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南风被这声惨叫吓的汗毛直竖,急忙蹦了回去。
“莫要惊慌。”瞎子右手前探。
瞎子说完,人头停止惨叫急促的说了几句什么,这几句声音还是很大,南风听了个大概,好像是在问瞎子是什么人,还有就是自己现在在哪里。
瞎子回答的声音很小,南风完全听不到,那人头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南风偶尔能听到几句,好像一直在喊冤。
这个人头,确切的说是这个人生前好像并不认识瞎子,还有就是他是被人冤枉的,并没有杀人害命触犯王法。
瞎子问了什么听不到,不过根据人头的回话可以听出些许端倪,此人生前应该是一个客栈的店主,后来店里来了位神秘的客人,这个客人当天晚上就离奇的死在了客栈,官府就认定是他们行凶,一家四口,一个没剩,都被砍了。
这店主也挺倒霉,别人犯法都是先关进大牢,等秋后问斩,有钱的话在等死的期间就能花钱疏通疏通,但他犯事儿的时间不好,今天出事儿明天被抓,后天就秋后了,死的倒是挺利索。
在问话的同时,瞎子不时会做出之前那种环臂下压的动作,好像是在补充水中的气团,这是南风自己的猜测,不过他感觉自己猜的很对,因为说话得喘气儿,这倒霉的店主只剩下一个头,想让他说话就得给他打气儿。
瞎子应该是问了住店人的样貌,死的时间,死的情形等问题,据人头回答,住店的是个老头儿,当天夜里死的,具体什么时辰死的不知道,他还是第二天官兵上门他才知道老头儿死了,老头儿住店时带了个包袱,但事发之后那个包袱不见了。
令店主感觉冤枉的原因是那老头儿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房间里也没有搏斗的痕迹,而且房间的门窗还被老头儿自里面插上了,别说那老头儿不像有钱人,就算那老头儿很有钱,而他也想要杀人谋财,也没办法进到房间。
但官府并不听他解释,连堂都不过,审都不审,第二天就跟自己的妻儿还有其他几个死囚一起被砍了。
瞎子随后应该是问了那老头儿的尸体在哪儿,那店主说是被官府带走了。
瞎子可能又问了店主一些老头儿住店的细节,店主最终想起事发当晚因为房间透风,老头儿曾经换过房间。
整个交谈过程大约持续了半柱香,等店主声音消失之后,瞎子又开始念经,念的不长,也就几句,念完之后自水坑洗了洗手,这才抓着木杖向南风走了过来。
等到瞎子走到近前,南风发现瞎子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情绪。
“走吧。”瞎子将木杖递给了南风。
南风拉着瞎子往南走,虽然满心疑惑却不能发问,瞎子明显不想让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瞎子好像急着回去,催着南风走的很急,到了大路之后南风扔掉了孝棒,这玩意儿拿着不吉利。
中途路过胖子等人露宿的地方,南风本来还打算趁机再跟胖子说几句话,却发现胖子等人早已经睡了。
回到城外,瞎子如法炮制的带着南风跃过了城墙,这次南风有了心理准备,发现只要不害怕,腾云驾雾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知不知道福运客栈的所在?”瞎子问道。
“不知道,”南风摇了摇头,“师父,咱的东西还在原来那家客栈呢。”
瞎子抬了抬手,“我给你指路,往东城去。”
这时候三更都快过了,南风又困又乏,但瞎子要去,他又不能不去。
瞎子好像之前去过那处客栈,南风是在他的指点之下找到那家位于长安城东北角落的小客栈的,客栈大门朝西,外面是个两层木楼,里面是个套院,客栈大门的门板上贴着官府的封条。
瞎子没走大门,而是绕到了东面,带着南风自后墙一跃而过。
事发至今可能没几天,鸡窝里的鸡还活着,拴在院子西北角的黑狗也没饿死,见二人侵入,有气无力的叫了几声。
“带我去东厢第一间厢房。”瞎子说道。
南风拉着瞎子来到瞎子所说的那处房间,瞎子推门而入,“在外面等我。”
南风点了点头,留在了外面。
这个院子不久之前死过人,换做平常时候他如果待在这里肯定很害怕,但是跟城西坟场的阴森和人头说话的诡异相比,死过人的房子也算不得什么了。
南风自房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那条黑狗凑了过来,见它饿的有气无力,南风动了恻隐之心,解开了拴着它的绳索,拉开后门的门栓把它给放了。
放了狗,他又想喂喂那些快饿死的鸡,刚拿出火捻子想去柴房找谷子,就听见瞎子在房间里叫他进去。
南风转身走向东厢,只见瞎子正蹲在火炕的灶口前,“你辛苦一下,爬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啊?”南风不乐意,跟着瞎子不是串坟地就是翻死尸,现在还得钻炕筒子。
“若是我能亲为,必不让你受这污秽。”瞎子也很无奈。
眼见瞎子说的客气,南风也不好意思拒绝,便脱了袍子往炕里面钻,烧炕的灶口比做饭的锅台灶口要大一点,但他往里钻的也并不轻松,是挤进去的。
“师父,您说的东西是什么样儿的啊?”南风问道,炕下都是草灰,很呛人。
瞎子尚未答话,南风便自蓬松的草灰里摸到了一样东西,是个扁圆形的东西,不是很重。
“师父,我找到个圆东西,好像是个瓷片儿。”南风说道。
“出来。”瞎子伸手将南风拉了出来,转而摸索着自他手中接过那件事物,略作揉捏之后放进了怀里,“走吧,尽快离开这里。”
南风蹭了一身锅底灰,提着袍子跑到院子里掬了水缸里的水冲洗,瞎子摸索着走了出来,反手带上了房门。
“狗呢?”瞎子察觉到狗不见了。
“放了。”南风随口说道。
瞎子一听陡然皱眉,沉吟过后冲南风说道 ,“把鸡舍打开。”
南风本来就想那么干,就拎着袍子过去把鸡笼子拉开。
瞎子没有再带南风跳墙,二人自后门走了出来,南风想把门带上,瞎子没让。
“师父,刚才那是个什么呀?”南风拉着瞎子走的很快,瞎子让他钻炕筒无疑是为了让房间保持原样,目的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来过,但他不明所以,此前把狗给放了,这就破坏了瞎子的计划,瞎子让他把鸡也放了,还不让他关后门,目的就是制造招贼的假象,瞎子为什么这么做他并不关心,他好奇的是刚才找到的东西是什么。
瞎子眉头微皱,没有立刻答话。
南风也没有再问,刚才那东西有巴掌大,不重,不像金银,那东西可能对瞎子有用,但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眼下最重要的是问问瞎子肯教他什么功夫,这个对他有用。
就在南风犹豫是现在开口还是等回到客栈再问时,瞎子开口了,“那是片龟甲……”
第十四章 龟甲天书
南风还以为瞎子不会告诉他刚才找到的东西是什么,没想到瞎子犹豫过后竟然说了。
但他并没有得寸进尺的问那片龟甲有什么用,瞎子能告诉他那是片龟甲已经很不容易了,再问就显得没分寸了。
不问不表示他不明白,他找到的那片龟甲应该是那个死掉的老人的,那个老人住店当晚就死了,死前换过房间,而龟甲就藏在他原本所住房间的炕下,这说明老人知道有人要抢这片龟甲,是出于无奈才将龟甲藏在火炕下面的。
现在已经是深秋,客栈到了晚上都会烧炕,老人将龟甲藏在火炕下面并不是个很明智的作法,因为龟甲很可能被烧掉。
“师父,这人怎么会将龟甲藏在火炕下面,万一有人烧炕不就烧掉了吗?”南风问道。
“他可能认为对方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便不会杀他。”瞎子随口说道。
“哦。”南风恍然大悟,老人把龟甲藏在火炕下面有两个可能,一是老人慌不择路,这种可能性不大,他还能换房间说明追他的那个人当时并不在场。还有一个解释就是瞎子说的这个,老人藏龟甲的时候认为自己能在店主第二天烧炕之前把龟甲拿出来,而这一点的前提就是自己得活着。
“师父,我怀疑杀他的人是个厉害的道士。”南风说道。
“何出此言?”瞎子很意外。
“房门关着呢,除了会穿墙术的道士,别人也进不去,会穿墙术的肯定不是草包。”南风分析道。
瞎子没有立刻答话,停了一会儿才接话道,“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言当真不虚,你自闹市长大,见多识广,阅历心智远超乡野同龄。”
得到瞎子的表扬南风自然高兴,“师父,我猜对了?”
“便是不对,差的也不远。”瞎子说道。
南风虽然聪明,城府却不深,“师父,我还能往下猜,但我怕您生气。”
“能够静心推敲是好事,但说无妨。”瞎子出言鼓励。
“那人头跟您的对话我听到一些,”南风拉着瞎子沿着南墙边的小路往西走,“根据他说的那些话,我感觉这个道士应该认识官府的人,是他让官府来客栈追查的,这个人跟官府的关系可能非同一般,不然的话官府不会不过堂就把人杀了,杀人是为了灭口,不让别人知道那个老人来过长安。”
“也可能那道人自身便是官员。”瞎子接口说道。
“我也这么想,但我没敢说。”南风说道。
“没事,”瞎子语气之中透着满意和欣慰,“把你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
得瞎子鼓励,南风彻底没了顾虑,“杀人的这个人应该就住在长安,他杀人是为了免除后患,这个人又能调动官府,长安城里权力最大的道士就是护国真人了,这事儿就算不是他干的,也肯定跟他有关。”
南风说完,瞎子嗯了一声,“接着说。”
“没了,说完了。”南风笑道。
“如果真是龙云子所为,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瞎子出言引导。
“龙云子就是护国真人?”南风还不知道护国真人的道号。
瞎子又嗯了一声。
“老头儿的包袱没了,肯定是抢东西。”南风说道。
瞎子又问,“抢什么?”
“他想要的应该是咱们刚才找到的那个龟甲,但他可能被老人骗了,拿了个假的。”南风言罢不等瞎子发问又接着说道,“他杀人灭口是因为他自以为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老人敢把龟甲扔在别的房间的火炕下面,也是因为他感觉自己把假东西交出去就不会死了,但他没想到对方拿到了东西也没饶了他。”
瞎子缓缓点头,“你现在知道这片龟甲是什么了吧?”
南风本来还没想到这片龟甲是什么,但瞎子的语气提醒了他,结合这几日自东城举行的法会,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物,“龟甲就是天书。”
“不错,天书本是刻在龟甲上的,共有九片,这是其中之一。”瞎子沉声说道。
二人说话的工夫儿,迎面走来一个打更的更夫,这个打更的更夫很聪明,并不盯着二人看,而是仰头看天,敲着梆子,唱着‘天下太平’往东去了。
打更是个危险的行业,晚上出来的人十个有九个是见不得光的,盯着人家看很容易招灾,此外,五个更次分别有不同的唱词儿,此时五更天的唱词儿是天下太平。
更夫的出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随后一段时间二人就没有交谈,快速回到了西城客栈。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快亮了,二人并没有在客栈里停留,收了衣服拿上包袱离开了客栈。
“南风,真是辛苦你了。”瞎子不无歉意的冲哈欠连天的南风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师父,咱现在去哪儿?”南风问道。
“回南国。”瞎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带着瞎子走向南门。
这时候除了周边的一些外族,南方和北方地区共有三个国家,他们所在的魏国是其中之一,东面还有一个魏国,梁国在南方,瞎子说的南国就是梁国。
出城时南风一直在左右张望,出得城门之后又频频回望,长安是他和朋友长大的地方,而今朋友散了,他也要走了,今天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瞎子感觉到了南风的忐忑和失落,“男儿当有四方之志,总有一天你会再回来的。”
“他们都不在了,回不回来都是一样的。”南风还是很失落。
“无需悲伤,你想念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想念你。”瞎子说道。
“师父,您到底多大啊?”南风回头问道,瞎子这句话充满了柔情,这样的话通常不会出自老人之口。
“道不问寿。”瞎子微笑摇头。
“我猜您可能不到四十岁。”南风说道。
瞎子笑了笑,未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