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伸手接过手帕，不过顾向前却径直拿着手帕，低下头仔细地给她擦汗。他目光注视着苏叶，冷冽的目光变得很温柔。
“没什么，我们以后争取更低调一些。”
苏叶和顾向前一起把饭盒送到宁家。
苏叶来到宁家后，发现宁教授正在收拾行李。宁谦整理着衣服，微笑地跟顾向前夫妇说“还好你们来得巧，再晚一些就见不着我了。”
苏叶见了有些诧异，宁星斗解释说“爸爸收到了组织上的调令，最近正在整理行李。”
宁谦只是平凡的一介知识分子，这是第一次收到内容不详的调令。虽然宁妈不清楚调令的内容，不过在儿子成为一名军人之后，她早已经习惯了接到各种机密的调令。
苏叶算算日子，很快明白宁谦收到的“秘密调令”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心房忽然很热，肃然起敬，眼眶隐隐划过浸上来的水意。
他要去神秘的第九研究所，去造华国的第一枚原子弹。
宁妈亲热地接过饭盒，打开一看里边装着一条清蒸鱼。
鱼还是热腾腾的，泛着一股浓郁的香味。长友新鲜榨出的花生油，清香味浓，油星子飘在酱汁上点缀着几颗葱花，有着说不出来的温馨。
她惊喜地说“啊呀，是鱼！好久没尝过鱼味了！”
这还是好大的一条鱼！附近大大小小的湖泊、水库全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拇指寸长的鱼还能见到踪影，像苏叶送来的这么大条的鱼却是罕见。食堂每个月还能打到几两猪肉，但却是“一鱼难寻”。
宁谦整理完行李后，发现桌上有一条肥美的鱼，打趣地问“今天，你们俩特意给我送行？”
苏叶点头，“是是是，宁叔叔今晚多吃点，这顿饭就当我们给你践行了。”
宁妈高高兴兴地摆上了碗筷，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块鱼肉蘸着酱汁卷入口中。鱼肉香滑嫩，油香四溢，格外地鲜美。
宁妈问“这是用花生油的吗，真香！”
苏叶把两斤花生油送给了宁妈，“对，这些花生油送给你们吃。”
宁妈还没接过来看便知道这是长友的花生油，最近它可是比“的确良”还要紧俏的东西，大院里好多人去供销社排队都没抢到花生油，没想到苏叶回头便送了他们两斤。
宁妈心窝子暖得不知如何应对。想起苏叶只拿了一根金条，更是惭愧。
“你这个孩子，老是拿这些吃的、用的给我们，让人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苏叶笑眯眯地说“宁阿姨不要这么想，星斗和向前是好兄弟，你们平时没少帮向前的忙。困难的日子，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大家互相扶持，苦日子很快就扛过去了。”
她心里默默想凭宁大佬做出的贡献，他配得上最好的山珍海味，他清贫一生却没有享过福，这一辈的青年们看了他的事迹心里很是惭愧。
苏叶拍了拍宁妈的手，“我们也得回去吃饭了。”
顾向前夫妇走了之后，宁妈感动地抹了一下眼角，回头对儿子说“你嫂子人真好，他们夫妻俩都是好人。你要记住这份恩情，以后兄弟俩一定要互相扶持。”
……
六月中旬，全市的中学生迎来了升学考。
虽然时下备考的氛围相比起几十年后着实寡淡了很多，不过文凭就是一份拿到铁饭碗的敲门砖，很多家长还是盼着家里的孩子能顺利考上中专、捧上铁饭碗。
整个一中的毕业生都在争分夺秒地复习，走到哪都念“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初中毕业生先行参加考试，苏叶带的那个班成绩非常喜人，一半以上的学生都过了中专录取线。中专录取率极低，苏叶那个班的学生竟然有一半考上了中专，意味着其他学校惨遭滑铁卢、颗粒无收。
一时之间，苏叶整理的那份备考资料变成了紧俏货，几条街的家长都在打听一中的“秘密武器”。
不仅苏叶那个班的学生考得好，其他两个班成绩也很不错。大伙全都记得拿到文凭，苏老师要请他们吃一顿馒头。
精细粮多香！哪怕是为了一顿馒头，也得削尖脑袋使劲学习。
中专学校录取名单下来之后，初三的学生拿着自己的成绩纷纷涌去找苏叶兑现“馒头奖励”。
苏叶笑眯眯地说“有，全都有份。争气的娃儿有馒头吃，那十斤富强粉我都好好地给你们留着呢！”
苏叶回去后花了一块钱临时找了个煮饭的师傅，取出了一袋富强粉蒸了几大笼馒头。学校原本有食堂，不过因为饥荒的缘故，食堂早就关门倒闭了。
这一天食堂又重新开起了火，师傅从凌晨五点开始做馒头，蒸得整个学校都飘满了小麦的香味，馋得学生口水直流。
一斤面粉可以蒸十几只大馒头，苏叶数着人头让师傅只做七只。自己做出来的馒头比国营饭店更实在，结结实实地不掺一点水分，蒸出来的馒头个头圆润、硕大，比成年人的两只拳头还要大。
其他几个年级的学生看着苏老师分馒头，嘴里不住地掉口水。钱小荷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馒头，“啊哦”地发出一声，惊呆地看着自己的馒头，只见雪白热乎的馒头差不多有她的脸一样大。
她惊羡地举着馒头，留着口水半天也不舍得吃。
高中的毕业生见了这欢快的一幕，表面上大哥哥、姐姐们非常平和，没有去羡慕这点精细粮。可是心里捶胸顿足只恨没有早点高考，否则他们今天也是其中一员。
苏叶分完馒头后，挨个去看了娃儿们录取的学校。
杨雪他们早早就填好了志愿，杨雪直升了一中的高中部，钱小荷报了农业技术中等学院。过了录取分数线的人，虽然大部分人报了中专，但还是有不少人填了高中。
填了中专的娃儿们清一色地报了理工类学校，什么铁路、机械、水利……苏叶看了很是欣慰。
直到苏叶看到了钱小荷的志愿，问“你怎么填了这个学校？”
钱小荷惴惴不安地看了眼苏叶，害羞地说“因为粮食很重要啊，我看到街上很多人都饿着肚子，时常会想着如果我们再也不为粮食发愁的那一天就好了。”
苏叶听了蓦然感动，抚摸了她的脑袋。
第79章
钱小荷惭愧地说“老师, 我也想继续念高中……可是担心高中没念完他们就让我去工作。”
钱小荷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她的父母，苏叶很明白她的窘况。
苏叶认真地问她“小荷报了中专也会好好学习技术，对不对？”
钱小荷认真地点头, “我肯定会的！我担心他们把我的中专入学通知书撕掉，苏老师一定不要把它交给我爸妈他们。谁来问也不给, 老师帮我藏好它。”
苏叶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不怕，等通知书到了我就给你收起来。这样吧，你等老师几天, 老师解决完手里的事亲自送你去学校。”
钱小荷眼里闪过惊喜, 紧紧地盯着苏叶看。
……
初中的考试刚过完没多久, 高考紧接而来。
说来实在惭愧, 苏叶也是参加考试的人员之一。好在她本人脸皮厚, 跟着自己的学生一块考试也安之若素、丝毫不以此为耻。
杨辰星等人笑嘻嘻地, 促狭地对着苏叶喊“苏老师加把劲！”
“苏老师好好干！”
苏叶淡定地朝他们招招手，一一回以微笑。
直到陆思远说“苏老师好好考试, 不要连自己的学生都考不过。”
全班数十道诧异的目光投向苏叶，苏叶心里顿生一种把这群促狭鬼抓回来暴打一顿的冲动。
其他陌生的考生纷纷看向苏叶, 十分惊诧。看她人长得年轻, 大伙原以为是学生，没想到居然是老师。现在的人不像七十年代那会，熬到结婚生子了还在考试。时下经济困难，每个学生都想早点出来工作，工作后还在考大学的例子是极少数。
铃声响起, 苏叶拿到试卷后仔细审题, 运笔如飞地唰唰答题。她一个小时便写完了题目，变成了考场第一个交试卷的人。
六零年的高考是全国几大院校联考, 考核的基本是基础知识，题量小、难度不大。
三天后。
高考放榜的前几天，苏叶顺利地拿到了高中文凭，这是薄薄的一张纸，上面盖着c市第一中学的大红印章。
校长笑眯眯地对别人说“小苏这个人做事雷厉风行，说拿文凭就拿文凭。”
她对苏叶说“总算拿到高中文凭！有了文凭，明年你就可以转成主科老师，我很看好你，听小周说你的数学教得不错，下学期你去教高中部怎么样？”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打趣道“校长可能留不住人喽，人家小苏填报了清大哩！”
校长咯咯地笑出声，“你们别开小苏玩笑了，小苏，你真填了清大？”
苏叶点点头。
校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要是苏叶填本市的大学倒还显示出她的几分决心，但她直接填了清大，清大能有这么好考？
全市每年仅出凤毛麟角的几个好苗子被清大录取，一中能出一两个考上清大的学生都算烧香拜佛了。
校长不了解苏叶的情况，却不妨碍办公室里的老师了解她。大家同事都快大半年了，苏叶做出的哪件事不是让人刮目相看的？
别说同一批进来的方舟和刘秋，就是老一批的骨干教师都对她打心底地服气。
就苏叶那一手总结复习资料的本事，题题压得精准，连她都考不上、其他人还能考得上？
现在全城的家长都疯了一样地找一中的复习资料，要不是毕业班的老师本着节约的目的，把毕业生的复习资料全都收上来留给下一届的学生用，恐怕这会苏叶整理的资料早就传遍全城了。
撇开这点不论，临考之前苏叶给学生上了两个月的复习课，其他老师去听过没有哪个不称赞的。她要是没点本事，他们能由着苏叶乱给学生补课？
周毅微笑着说“那还真不是开玩笑，校长趁现在还能贿赂苏老师，等到放榜就迟了。”
这句话说完，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笑出了声。
……
高考结束后，学校里其他年级也陆陆续续地开始期末考，考完试后一中正式放暑假。
苏叶没忘记自己还有一千余斤茶叶搁在旅馆仓库，一放假她就联系工厂卖茶叶。因为帮助过长友修机器的缘故，苏叶和陆厂长提了茶叶的事情，陆厂长爽快地订了六百斤茶叶。
“这件事苏老师应该早点跟我说，小事一桩而已，早点说现在工人都能喝到这么好的茶了。”
七月份天气炎热，工人在高温的环境下作业，需要补充大量的水分，茶水生津止渴，不失为一道解暑利器。
与长友油厂有业务联系的机械制造厂、冶钢厂也接到苏叶的推销，看在陆厂长的面子上，他们痛快地包圆了剩下的茶叶。尾款的茶叶销售价是15元一斤，一千五百斤茶叶一共卖了2250元。
苏叶通知马根生进城，马根生收到信件后火速地来了城里。
他在信里看到苏叶说要分他剩下的茶叶钱，只当做是几百块。没想到打开存折一看却是一笔巨款。
他看清了存折上的数目，磕巴地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没想到茶叶还能卖这么多钱！”
马根生盯着薄薄的存折是哪个的数字，炙热的眼神仿佛要盯出一个洞。
他把存折反复地数了几遍，吃惊地说“太多了、真的太多了……上次你给我们的那笔钱，用它买的粮食已经足够大伙吃到过冬了，这笔钱回头我们得好好商量商量怎么用。我替全村人多谢苏老师，大伙今年全都能过个好年。”
马根生兴高采烈地告诉了苏叶另一个好消息，“咱们村来了几个城里的知青，村里的干部把老房子刷了刷，弄了一个小学。正好有现成的一笔钱，我回头跟大伙说说把它匀一点出来给娃娃们上学。
苏老师，你是城里的老师，水平肯定很高。咱村里山好、水好，饭也香，要是有空到咱们乡下去看看那些娃娃，给他们上上课，娃娃们都想见见苏老师。”
苏叶听到这里很高兴，这可是一件大好事，说不定马根生花在娃娃身上的钱还能给她赚一笔粮食。
她笑眯眯地说“成，等我放暑假一定去！”
马根生把存折收起来后，从蛇皮袋里取出了晒干的山货，有蘑菇、竹荪、枸杞、枣子，摸索到最后还取出了几根细细的野山参。
“这些小参是孩子们到山里挖的，不值啥钱。苏老师你平时上课费精神，山参泡水喝补补身体。”
苏叶再三推拒表示不需要山参，马队长还是把它们留了下来。
……
第8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