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早已崩溃了的汤叔来说,根本没有去怀疑对方的理由:“你们可算来了!快!快救我!”
燃起了希望的他,体内立即涌上了一股力量,这让他的嗓门儿也跟着抬高了几分。
“你这是怎么了?”车戊辰并没有放开他,也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有人把我绑起来折磨我!他……他是恐怖分子!是疯子!是变态的疯子!”汤教授吼道,“有什么好多问的!快把我放了!”
“你说的‘他’……是谁?”车戊辰一边问道,一边警觉地转头看向了房间外,“‘他’还在这儿吗?”
“我怎么知道!我被绑在这里一天了!他之前还在这里,我刚才昏过去了,醒过来你就在这儿了!”汤教授已经有些歇斯底里、语无伦次。
不过,车戊辰做事说话、还是依旧条理清晰:“你别着急,折磨你的人很可能还在附近,他或许是想把你当诱饵……”他顿了顿,“我先出去看看,等我确定这层也没人之后,再回来找你。”
“等……等等!”汤教授见他转身要走,赶紧喊道,“别丢下我!你至少先给我松绑啊!”
“不行。”车戊辰的回答来得既快速又果决,“放开你,你肯定会不顾一切地逃走、或是做出别的什么我不可控的事,这样会把我们两个都置于很危险的境地”
说罢,他就离开了房间,任凭汤教授在那儿继续大喊大叫,他也只当没听见。
五分钟后,车戊辰又回来了。
这次,他连枪都收起来了,这说明他已不需要再去戒备什么。
“怎么样?”汤教授看着他,急切地问道,“他走了吗?”
“嗯。”车戊辰点点头,“据我的侦查……此刻这栋建筑里,除了你我之外,再没有其他活人了。”
“好,那你现在总能给我松绑了吧?”汤教授接道。
车戊辰……没有回答他。
他走到汤教授面前,直视着后者的双眼,沉默了片刻,再道:“你还记得我吗?”
这句话,让汤教授全身的血都凉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的恐惧,只是……在他的思维意识到什么以前,他的本能已告诉他,有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正如子临所说:这种恐惧的根源,并非是正在发生的客观事态,而是当事人心中的——“罪恶”。
“忘记了也很正常,毕竟都过去十几年了。”车戊辰缓缓靠近了汤教授,“我也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
他说到这儿,忽然将手放到了汤教授那已经满是冷汗的额头上。
那一瞬,从汤教授的视角来看,周遭的景物骤然变了一个色调,也不知为何……都笼上了一层红色。
“你……对我做了什么?”当车戊辰将手收回时,汤教授如是问道。
“别紧张,我还没做什么呢。”车戊辰冷冷回道,“但我接下来确实要做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警察……”汤教授看着他,强作镇定地接道,“但我猜你以前在我这里待过……”他停顿了一下,用劝说的语气接道,“你也说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现在不也好好的吗?你最好还是想清楚点……马上放了我,你就是英雄,但若是你做了别的什么可能会让自己后悔的事……那后果……”
“呵……呵呵……”车戊辰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笑出了声,“呵呵呵……哈哈哈哈……”他越笑越大声,笑声中甚至渐渐透出了几分癫狂。
一个始终在人前保持着冷静和风度的人,若在你面前恣意地显露出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那你可就要小心了——他要么是跟你关系很好,要么就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弄死你。
半晌后,车戊辰慢慢收敛了笑容,一边卷起袖子,一边转身来到了“治疗仪”的前方。
“看起来,此前在这儿操作这台仪器的人,对电刑挺在行的嘛。”说话间,车戊辰已开始调试仪器上的各项指数。
“不……别!求求你!别再电我了!你……”看到这一幕的汤教授惊恐万分,“……你杀了我吧!干脆就杀了我吧!”
“这话听着倒是耳熟。”车戊辰闻言,完全不为所动,该干嘛干嘛,“哦……对了,以前我好像也对你说过类似的话呢……”他顿了顿,“很多年前,我的朋友、还有我喜欢的女孩……也都曾用更卑微的态度哀求过你,但结果……好像不怎么管用啊。”
说到这儿,车戊辰仰起脖子,深深吸了口气,也不知是这话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还是激起了他的某些情绪。
“他们……既不够坚强、也不够聪明。”车戊辰道,“他们不愿活在恐惧之下,活在屈辱当中……他们不愿像动物一样为了不被折磨而压抑自己的本性,同时也不具备隐忍和伪装的能力……所以他们选择了一条更加容易的……解脱的道路。”
他停顿了几秒,接着道:“但我不同……我忍下来了。
“我像一条被驯化的、顺从的狗一样离开了这里。
“我永远不会忘记从这儿出去的那一天。
“那是一个晴天,我的父母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和你热切地交谈着;而我的脸上,挂着的只是平静……我不能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兴奋,因为我知道……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也可能成为你重新将我关入中心的理由。
“从那天起……不,应该说早在那天之前,我就已经学会了不在任何人的面前显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包括我的亲人在内。
“我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类似的境地。
“所以,我变得更加强大、更加精明……哪怕我不能掌控一切,至少也不会再落入你这种货色的手里。”
车戊辰又深呼吸了一次,随即,望向汤教授,说道:“你现在眼里看到的事物,是不是都像加了红色的滤镜一样,有点怪怪的?”
还没等汤教授回答,车戊辰就紧接着说道:“这可不是幻觉,而是我的‘能力’。”
“你也是……能力者?”汤教授自是知道这世界上有异能人士存在的,就算他以前不甚了解,但今天见识了子临杀人的场面后也该确信了。
“没错。”车戊辰道,“而且……我的能力,就是当年在这里接受‘治疗’时觉醒的。”他又冷笑了一声,“呵……正因你把我的现实生活变得生不如死,所以才催生了这种力量,我将其称为——‘白日梦’。”他面向汤教授、展开了双臂,“此刻,你就在我的‘梦’里。”
“什么意思?”汤教授道,“你是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吗?”
“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区别呢?”车戊辰应道,“电击是‘治疗’,还是‘惩罚’?你是医者,还是骗子?这个中心是在做着各取所需的买卖,还是在这个畸形的世界上演着又一出荒诞的、但也并非全无存在意义的闹剧?
“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不同立场上的人,会对同一件事有着不同的看法和解读;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如此,你永远无法让所有人的看法达成一致。
“有时候真理确实掌握在少数的人手里;但还有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达成了共识,却还是会有少数傻逼跳出来发表不同的意见……他们或是为了显示自己标新立异、或是真就自以为是,并习惯于通过攻击和反驳某些事物来获得优越感。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建立在个体差异上的物种,多样性自有其代价。
“因此,对人类来说,真、假,善、恶,对、错,黑、白……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何让别人认同你的观点。
“在任何一件事上,只要你能让绝大多数人站到你这一边,并将反对的声音打压或掩盖掉……你就是真、是善、是对、是白。
“对人类来说,自身对事物的认知和感受,才是决定真假的最重要因素。
“历史书写的就是真的吗?官方认定的就是真的吗?你连自己亲眼看到的都不能尽信,却相信别人告诉你的所谓‘真实’,这难道不可笑吗?
“所以……不用问我什么真不真的问题,你相信的、你体验到的,那就是真的。”
车戊辰说完这句,突然就伸手扇了汤教授一个耳光。
啪——
这一下打得可不轻,听那动静,打掉几颗牙都不奇怪,而汤教授也是当即就疼得嗷嗷直叫起来。
“在现实世界中,我并没有打你,但在这个‘白日梦’里,这就是一记耳光,你的那份疼痛,就是真实。”车戊辰打完那一巴掌后,便重新回到了治疗仪旁,准备开始正戏了,“放心,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在‘梦’里,一分钟也能像一天那么久。”
“你以为……你对我的复仇,能改变什么吗?”汤教授已经绝望了,故而也不再哀求什么,而是说道,“对……我是骗子,是毁了很多人,但我是罪魁祸首吗?那些自愿来被我骗的、养活我的人,在支持我、并从中牟利的人,那些对我的所作所为选择漠视、不作为的人……所有让我这种人能过上好日子的人!他们就没有责任吗?”
车戊辰的手停住了,他冷视了汤教授几秒,然后,用他那一贯的、平静的口吻说道:“啊……这我都有数,不用你操心,他们……或早或晚,也都会付出代价的。”
第十章 尾声 留言
时间,回到此刻。
车戊辰所看的视频,是子临装在密室高处的微型摄像头拍下的。
视频里虽没有拍到车戊辰在“白日梦”中折磨汤教授的过程,但其进入密室、与汤教授对话、以及杀死汤教授、离开密室的过程都拍下来了。
车戊辰不确定还有没有别的视频,但既然有了一个,就要当作有一百个来想;毫无疑问,这个寄给他信封的人,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嗞嗞——
就在车戊辰在思索对策时,那段视频画面突然闪动并跳转了一下。
下一秒,子临便出现在了视频画面中。
只见他面带微笑,站在密室的中间、正对着镜头说道:“车探员,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子临。
“如果你正在看这段影像,那说明,你已经做了我认为你会做的事。
“当然了,从时间上来说,此刻我录这段话时,你还什么都没做呢;所以,为了不造成什么误会,我会将这段讯息剪辑到你杀人的过程后面播放。
“看到这儿你肯定已经在推理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会来到这儿呢?你是碰巧得到消息才来的啊。
“其实,干涉这个世界的运转,比你想象中要容易,一些你觉得是‘偶发’的事件,却可能是某个人……比如我这种人……计算中的‘必然’。
“你可以把这次的事视为一份‘见面礼’,不用跟我客气。
“再说了,我也得谢谢你帮我掩盖了犯罪现场。说起来……那应该算是你的专长了吧,十几岁就能把自己父母的死因处理得那么干净的人……搞定今天的局面自是易如反掌咯。
“关于你处理现场的细节,我却是不太好预估,不过监控录像你肯定是帮我删掉了,毕竟……只删除自己进入建筑后的那部分,会显得很可疑,所以要删就得多删一点,将有关案件的情况都删了才合理。
“哦……以你的性格,八成留了备份吧。想要研究的话请随意,我很期待……你能追查我到什么地步。
“但,在追查别人、或是惩处别人的时候,不要忘了——你、我、汤教授、还有那些已经死去的、或尚未死去的人……都一样。
“我们全都有罪。
“别以为,你能瞒天过海。
“别以为,你能逃脱审判。”
第二卷 杀神
序幕 第一次投票
一号陪审员的叙述结束了。
他所念的那“第一份文档”,分为两个部分。
前半部分,是“阳光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惨案”的官方备份,以EAS的马克·斯克拉姆中尉提交的调查报告为建档依据写的,基本上来说……就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后半部分,则是以第三人称视角描述的、关于此案的真相。当然了,其中并没有提到影织和冼小小的事,也没有任何关于当事人心理活动的描写;只是以接近“报导”的文体,陈述了事件的经过。
所以,念完这份报告也并没有花去太多的时间,十分钟不到,一号陪审员就把手中的I—PEN放下了。
然后,这一桌人,又陷入了沉默。
但这次,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十号陪审员很快就打破了沉默。
“你就不打算说些什么吗?”他将视线投向了五号陪审员,并忽然开口问道。
这个五号陪审员,不是别人,正是车戊辰。
“你在跟我说话吗?”车戊辰面不改色地回望过去,反问了一句。
“这不废话吗?”十号又道,“作为当事人,你对这事儿就没什么要补充的吗……车探员?”
他最后这三个字一出口,便有数人立刻转头朝车戊辰看了过去;不过,还是有好几人不为所动、另外还有发出冷笑的。
“你认识我?”车戊辰又用问题去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哈!我当然认识你。”十号笑道,“眼前这一桌人,我基本上全都认识,只是你们不认识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