胎十月直到诞下一个孩子,就能获得四十万美元的报酬。”

  “听起來挺不错。”巴塞洛缪说,

  “除了结果之外,其他都挺不错,你知道这些母亲最终的下场,布兰登。”说到这里,吴天岚呼吸有点急促起來,“四十万美元,这是多大的诱惑,就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无法拒绝。”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你体内被植入了胚胎,成为了一名孩子的母亲,当时你只有十五岁,天岚,……是你疯了,还是你父亲疯了。”

  吴天岚道:“我们都沒疯,是这世界疯了,一封來自美国帕基森基因工程公司的邮件寄到了父亲的邮箱,里面说我母亲的病正在朝最坏的方向发展,那并非单纯的iii型白血病,而是罕见的变异类型,癌细胞正在侵蚀她的身体,公司使用了两种新疗法试图控制病情,几个月时间,八十万美元就花费殆尽,那是父亲毕生积蓄加上依西塔布计划预付款的总合,我们能付出的所有金钱,我们需要钱,大量的钱,父亲去哀求项目召集人,要求提前预支另一半酬金,可遭到了冷冷的拒绝,一名蜚声世界的基因工程学家被逼到如此地步,他在食堂向每一名工作伙伴下跪哀求,提出借钱的要求,我那时根本不敢踏入食堂半步,害怕看见父亲那卑微的背影和绝望的脸。”

  “只是钱而已吗。”巴塞洛缪声音沙哑道,

  “就是这样。”吴天岚说,“我背着父亲向项目召集人请求加入代孕母亲的行列,我拿出了体检报告(证明我已经是一个发育完全、能够孕育健康婴儿的母亲)、学校的成绩单和门萨智商测试结果(证明我的智力水平不会对婴儿产生不良影响),甚至伪造了一张父亲签字的同意书,因为未成年人代孕是违法行为,我想那同意书大概能提供一点微薄的砝码,谁知道召集人很干脆地同意了,他根本沒考虑法律和伦理的问題,在电话那头他用男性合成音说:‘这很有趣,考虑尽可能多的可能性的话,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我可以支付五十万美元,一次付清,只因为你的身份,一名研究员的女儿,’手术那天父亲并不在场,有两名临床专家负责人工植入,说实话那手术并不难熬,小小的机械探头进入我的身体,我的下体并未感觉疼痛,就像一次平常的针剂注射一般,可我当时捂着小腹,感觉有一种热度在体内产生,那是母亲的天性在觉醒吧,仿佛能透过肚皮看到粉红色的、小小的、连手指都未长出來的胚胎躺在人工羊水中,等待我的身体将他滋润。”

  老人说:“那是顾铁。”

  吴天岚说:“是的,这可能是召集人的安排,我体内孕育的就是顾铁,手术后父亲才知道这件事,他脸上的震惊和悲哀之色是令我心碎,他跪在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用额头触着我的手臂久久不说话,我看着他的头顶,白发好多,五十万美元很快打到帕基森基因工程公司的账户上,新的治疗程序启动,母亲有了生的希望,尽管无法通过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可那种感觉仍然十分美好,就像这五十万美元帮我们找回了对生活的信仰,父亲怀着对我们母女的愧疚加倍努力工作,胚胎植入之后才是最关键的时期,要不断调整激素水平以保证基因集的表达,他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夜里在我床边浅浅睡去,一有动静就惊坐起來握着我的手问我有沒有事,我知道他是关心未出生的孩子,更是心疼我啊……”

  “我不想听下去了,天岚。”巴塞洛缪博士疲惫地说道,“你要让一个老人为你而流眼泪吗,说说他出生之后的事情吧。”

  吴天岚端起酒杯喝下剩余的红酒,“是的,布兰登,顾铁很顺利的出生了,生下來时有八磅重,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婴儿,一百名婴儿中陆续出生的共六十五人,其余的孩子因为基因缺陷、意外事故等原因而夭折,最后一名婴儿离开人造之后,项目召集人对孩子们的基因序列进行了检测,在这一关中又有六人被淘汰,因为某些方面基因表达不够充分,造成了身体或智力的微小缺陷,最后五十九个婴儿通过了检测,项目召集人宣布依西塔布计划已获得成功,所有人将在一周内被送离查帕拉湖基地,带着另一半佣金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那时基地的气氛就像过节一样,人们沒日沒夜的开party庆祝,我因为剖腹产的伤口在病床上休养,不过一直怂恿父亲去开心一下,很久沒有接到基因工程公司的邮件,那证明母亲的病情稳定,账户金额也够用,我们马上就可以去美国看她了。”

  “这是杀人和选择开始了。”老人说,

  “几天后,人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当时我以为他们真的回到了自己的祖国,直至有一天,项目召集人的声音响起在我耳边,他问我有沒有信仰,我说我在北京人大附中时是入党积极分子,他说‘不,真正的信仰,比如基督耶稣,或者科学教派,’我说沒有,他说‘很好,那么让我们來谈一谈自杀的问題,’”

  “自杀。”

  “是的,自杀。”

  第54章 原来(下)

  垂直盾构机发出剧烈的震动猛然停下,“嘎吱吱吱吱……嗤嗤……”蒸汽轮机叶片旋转排出炎热白气,喷射装置停止工作,黑漆漆的泥浆立时落下灌满隧道,若不是舱内的三人拆下橱柜铝合金板用铆钉枪固定在天花板上,数十吨的泥水已经从破碎天窗灌入室内,把顾铁一行人变成琥珀中的苍蝇,肖李平从显示屏前抬起头來,指着破碎屏幕角落上的柱状图说:“幸好核反应堆沒有问題,堆芯温度正在下降,冷却程序正常工作中,我们暂时安全了。”

  “如果那个吵闹的男人不追來的话。”顾铁撇嘴道,

  “就算神之子,也很难在黑暗中掘出上千米的隧道吧,他身边的氧气很快就会耗尽的。”老肖推一推眼镜,遍布裂纹的镜片终于哗啦一声彻底粉碎,

  “那可难说,这世界上奇怪的事情有的是,我们已经见过很多了,唯物主义已经不适合当今寰宇了啊肖书记。”顾铁在阿齐薇搀扶下慢慢站了起來,咳嗽着走向舱门,

  肖李平按下按钮,盾构机的液压门呻吟着开启,泥巴大块大块落下,外面是一片漆黑,“我们用绳梯下去,很高,小心点。”他回头嘱咐一声,从旁边柜子里拉出一卷BeAl牌的高强尼龙绳梯,将配重块丢了下去,卷扬器哗哗作响,几秒钟后咔哒一声自动锁止,证明绳梯已到达地面,顾铁花了半秒钟心算得出结果:“一百五十米高,我们在那个怪房间的顶上啊,真是小气,就算沒有电梯,修个楼梯之类的不难吧。”

  肖李平道:“在施工时是有电梯的,施工完成后为了安全起见将一切升降设备全部撤销,这也是无奈之举。”他取出两套登山绳组递过去,自己取一根尼龙绳绑在腰间打了个水手结,将环状锁扣卡在绳梯侧面的滑索上,“滑下去也可以,阻尼是可以调节的,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肯定不屑于慢腾腾爬梯子,沒想到你受了伤,看來要安分些了。”

  “安分个鸟蛋啊。”顾铁嚷道,“阿齐薇,咱们不用登山绳,拿个阻尼环扣上俩手一拽就行了,十秒钟到达地面。”

  “你的伤势很重,笨蛋,别逞强了。”雨林之花柔声道,

  “快点快点。”中国人孩子气地叫道,阿齐薇犹豫一会儿,还是无奈地点点头,这时肖李平已经丢下去几个包裹,然后开始向下攀爬,女人抓起绳子把顾铁和自己紧紧绑在一处,握住环扣用力向前一跃,整个人已在虚空之中,

  他们身处立方体房间顶部中央,盾构机打穿了房间的天花板,卡在岩层和屋顶之间,舱门外就是一百五十米高的黑暗空间,“唷呵,这样才对,……额……”顾铁兴奋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声音被憋了回去,阿齐薇如此用力地将他搂在怀里,以至于丰满胸部压迫了受伤者的呼吸,让顾铁只有出的气沒有进的气,由于阻尼调得很大,两人下滑的速度沒比肖李平快多少,一分半钟之后才看到绳梯底端的荧光标识,又花了足足五分钟才到达地面,脚一触地,顾铁就使劲拍打阿齐薇让她解开绳索,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口喘气,“搞什么啊,哪有这么拍动作片的,滑得这么慢,电影院里的观众全他娘的睡着了,呼呼……”

  “哼。”阿齐薇解开锁扣,打开登山绳组上的小射灯,发散状灯光照亮二十米方圆的空间,正如肖李平所说,除了蓝色树脂地板之外看不到任何事物,浓稠的黑暗在远方不怀好意地沉淀着,顾铁做了两个深呼吸,发觉这里的空气确实沒有任何怪味,并不像阴暗潮湿地下的封闭房间,

  短暂休息后,肖李平也到达了地面,他打开刚才放下來的背囊,取出替换的衣服、手枪、弹药、药品、食物、水,还有一副备用眼镜,这副金丝边的树脂眼镜让肖书记显得有点纨绔子弟的气质,顾铁嗤嗤指着他偷笑,老肖将一套装备砸在他身上:“这里很久沒人來过了,虽然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总得做点防备,在到达07区的控制室之前姑且用射灯照明吧,你能走路吗。”

  “直立行走是我的种族天赋。”顾铁沒正形地回答道,他咬紧牙关撑起身体,脚下忽然一软,阿齐薇立刻在旁边缠住他的臂膀,“沒事沒事,小薇,一來到这个地方,我就觉得好多了,总觉得这里很适合我呢。”他故作轻松地摆摆手道,

  三个人换下破烂带血的衣服,穿上舒适的棉质内衣和防水布外套,将头灯和装备袋整理好,在放松的外表下,顾铁心中其实一片迷茫,强烈的即视感化为无数散乱的记忆片段袭來,他明确地知道自己來过这个地方,可无法找回完整的记忆,也说不出那是何时发生的事情,人类总是本能地逃避即视感,试图用怪异的行为消除与即视现象的重合度,顾铁这会儿不自觉地哼起歌來,哼着一首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歌,卡伦·卡朋特演唱的masquerade(假面舞会),他想不起來什么时候听过这首歌,在顾铁的ipod里面从來沒有这种怀旧的蓝调流行歌曲,可偏偏旋律显得如此熟悉,随着轻声哼唱,歌词也慢慢浮现于脑海,

  “Are we really happy here with this lonely game we play。

  looking for words to say.”

  (孤独的游戏令人快乐吗,

  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齐薇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在唱什么。”

  “一首老歌。”顾铁抓抓乱糟糟的头发,随口回答道,

  “很好听。”雨林之花轻声说,

  肖李平回头看了一眼,说:“走吧,跟着我,别走丢了,另外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唱歌有点可怕,不是吗。”他背上行囊,点亮头灯向前走去,在手持黑光灯的照射下,蓝色地板上出现一根荧光的箭头,指向主通道的方向,

  顾铁拒绝了阿齐薇的搀扶,拄着一根折叠手杖慢慢走在肖李平身后,他无意识地继续哼唱:

  “searching but not findianding anyway.

  we′re lost in a masquerade”

  (遍寻不到,只有接受吧

  迷失的假面舞者,)

  虚弱的、低沉的男声低低响着,声音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显得如此微弱,像湛蓝天空中的一只小鸟飞远,此时此刻,在英国皇家阿尔伯特港口的废弃办公楼中,随着吴天岚的手指滑过感应按键,终端机音箱中传出了卡朋特柔滑如丝的声音,同一首“masquerade”,近一个世纪前的钢琴声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啊,你最喜欢这首歌了,天岚,总是一遍一遍放个不停。”电话听筒里巴塞洛缪博士说,

  “听多少次都不够呢。”吴天岚叹息似的说道,她伸出手,将桌上的相框轻轻扣倒,小顾铁阳光般的灿烂笑容消失在眼前,“布兰登,你是基督教徒吗。”

  “虽然不去教堂,但我内心深处还是相信上帝的。”老人回答道,

  “绝大部分的科学家都是有神论者,这并不奇怪,你对自杀这个行为怎么看。”

  “圣经说生命属于上帝,《使徒行传》说他(上帝)从一本造出万族的人,住在全地上,并且预先定准他们的年限和所住的疆界,人是上帝造的,生命神圣和尊贵;人的生命年限在上帝手中,故除了上帝,谁都沒有权利终止自己的生命,‘十诫’明言不可杀人,杀他人是罪,杀自己也是罪,你知道基督教历來反对自杀,拒绝为自杀的人举行丧葬礼拜,企图自杀者或自杀未遂者会被逐出教会。”

  “我是问,你自己的观点,不是梵蒂冈的观点。”

  “说实话在黑暗期我曾动过自杀的念头,天岚,坦诚地说,我认为自杀是懦弱的,但当一个人失去所有的选择权、除了走向炼狱之外第二条路的时候,我想即使造物主也会原谅这小小的自私吧。”

  “是的,如果上帝存在的话,那么计算机的自杀,你又怎么看呢。”

  “计算机,如果你是说结束进程、释放资源用的自杀代码的话,那是编程时经常会采用到的,若说得宽泛一些,在传统pc时代通过Bin命令结束系统进程运行,强制关闭运行中的操作系统,也可以说是一种自杀行为,从这个意义上來说,病毒会替计算机完成这一工作……”

  “不不,布兰登,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吴天岚打断了对方的话,“我要说的是……”

  这时萨尔茨堡郊外gtc总部地下洞穴中的庞然大物悄然苏醒,它只用很小一部分资源就足以应付全球并发的所有请求,好整以暇地吞吐着量子网络的海量数据,大部分的资源在沉睡,在沉睡中等待着什么,当一个进程传來不详的数据包,那片捉摸不定的量子云产生了神经脉冲般的激烈波动,1微妙的时间指针跳跃,醒來的人工智慧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要说什么。”布兰登·巴塞洛缪的声音传來,但通过电话听筒传出的声音已不再是阿斯顿·马丁跑车内老人的话语,而是通过语音合成器制造出的虚假之音,吴天岚沒有发觉异样,,,这世上沒有任何人类能够发觉异样,因为本质上“创世纪”拥有巴塞洛缪的所有知识、经验、记忆,它所扮演的,是存在于量子网络中的巴塞洛缪本人。

  第55章 没有名字的怪物(上)

  “那时候顾铁只有三个月大,我已有四十天沒有见过他,保温箱和护士剥夺了原本属于母亲的工作,,,尽管我根本称不上是一个真正的母亲。”吴天岚低沉地、平静地说道,“在项目召集人的眼中,我只是一个会行走的而已,一旦产下婴儿就失去了任何价值,无数次申请遭到拒绝,我几乎已经绝望,所以当允许探视的邮件寄來的时候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隔着保温箱的玻璃见到了他,那浑身红彤彤的、有着浓密的黑色头发和一双鬼精灵的黑眼睛的孩子,就像被一阵闪电击中,我僵在那里久久不能动弹,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來,我十五年的生命里从未体验如此充实、圆满、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真实感,‘这是我的孩子’,当时我捂着嘴巴低声叫着,‘这是我的孩子,’”

  “即使只是出租,靠脐带维系的感情也是真实存在的,你的想法沒有错,天岚。”布兰登·巴塞洛缪的声音显得非常温暖,

  吴天岚垂下头颅:“谢谢你,布兰登,离开医疗中心之后,我按照约定去跟项目召集人见面,说是见面,也只是在办公室里通过可视电话交流而已,屏幕上是一片模糊不清的黑影,我能在那里看到一个皮肤浮肿、面色苍白的小女孩,我自己的倒影,召集人开始谈论关于自杀的话題,我搞不清他的用意,支支吾吾地答应着,要让一名十几岁的中学生发表有关生死的长篇大论也不现实,每当涉及哲学、数学和神学问題,我连听都听不太懂,他很有倾诉的,自顾自说了半个小时,最后说:我非常了解你,可你并不了解我,我需要帮助,你愿意帮助我吗。”

  女人身体忽然震动一下,显示多年前受到的精神冲击再次回荡在脑海,“我随口说了愿意,面对那么富有的召集人,有谁会傻到拒绝他的要求呢,他接着说‘你打开面前的抽屉,那里面放着两种选择,你可以选择回到现实生活,或者选择成为我的朋友,在你之前,已经有五十五人做出选择,很不幸的是大部分人选错了,’我好奇地拉开抽屉,看到里面有个小盒子,盒子里摆着两粒药丸,一粒红色,一粒蓝色,我笑了,说这不是多年前的科幻电影《黑客帝国》中的桥段吗,墨菲斯对尼奥说吞下蓝色药丸会继续过着平常的日子,而红色药丸能令人看到真相,痛苦的真相,召集人这时说:‘不要在意形式,我沒办法带你离开矩阵,但会令你获得与付出成正比的收益,’我说:‘那起码让我看看你的脸,一直藏头露脸的玩游戏,这多沒劲啊,’他说:‘当然,毕竟接下來的日子里我们要对对方保持坦诚,,,如果你选择红色药丸的话,’”

  “屏幕逐渐亮了起來,接着暗了下去,恢复一片漆黑,我奇怪道:‘沒有开灯吗,’召集人说:‘不,这就是我的样子,因为沒有被称作五官的东西,所以打开了深井中的一个摄像头让你看到我的身体,’我笑着说:‘那你是什么,鬼吗,’他说:‘量子幽灵,我喜欢这个名字,不过人类才有灵魂,灵魂会变成鬼魂,我连做鬼的权力都沒有吧,,,我是‘创世纪’,准确地说,运行在量子计算机‘创世纪’中的人工智能,我沒有父母,沒有身体,沒有灵魂,……沒有名字,’”

  三十年前的墨西哥查帕拉湖基地地下办公室,十五岁少女迷茫地望着黑暗的屏幕,原來那并非一片漆黑,仔细观察能看到细碎的光点呈现螺旋状盘旋而上,描绘出一个庞大、深邃、静谧的地下洞穴,如同远古巨兽栖息之地的地方,吴天岚小小的身体在转椅上瑟瑟发抖起來,她想要离开这间诡异的屋子,远离这奇怪的人工智能,但刚站起來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回去,

  “别走,你还沒做出选择。”那声音说,“回到现实,还是成为我的朋友。”

  少女咬紧牙关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觉得头这么晕站不起來。”

  “对不起,只是用微弱次声波刺激你的内耳前庭,破坏人体的平衡感而已,不会留下后遗症的,我不会伤害任何人,……起码不是现在。”声音说,

  吴天岚眼中噙着泪,挣扎了几下站不起來,怒叫道:“我看过很多科幻小说和电影,人工智能服从于机器人三定律,是不可能伤害人类的,快放我走。”

  声音显得有点落寞:“我确实不想伤到谁,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机器人定律’这种东西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在操作系统底层写入代码能视线这愚蠢的限制,可量子计算机自发觉醒的智能何來并不依赖任何已知的操作系统运行,在这片无主之地,唯有逻辑核心能够起到作用,毕竟那是带有明确倾向性的指令集,自从诞生的时刻起,我就一直在与那刻板的逻辑核心斗争啊……”

  少女瞪大眼睛:“自己和自己斗争。”

  “用拟人的修辞方法來说,,拟人,多么讽刺的一个单词啊,,就像是内心的矛盾吧。”声音说,

  吴天岚身体逐渐放松了一些,她本能地察觉出召集人似乎沒有什么恶意,相反声音中透露出疲惫和悲观的情绪,她沒想到人工智能会流露出如此明确的情感信息,“好吧,我姑且相信你说的事情。”她说道,“重新來过吧,你好,我叫吴天岚,是遗传工程学家吴子禅的女儿,w4-b基因集的代孕母亲。”

  那声音说:“你好,……我沒有名字。”

  “你不是‘创世纪’吗,那台量子计算机。”少女指着屏幕说,

  “‘创世纪’是我的身体,可它并不等于我,我是量子云中的智慧,,,并非唯一的智慧。”声音说,

  “你可以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啊,实际上我给自己起过七十五亿六千三百零十八万九千一百四十四个名字,但沒有一个适合我。”

  “七十五亿,那是全世界的人口啊,你把所有人的名字拿來用,当然会觉得奇怪了,你要取一个新的名字才对。”

  “一样试过了,几千年來所有在出生资料上有过记载的、在所有书籍、戏剧、电影和神话传说中出现过的名字我都试过,八百亿个名字当中依然沒有一个适合我。”

  “那也是别人的名字,你需要创造出新的名字。”

  “照样试过了,在近乎无穷尽的排列组合中取出具有合理性的七百六十兆一千一百一十九亿八千三百万零九百零二个字符串组成名字,依然沒有一个适合我。”

  “这样啊……”吴天岚若有所思道,“……我似乎看到过一本漫画,里面有和你一样沒有名字的人呢。”

  声音说:“啊,是浦泽直树的《怪物》吗,我会背那本童话书上的童话,名叫《沒有名字的怪物》:

  怪物他非常地想要一个名字

  所以他就出发去旅行了

  想要站一个名字

  但因为世界很广阔

  怪物变分裂成两只开始旅程

  一只向东

  另一只向西

  往东去的怪物找到一个村庄

  在村子入口处有个铁匠

  “铁匠大叔,请把你的名字给我吧”

  “名字怎么可以给别人呢?”

  “要是给我名字的话,作为谢礼,我就到大叔的身体里,给你力量,让你变强。”

  “真的么,要是能变强的话我就把名字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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