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看到你们的声明,二话不说就会下令出兵,看不到的话……诸位就自求多福吧,反正等你们被叛乱军干死之后,我一样可以来个黄雀在后……
“请你们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不过嘛……呵,时间不等人哦。”
视频到这儿就结束了,紧接着屏幕就黑了。
数秒后,卡尔合上了手提箱,依然用他那沉稳的语气道:“信息我已带到,正如陛下所言,希望诸位尽快做个决定,告辞了。”
说罢,他也不顾那些人试图留住他继续提问的要求,转身就融入了金属地面,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而被他抛下的内阁九辅,面面相觑,好像在通过彼此的表情确认刚才的事到底是幻是真。
当然,他们也没有发呆太久,因为那遥远夜空中的炮火声,如一声声警钟,敲打着他们已然脆弱不堪的神经,将他们拉回了现实。
…………
二十分钟后,康斯坦茨湖畔。
一架黑色的装甲飞梭,此时正开启着“隐形模式”,停留在这位于黑鹰郡与水晶郡交界处的湖泊上。
子临正坐在舱内,一手端着杯红酒,一手随意地翻阅着一支展开的I-PEN。
和离开时一样,卡尔返回这里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直接由金属地面上“浮”了出来。
当然,不管他有没有发出声音,子临都是知道他已经来了的。
“陛下,消息已带到了。”卡尔来到子临身前,毕恭毕敬地交了令,并俯身把手里的手提箱放在了子临脚边的地上,“箱子也带回来了。”
“好的。”子临说着,放下了红酒杯,然后用腾出的那只手轻轻“一点”,就将那箱子化为了乌有。
接着,他便冲卡尔做了个“请”的手势,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一个座位道:“坐。”
“谢陛下。”卡尔像个军人那样坐下了。
也就是那种,在一般人看来,可能比站着还累的坐法儿。
“知道我为什么要用手提箱去传这个信儿吗?”还没等卡尔坐定,子临就用很随意的口气问道。
卡尔闻言,想了想:“用事先录好的‘视频’而非直接‘通讯’的形式,可以避免他们打断您的话并进行一些无谓的讨价还价。”他顿了顿,“另外,您指示我速去速回,尽量不要和他们做过多交涉,也是这个原因吧?”
“嗯……”子临喝了口酒,“还有吗?”
卡尔本来以为没有了,但子临这么一问,他稍稍皱眉,冲着那箱子消失前的所在看了两秒,随即恍然大悟般接道:“‘通讯’可能会留下数字痕迹,而视频……您刚才已经将其彻底销毁了。”
“那么……”子临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如此谨慎的亲手销毁证据呢?”
“这……”卡尔知道子临在引导自己思考,他也的确顺着对方的思路在走,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等等……难道……”
“很好。”子临没等他说出什么来,只是看到了他的表情,便摆了摆手,“你可以回自己的作战单位报道去了,今夜……如果有其他指挥官对接下来的行动有所异议,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下一秒,卡尔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背上也已尽是冷汗。
“属下明白……”但卡尔没有半句反驳或质疑的话,“……属下遵命。”
…………
2220年1月2日,晚九点。
联邦政府高层通过媒体正式宣布向第六帝国无条件投降。
然而,那场理应是举世瞩目的受降仪式,却从来未能进行。
因为当夜,就在联邦发布那则声明后不久……
【暴怒的水晶郡联邦驻军便因不满上层的投降举动,发动了反叛行动;这次行动的带领者,是有着“联邦第一猛将”之称的古萨·威斯特姆将军。
作为权贵阶级的后代,古萨的这种行动也并不算出人意料。
当夜,在这个强大、残暴的指挥官的率领下,水晶郡的联邦驻军像发疯了一般一路烧杀,屠进了克里斯托城,并与城中剩余的守军发生了激战。在长达数小时的战斗后,很不幸的,城中平民以及联邦政府大楼内的官员无一生还。
虽然帝国军在得知了古萨的暴行后火速行动、赶赴前线试图阻止,但终究来晚了一步。
而占领了克里斯托城的古萨在面对帝国的王者之师时竟仍旧拒绝投降,且对自己无差别屠杀平民的行为没有任何悔意。
面对这仿佛是联邦高层恶意化身的存在,伟大的皇帝大人当机立断,下令将已经灭绝了人性的古萨和其党羽尽数诛灭,以告慰无辜者们的在天之灵。
经过了彻夜的激战,帝国军大获全胜,可惜,昔日美丽的水晶郡已成一片焦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残暴的联邦驻军已全军覆没,而古萨的项上人头也被切实地斩获,高挂军中。】
以上,是那天过后,厉小帆写给世人们看的一篇通稿。
至于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确实有人知道,但绝不会有人说。
民众们并不需要知道每件事的真相,或是看清每个人的真面目,他们只要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就会过得很幸福了。
因此,既然他们已看到了死亡名单,看到了古萨的人头,这就足够了。
至于故事,厉小帆编的也算是挺圆满的……不相信那个故事的人,自然也有,但阴谋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哪儿哪儿都有,只要主流舆论能被控制住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这也并不是厉小帆第一次编这种故事了,在过去的一个半月里,帝国在星郡、双鹰郡、枣椰郡等地的一些肃清行动,事后也都是他写的通稿……那通稿里,造成大量平民伤亡的,自然也都是联邦军的余党,和帝国军毫无关系。
尽管,在1月2日后,“联邦”已是名亡实也亡了。
但类似这样的事,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并没有停止上演……
第七章 未尽之事
2220年4月,龙郡,龙虎山,天师观。
陶悟领着杰克走进了一间不算很大的会客室,让他稍坐片刻,随后便出去了。
杰克也的确没等多久,不到三分钟,孟夆寒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孟夆寒进屋之时,杰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见,此刻小孟身穿一袭深色道袍,头盘发髻,脚踏布鞋,嘴上粘着把假胡子,手里还拿着个保温杯……也说不清他这造型和气质到底像群众演员还是像老干部。
“嗨,杰哥,好久不见啊。”孟夆寒倒是挺客气,见了杰克也是热情地跟对方打着招呼。
“‘杰哥’?”而杰克,则是面无表情地用疑问的语气将这个称呼重复了一遍。
“咋了?叫得太近乎了?”孟夆寒一边坐下,一边接道,“那要不……我叫你安德森施主?或者杰克大官人?”
“叫杰克就可以了……”杰克可不想就这个事儿跟他继续扯皮。
“行吧。”孟夆寒耸肩,接着说道,“那么……杰克你今天来找我,有何贵干呢?”
“你是知道我的。”杰克当即用自我挖苦的语气应道,“有事儿有人,没事儿没人。”
“唉……”孟夆寒当即叹了口气,“你啊……就不能偶尔也说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比如‘来看看老朋友’之类的,这样说事儿的时候才更好开口嘛。”
“真正亲近的朋友不必说那些,不亲近的说了也没用。”杰克又岂会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只是他早已对那些感到倦了。
“哦……”孟夆寒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我算亲近吗?”
“不算。”杰克道。
“那你还来找我?”孟夆寒道。
“因为我很清楚你骨子里是个好人,你还是关心、怜悯着世人的。”杰克道。
“打住!我不是,我没有!你说的那叫圣母,隔壁基督教的。”孟夆寒赶忙摆手,用大义凛然、撇清关系的那种语气接道,“我就是一假道士、真公务员,我可不走那种白左路线……你最好搞清楚,我现在已经是第六帝国的国师了,讲难听点叫朝廷鹰犬,跟当初被我干掉的单掌门一个意思……你可别来给我戴高帽、下暗套……”
杰克闻言,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接道:“行了,别演了,我知道你在这里秘密收容那些被帝国清算的‘连带关系者’,包括联邦基层士兵、职员,他们的亲朋好友,老人、孩子……”
“喂喂喂,你可别乱说啊!”孟夆寒又打断了对方,起身把会客室的门给关了,关之前还探头朝走廊里左右张望了一下,“你看看我这里……”他说着,走回来重新坐下,压低了声音道,“庙门那么小,又是公共场所,出来进去的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藏下你说的……”
“你用法宝给他们建了个类似避难所的空间不是吗?”杰克也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你不用瞒我,在一定的距离内,我的能力是可以感知到多重位面存在的。”
孟夆寒一听对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无奈撇了撇嘴:“得……你这一知道,岂不是代表子临也知道了?”
“放心,我和你一样,已经找到了屏蔽‘心之书’的方法。”杰克道,“虽然我不能像你一样用‘结界’的形式做到区域性的屏蔽,但我能保证至少我本人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被心之书查探到,所以就算我待会儿走出了这个道观,也不会泄露在这儿得到的情报。”
“嗨~你早说嘛。”孟夆寒道明显的松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那行吧,你来找我是商量什么事儿啊?”
“我想要你收留的那些人的信息。”杰克道,“基础的,比如人数、姓名、性别、年龄、职业等等,更深入点的,最好是问一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被牵连的亲属朋友尚在外界。”
“你要这些干嘛?”孟夆寒疑道。
“当然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杰克回了一句,停顿了一下,再详细说道,“首先,你救下的那些人,现在数量已是不少,难保里面不会混着一两个卧底或者立场不坚定的人……退一步讲,即使没有那种人,他们也可能因为留在外界的家人落到了帝国的手里而受到威胁,继而出卖这里的人。
“因此,对这些人展开调查和监管是很有必要的,同时得有人去尽力营救那些他们在外界的亲属,来杜绝后一种情况。
“其次,我需要知道你创造的避难所还有多少承受能力,以及如何从远距离上打开入口往里面送人……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已受够了看到那些被我救下的人最终还是难逃一死,但我又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一直待下去;如果我可以把他们送入你的避难所,至少能暂时保他们一段时间。”
孟夆寒听到此处,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嗯……我明白了。”他把保温杯拿起来,喝了口水,“啧……那么,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杰克问道。
“你替子临办事……”孟夆寒神情淡定地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是为了荣华富贵呢,还是迫于无奈呢?”
这一刻,那个“杰克”,表情也变了。
他能从孟夆寒的眼神里看出来……这话,并不是试探。
“呼……”数秒的犹豫过后,“无面”泄气了,他也不再维持“杰克”的相貌,而是迅速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模样。
“当我被皇帝陛下找到的那一刻,自是迫于无奈了。”无面接着方才的话题,回答道,“既已迫于无奈,便来之、安之,顺便求个荣华富贵咯。”
“嗯……确也不能怪你。”孟夆寒念道。
“但你依然得杀了我才能解决问题。”无面问道。
“哦?”孟夆寒道,“为何?”
“简单的推理。”无面用很坦然的口气接道,“‘易形能力’本就是极其稀有的异能,不算我最近才知道其存在的那位‘暗水’,这世上就只有我和隋变两个易形能力者而已,如今隋变已死,那就只剩我了……
“由于我们的能力太过‘方便’,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会是各方势力竞逐的对象,即便我并不想为任何一方效力,依然会被视为一种威胁,这就叫‘怀璧其罪’……
“眼下你已知道我在为皇帝效力,又岂会放我回去呢?
“今天你放我回去了,明天我可能变成任何一个人,再来骗你,或是骗你身边的人,你不可能永远防备住我,不是吗?”
孟夆寒道:“你倒是把账算得挺清楚的,不过,比起死来,你不觉得……投靠我,进入我的避难所,是一种更好的选择吗?”
“可是你没有心之书,你能信任我吗?”无面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此刻我被你识破身份,不是计划的一部分的呢?也许我是得到了子临的命令,故意装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以此打入你身边做卧底;包括我现在在跟你分析这些……都有可能是在演戏。”
“看来我们陷入了一种对你的想法和说辞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无法放你走也无法留下你的僵局呢。”孟夆寒道。
“我死,就能打破僵局。”无面道。
“你不怕死吗?”孟夆寒道。
“我怕啊。”无面道,“但在选择很少的情况下,作为一个务实的人,我从不抱有什么侥幸心理,我会选择一种更易被接受的方式去面对必然来临的悲剧。”
“也就是说……比起走出去以后被子临读到心声,然后死在他手里,你宁可死在我这里?”孟夆寒很快读懂了对方言下之意。
“可以这么说吧。”无面摊手道,“本以为躲过了乱世就能松口气的,谁知道那位皇帝陛下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比起提心吊胆地在他手下挣那份儿荣华富贵,死也不失为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