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城门紧闭，是为了防御有可能在夜晚窜出来的蛮兽伤人。只是在四季宗组织力量对附近山脉数次扫荡后，四季城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受过蛮兽之祸，守夜人也就渐渐变得松懈下去。白日过后，气温开始快速降低，初秋夜风虽不如冬日凌厉刺骨，但那份阴冷却也不容小觑，既然平安无事，谁都不想去受这份罪。城楼里热气腾腾，几名守夜人围在火炉边说着男人间的段子话，不时发出一阵大家都懂的低笑。锅里煮着狗肉，“咕嘟”“咕嘟”泛起的气泡带来浓郁的香气，不时喝一口驱寒的烈酒，倒也爽快。
三拳嚼着狗肉站了起来，“人有三急，兄弟几个先吃着，我去去就回。”
“哈哈！昨晚上在小桃红身上折腾过度了吧，今这一晚你都跑了第五次了，是不是身体发虚，这狗蛋子咱们给你留着，让你好好补补。”
“去你娘的，老子身强体健一夜七八次不成问题，少在这咒我！”三拳笑骂着推门而出，被秋风一激顿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缩了缩脖子向外走去。
“这狗日的天，真黑啊。”他嘟囔着解开裤子，一边想着难道自己真的有点发虚，这可要防着点，不然以后爬不上女人的肚皮，岂不是要被身边这些家伙笑死。或许，明天应该偷偷去医馆抓一些补身的药了。不过昨晚上小桃红可真够劲，那夹紧的大腿跟扭动的小蛮腰，让人想爬都爬不下来。想到这里，他不仅一阵心猿意马，下面马上起了反应。
但在这时，他借着城头的昏黄灯光看到不远处黑影一闪，心里一惊立即软了下去，低喝道：“谁！”说话间匆匆系好腰带赶了两步，只见那黑影闪了一下，很快便消失不见。
“怎么了！”
城楼里几个汉子被惊动，推门纷纷走了出来。
三拳转身脸色已恢复平静，笑道：“没事，刚看到一野猫，灯光拉长了影子，我还以为有人翻城墙。走走走，咱们回去继续喝。”
“三拳，看来你是真的虚了，不然眼睛都能变花？以后可悠着点吧，这世上只有累死的牛就没见过耕坏的田！”
“少废话，老子的身体自己清楚，今晚上这事谁都不许说，不然我跟他急。”三拳骂骂咧咧拉几人回城楼，余光却忍不住向那黑影离去方向扫了一眼。那是一个人，他自信不会看错，不过见他最后离去的速度，显然不是好对付的。大家拿几个小钱守夜，没必要真的为此去拼命。有些时候，睁只眼闭只眼才是最聪明。
……
莫语出城在隐蔽处弃下绳索，一路不停直奔蛮山支脉。他速度不是太快，步伐却极为稳健，呼吸绵长悠久，每一步踏落都似测量般精准，偏差近乎可以忽略，保持均匀的速度前行。当天地间黑暗即将退去时，他呼吸不过加深了一些，鼻尖渗出一层细密汗珠，借着暗淡的天色向前看去，视线中出现了黑色的绵延山脉，如同趴伏在地面的巨兽，高高的山脊像是它的脊梁，在寂静的黑夜中透出一股无言的压迫。
他步子没有任何变化，一直奔跑到山脚下，进入密林后才停下身影，从身后取出水壶轻轻喝了几口，略作休息同时在小心观察着身后方向，确定没有人暗中追踪，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夜间在山林中赶路很危险，一步踏空就有可能送了性命，莫语会在这里等到天色放亮，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却已足够他休息补充体力。
第0007章 入山林
藏身在一块凸起岩石后盘膝坐倒，莫语呼吸很快变得绵长，血肉之中开始传来一丝丝微麻的感觉，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这种微麻的感觉，比较之前似乎变更强烈了一些。莫语想到当日一拳打向熊通时，那种血液沸腾肉身似要被撕裂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打出了那威力惊人的一拳，事后回想也没有任何收获，只得暂且压下念头。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莫语准时睁眼不差一分一秒，他快速起身之前奔跑损耗的力量已经补充完整。目光在周边一扫，快速回想了一遍拟定的登山路线，确定不会闯入四季宗弟子的活动范围，这才迈步登山。
山路崎岖，莫语选择又是一处偏僻登山之地，山势更为陡峭，大大增加了登山的难度。不过为了安全，这些都值得。他速度比较之前奔跑放慢了许多，但仍旧比常人登山快上几倍。只借着微弱的晨光，他就能看清周边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省力同时最快的路径，脚步依旧轻盈很少发出声音，但每一步落下都极为稳健，给人一种无声的力量感。以稳定的速度，在沉默中，向着山林深处不断深入。
太阳升起，日光透过密林枝叶间的缝隙洒落，照在地面厚厚的落叶上。莫语脚步踏落，虽然底部叶子的腐烂及土壤的松软会让人难以施力，但他的身影依旧稳健，即便踏脚处出现不稳，也能在奔跑中很快调整过来。小时候为了生存去和比自己大的孩子争抢食物，他学会了珍惜和把握每一分力量，才能在一次次受伤后顽强的存活下来。这种习惯已经深深烙印到他骨子里，一直保存到现在，近乎成为一种本能。四季城的五年，他每日的工作都在无意识的精准计算中渡过，做出这种反应只是身体近乎本能的反应。
眼下天色已经大亮，周边一切看得清楚，但莫语行动间反而变得更加谨慎，速度也更慢了一些。因为这里已经深入到了蛮山支脉内部，脱离边缘的安全区域后，随时都有蛮兽出没。以他现在的力量，等闲蛮兽虽然无惧，但山林中的厮杀总是容易引来更多的麻烦，而一旦受伤，或许他就要被迫中断此次的寻找。所以莫语只能更加小心，同时暗自祈祷自己的运气能够好些。
但今天，他的祈祷显然没有起效。
一阵轻风拂面，带来密林中的潮湿气息，但其中一抹淡淡的腥气，却没能躲过莫语的鼻子。他脚下重重一踏，一声低沉闷响，身影生生停下！他的脚深深没入枯叶，强大的制动力量向前传递，顿时掀起了大片的腐朽树叶，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莫语此刻已顾不得这些，他身体微微前倾，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匕首，目光冷厉向前看去。
三只山狼从树后闪出，微微龇牙，口中发出一声声威胁低吼。这些凶恶的家伙明显有了一些简单的智慧，原先藏身树后显然打着偷袭的主意，只是没想到会被提前发现。它们锋利的前爪在地面不停划拉，感应着面前这人身上的危险气息，一时间踌躇不前。但在入冬大雪封山之前，它们需要积攒到足够多的油水，才能支撑过寒冬的考验，否则只能被冻毙成为其他蛮兽果腹的食物。
山狼眼中迅速泛起绿油油的光彩，莫语知道这是它们即将出手的征兆，他脚下毫无预兆猛地一蹬，身体骤然窜出，身体与空气摩擦激起一阵疾风，将前行路上落叶吹开。他全身肌肉绷紧，脚下每次踏落都会发出锤击牛皮鼓般的闷响，与山狼之间十几米的距离一闪而过，手中匕首瞬间划下。
对面的山狼似乎没想到面前之人竟敢先行动手，反应就慢了一分，它看着瞬间扑到面前的人影，眼中却没有任何恐惧，张开大口向前狠狠咬下。它的牙齿尖锐锋利，咬动力量又大得惊人，可轻易咬断常人的大腿骨。但就在山狼张口瞬间，莫语挥落匕首的速度突然加快，带起一道残影直接在它面前划过。他动作没有任何停顿，脚下用力一踏，生生改变身体前扑方向，直奔左侧山狼而去。而直到这时，中间那只山狼的脖子才突然喷出一股热血，硕大的狼头落在地面，滚动中狼目似乎还有一些迷惑不解，似乎还没有想通，自己怎么突然就被杀了。
同伴的死亡和浓郁的血腥味将剩下两只山狼刺激的彻底发狂，它们已知道莫语隐藏了力量，扑杀之间更多了几分凶狠与小心，但这最终不能改变它们死亡的结局。
匕首划过一道狠厉的轨迹，将最后一只山狼的脑袋削掉半个，血水“噗”的喷出。莫语似已预料到这点，身影一闪躲过狼血的洗礼，脸色微微发白，汗水已经打湿衣衫。短短片刻的厮杀，看似有惊无险，却已损耗了他体内相当部分的力量。三只肥壮山狼，在这片山林中已不算弱小，如果不是莫语对山狼的习性并不陌生，提前全力出手杀死了居中的头狼，也许厮杀的结果就要随之改变。
不过还好，胜利的是他。
看着地面的狼尸，他手上匕首微翻，准备割下它们的利爪和口中獠牙，这种锋利的山狼爪牙，可以在武器商铺里换来几颗宝晶，比莫语在四季城中一日工作所得还要多出一些。但宁愿多做一倍的活，也没人愿意面对三只山狼，因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丢掉性命。莫语上前一步，但就在这时，他身体猛然一僵，一滴汗珠从他眼角滴落。而在这时，莫语绷紧的身体瞬间做出反应，脚下用力向后一蹬，身体前倾整个人如猎豹般扑出，他脚下接连大步踏落，密集低沉的闷响中激起漫天的腐烂树叶，根本顾不得再隐藏自己的踪迹，向远方疯狂逃去。
在他奔逃的瞬间，愤怒咆哮在身后猛然炸响，一头巨大山熊以与它肥壮身躯完全不符的敏捷冲出，它宽大厚实的足掌落在地面，便发出一阵轰隆巨响，厚厚腐烂树叶下坚硬山石都在微微颤抖，可想而知它这一掌拍下会有怎样的力量，哪怕是体修三阶添力境的高手，恐怕也会被它一掌拍的骨折筋断！
山熊追了十几步，看着视线中快速奔逃的人影，眼中流露出一丝迟疑，巨大的身影缓缓停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它转身扑向了三只山狼的尸体。虽然人的血肉确实要美味许多，但在追杀未知的猎物与摆在面前的一顿大餐面前，山熊选择了后者。
莫语一直逃出数里，确定山熊没有追杀而来，这才停下脚步，顿时感觉到四肢百骸传来的无力感，紧绷的肌肉微微震颤着酥麻不已。而最为糟糕的是，他左腿腿骨此刻一阵阵的刺痛。先前一刀斩杀头狼后，他凭借自身的力量强行逆转方向，腿骨承受重压已经受损，而在这片刻的逃亡中，他倾尽全力爆发出最快的速度，损耗了大量的体力以外，也加重了左腿骨的损伤，让原本并不严重的问题变得棘手起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皱着眉头轻轻提了提腿，虽然痛楚不轻但确定只是关节处筋膜受损而骨头没有出现不妥，这才松了口气，同时目光在周边快速打量起来。被山熊追杀，慌不择路下他的前行方向与原定路线发生了一些偏移，好在问题不大，只需要在接下来的路程中矫正过来就行。莫语抬首，通过浓密树叶看清太阳的方向，然后默算时辰，这才动身离去。只是他现在的状况不适合继续赶路，在没有新的麻烦前找到一个足够安全的落脚点，是最紧要的事情。
好在这一次，莫语的运气并不算差，半个时辰后，当他用匕首挑开阻路荆棘，手脚并用攀上一块丈余高的椭圆巨石后，终于到了视线中的山洞外。细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确定这里没有蛮兽居住，莫语便放心走了进入。
山洞不高，进入需要微微弯腰，地面不平倾斜着向下。洞内光线稍暗，却能看清洞底的积起的水汪以及一大片早已被泡的腐烂的稻草，他终于明白为何这样一处绝妙的巢穴没有被山里的蛮兽占据。敞开的洞口平日里还好，可一旦到了雨天，就会有大量的雨水沿着地面汇聚到山洞里，注定这里不能作为长久的居住巢穴。不过莫语只在这里休息一晚，自然不用去顾及这些。
放下背后的包裹，取出一团黑色细线，莫语翻身出了山洞，将被趟开的荆棘丛恢复原状，小心缠绕上黑线，留下足够摇摆拉动的空间，一端握在手中，小心退入山洞中。这样如果夜里有蛮兽寻了过来，就必然会将线扯动，莫语就能提前察觉。山里的蛮兽总是比人想象的聪明，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作为保证，在山里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这点在当年带着莫良爬过山路以后，莫语就一直记在心里。现在想想，那时候能活着走出大山，真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如果运气差点，他跟莫良怕也无法活到今日。
回到洞里，行走间的刺痛和肌肉的酸软，让莫语收回了自己的念头。从包裹里拿出一张处理过的无味兽皮铺在平整岩石上，坐下后开始补充食物。据说真正的体修强者，可以借助天地间的元力恢复力量，但莫语距离这种境界显然还差许多。干粮是林嫂准备的，煮熟晾好的大块肉干，份量不重却很能充饥，而且能够更快的恢复力量。吃的七成饱，莫语停止进食，将一切收拾妥当，开始闭目养神，他呼吸很快变得绵长，匕首和包裹就放在身边，随手就能拿到，出现意外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做出反应。
第0008章 藏宝之地
山里的夜总是来的更快一些，一层薄雾升起，山洞的光线很快暗了下去。如果说白日的山林还算平静，那么到了夜晚，就是各路牛鬼蛇神登场的时候。山里蛮兽大都喜欢在夜晚出来觅食，黑暗之中不时传来短促却激烈的厮杀声，随着猎物临死的哀嚎，或者空气中的阴寒似乎更重了一些。
莫语眼眸缓缓张开，黑漆漆的山洞中他神色平静，伸手准确摸到右手边的包裹，沿着记好的方向轻易打开，取出肉干和清水开始再次进食。损耗的体力和受损禁筋膜的修复，需要吸收更多的营养，吃下的食物则是营养唯一的来源。至于丹药，那是各宗门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才有资格使用的宝物。
秋日山里的夜格外冰冷，空气像是一只只无形的小刀，切割着表面的皮肤传出细密的痛楚。但即便带着火石，莫语也没有升起火堆的念头。夜里的火焰可以带来光和热，但同样会被无数的危险盯上，然后永远留在这片山林里。所以这个时候，身下一块隔绝冰冷石块的兽皮便显得格外重要，至少它让莫语借助体内流转的血液，可以勉强抵挡住这份凌冽寒意。
咀嚼、喝水，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甚至连吞咽的声音，都被刻意压低到极点。他左手中牵着的细线仍旧完好，那么不论外面传来怎样的声音，莫语神色都不会有半点变化。他在黑暗中完成第二次进食，又在安静中收拾好一切，然后继续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血肉间点点的微麻感。
当太阳升起，浓雾萦绕使得一颗颗树木看去如鬼影般的森然感快速退去，喧闹的一夜的丛林，也在这一刻缓缓恢复平静。夜行者们归返巢穴，日行者们还未曾走出。所以现在，是最好的赶路时间。
莫语快速起身，快速检查了一番身体，脸上顿时露出满意之色。昨日损耗的体力已经完全恢复，左腿的刺痛也已减轻了许多，只要注意一点，就不影响他出手战斗。在这过程中他身体灵活，没有半点枯坐一夜的僵硬。莫语背起包裹，拿着匕首弯腰走出山洞，将黑线小心缠好收入包裹里面，这才轻轻一跃从丈余高的石头上落下，略微辨识了一下方向，身影奔跑着很快消失在尚未完全散去的雾气中。
两日后，莫语站在一颗粗壮的大树枝桠上眺目远望，视线中巨大的山脉起伏蔓延，却在不远处突兀拔起，起初山势还有坡度可言，但到了百米以上，就开始变得陡峭嶙峋，再往高处，则是终年不散的云雾，阻隔了视线的观察。只是通过云雾流动，隐约能够看到山体的巨大黑影，根本看不到它的顶峰。而如今，这座雄伟的孤峰，却被从中直接斩断形成一道巨大的峡谷，轰隆水流冲击所产生的巨大声浪，即便在这里也能听到几分。这种鬼斧神工般的景象，只能归功于天地造化所成，因为很难想象的到，究竟需要怎样恐怖的力量，才能将整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从中斩断！
莫语对照着脑海中的地图，确定这是卷云河没入蛮山支脉中的部分，目光看向临近自己的半边山岳，目光顿时变得炙热。如果地图没有错，那么这里就是标注中的藏宝之地！他身体灵活从树上落下，迈着坚实的步伐，开始跋涉最后一段路程。他脚步仍旧沉稳，脸色却微微有些苍白，肩膀处有明显包扎的迹象，点点血色渗出厚厚的纱布，表明他的伤势并不算轻。
这是两只捕食山虎留给他的纪念，作为回报，莫语手中的匕首隔断了它们的脖子。随着深入蛮山支脉，出现的蛮兽种类开始渐渐增加，力量也在不断增强，如果不是他有足够的运气和谨慎，恐怕早已倒在了路上。
望山跑死马，再加上起伏的险恶山势，最后一段路并不好走，莫语用了半日的时间，杀死四只山狼和一头山猪后，才走到了山峰脚下。他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失去所有血色，肩膀勉强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将纱布全部染红。
强自支撑着疲倦的身体，莫语在不远处寻到一颗足够粗壮的大树，目光谨慎扫过确实树上没有隐藏危险，这才手足并用攀上树身，其间略作停顿，将取出的桔红色粉末仔细涂抹在树身上，一直到了三四丈高，才在一处结实树杈上坐下，大口大口喘息起来。本就疲倦的身体，此刻更是一阵阵的酸软无力，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小心处理了一下肩头的伤口，取出包裹内的食物简单用过后，开始闭目休息。
藏宝近在眼前，虽然莫语很想马上攀山搜寻，但虚弱的身体却已无法支撑。他缓缓压下心中的躁动，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根据宝图标注，宝藏在山巅之上，但如此陡峭险恶的山势，完好之时莫语尚且不敢大意，如今自然更要谨慎。攀爬之中，半点失误，都有可能让他落得坠山身亡的下场。他一路凶险走到这里，自然不愿最后功亏一篑！
夜很快降临，虽然伤口经过处理，可淡淡的血腥味仍旧引来了山林中对鲜血味道无比敏感的蛮兽。两只山狼最先发现了躲藏在树上的猎物，它们低吼威胁着暗中隐藏的竞争对手，在树下来回走动不愿离开。到了子夜时分，莫语准时张开眼睛，然后开始夜间进食。休息了小半日，他体力已恢复了大半，肩头伤口也已不在出血，如今不断传来阵阵微麻的感觉，像蚂蚁在伤口上爬动，莫语知道这是伤口正在快速恢复。
树下汇集的山狼数量已有十几只，它们望着树上美味的猎物，不时人立而起或者四肢蹬地用力跃起，张口露出两排锋利的獠牙，在枝叶间落下的月光中越发显得惨白。一对对绿油油的眼眸像是黑暗中跳跃的鬼火，让人心中突突直冒寒气。但莫语神色仍旧平静，他喝了两口水，默默将一切收拾好，眼眸再度闭上。从始至终，他根本没向树下汇聚的山狼看去一眼。
随着时间流逝，狼群渐渐变得暴躁，期间有两只山虎到来，但只是远远站定，很快便在狼群的威胁低吼中转身离开。到了下半夜，群狼在不甘低吼中三三两两退走，去寻觅其他的猎物。
一夜就此安然渡过。
第二天，莫语仍旧呆在树上，他除了吃东西以外就是休息，以便让肩头伤口尽快恢复。按照手中干粮的消耗速度，最多再支撑一日，他就要开始登山了。
夜色再度降临，又有群狼到来，只是这次它们停顿了不久就各自离去，显然已经意识到它们没有捕捉到树上美味猎物的能力。只是在天色将明的时候，一只肥壮的山熊来到树下，它人立而起宽厚的前掌拍在树身上，顿时木皮碎裂粉屑纷飞，整棵树都在剧烈震颤，足可知它惊人的力量。这只山里霸主不甘心的转悠了好一会，才转身晃着身体消失在视线中。直到确定它已离开，莫语才松了口气继续休息。
第三天一切风平浪静，周边的蛮兽似乎已知道无法奈何得了莫语，对他的存在渐渐不再理会。只是在深夜黎明之前，一只体色斑斓的毒蛇悄无声息沿着树身向上缓缓爬去，它体长足有五六尺，信子不时吐出，蛇目冰冷阴冷看着上方的猎物，长长的身体盘旋向上，鳞甲与树皮摩擦，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凭借这一手隐藏生息的绝活，它不知猎取了多少难缠的猎物，树上这个人再过不久就将成为自己毒牙下的猎物，它也就有了五六日的口粮，可以舒舒服服的休息几天。但在它距离莫语还是丈余的时候，身体突然一抖，阴冷蛇目中出现了明显的眩晕表现，身体一软“啪”的一声落在地面，翻腾了几下才勉强恢复，慌慌张张的直接逃走。抹在树上的雄黄粉，终归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当天色将明不明时，周边渐渐恢复安静，这是山林一日间相对最为安全的时候，莫语站在枝桠上活动了一下手臂，伤口已经勉强愈合，虽然仍旧有些影响，但只要不用力过度便应当无事。他身体灵活自树上爬下，脚下落地没有任何停顿，直奔面前突兀拔地而起的雄峰奔去。干粮耗尽，而紧迫的时间也不允许他继续等下去，今日就要登山搜寻宝藏！
莫语全身肌肉绷紧，借助山石上的凹凸或裂缝，身体如同灵活的猿猴不断向上攀爬。最初的两百米山势尚有坡度，但越过之后，便变得无比陡峭，甚至山体外裸露可借力的部分都开始减少。莫语抬首向上，目光敏锐寻找着可以攀爬的地方，并且在脑海中快速计算，选出最省力的方式。他速度不可避免受到影响，但仍旧比常人快出许多，实在无法度过的地方，便用手中匕首刺入山石，借力继续向上。
远望此山极高，但只有真正爬到上面，才能真正明白它高到了何种地步。莫语已经连续攀爬了两个时辰，深入云雾之中，但抬首望去只见山石延伸一直没入云雾之中，不知尽头尚在何处。他呼吸虽然仍旧平缓，却比最初已加深了许多，鼻尖生出的细密汗珠，在呼啸山风中很快蒸发干净，但诡异的是，萦绕山体的漫天云雾，却根本不受山风影响，没有被吹散半点。
第0009章 青苔
莫语有力的手掌紧握住一块凸起山石，脚下蹬住某处凹陷，身体尽量趴下避免承受山风的吹袭，缓缓喘息着恢复力量。为了减轻负担，他身上除了一把匕首外再无他物，在不知还需要多久才能爬上山巅的时候，节省体力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只休息了片刻，他便再度动身。
渐渐的，他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越往高处，山风越发凛冽冰寒，雾气变得越发浓重起来，而终年萦绕在阴湿云雾中，山石表面冰凉滑腻，攀登的时候需要耗损更多的力气，动作之间也要更加谨慎，一旦失手坠落，保住性命的可能微乎其微。而此刻，莫语最大的敌人，则是自身体力的损耗！他身上的肌肉酸软发麻，一阵阵疲倦不断袭来，但此刻他只能咬牙坚持，尽量节省每一点体力，保持着相对稳定的速度不断向上攀爬，但速度仍旧一点点的减慢。
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身体的疲倦越来越重，唯一的办法是暂缓休息补充体力。但登山前为减轻负担，莫语将包裹等琐物都放在了树上，身上只留一把匕首，没有食物，便无法得到任何补充。继续向上，或许将是死路。如果选择下山，小心一些，应该可以在力竭前安全抵达山脚，休息妥当补充好足够的食物后继续攀爬。后一种显然是较理智的选择，但莫语念头只是微微一转，便将它彻底压下。
他进山已是第七天，而莫良的伤势，最佳用药恢复时间是在半月内，所以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重新来过！莫语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向上爬去！时间在他急促喘息中一点点过去，又一个时辰，莫语抬头向上看去，此处云雾更浓以他的眼力只能看清身前两三丈远，再往上只能看到延伸的模糊山体，最终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但山巅，依旧遥遥无望。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右手紧握的匕首插在石壁上，深深吸了口气，苍白的面庞上涌现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肩头伤口处不断传来刺痛，显然因用力过度使得尚未完全恢复的肌肉再受损伤。
糟糕的状态，越发险峻山势，遥遥无望的山巅，换做别人或许已感到绝望，但莫语不会。为活到今天，他吃尽了无数苦头，在带着莫良翻越蛮山支脉逃进四季城后，他便在心中暗暗发誓，不管到了何种地步，在没死之前都绝不会放弃求生的意念。
在没死之前，简单的前缀，却代表着他无比坚定的求生意志！
山风越来越大，在耳边呼啸而过，像是魔鬼狰狞的尖叫，气温随着高度增加变得越来越低，在呼啸山风中更加难以抵挡。体力的损耗让莫语身体越来越疲倦，却又只能通过不断的攀爬促进体内血液流转维持体温，一旦停止不动，体表温度就会飞快降低。如果休息太久，恐怕就再也无法离开。
莫语咬咬牙，飞快活动了一下左手，探出握住上方石壁突起，手上用力同时脚下一蹬，右手匕首拔出身体向上，下一瞬他就能将匕首再度插入石壁。但就在匕首拔出时，莫语下蹬处突然一滑，整个身体的重量顿时全部集中在左臂，若在平常时候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此刻他虚弱无比，手臂更有旧伤未愈。危机时，莫语左臂下意识用力握紧，但几乎是在同时一声痛哼，左臂骤然一软，身体呼啸向下坠去！
他脸色瞬间煞白再无半点血色，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随后化为无尽的愤怒！
他努力活到今天，怎能死在这里！
莫良还等着他回去，若他死在这里，他要如何在这冰冷残酷的世界生存！
因为这股恐惧又或者心中离奇的愤怒，莫语嗓子深处猛地发出一声低沉咆哮，像是濒死的孤狼，他身上血肉间突然震颤起来，一股微弱的热流凭空出现，让他虚弱无力的身体在这一刻再度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这一声咆哮中，他紧握匕首向石壁狠狠插下，身体下落的速度猛然一顿，在匕首与石壁令人牙酸的剧烈摩擦声中继续下滑了十几米，脚蹬住下方一处突起猛然用力，才勉强让急速下坠的身体停下。身上手臂、腰腹、膝盖等多处衣衫被磨破，血水涌出，一滴滴血珠沿着褶皱处向下滴落。
下方传来石子坠落的碰撞声，渐去渐远，最终不可听闻。而直到此刻，莫语才长长出了口气，自从进入四季城以来，他从未如方才般濒临死亡，那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感觉，带来久违的熟悉感时，也有着深深的恐惧。但回过神来，他很快感觉到了来自周身的痛楚，和深沉到极点的疲倦，突然爆发出的强大力量，似乎已在方才的挣扎求生中损耗殆尽，而左肩伤口的撕裂，更是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痛楚，血液不断流失，再加上虚弱无力的状态，他已经无力继续攀登。
虽然避免了坠崖身亡的命运，但现在看来，他仍旧难逃一死。
莫语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苦笑，要死了吗？
他眼底充满了不甘，却还是一点点暗淡下去。他没有放弃求生的意念，但在这种困境中，也难免生出绝望情绪，只能停留在这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种死亡方式，比较直接坠山而亡，或许要更加残酷！莫语微微侧脸，心中不无嘲弄的想着。但就在这时，他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小片绿色，他暗淡的眼眸陡然爆发出炙热光彩，这是绝境中对生命的渴望！细细看去，就能发现这一小片绿色，是某种生长在山壁之上，依靠云雾带来的水分生存下来的青苔，比较平日所见要肥硕厚实许多，似乎充满了汁液。
莫语腹中顿时一阵“咕噜”作响。
对于自小挣扎求生的资深人士来说，判断一种青苔是否有毒很简单，而且很多时候，这种不起眼的东西可以作为果腹的食物，而且能够提供不低的能量。不知是不是绝境中的幸运，这一小片青苔无毒，而且距离他很近，只要伸出手臂就能抓到。莫语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他缓缓喘息了一下，等待虚弱的身体积蓄了一点力量，左手伸出落在苔藓上，微微用力引得肩头伤口传来一阵阵痛楚，竟然没能将它连根拔下，只是抓下了一把厚厚的苔藓叶子。
但此刻，莫语已经顾不得震惊于这种青苔离奇发达的根系，因为手中饱满的触感与沾满手掌的微凉黏稠液体，让他腹中的饥饿感瞬间增加一倍以上！他顾不得清理苔藓叶子上有可能存在的灰尘，一口将它吞入口中，大力的咀嚼起来。出乎意料，青苔味道并非微苦，丰富的汁液反而带着淡淡的甜味，而且极为坚韧需要咀嚼很久才能咬碎。微凉的黏稠汁液顺着喉咙落入干瘪的胃部，携带着被嚼碎的青苔，非但没有让莫语的饥饿感减轻，反而变得更加严重。但他仍旧嚼得很慢很仔细，只有这样，才能让身体尽快吸收到它所蕴涵的能量。
吃完第一口，他直接抓来第二口放入口中。小小的一片青苔，莫语前后吃了七八次便已吃光，腹中饥饿感仍旧存在，却已减轻了许多，而且有一股股微弱的热力开始在腹内生出，这是体力在缓缓恢复的表现，身上流血伤口的愈合速度，似乎也比往常快了一些。
莫语眼眸越来越亮，他知道，自己这次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因为青苔类的植被很少有单独生长，既然这里会有一片，那么周围一定还有！只要能够找到，他就能凭此缓缓恢复体力，甚至能够继续再向上爬！
或许是因为补充了食物，莫语对外界低温的抵挡能力得到提升，他休息一会，等到自己力量恢复了一些，简单的凭借直觉向出现青苔的方向一点一点小心挪动。事实证明，他似乎真的转了运气。不久，他便又发现了一片青苔，暂且停留让它们同样成为腹中的食物，然后继续向这个方向横行。
停停进进半个时辰，莫语吃下了七八团青苔，让他腹中饥饿感终于消失。不知它们蕴含着什么物质，竟让他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大大增加，在微麻的感觉中，他似乎能够感应到伤口处血肉的快速生长，这种效果堪称惊人。但在这时，再往左侧的山壁突然消失，莫语微呆，当他借助匕首，看清山壁的另外一面，面庞顿时呆滞。只见视线之中，山壁突然变得平整如镜，似是被人瞬间以利刃剖开，一片片青苔便密密麻麻生长在这石壁上，直到隐没在雾气之中仍旧向周边蔓延不见尽头，而空气中的湿度，也突然增加了许多。
莫语皱了皱眉，随即想通了此事。攀爬过程中他前行方向并非直线向上，会因为前方山壁变化调整方向，细微处并不明显，但时间久了，便让他远远偏离了最初登山的方位。再加上之前不断沿着青苔方向横行，他如今已经绕到了山的另一侧，也就是两山之间，如同被戮天之剑从中剖开的一面，下方是奔流不休的卷云河。正因为大河流过水汽蒸腾，又有云雾萦绕，才在山壁上生出了这种奇异青苔，让莫语得以从绝境中走出。
但就在这时，他猛然抬首向上看去，眼中顿时露出喜意！果然，这青苔向上同样延伸生长，不知最终到了何处。而且莫语早已知道，这种青苔有着出乎想象的发达根系，坚韧无比极难扯断，深深钻入山石之中，足够承受一名成年男子的体重！也就是说，他可以借助这些青苔向上爬行！
莫语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下心中激动，右手握着匕首插入山壁，然后左手抓紧一团青苔，身体开始缓缓挪动，脚下蹬在一团青苔中，微微用力没有任何动摇，才一点点松开右手，将整个身体重量尽数施加到青苔上。匕首就在一旁，即便出现意外，他也有把握在身体坠落前抓住匕首。
但事实证明，他的小心谨慎并未用到，整个人挂在上面，青苔依旧坚定的扎在石壁上，不曾扯出半点，他尝试着微微用力，确定青苔足以让他攀登向上，心中喜意更浓。他将匕首拔下放在身上，抓住上方一团青苔，脚下用力身体向上缓缓爬动。即便他已经很谨慎，但速度比较之前仍旧快了许多，爬升十数丈后，视线上方青苔仍旧在绵延生长着不见尽头，而他的速度也开始渐渐变快。
刀削般平整的石壁上，密麻生长着无数团厚实青苔，在这些青苔上，莫语伏下身体四肢用力，便似一只巨大的壁虎般，向着浓雾深处，身下雄峰的尽头爬去！
他隐隐有种直觉，这次自己定能抵达山巅！
第0010章 赤云遮天 血雨覆地
而这一次攀爬，便是整整一日一夜，其间莫语以青苔充饥补充体力，虽然温度越来越来低，山风变得更加凌冽刺骨，但他的眼眸仍旧坚定，不曾有半点动摇。
突然间，爬动中的莫语身影停下，因为视线的尽头，深色的蔓延石壁以及石壁上的绿色突然消失，他微微一怔，身体才因为激动而变得微微颤抖。
山巅，终于是到了！
爬行在近乎垂直于地面的山壁上，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狂风与低温的洗礼，即便有青苔补充力量，莫语身体也已疲倦到了极点。但就在这时，他疲惫的身躯内突然涌出无数的力量，让他的速度陡然增加一倍不止，爬过最后一段距离，距离山巅只差一步，他只要伸手就能抓住山顶边缘！
但就在这时，突然起风了。
这风并非是凌冽刺骨的山风，自九天云上而来，带着一股暖和温润的气息，将他的身体包裹在内。
莫语身体骤然一僵，在这一刻，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悲恸，来的如此突然毫无征兆，却发自心底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