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主很满意凌逸现在的神情,把头轻抬,满面傲然之色道:“你可知众界之修为何将这天称之为苍天?因为我,便是这天!”
渐渐从震惊中恢复平静的凌逸手指不由自主的弯了一下,但为了不让苍主瞧出自己内心的不安分趁势暴起出手,他强忍下异样,问道:“既然你创造了这一切,不应该是更加珍惜吗?为什么你还要出手毁坏?”
苍主好似要跟凌逸摊开所有牌一样,逢问必答道:“因为后来我发现,这些蝼蚁中有越来越多的人摸到了突破仙界层次的边缘,生为蝼蚁,就应该永远都是蝼蚁,想要与我站在相同的位置上,不可能!”
“当初鸿宇说,让我不要阻拦这一切,说我错了,我当真觉得可笑之极,如若真有一天有一只蝼蚁成长到我和他那样的地步,这众界还会是我说了算么?我不允许一切不稳定的因素存在,所以想要保住这至高无上的地位,我必须要杀了所有可能触及天道的存在!”
苍主越说越急,语气也越来越重,凌逸见他略含癫狂之态,自知凭借说服的方式来化解苍主内心执念是不可能了,想想也是,假如劝说管用的话,哪里还轮得到他这么一个后生晚辈来劝说呢。
得知了一个如此惊天的大秘密,虽然凌逸对苍主的身份倍感忌惮,可是正如这份责任是他自己选择承担下来的,哪怕是死,他也必须要去完成。
何况,想要复活自己的爹娘,复活有关自己一切的亲人朋友,想要身边活着的人继续安稳的活下去,想要不让所有关注这一战、帮助自己拥有这一战资本的前人失望,他必须战,还要胜!
话再多说已是无益,凌逸周身浊光渐起,苍主眯眼相望,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也是明白了,浊之力与混沌之力,在整个天地之前,只有一者能够存活下来,如若在天地浊与混沌交界之处,或许你的确有着与现在的我一战的能力,很可惜,创造众界之时,我选择的是属于我的混沌之地,也就是说,你所站的这片苍天之下,是真正属于我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我首占前二,人和之搏你我即便算是你小有胜之,又能如何?”
苍主又道出一条辛秘,让似懂非懂的凌逸眉头不禁紧蹙了起来,但弓弦已开,箭在其上不得不发,浊光灿然喷放间,浊之力从丹田仙海里席卷而出,极速充斥凌逸周身,那交错在血肉中的灵脉里宛如一道道干涸的沟渠,在浊之力灌输下,瞬间充满了活力!
而后,凌逸右手轻抬,食指直冲苍主,一点浊色流光激射而出,在那流光光尾最前,是一根浊色手指法相,手指纹路清晰,宛如实质。
神识锁定苍主身形,灵浊一指之法全力催动而去,苍主眉头一挑,大感兴趣一般笑了笑,也不躲,同样抬起了手指,直到灵浊一指之法临至,他才是出手一点。
浊与混沌两种色泽相差不大的光芒在这一刻交错于一处,光华绚烂刹那,复而平静,苍主还安安稳稳立在原地,收回手指,朝凌逸笑道:“于我而言,众界之中法诀印记无非是以各种独特的方式牵引天地能量而已,包括这天,这地,这花草虫鱼,这山川江河,都是由我这混沌之力以各种形式凝结而生,你虽在体内以混沌之力生出了浊之力,可想要变转力量,需要一定时间去改变,而我不同,这里的一切都尽归我所用,即便你所谓的法术再多,也不过是与我调动周遭混沌之力点出一指即可化解,你怎么跟我斗?”
凌逸直接无视掉苍主这或许是真,又或许是想要让自己慌乱的话语,手上法诀接连施展,他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考虑苍主所言种种,假如这方天地能量尽归他所用,那么自己的确是不能与他慢慢消耗,哪怕自己有浊月争辉之术在手,也不可能永无至今的补充足够浊之力,想要取胜……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说一招也对,说数招也无错。
“灭世分身!”
在苍主胸有成竹的注视下,凌逸先是施展出灭世分身之法,说到他至强一招,除了“浊光”外,便是在灭世分身的基础上接连施展出自己所有得意手段了,成就更高于仙帝期圆满修为后,灭世分身已是能够分出九个“凌逸”来,算上凌逸本体在内,接下来的三息时间里,苍主将面对一共“十个凌逸”的攻势。
见此一幕,苍主终于露出了些许惊奇之状,但也仅仅是些许,他仍旧没有打算阻拦凌逸施法,自信满满的他不相信,在自己的苍天之下,除了鸿宇散人外,还能有谁翻出天去。
十个凌逸并肩而战,二十双白皙修长的双手在各自身前变幻不断,宛如十对争相斗艳的蝴蝶般翩翩起舞,唇形展现出来的法诀念动也是各有晦涩玄妙之处,继而,此方苍穹下,便是现出一副无比壮阔的情景。
第一位凌逸背生触手般的浊色泉柱,犹若一条条巨蟒从其后方奔袭而出,径自冲到百丈外缠绕到了苍主身上,后者仍是一副漠然姿态,冷眼瞧着凌逸耍尽手段,之所以施展浊泉引禁禁锢住苍主,是因为凌逸知晓,此次出手,若败,那便可能真是败了。
一条条浊泉束缚住苍主身形后,剩下九个凌逸,则是分别道出法令,将手中法术施展而出。
“浊凤凰炎。”
百丈大小,浑身燃烧着浊色炎火的凤凰从凌逸逡巡一遭,继而振翅嘶鸣,朝苍主俯冲而去。
“浊龙破天。”
一条周身布满尖刺的浊色巨龙从天上凝现,一双龙目瞪得滚圆,龙身扭曲游动,杀向苍主。
“麒麟浊术。”
脚踏浊焰的麒麟法相凌空而踏,狂奔而去,鼻间往外扑腾着浊色气雾,去势汹汹悍猛万分。
“浊龙噬。”
九条丈长浊龙于凌逸身侧扶摇升空而出,继而皆张龙口,从左右两侧分攻,噬咬向苍主。
“帝王浊印。”
一枚巴掌大小,色泽浑浊却不失清亮的圆润方印于凌逸胸前窜出,携着流光印向苍主胸膛。
“灵浊一指。”
凌逸右手食指点向苍主,一根宛如从凌逸手上脱离而出的浊色手指法相激射而出,携着一道流光,几乎与浊色方印并驾齐驱。
“浊龙吟啸。”
万条浊龙于天际骤现,龙目圆睁,龙鼻大开,龙须飞动不断,万张龙口齐齐朝向苍主,而后便是一声凝聚了万龙吟啸的怒吼。
“浊佛掌月。”
一尊百丈浊色大佛突生,于苍主头顶现出,浊佛满面慈悲之色,佛像后方净世光圈荡漾开去,右手托一轮浊色圆月,双腿盘坐于蒲团之上,携万万钧之力悍然下坠。
“浊魔召。”
一尊百丈巨汉于苍主身后现身,巨汉全身肌肉隆起,充满狂霸力量之感,围着虎皮裙,右拳随臂膀后拉,在其他法术接连赶至的刹那,以最为刚猛的姿态出拳,砸向苍主背部。
转瞬之间,凌逸压箱底的招数齐出,饶是现如今凌逸仙海内浊之力的强度已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在一下子全力催动这些法术后,仍是不免有了一瞬间的空虚。
苍主不知是能躲而不想躲,还是说当真让凌逸浊泉引禁之法束缚住身形,即便反应过来情势不对一时半刻也再难逃离这漫天浊法的强烈攻击,总之一声无比震撼的轰响响彻天际后,苍主本人便是被那法术的浊光所笼罩在内,光芒耀眼,如同一轮新生耀日。
只是这耀日,是浊色。
三息时间一过,凌逸一边脚踏昙花往后方暴退避免这狂暴余威伤及自己,一边体生浊月,快速补充了一番浊之力,再而,他不管身处法术围攻中央的苍主是生是死,手中口中的印记法诀已是再生。
“浊光。”
当下单独拿出来已是不弱于之前九种逆天法术齐出的神通施展出来,天空骤暗,无云生云,云为浊色,光为浊光。
浊云散开缝隙,一缕缕浊光透过缝隙洒落而下,径直照耀在苍主所站之地,凌逸已超出仙界层次的神识锁定浊光之中,他能感受得出,苍主还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不管你是装腔作势还是如何,此番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一语落定,浊光落下,炫目光景再生,消耗了许多浊之力的凌逸站在原地,大口喘息不停,只是他的腰板一直不弯,即便他现在很想弯腰拄膝休息一会儿……
少顷,那漫天浊光收敛,凌逸双眼死死盯着苍主的位置,等后者现出身形,凌逸松了一口气,却也又提了一大口气。
此时的苍主,衣衫早已被炸裂成虚无,肉身缺臂少腿,背部与胸前有着三记大小不一的血洞,脖颈往下放凹进去了些许,全身皮肤焦烂,已是没有一块好地方了,连那张原本就算不上好看的面孔,此时也是烂得有些狰狞恐怖。
奄奄一息的苍主之所以令凌逸松气后又提气,乃是因为此时依稀可见的那张嘴,正一边淌血,一边笑着。
“没想到,鸿宇教出来的徒弟,的确是有几分本事,能将我主导的肉身打烂,算是不错。”
“可是,即便没有了这具身体又有何妨?凌逸,你还是没明白,我说我是这天,到底有何寓意。”
“如果你的手段都用完了,那接下来,到我了。”
三句话讲完,苍主肉身忽然爆碎,而后一道混沌之光直入更高的苍穹,原本凌逸法术施展完毕后恢复蔚蓝的天空再次黯淡,只不过,这次是慢慢荡漾开阔成了混沌之色。
凌逸仰头观天,心神不稳极力在稳,苍主的声音与苍天之上滚滚而落。
“他们是蝼蚁,而你是大一些的蝼蚁,我不相信你们能翻出这天,也能证明自己的不相信是对的,鸿宇,你看着,不论是当年还是此时,我都是对的!”
声灭,混沌的天空起雨,滴滴混沌雨水洒落而下,每每有那么一部分滴到凌逸身体上,便会发出砰然一声,将其往下方砸落数丈,由此可见,这雨滴根本就不是什么凡物,而是苍主用以覆灭凌逸以及下方众界的手段。
眼看着那缓慢到几乎肉眼可见的混沌雨水往下方滴去,凌逸顾不得被砸的生疼的肉身,浊刺骨甲释放而出,又祭出森罗塔,以八十一个与自己境界修为等同的强大阴魂不断冲击击溃着那些雨滴,可是雨滴太密太广,下落之势根本无法完全阻挠的住。
凌逸大急,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呼喝开来,他眉心裂开一道枣核般的第三目,一道浊光从中激射而出,穿过密雨冲入苍天,妄图找出非幻之中的苍主本体,但望了半天,那苍天就是苍天,根本没有半分弱点可寻。
凌逸有一种熟悉的绝望感生出,就好像当初在紫岚州时,自己面对刹狂魔尊将其纳入其本命宝器那片天地般一样,由于实力悬殊,根本就毫无胜算可言。
绝望,只剩绝望……
眼见着自己所珍惜的一切人事物就要被这混沌之雨毁灭,凌逸丹田中处于最终蜕变的宸苍界本体毅然自主窜出,浮于凌逸身前,散出一缕浊光入识海,令其发狂的头脑霎时清明了过来。
鸿宇散人的声音此时传入。
“吾所创之道是为浊,何为浊道?”
“七彩之极是为浊,万法之极是为浊,众道之极之为浊,珍宝之极之为浊,浊与混沌同列,但浊道修至极致可压混沌一筹。”
“万物之极皆为浊,浊之道,可染苍,与其尊界成仙,何不握界控天?!”
同样是三句奠定胜局的话语入耳,凌逸绝望的目光渐渐有了神采,他心有所感心有所悟,当前那由宸苍界本体凝成的浊色光团被他一手抓在掌心,而后他视线穿透一切直入下方,界音术之法大开,浊之力入喉,放言众界。
“今日凌逸秉承鸿宇散人之念,灭无道天道,毁这苍天,借宝于众界诸修,望诸位助凌某一臂之力,重设天道,共踏天途!”
众界之中每一个角落的修炼之人无论在做着什么,又是否知晓这言语代表着什么,不管是因敬畏还是因感受到了凌逸语气中的坚毅而感动,众界之修纷纷将自己本命宝器抛出,任由那与自己心神相连的宝器升入天际,化为一道道雨线般的流光从下方逼入苍穹,点点五颜六色的光芒穿透空间疾驰而至,融入宸苍界本体之中,凌逸掌心光芒一阵幻化,徐徐拉长。
终而,一杆三尺大小的毛笔宝器幻化而出,笔锋雪白,笔尖随着凌逸体内浊之力的灌入,仿佛沾染了浊色水墨般渐渐湿润。
苍主见此一幕大感不妙,以苍天之体含着惶恐道:“凌逸,你想做什么!你当真要为了这普天蝼蚁与这苍天为敌?!”
凌逸不语,神色淡然如水,手持化作毛笔形态的宸苍界,高举过顶,指天一挥,口中毅然坚定道。
“苍天之色惹我不喜,我便浊苍为其彻底洗礼!”
一道灿烈浊光从笔锋挥出,浊光染苍,苍天化浊,雨滴破碎消失无影。
此后,再无苍主声息。
天,复蓝。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父
凌逸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胜了,也不知“苍”是否真的消失在了这方天地间,他很累,真的很累,此时最想的,便是躺在自家娇妻柔软细腻的怀抱中,静静睡去,饱饱的睡上个三年五年。
宸苍界本体恢复成那透明锥形之态,以唯有凌逸方可见得的方式从他手中脱离而出,漂浮在他面前,屹立当空,独自孤独,凌逸呆呆的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空间,有些不知所措。
蓦然,宸苍界本体中那座仅剩下最后一个传承光团的石锥因那光团飘飞而出无声碎灭,光团飞出,在凌逸面前徐徐凝形。
凌逸才平复下来的心绪,因这光影现形后,再起热烈波澜。
光影他见了多次,深知便是那九万年前独踏众界之巅的鸿宇散人,但让他心神激动的是,此人不再是他以往印象中的无面光影,而是有了清晰万分的五官,尤其令他恍然若梦的是,他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爹,凌天!
“爹,是你吗,逸儿是不是在做梦……”
凌逸浮空踏出一步,却又很快停止了动作,他怕自己往前奔到他爹的怀里,就把凌天给冲散了。
凌天微微一笑,点头笑骂道:“臭小子,过去几百年,就连你老子也不认得了?”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凌逸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男儿流血不流泪不假,可那也只是因未到伤心处罢了,凌天看着自己的儿子,满心欣慰,走上前去想要摸摸凌逸的脑袋,但他毕竟只是一缕残魂,透体而过,根本无法有真实触碰。
凌逸感受到这异样,心中伤痛更甚,随即想到自己已是站到众界之巅的人物,便急切问道:“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鸿宇散人就是……我如今实力已算是达至巅峰,苍已灭,我能否将你和娘还有其他逝去的人死而复生?!”
凌天叹息一声,眼神中闪烁出怅然之色。“不错,凌天就是鸿宇散人,鸿宇散人就是凌天,不然你以为浊道这等无上传承就这么好巧不巧的让你小子拿捏在手了?”
“至于死而复生……虽说众界乃是苍所创,可我与他本就是这方无尽天地同时演化生出的两个灵物,就对这方天地的理解而言,我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即便是我二人,也只能参透一部分天地之道,尤其是轮回一道,参悟起来更是难之又难,起码过去的我和他,都无法堪破轮回。”
此言一出,凌逸惊惧莫名,有些恐慌地问道:“难道说……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吗……”
凌天见自家孩儿心魔大有冒头的迹象,忙开解道:“其实也不见得我不行你就不行,毕竟虽然这众界生灵都是苍所创,可后来苍之所以打算覆灭众界中巅峰之修,正是因为他们有了自己的灵,懂得了一些连我们都参悟不出的道,才导致苍觉得自己地位堪危,比如你娘术母她,便是众界里万万年来难得一遇的悟道天才,我所修浊道大部分乃是天生,但后续完善,还是你娘助我才可压制住苍的混沌之道。”
提及术母之称,凌逸这才明白了仙丹岛上,曾经凌天居住过的地方那浊色花朵为何叫做“术母花”,而那茅屋旁边,又为何会多开了一处山洞。
想来就像是那炼丹百年里,夏紫熏不让凌逸住进茅屋一样,当时的他们,怕是也有过一段有趣的青葱岁月吧。
念及至此,加上凌天开解,凌逸心魔复灭,豁然开朗道:“照爹你这么说,逸儿还是有希望把你和娘,以及那些曾经因苍而死的无辜修炼者复活?”
凌天点头道:“嗯,我所剩时间不多,既然你心有执念,当真想要参透轮回之道,我便不与你讲那些家长里短了,接下来你认真听。”
凌逸精神集中起来,一如当年在青灵镇内,自己幼时听凌天讲大道理一般认真。
“苍创众界,其实大致可以把存在万物的众界看做一块布,而所谓万物的生死轮回就是织成这块布的一条条线,日月星辰、山河大海、万千能量、花草虫鱼、尘土沙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那一条条独特的线所织成的布,那线,便是它们命运的线。”
“命运之线织出了万物的存在,构成了缤纷多彩的众界,不论是当初存乎万物巅峰的我,还是当下成为新一任万物主宰的你,其实都是由这线所织成的布,无论高贵还是低贱,谁都不会例外。”
“过去,身为这方天地间可以说是最无欲无求的我,便一直在竭力去寻求掌控轮回的线,但哪怕我随着岁月变迁一直在无休止的变强,身边又有着你娘那样对道术研习精湛的贤内助,却仍无法摆脱这天地间轮回大道的规则,我根本无法逆转已经死亡的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