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大家抓心挠肝的好奇中,她缓缓吐出五个字——“火力发电厂”。
现在内陆地区有多缺电,这是个人都知道,简直已经到了能决定一个地区经济发展的程度,尤其是很多工业欠发达的乡镇县城,想要发展经济就要有工厂,工厂要能开工就得有电力供应,现在卖电比卖煤还红火,还有前途!
卫孟喜解释了一通,大家很快明白,是啊,与其去内陆地区买煤矿搞开发,不如去卖电,那才是工业发展的基础,而这个时候龙国还没有核能、风力和太阳能发电的概念,目前已知的就是煤电和水电,水电目前还没出现私人电厂,但煤电就不一样了,这是私人可以涉足的领域。
到时候只要能把电发出来,那就是妥妥的钱啊!
做别的还得要技术,要加工,深加工,要一条龙的产业支撑,但发电需要什么加工什么技术呢?当即,就有几名商人心动不已。
卫孟喜顺便再把朝阳县的火电厂提了一下,把焦老板大骂一顿,说他骗当地政府骗老百姓的血汗钱,不是个东西,自己要不是现金不够,早就把他的盘子接过来了。
有人就好奇,“那得多少钱?”
“至少六千万,我去问过了,只是我手里没那么多现金流,最多明年年底我就能拿下。”到时候自己的煤拉去发电,发了电就地卖掉,省得被中间商赚差价。
侯烨急眼,冲她使眼色,这不是说好要带他去赚快钱的嘛,怎么现在先给别人说了?卫孟喜忙着喝酒,也没注意。
有人就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大家喝着酒打着哈哈,转而说起别的。
第二天一早,卫孟喜带着侯烨回石兰省,等再接到大牛的求救电话,她在一番严厉说教之后终于松口,说自己帮他问问,又过了两天,大牛的电话再次打来,卫孟喜就说问到了,有个粤东大老板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于是,侯烨就顺理成章的被包装成了粤东大老板,去看的时候,甚至连阳城市的市领导们都亲自出马了,更别说县乡两级的,几乎是全体干部职工齐上阵,招待侯烨这个“大老板”。
他的打扮和气质,压根不用伪装,随意穿搭一下就不像好人,可就是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越是像二世祖,大家就越高兴,要是找个正正经经白手起家的商人,人家还真不一定会接盘,但要是二世祖,那就比较好忽悠嘛。
不用三天时间,双方就愉快的,以3800万的价格接下了火电厂的盘子。
这个价格是包括了地价(村民补偿款)、建筑成本、工人欠薪、设备欠款在内的打包价,为了防止钱被层层盘剥才能到老百姓手里,侯烨前脚刚签完合同,后脚就召开大会,现场将征地补偿款和工人工资,一人一笔的算清,当场签字按手印,记者拍照,电视台采访,还有三级政府部门作证,这事就算彻底做完了!
等把所有账目还清的当天,卫氏矿业还跟这家火电厂签订了长达五年的用煤协议,协议约定,这座火电厂以后无论是易主还是其它任何原因,它所使用的煤炭能源至少要有80%从卫氏矿业进货,价格以现场交易价格为准,必须是拉一车付一车的款,概不赊欠,若有一方违约,赔偿金高达百万。
“三妈,这协议我咋看着怪怪的?”大牛全程参与,觉着这位粤东来的侯老板,签的协议怪怪的。
“不奇怪啊,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大牛眼睛一亮,瞬间就懂了,小侯老板是三妈介绍来的,本来这座火电厂的建设成本在4200万左右,现在被打折卖给他,他是捡了大便宜的!只要拿过去换掉几个当时出问题的设备,火电马上就能上马,这种大便宜要不是他大牛没钱,他也想捡啊!
而小侯老板被三妈牵线得了便宜,投桃报李签个五年期的用煤订单,确实也是应该的,彼此互帮互助嘛。
想通这个关节,大牛顿时就冲三妈竖大拇指,这三妈的头脑不去做生意真是浪费了啊,难怪三妈现在能这么有钱,这都是她该得的!
卫孟喜神色淡淡的,她可不吃这一套,要论单纯的帮助大牛,她就是亲儿子也不一定会帮的,但……要是自己能从中获利,那就另当别论。
她不用说什么,大牛就讪讪的,知道这是三妈最后一次帮自己擦屁股了。
等把合同签好,侯烨留在朝阳县看厂子,卫孟喜就打算把父亲和苏奶奶一起接回家。
刚进枣子巷,就听见大家议论,“谢校长真被撸职了?”
“真撸啦,教育局收回给他的所有奖励和荣誉称号,还把他退休金都给取消啦,以后可不能再叫谢校长咯……”
“哎哟喂,可怜哟,那这一家子以后可靠啥生活?”
“老的没工资,小的还啃老,这叫啥日子哟……”
“嗐,孟淑娴不是能给人洗衣服嘛,‘养’这父子俩也饿不死。”
“还真别说,我昨儿就看见谢鼎开始卖家具啦,嘴硬得很,没米下锅就说没米下锅嘛,还硬撑着说想换套新的,我过几天得问问他新家具长啥样。”
“噗嗤……春生妈你可真损!”
可也有眼窝子浅的,还抹起泪来,“这淑娴最近几年过的啥日子啊,以前跟卫衡的时候,那是蜜里调油,卫衡冬天都不让她摸凉水,现在倒好,一整个冬天手都泡在凉水里,又红又肿大萝卜似的,上次还偷偷跟我借钱想要买冻疮膏……把前面几十年没吃的苦都给吃光了。”
尤其是,儿子还不成器,可以想见她的晚年生活有多可怜。
卫孟喜只当没听见,这些大婶都这样,以前父亲“死”的时候可怜她,可怜父亲,现在他们父女俩活得好好的,就觉得他们不可怜了,可怜的对象变成了始作俑者孟淑娴。
坏人,也值得可怜?
也就是孟淑娴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失去的东西了,没工作,没地位,没钱,没家业,也没有美貌,有的只是那家里蹲的宝贝蛋子,不然她连现在的生活都不配拥有!
父亲对她,还是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没有大肆宣扬她婚内出轨并流产的事,更没有把无辜的谢景元赶尽杀绝。
卫衡和苏玉如最近找回不少以前的老物件儿,但值钱的没几个,以前卫家也就没有几件,大多数都是他自己的书画作品,虽然跟闺女每个星期都见,但卫衡还是像看不够一样,一眨不眨的端详着她。
“小喜,南边的事忙完了吗?”
“基本告一段落,剩下的我合作伙伴会处理。”侯烨买下火电站的钱,她出了一半,但出头的是侯烨,签合同的是他,公司也是他自己注册的独资公司,她把自己摘干净,剩下的就靠他这销售鬼才了。
卫衡这次要带走的东西很多,卫孟喜就打电话给张三哥,让他送完货回来一趟,顺便把父亲的行李全拉到矿区。
回到家,因为考虑到苏奶奶回省城也是一个人住阴森森的大宅子,她就未经同意直接把以前她住过那间屋收拾出来,让她继续住。
这么多年,虽然她很少留宿,但几个孩子都把她当成家庭的一份子,她的房间还保留着以前的模样,直接就能拎包入住。而卫衡的房间就在她隔壁,都在二楼,怕他以后腿脚不好所以尽量少爬楼,不然要说风景视野的话还是三楼好。
同时,卫孟喜也帮孟舅舅留出一个房间,这也是为了以后他回来能直接入住的。
等把老人们安顿好,卫孟喜这才想起来答应好卫红的事,这闺女是真的说干就干啊,到了约定好的半个月她没去京市,人立马就带着计划书飞回来。
这是卫衡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看见卫红,看着那熟悉的灿烂张扬的眉眼,那说干就干的风风火火,简直就是年轻版的小喜。
“姥爷。”
卫衡背过身去,轻轻擦了擦眼角,“诶!”
“姥爷你身体都好了吧?”
“好了,你二哥找的专家看过。”卫国现在上大三,励志将来要从事神经外科工作,也就是俗称的脑外科,他现在跟师跟的就是目前国内脑外科界泰斗,他亲自把泰斗请到书城来,帮姥爷看过的。
卫红这就松口气,“那就好,姥爷那你好好养病,等身体恢复以后,咱们夏天就能出去旅游啦。”
卫衡早听卫东说过很多次,知道这是他们一家子最期待的事,正好也跟他的人生理想相符,当即笑呵呵的说:“好,到时候咱们买一艘船,出海。”
卫红挑了挑眉角,买船啊……这可真豪,他们家就是老妈也没说过这么豪的话呢。
卫孟喜正在厨房做糖醋鱼,没头没尾的听了一句,“什么买船出海,咱们家可没这么多钱。”
她以为是卫红逗着姥爷说话,所以这是对卫红说的,警告她不许胡说八道,但卫衡却以为她是对自己说的,“有。”
卫孟喜心头一动,其实她是真的好奇,卫家以前那么多钱到底去了哪里?
但现在门外有人经过,她也不好再细问,只等晚上,大家都吃饱喝足,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她正准备跟父亲聊聊钱的事。对于老祖宗留下的钱,她倒不是觊觎,主要是父亲的遭遇其实也是卫家钱财引来的祸端,她很想搞清楚这个谜团。
用孟淑娴的话说,当年要不是她一直旁敲侧击逼问卫家的钱去了哪里,父亲又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或许也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而父亲要不是说不清钱的去处,他或许就不用离开。
所有人都知道卫家家财万贯,就连卫孟喜自己都这么认为,他自己却说不清,这本身就很奇怪,再加上上辈子,他能以五百万的价格竞拍下那颗粉钻,他的钱又是哪里来的呢?
正想着,忽然卫红就蹦跶过来,一把搂住她脖子,“老妈老妈。”
“你这孩子,有话就说。”卫孟喜的看其他三人的注意力都在新闻联播上,就牵了牵嘴角。
估计大家都等不及要看电视剧了,最近全家都在追《雷雨》,就是下班没个准点的老陆,吃完饭也要来看两集一天才完美。
“我的项目,刚才已经给姥爷看过啦,姥爷说他给我投资这个数。”她伸出两根手指。
卫孟喜一怔,“可不许骗你姥爷,他哪有二十万给你投资哟。”
卫红皱着鼻子,“是二,百,万。”
卫孟喜大惊,父亲居然能轻轻松松就给卫红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项目投资二百万?!连她都还舍不得投这么多呢,父亲哪来的钱?
“我感觉姥爷是咱们家最有钱的,妈你就等着看吧,五年之内我要做不出成绩,我都不回来见你。”卫红目光里是对未来满满的期待与斗志。
卫孟喜的重点却不在这儿,“你姥爷有没说钱怎么给你?”
“汇款支票,过段时间就亲自送京市去给我。”
卫孟喜一愣,连忙又问了几句,心里的谜团似乎就快解开了,但就差了点什么,有种七窍通了六窍的感觉。
等卫红高高兴兴进去看电视,卫孟喜就在院里蹲着给红烧肉顺毛,这小狗子现在也是十八岁的老狗了,相当于人类的百岁高龄,它还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更何况是还能活得好手好脚,健健康康,什么高血压心脏病肾病都没有,只是跑得没以前快,性格也没以前那么活跃了而已。
她现在就担心,万一哪天这狗子不在了,几个孩子要怎么办?
“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小喜说什么?”
卫孟喜回头,“爹爹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进屋去。”
卫衡笑呵呵的,看着干净整洁的院子,闻着各种花草蔬菜瓜果自然成熟的香味,“我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做什么梦?”
卫衡的眸光闪了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三十二年我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我看见另一个故事。”
他坐到躺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卫红给拿出一床小毯子盖他膝盖上,生怕他着凉。
“在梦里,我看銥嬅见你过的是另一种日子,很奇怪的是,在梦里你只有四个孩子,广全也没出现过,你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在矿区讨生活,一个人把饭馆开起来,一个人把他们带大,可惜都没好好上学,甚至还反目成仇……”
卫孟喜一怔,确认道:“那个梦里,我是不是没有卫小陆这个孩子?”
卫衡面色痛苦的摇头,“曾经是有过的,但后来没了,广全也是。”他的小喜失去了丈夫,还失去了女儿,这样的痛苦为什么要让她承受,他在梦里大声呐喊,呼叫,但是没有人理他。
他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只能在海滩上挣扎呐喊,那种无助和痛苦,他不知道该找谁说,不知道谁能帮他。
卫孟喜心头大惊,那分明就是自己的上辈子啊!
“那还有别的吗?”
卫衡痛苦的闭上双眼,“四个孩子长大以后都不怎么听话……但现在不一样了,那毕竟是……梦。”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到底是不是梦,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因为他能切肤的感受到小喜在儿女反目之后的痛苦,她的迷茫,她的问天长叹,她的无奈,甚至还亲眼看见她……不不不,他不能想,一想到小喜死前的画面,他的心还是刀割一样痛。
卫孟喜此时心里有个不太成熟的猜想,父亲,会不会和她一样,也是重生的?只是他因为这三十二年的荒废,不知道自己是重生了?
于是,她试探着问:“爹爹,如果我告诉你,这个梦我也做过,你会不会相信?”
卫衡一愣,倏的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卫孟喜于是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这世界上爱自己的人很多,丈夫,孩子,可都是在她对他们付出之后,慢慢培养出来的感情,但父亲不是,她无需付出什么,也没有特意去培养,自打她出生,他的爱就在那里,而且与日俱增。
她重生的秘密,可以不跟丈夫孩子说,但她想跟父亲说,想要减轻他的愧疚和痛苦,“爹爹我其实……”
想好要开口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卫衡的眼里闪过惊愕,闪过悲痛,看着她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变成了老泪。“是我对不住你,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哪怕再等一个星期,我就能找到你了啊,小喜……”
卫孟喜的眼泪都被惊得定住了,父亲的话,说的正是她上辈子,他买下粉钻后一个星期,那是自己最后的记忆,但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原因去世的,但肯定是去世了,因为那段时间她的“幻觉”很严重,总是能看到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听见很多奇怪的声音,她以为自己是气怒之下精神出问题了,还去看过心理医生和神经内科医生,开了很多药……然后……
自从重生之后,她从没仔细回想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可以肯定自己死了,是因为她得死了才能重生,可怎么死的,她不记得了……
脑海中最后一个关于上辈子的画面,是很多药,很多白色的药片,红黄色的胶囊,全都在手掌心里……诶等等!
卫孟喜脑海中一直紧绷着的绳忽然“嘭”一声断了,她想起来了,她上辈子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