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文女主认错师尊后 作者:星棘 简介: 白渺穿成一本师徒文的小白花女主,系统告诉她,只有走完剧情才能活下来。 按照剧情,她和她的冷情师尊会爱上彼此,但因为师徒关系无法将这份禁忌的感情宣之于口,只能默默隐忍,克制疏远,经过一番虐身虐心的狗血操作,最后苦尽甘来,达成完美结局。 看着云雾中那个光风霁月的身影,白渺竖起大拇指:我可以。 于是,她开始为师尊编剑穗,做点心,制造似有若无的肢体接触…… 然而无论她表现得多露骨,师尊只会温和微笑,摸摸她的头,亲切地夸她一句“好孩子”。 白渺:说好的隐忍克制呢?是不是哪里不对? 终于等到某个雨夜,白渺按照剧情闯入师尊住处,准备以下犯上。 本该意乱情迷之时,但师尊却毫无反应,一张美人脸无辜茫然,白皙的耳根微微透着红。 白渺满脸问号:这又是什么表情?他现在不是应该眼底晦暗、情难自抑、反守为攻吗? 系统:淦,搞错了,你师尊才刚出关,他不是你师尊! 白渺:?那他是谁? 系统:他是你师尊的师尊,你应该叫他师祖。 白渺:…… 白渺抓过衾被一角,缓缓上拉:“师尊,天凉了,晚上记得盖被子。” 师尊:“?” 从此,白渺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修炼,再不敢对认错的师尊有半分逾矩。 然而对方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对了。 阅读指南: *男主会慢慢失控,逐渐病态,不好这口的请止步!! *私设如山,剧情为感情服务 *自割腿肉,可能会有很多烂俗剧情 *日常摆烂,如果被尬到请及时退出 *不看评论,有任何意见不用告诉我,问就是你对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渺,沈危雪┃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错的更香 立意:以真情换真心 作品简评:一朝穿越,白渺成了师徒文里的小白花女主。为了顺利走完剧情,她兢兢业业做任务,努力攻略师尊男主,眼看成功在即,结果系统突然告诉她,她认错了师尊?从此,白渺老老实实修炼,再不敢有一丝逾矩,然而对方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对了…… 本文行文流畅幽默,文笔轻松有趣,人物性格独特可爱,男女主互相救赎的感情令人动容,是值得收藏的优秀作品。 第1章 “白渺!” 晨光微熹,一名身着湛青色道袍的少女一阵风似的闯进屋内,径直跑到床边,声音清脆,兴奋地摇醒蜷缩在薄被中的人形物体。 “听说演练场那边有师兄师姐正在练习御剑,我们一起去看吧!” 白渺睡眼惺忪,雪白里衣松垮垮挂在单薄的肩头,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行……” 【行什么行,别忘了你还有任务在身!】 不等少女反应,白渺脑中的声音已经气急败坏地响了起来。 这道声音自称系统,只有白渺一人能听到。 “哎……”白渺揉揉眼睛,“只是看看而已,又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她的回应也只在脑中进行,相当于是在和系统心念对话,别人听不到也察觉不了。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还有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 系统越说越气,如果有实体,估计能喷白渺一脸唾沫星子。 白渺默然,想了想,认真地看向少女:“那什么……我还想睡个回笼觉,要不你先去?” “那好吧……”少女面露遗憾,但也没有再坚持,转身离开房屋。 白渺拉起薄被,一头倒回床上。 【你还真睡啊?!快点给我起来!】 系统快被她气疯了。 白渺被系统吵得头疼,没办法,只好又掀开被子,从床上慢吞吞坐起来。 【你知道距离你穿过来已经过去多少天了吗?】系统气势汹汹地责问她。 白渺打了个哈欠:“十天?” 【是一个月!】 系统恨铁不成钢地大喊:【你已经荒废了整整一个月,今天说什么都不能再混下去了,必须开始走剧情!】 白渺边下床边嘀咕:“男主不来找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一个月前,她穿进了一本修仙小说。 她原本就是因病去世的已死之人,如今能够在另一个世界继续活下去——即使这是一个虚构的世界,她也觉得自己赚到了。 稍微有点麻烦的是,她现在的身份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她是这本小说的女主角。 这是一部讲述师徒恋的言情小说。 女主无父无母,孤苦无依,性子软弱,是个标准的小白花。某日她被扶霄宗的修士发现,修士怜悯她,又见她根骨尚佳,遂将她带上仙山,被身为正道第一人的男主看中,收为徒弟,从此开始了狗血又纠缠的禁忌之恋。 白渺没看过这本小说,但系统只讲了个开头,她就已经猜出了后续剧情。 无非就是女主在朝夕相处中逐渐爱慕上冷情冷性的强大师尊,但碍于师徒有别,她无法将这份禁忌的感情宣之于口,只能默默忍耐,将这份少女情意藏在心底。 直到一日,她喝了些酒,理智崩塌,终于不顾一切地闯入师尊屋中,对他使出了霸王硬上弓。 女主本以为师尊会推开她,但师尊并没有。这是当然的,毕竟师尊是男主嘛。师尊看着眼前这个泪眼朦胧的少女,眼底晦暗,情难自抑,最后反守为攻…… 一夜之后,师尊自知错误已经不可挽回,提出要和女主解除师徒关系。女主不肯,这时小反派及时出现,诬陷女主勾结魔道,偷窃宗门圣器,证据确凿,其罪当诛。师尊震怒,但终究还是不忍杀女主,于是将她修为尽散,逐出师门…… 系统听得傻眼了。 【你怎么全都知道?】 “废话。”白渺不以为然,“师徒恋不都这个套路么?” 系统:【……既然你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那我就长话短说。】 【原本的女主因为意外死亡了。剧情已经开始便无法暂停,所以我把你找来扮演女主,作为这个故事的主角,你必须按照原文走完主线剧情,才能顺利地活下去。】 白渺反应过来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不仅要和那个缺心眼的男主谈恋爱,还要被他虐身虐心,把书里的各种狗血剧情亲身经历一遍,这事才算完。 她穿过来的这个时间点,原主才刚进入扶霄宗,被男主在一众天赋不错的新弟子里相中,收为他唯一的徒弟。 这倒不是因为原主的天赋比别人更好,而是因为她的体质不如别人,又没有其他突出的优点,所以自然而然就被挑剩了下来。 男主不太在意这些外在条件,又见她孤零零站在殿中没人要,畏畏缩缩的,看着实在可怜,便将她领回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系统的说法。事实上,收徒那天男主甚至没有出现,他的一切决定,都是由翠微峰主代劳的。 也就是说,白渺至今还没有见过自己这位师尊,也不知道他姓甚名甚、什么脾气。这也说明她要走的剧情还很长,基本等于从头开始。 “如果我不走剧情会怎么样?”她问。 系统:【会死。】 白渺:“……” 怎么说这里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还未体验一番就死了,未免有些可惜。 “好吧。”白渺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不过我得先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 系统觉得这个要求很合理,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必要。 【可以。】 于是系统看着白渺适应了一天、两天、三天…… 直到今天,已经足足过去一个月,她仍然没有要走剧情的意思。 她师尊不召见她,她也不主动求见。整日不是睡觉就是出去转悠,隔三差五和住在一起的同期弟子去求知堂听课,甚至约好了哪天有空一起去山下的坊市转转。 这哪是在适应环境,分明就是在混日子。 系统终于忍无可忍。 【他不来找你你就去找他,一直这么干等着怎么行?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白渺慢吞吞地穿上道袍:“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系统咬牙强调,【这是你的任务!】 “好吧……” 白渺看着桌案上的镜子,将柔软长发从微敞的衣领下拢出来,用梳子梳了几下,发丝不再散乱,柔顺地垂在肩后。 原主和她长得很像,但由于现在仅有十六岁,所以显得要更稚嫩些。 许是体质不太好的缘故,她的肤色有些苍白,抬起手可以看到薄薄肌肤下流淌着的青蓝色血管。 脸倒是清隽秀美,虽柔弱却无病气。一双眼睛清亮明澈,眼梢微垂,看起来纯良无害,透着十足的无辜。 比她多了一份小白花的气质。 白渺洗漱一番,拿起手边的木剑走了出去。 院落里,梧桐树枝繁叶茂,在地上垂落大片阴翳。拥簇的梧桐花随风而动,摇摇欲坠,粉白色的花瓣盘旋着飘到白渺的头发上。 白渺将花瓣拿开,问:“男主在哪儿?” 系统见她终于打算走剧情了,立即打起精神。 【他是栖寒峰主,当然是在栖寒峰上。】 原书中,男主是当世剑道第一人,正道魁首,亦是无数修士敬仰畏惧的对象。他常年待在栖寒峰上,勤勉苦修,除非有大事发生,一般不会离开扶霄宗。 “那就去栖寒峰找他吧。”白渺不太情愿地走出院子。 其实她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她是晚辈,对方是长辈,长辈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她,要么就是有事在忙,要么就是不想见她,她这么巴巴地凑上去干嘛,讨人嫌吗? 但她懒得说这些。 反正是系统让她这么做的,说白了她就是个打工的,老板让做什么,照做就是了。 栖寒峰是扶霄宗五峰中最孤高的一座山峰,险峻陡峭,距离新入门弟子们住的地方很远,一般人没有一个时辰是到不了的。 白渺跟着系统导航,绕过陡峭山路,于半山腰处找到一条僻静隐秘的栈道,顺着栈道走上去。 有了这条捷径,她只花了不足半个时辰便抵达栖寒峰。 途中还遇到一只白鹤大小的青色大鸟,大鸟在她头顶上空盘旋了一会儿,她仰起头盯着看,眼神充满好奇。 “这是什么鸟?” 系统:【我也不知道。】 白渺:“文盲。” 系统:【……】 白渺从来没见过这种鸟,越看越觉得它体态适中,肥瘦相宜,如果放进大锅里好好炖一炖,味道应该不错。 扶霄宗的伙食很不合她的口味,她连着吃了一个月,嘴里快淡出鸟了。 现在就算给她一只蝉蛹,只要撒上孜然和辣椒粉,她都能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白渺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鸟,压低声音:“你说我能抓到它吗?” 系统不明所以:【抓它干嘛?】 白渺的脑海里闪过鸽子的十八种做法,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当然是吃啊。” 正在空中盘旋的大鸟听到这句,突然晃了一下,然后迅速扑扇翅膀,气势汹汹地飞走了。 白渺总觉得它似乎瞪了自己一眼。 难道那只鸟能听懂人话?不至于这么神吧…… 白渺有些怀疑,同时脑中响起系统鄙夷的声音。 【就凭你现在的修为,还想抓鸟?你不被鸟抓就算不错的了。】 “我当然知道。”白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想想而已嘛……” 她上辈子连鸡都没杀过,更别提这么大一只鸟了。 收起捉鸟的心思,白渺进入山门,穿过缥缈云雾,循着潺潺水声向前走去。 栖寒峰极高极寒,常年缭绕着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白渺安静地在云雾中走着,周遭幽谧,水声渐趋清晰。 眼前浮现出一片绚烂的淡紫,如同泼散的水墨,越来越深,越来越浓,逐渐占据白渺的全部视野。 是紫藤。 白渺微讶,目光落到树下。 繁郁摇曳的紫藤下,正立着一个青年。 青年身形修长,雪衣黑发。他眉目低垂,安静专注,正站在池边看水里的锦鲤。 池水明澈,映出他清疏柔和的面容,温润通透,如水中泠月。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起眼睫,朝白渺看了过来。 白渺小小地惊艳了一下。 本以为他的侧脸已经够好看了,没想到正脸更是清绝。 尤其是那双清浅的眼睛,敛在纤长睫羽下,平静剔透,像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清泠泠的,只轻轻一眨便漾开潋滟波光。 青年看到白渺也是微微一愣。他轻轻开口,嗓音如空谷幽涧。 “你是……” 白渺立即扬起无害的笑容。 哇哦。 这波赚大了。 第2章 白渺毫不犹豫,对着青年干脆地叫了一声:“师尊!” 系统:【等一下……】 白渺:“还等什么?不是你催着让我来找他的吗?” 系统:【话是这么说……】 系统破天荒地犹豫起来,白渺嫌它磨磨唧唧,直接帮它划重点:“正道第一人,栖寒峰主,男的,这些信息对不对得上?” 系统:【……对得上。】 白渺:“那不就得了,还有什么补充信息吗?” 系统:【我看看,他是如今的剑尊,名叫……】 它突然停顿,语气充满困惑:【……沈危雪?】 怎么和之前的名字不一样? 白渺:“怎么了?” 系统忽然没声了。 真是不中用的东西。白渺暗暗叹气。 算了,还是自由发挥吧。 师尊? 沈危雪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微微侧头,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些惊讶。 突然,他身后的紫藤微微摇荡。伴随着扑簌簌的振翅之声,一只体态优美的青色大鸟抖了抖羽毛,从帘幕似的紫藤后面钻了出来。 白渺睁大双眼,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这不是她在半山腰上看到的那只鸟么,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它是师尊养的宠物? 大鸟一看到白渺,立刻凑到沈危雪腿边,一边用力扑扇翅膀,一边张开尖喙,发出愤怒的“喳喳”声。 白渺想起初见这只鸟时自己说过的话。 它不会是在告状吧……? 白渺听不懂这只鸟在说什么,但她可以确定,绝对不是在夸她。 她小心偷觑沈危雪的表情。 ……完了,他好像听得很认真。 白渺故作好奇地看向沈危雪,虚心请教:“师尊,它在说什么?” 沈危雪轻抚大鸟,温和地说:“它说它见过你。” 白渺:“……” 看来这只鸟的确是在向他告状。 今天是她和师尊第一次见面,第一印象至关重要,绝对不能让一只鸟毁了。 白渺顿了顿,突然一敲掌心,作恍然状。 “原来它就是山腰上的那只威风的神鸟呀。”白渺惊喜地看向大鸟,弯月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孩子似的崇敬与仰慕,“我看到它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神山上的凤凰呢!” 大鸟见她睁眼说瞎话,顿时更气了,对着她便叽叽喳喳地反驳起来。 白渺连连点头:“原来凤凰是这么叫的,果然和凡鸟不同。” 大鸟正骂骂咧咧,突然被她马屁一拍,整只鸟都梗住了。 这个可恶的凡人,虽然恶毒又狡猾,但说话还是蛮好听的嘛…… 没错,自己可是神鸟,不能和凡人一般见识。 大鸟骄矜地抖抖羽毛,高傲地伸直脖子,优雅闭嘴,暂时安静了下来。 虽然看向白渺的眼神仍然不太友善,但总归没有之前那么大的敌意了。 白渺暗暗松了一口气。 沈危雪看着这一幕,轻笑了笑,温声道:“它叫青鸾。” 青鸾发出一声婉转的清嘹,似乎在应和他。 白渺心想,这是到自我介绍环节了?她不知道沈危雪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过看刚才那情形,似乎连她的样子都忘了,那名字多半也是不记得的…… 她可以理解,毕竟对方只在收徒大典上见过她,自那一面后已经过去一个月,对沈危雪来说,她不过是个陌生人,和山上其他弟子也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她要开始走剧情了! 白渺精神一振,顺势介绍自己。 “师尊,我……弟子名叫白渺。”白渺小心翼翼,试图提醒他,“弟子一直没有得您召见,担心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 她欲言又止,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沈危雪微微蹙眉,清透眼眸中浮起一丝疑惑。 “抱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他微顿了顿,“还有……你为何叫我师尊?” 莫非又是长老们硬塞过来的人?但他已经说过永不再收徒,应该不至于…… 白渺自然不知道沈危雪在想什么。她只当沈危雪是真的不记得她了,虽然有些怀疑对方的记忆力,但她也不好提醒太多。 总不能抓住他的肩膀一通狂摇,边摇边跟他说师尊是我呀我是你一个月前刚收的徒弟啊师尊你怎么不记得了师尊你别是老年痴呆了吧……! 那她也不用走剧情了,现在就能被师尊他老人家逐出师门。 白渺抿了抿唇,看向青年的目光诚恳而期待:“因为……您就是我的师尊啊。” 沈危雪陷入静默。 少顷,他对白渺说:“可以在这儿稍等片刻吗?” 白渺立即点头:“当然可以!” 沈危雪微一颔首,拂袖转身离开。他一走,白渺立刻召唤系统。 “醒没醒?” 脑海中响起熟悉的电子音:【……醒了。】 “你确定他就是我师尊,没搞错人?” 系统:【确定。】 刚才它的处理器卡顿,信息库出了点小问题,所以才会突然消失。 不过还好,现在已经修复了。 白渺见系统这么肯定,终于彻底放心了。 看来不是她的问题,是沈危雪的记性的确不太好。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他现在能记起她这个徒弟就好。 她对长得好看的人就是这么宽容。 想起对方光风霁月的样子,白渺心情越发愉快,连带着看那只青鸾都顺眼了起来。 这个师尊虽然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但她很喜欢。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的缺心眼师尊是个沉默寡言的冰疙瘩,没想到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冷,长得还好看,说话也好听,脾气也好,一点大佬的架子都没有。 她顿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白渺心里美滋滋的,一侧眸,看到青鸾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双爪勾起,一对翅膀蓄势待发。 这只鸟是师尊的宠物,想要和师尊搞好关系,也得讨好它才行。 白渺略一琢磨,然后试探着伸出手,摸向青鸾的头顶—— 青鸾眼睛雪亮,蓦地伸长脖子,迅如闪电地在白渺的手心啄了一下。 “嘶!” 白渺立即缩回手,怨念地看着青鸾。 青鸾对上她的视线,得意地仰起脖子,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 白渺没好气地撇撇嘴。 这鸟心眼儿可真小。 沈危雪走至清寂无人处,抬手掐诀,眼前白雾顿时泛起涟漪,雾气散去,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了出来。 此人正是扶霄宗掌门,祝隐真人。 “剑尊?”掌门神色惊讶,沉稳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恭敬,“您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虽然贵为一宗之主,但辈分却在沈危雪之下,且在他还未当上掌门之前,沈危雪就已经是威名赫赫的剑尊了,因此他对沈危雪颇为尊敬,从未有过分毫懈怠。 更何况剑尊如今几乎不问事,也鲜少与他交流,如今突然召见,怕是有什么大事…… 掌门越想越紧张,看向剑尊的眼神也越发恭谨。 “没什么。”沈危雪微顿了顿,“只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宗里有叫白渺的弟子么?” 第3章 “白渺?”掌门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仔细想了想,“有的,是个资质还行的小姑娘,一个月前刚入门。” 沈危雪微微沉吟:“她是我的弟子吗?” 掌门一愣,心道这个问题您自己不清楚么,但终归只敢心里想想,嘴上依然毕恭毕敬地回答。 “她是清淮刚收的弟子。”掌门补充道,“清淮收完徒弟就闭关了,这孩子现在应该还住在弟子苑。” 弟子苑是众多年轻弟子们的群体宿舍。有些峰主和长老会将喜爱的弟子领到自己身边居住,但大部分年轻弟子还是住在弟子苑里,这样有便于管理,平时上课练习也更方便。 原来是清淮的徒弟。那算起来,那孩子应该是他的…… 沈危雪若有所思。 “您突然问她做什么?”掌门连忙询问,“是不是这弟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还是她惹了什么麻烦……” “没有。”沈危雪平静地打断他,“只是碰巧看到了,随口问问而已。” “那就好……”掌门这才放心了。 切断和掌门真人的联络后,沈危雪安静地停在原地,沉思良久。 “清淮”全名宋清淮,是扶霄宗目前最年轻的返虚境修士,也是他唯一的徒弟。 大约三百年前,扶霄宗发现一名天赋绝佳的天才少年。少年资质太好,聪慧绝顶,以至于扶霄宗所有人都觉得这样好的苗子一定要配上最强的师父,否则便是暴殄天物。 而当今世上能称得上最强的,必然是剑尊沈危雪。 那时的沈危雪修为早已达到至臻境界,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是当之无愧的世间第一人。 但他对收徒不感兴趣。 或者说,那个时候的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扶霄宗的峰主长老们可不管这些,他们生怕璞玉蒙尘,于是将宋清淮强行塞到了沈危雪的手里。 即便如此,沈危雪仍然没有过问这块“璞玉”。 几百年间,他对宋清淮一直是放养状态。他收藏的所有典籍秘卷宋清淮都可以看,宋清淮有任何不懂的也可以请教他,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和宋清淮的交流并不多,宋清淮也很聪明,自学便可成材,除了每次大突破前偶有困惑,其他时候基本没有打扰过他。 沈危雪偶尔也会自省,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师父的责任。 但他的情况特殊,不宜与别人建立太过亲密的关系。 至于那个叫白渺的孩子…… 想起正独自与青鸾相处的少女,沈危雪微微蹙眉,快步赶回去。 沈危雪回到紫藤树下的时候,白渺正被青鸾追着扑啄。 她试图巴结青鸾,将池子里的锦鲤抓出来送给青鸾,谁知这些锦鲤凶悍得很,刚捞出水面便不住翻腾。 青鸾猝不及防,一身华贵的漂亮羽毛被锦鲤甩出的泡澡水淋成一缕缕贴在皮上,狼狈得像只落汤鸡,颜值当场降低了一大半。 青鸾气疯了,追着白渺就是一通乱啄,白渺无处可躲,只好落荒而逃、抱头鼠窜。 见沈危雪回来了,她毫不犹豫地跑过去躲到他身后,抱着脑袋大呼一声:“师尊救我!” 沈危雪:“……” 青鸾一看到沈危雪,立即老实了。它收起凶相,笔直站好,乖巧得和刚才简直判若两鸟。 沈危雪平静地看着它:“不可以欺负人。” 青鸾:“啾。” 叮嘱完青鸾,沈危雪转身看向躲在他后面的少女。 “没事吧?”他眸光清浅,眼神关切,“有没有哪里被啄伤?” 白渺还紧紧抱着脑袋,听到他这么问,立即放下胳膊,轻松地摇了摇头。 “没有,它对我很客气。” 青鸾:“……” 这个凡人好像不太懂“客气”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沈危雪没说什么。他视线下移,轻轻牵起白渺的手,将手心翻转在上,仔细看了看。 少女柔软的手心上有几个微陷的红点,肤色莹白,将红点映衬得越发醒目。 青鸾心虚地后退几步。 沈危雪轻叹:“青鸾的喙很尖吧?” 白渺被他拉着手,有点不好意思:“还好……” “下次它再欺负你,可以来告诉我。” 沈危雪眼睫低垂,神色温和,修长手指在她的掌心上轻轻抚过。 白渺感觉他的手温温凉凉的,像玉一样。一道幽幽蓝光在她的手心亮起,下一秒,那些深浅不一的红点便都消失了。 “师尊,你好厉害。”白渺眼睛都看直了,适时地奉上吹捧。 “不必叫我师尊……” 沈危雪本想纠正这个称呼,可一对上少女晶亮的眼睛,剩下的话却不忍再说出口了。 白渺不明所以:“师尊?” 沈危雪放下手,无奈道:“……罢了,你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吧。” 他从不拘泥称谓、辈分这些东西,无论师尊还是师祖,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分别。 白渺年纪小,不懂得这些俗礼很正常。更何况他也打算今后多关照她一些,那么她唤他一声师尊,也不算错。 白渺见沈危雪这么好说话,心里更高兴了。她深知所有老师都喜欢勤奋的学生,于是决定在修行一事上表现得积极一点。 “师尊,和我一起上课的师兄师姐们都好厉害,我也想努力修炼,早日变强。”她认真地说,“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您觉得我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呢?” 她本意是想问沈危雪自己适合学什么。 扶霄宗作为如今的四大仙门之首,弟子众多,虽然大部分都是学剑道,但也有不少丹修、符修。 白渺没什么大的志向,师尊建议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 当一个听话的徒弟很重要。 沈危雪闻言,将她拉开一些,清泠如水的视线微微低垂,仔细地打量她。 少女身形纤细,看上去单薄瘦弱,肌肤苍白通透,覆在薄薄的骨肉上,似乎一戳就破。 他想起她手心处的触感,柔软细腻,摸上去没有一点肉,像小鸡崽的爪子。 沈危雪轻轻叹息:“先好好吃饭吧。” 白渺:“……?” 直到下了栖寒峰,白渺还在回味沈危雪的那句话。 是嫌她太瘦了吗?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 确实瘦,看上去一点力量都没有,感觉连剑都提不起来。 原主是孤儿,没过过好日子,从小体质就弱。扶霄宗的伙食又太清淡,吃什么都索然无味,实在叫人提不起胃口。 “他是不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白渺很怀疑。 系统:【和他比起来,你的确是小孩子。】 白渺现在十六岁,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成年人了,但和成百上千岁的沈危雪比起来,却是小得不能再小。 “出师不利。”白渺喃喃自语,“看来这事急不得……” 【等等,你是不是又想躺了?】 系统敏锐地发现了她的意图。 白渺振振有词:“这不叫躺,叫欲速则不达。” 【别忘了你的任务!】 白渺漫不经心地向演练场走去:“什么任务?” 系统恨铁不成钢:【当然是和男主培养感情!】 “我现在不就是在和他培养感情吗?”白渺说,“你看师尊多关心我,还让我好好吃饭呢。” 系统恨不得变出一双手来掐死她。 【就算你打算细水长流,有些关键剧情也是不能略过的!】 白渺:“比如?” 【比如亲手为他编剑穗,亲手为他做点心,亲手为他处理伤口……】 “白渺!”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突然从人群中跑过来,一把拉住了白渺。 少女名叫唐真真,是白渺同院的室友,也是一大早就喊她去看御剑练习的那个女孩子。 她性格热情活泼,乐观开朗,也没什么坏脾气,白渺和她相处得很融洽。 “别过去。”她朝白渺摇头,“周慎在前面,别让他看见你……” 白渺一听到这个名字便觉晦气,二人转身欲走,身后突然响起阴阳怪气的声音。 “呦,这不是白渺嘛。” 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像模像样地拿着把剑,眉眼间满是嚣张。 “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啊?”中间那人用极其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白渺一番,嘲笑道,“莫非是你的师尊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你这么个废物徒弟,突然想要传召你了?” 白渺:麻木.jpg 原主不愧是苦情小白花,一进宗门就招惹上这种恶毒炮灰。 此人名叫周慎,是个小有资质的世家子弟,当初和白渺一样被选中参加收徒大典,现在是玄虚长老的弟子。 玄虚长老待他不错,早早便送了把剑给他。他得了剑越发嚣张,成日带着自己那帮子跟班到处招摇,偏又没惹出什么事,其他人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知道白渺没有家世撑腰,孤苦伶仃,又是唯一一个进入收徒大典却没有被认领的人,便隔三差五的来奚落她,嘲笑她,以此来体现自己的优越。 原主怕他,每次一见到他,只会细声细气地说你搞错了,我也是有师尊的,殊不知这样只会激发对方的凌辱欲,让对方的态度更过分。 “怎么不说话了,说啊。”周慎一脸恶意地看着白渺,“你不是说你有师尊吗?” “你的师尊呢?” 白渺懒得搭理他,幽幽叹了口气。 周慎眼神不善:“你什么意思?” 白渺:“没什么意思,就是累了。” “累了?”周慎疑惑一瞬,转而嘲笑,“像你这样没有师尊、整日无所事事的废物,还会累?” “当然累啊,隔三差五就要被一群炮灰骚扰,换你你不累吗?”白渺又叹了声气,看上去颇为困扰。 “什么是炮灰?” “不知道,难道是灰尘的一种?” “听着不像好话……” 周慎的跟班们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周慎眉头紧拧,很快反应过来。 “你敢骂我?!” 白渺似笑非笑:“你自己代入了,关我什么事?” 周慎顿时冷下脸来:“你找死?” 唐真真见状,暗暗握紧白渺的手,就在这时,周慎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冽带笑的声音。 “说谁找死呢?” 众人转身,看到一名俊秀明朗的少年正悄无声息地立在后方,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是柳韶。 周慎和跟班们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柳韶和他们是同一批弟子,入门不足半年,如今在扶霄宗却已是人尽皆知。 原因无他,只因柳韶此人,实在是太天才了。 当初在收徒大典上被掌门真人一眼看中,带回上清峰。短短一月时间,便已从炼气境突破至筑基境。 对他而言,修行便如喝水吃饭般简单。偏偏他并不珍惜这份天赋,整日沉溺吃喝玩乐,旁人要花上十日才能领悟的课业,他只看上一眼便能融会贯通,叫人又羡又妒。 和柳韶一比,周慎也不过是个有些小小资质的普通人罢了。一旦正面起冲突,他必然不是柳韶的对手。 周慎脸色难看,强撑道:“没什么,开玩笑罢了。” “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好,毕竟白渺是我的朋友。”柳韶摸了摸下巴,“我会当真的。” “……这个我自然知晓。” 周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狠狠瞪了白渺一眼,然后便带着跟班们狼狈拱手,匆匆离去。 唐真真顿时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柳韶笑着对白渺挑了下眉:“你打算怎么谢我?” 白渺想了想:“就请你吃膳堂的豆腐羹吧。” 柳韶闻言,顿时嫌弃地皱起眉头。 一旁的唐真真看看柳韶,又看看白渺,突然露出顿悟的表情。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你们继续聊,我先走啦!” 唐真真冲白渺一通挤眉弄眼,不等她回应便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白渺:“……” 这家伙绝对想多了。 她一扭头,发现柳韶脸上也是和她一样的表情。 二人心下了然,无奈地相视一笑。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学剑?”柳韶扬了扬下巴,兴致盎然,“下次再碰上周慎,你就可以直接揍他了。” 白渺摇摇头:“我等师尊教我。” 她现在早早学会了,到时候沈危雪以为她自学就行,以后直接放养她怎么办? “你还指望你那个师尊呢?”柳韶一脸嫌弃,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莫非他找过你了?” 他知道白渺的师尊自收徒大典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在他眼里,这个所谓的师尊基本名存实亡。 白渺点点头。 准确来说,是她找的他。 柳韶很惊奇:“他怎么说?” “他说……”白渺神色微妙,“好好吃饭。” 柳韶:“……” 半晌,他感慨一声:“你师尊,真是个奇人啊……” 白渺:“……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柳韶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十天后便是休沐日,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山?” 白渺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吃火锅?” 柳韶:“当然!” 二人在资质上虽然相差甚远,但在吃喝玩乐上却是臭味相投。 当初白渺之所以会结识柳韶,也是因为两人同时逃课,正巧躲到同一座假山处。两人凑在一起东拉西扯,惊觉彼此的喜好居然如此一致,尤其提到扶霄宗的伙食,二人都是深恶痛绝…… 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很快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即便柳韶已经搬去了上清峰,也经常会来弟子苑找白渺玩。 山下有火锅这件事,还是柳韶告诉她的。 “好!”白渺答应得很干脆,“我一定去!” 系统:【宿主……】 柳韶:“那就这么说定了,记得带钱啊!” 白渺:“嗯!” 系统:【……】 回到住处后,系统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她。 【别只想着玩,剧情剧情,你可是要走剧情的……】 白渺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啰嗦?” 【……你还好意思怪我?!】 “要不说你就是个系统呢。”白渺摇摇头,“你一个劲地催我是为了什么?” 系统:【走剧情。】 “那我下山是为了什么?” 系统:【玩。】 “错。”白渺斩钉截铁,“我下山,正是为了走剧情。” 系统:你骗鬼呢??? 白渺一脸认真:“你之前也说了,接下来我该做的是为师尊编剑穗。要我编剑穗可以,材料从哪儿来?不还得下山去买吗?” “所以说,”白渺深沉道,“我是为了让剧情能够顺利进行,所以才要下山。你明白了吗?” 系统:【好像有点道理……】 白渺:计划通√ 忽悠完系统,白渺开始考虑送礼。 当然不是送师尊的礼,而是送青鸾的礼。 以后她肯定会经常出入栖寒峰,总是和青鸾不对付可不行。虽然师尊已经教育过青鸾了,但青鸾肯定不服,要是不把它哄开心了,以后迟早还会啄她。 白渺想了想,觉得还是送虫子比较好。 鸟都喜欢吃虫子,送虫子准不会错。 接下来几天,她开始一心一意挖虫子。自己一人挖还不够,还要拉着唐真真和柳韶一起挖,眼看着弟子苑周边的虫子快被他们挖光了,她才心满意足地停手。 看着满满一大袋虫子,系统发出了呕吐的声音。 白渺无视了它,提着鼓囊囊的袋子,来到栖寒峰。 栖寒峰上云雾缭绕,苍翠绵延。她先跑去上次的紫藤树下,却没有看到沈危雪,也没有看到青鸾。 她又顺着小径寻找,穿过一片红霞似的桃花树,终于在桃林深处找到了沈危雪。 他正坐在玉案前,手拢书卷,墨发用银色缎带松松挽起。 几缕发丝从他的肩头滑落,落英缤纷,浮光疏影,四周一片清幽静谧。 白渺下意识放轻脚步。 但对方还是察觉到了她的气息。 “你来了。”沈危雪微微抬眸,视线落到她手里的袋子上,“那是什么?” 她隔了这么多天才来找他,他也不问她干什么去了,最近做了什么,又学了什么。 白渺隐约意识到,她的这位师尊,大概是不太喜欢与人相处的。 所以栖寒峰才会如此冷清,除了他和青鸾,连一个杂役都没有。 白渺诚实道:“是虫子。” 沈危雪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虫子?” 白渺点头:“是我给青鸾准备的礼物。” 说着,她环视一圈,低唤几声。青鸾听到白渺叫它,拖了许久才从桃林里慢慢走出来,高昂着脑袋,姿态颇为倨傲。 白渺将袋子敞开,将里面蠕动的细虫展示给它看。 “怎么样,你喜欢吗?” “!” 青鸾的眼神顿时直了。一瞬间,矜持、优雅、从容……一切美好的品质全都被它抛到尾后。它兴奋地冲过去,一头扎进袋子里,一边扑扇翅膀,一边大口吞咽丰盛的美食。 沈危雪眼底浮起浅浅笑意:“不要让虫子爬出来。” 青鸾:“啾——” 看到青鸾吃得很开心,白渺也很开心。看来送礼还是有用的,她和小伙伴们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沈危雪放下书卷,见少女仍然站在一旁,便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一点。 白渺乖乖走过去,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尖尖,脸颊没有二两肉。 沈危雪撑着头,温和地看着她:“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他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白渺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其实她吃得还是和之前一样少,每天对付一点,不饿肚子就算完事儿,并没有额外再多吃一些。 主要还是没胃口。 她不想再吃那些清汤寡水的东西了,她想吃肉,吃红烧猪蹄,番茄牛腩,宫保鸡丁,生烤羊腿…… 白渺想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沈危雪静静看着她,突然说:“是不是最近没有胃口?” 白渺:“……” 这都被他看出来了?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你连这身道袍都撑不起来。”沈危雪耐心解释,“如果这段时间有好好吃饭的话,怎么也该长些了。” 白渺:“……”大意了。 刚撒了个小谎就被当面戳穿,白渺多少有点尴尬。她摸摸鼻子,老老实实道:“膳堂里没有我想吃的……” 沈危雪温声问她:“你想吃什么?” 白渺不假思索:“我想吃红烧猪蹄。” 沈危雪微微一愣:“会不会……有点腻了?” 白渺连连摇头:“不腻不腻,一点都不腻。” 沈危雪:“……” 他沉默片刻,委婉开口:“其实,你胃口不佳,突然吃太荤的食物,反而对胃不好。” 唉,就知道他不会让她吃猪蹄。 毕竟沈危雪长了一张不会吃猪蹄的脸,他自己不吃,多半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徒弟吃。 白渺失落地垂下眼睫:“弟子知道了。” 沈危雪默默看着她,想起祝隐真人说的话。 “清淮收完徒弟就闭关了,这孩子现在应该还住在弟子苑。” 明明资质尚可,却被师父不闻不问地丢在一边,心中低郁也是难免。 沈危雪静静思索,突然伸出修长如玉的手,轻轻落到少女头上。 白渺微讶:“师尊?” 沈危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好吃饭,”他说,声音低柔包容,“我就教你剑诀。” 第4章 次日,白渺和唐真真一起去上课。 课业一结束,白渺便一反常态地拉着唐真真,十分积极地结伴一起去膳堂。 唐真真很惊讶:“你不是不爱吃这里的饭菜吗?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白渺:“太饿了。” 其实是因为沈危雪昨天开出的条件太有诱惑力了,她根本无法拒绝。 虽然她对剑修没有执念,但这可是剑尊亲自教学,她要是拒绝那她就是脑子进水,欠抽了。 “原来你也知道饿呀。”唐真真笑嘻嘻地调侃她,“你总吃那么点,我还以为你已经辟谷了呢!” 白渺叹气:“我倒是想……” 她话未说完,唐真真突然伸长脖子,惊呼一声。 “今天好像有新菜式!” 白渺兴趣缺缺:“什么菜?” 反正肯定又是什么寡淡的东西,和尚都不吃。 “我看看……”唐真真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充满震惊,“是红烧猪蹄!” 白渺:“?!” 居然有红烧猪蹄?她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不对,膳堂的那群和尚厨子平时连荤油都不放,好端端的,怎么会突发奇想做红烧猪蹄给他们吃? 而且她昨天才跟师尊说自己想吃红烧猪蹄,今天膳堂就做了…… 白渺来不及多想,唐真真便拉着她钻进人群。 扶霄宗的修士大多辟谷,只有新入门不久的年轻弟子需要进食。这些弟子都是十几年的少年,正是嘴馋的时候,虽然膳堂的饭菜很营养也很健康,但吃多了总归会有些烦腻。 今天突然换了新菜式,还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风味,大家都觉得新鲜,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 “不要急,不要抢,猪蹄还有很多,人人有份……” 负责盛菜的杂役弟子正不紧不慢地招呼着,突然一只碗伸到他面前,伴随着少女豪气冲天的清喝—— “给我来十只!” 杂役弟子:“……” 红烧猪蹄的出现,令膳堂里的气氛空前高涨。 唐真真看着白渺面前堆得满满的十只猪蹄,表情复杂:“你确定你能吃得完吗?” 白渺自信满满:“当然。” 说着,拿起一只猪蹄麻利地啃了起来。唐真真见她似乎饿坏了,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环视周围,语气中充满好奇。 “哎,白渺,你说膳堂今天想起来做红烧猪蹄给我们吃呀?是不是哪个厨子自己想吃了……” 白渺埋头苦吃,没有吱声。 盘子里的猪蹄色泽红亮,软烂入味。浓郁的红色汤汁顺着亮晶晶的肉皮流淌下来,一筷子戳下去,颤巍巍,软糯糯,甜香和肉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白渺思来想去,觉得这顿红烧猪蹄应该是沈危雪授意的。 毕竟只有他知道她想吃红烧猪蹄。 “对了,你最近得认真点了。”唐真真突然开口。 白渺:“怎么了?” “我听师姐们说,再过一段时间,我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都得下山试炼。”唐真真低声说,“名次排在后面的弟子,等试炼结束后就会被逐出宗门。” 白渺讶道:“这么狠?” “说是宗门不养闲人。”唐真真担忧地看着她,“我和程意应该都没什么问题,程意会炼丹,我也有法宝护身,就怕你……” 白渺明白她的意思。 但这种事情不是认真就有用的。就凭原主这运气,多半会分到一个惊险困难的试炼任务,到时候名次倒数估计都算好的,只怕会落得个伤痕累累、重度战损。 毕竟是虐文女主的待遇。 白渺叹气:“到时候再说吧。” 这顿饭吃得久,直到膳堂里的人都走光了,白渺才摸着肚子,在唐真真震撼的目光中满足离去。 唐真真满脸崇拜:“你是真能吃啊……” 白渺得意一笑:“小意思。” 结果到了晚上,她开始闹肚子了。 肚子里像是有火在烧一样,又绞又痛。白渺疼得在床上滚来滚去,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住在隔壁的程意听到她屋里的动静,连忙叫醒唐真真一起过来询问情况。 “这是怎么了?”程意蹙起柳叶眉,帮白渺将被汗浸湿的发丝拨到耳后,“是走火入魔了吗?” 白渺捂着肚子,艰难摇头。 唐真真表情一言难尽:“是猪蹄吃太多了吧……” 程意:“啊?” 她探了探白渺的经脉,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还真是。”她柔柔叹气,无奈地说,“居然搞得这么严重,你这到底是吃了多少啊……” 白渺疼得说不出话,唐真真只好代她回答:“十只。” 程意:“……” 她从芥子囊里拿出一颗棕色丹药,送到白渺嘴边,说:“来,吃下去。” 白渺费力地抬起眼,气若游丝:“苦吗……” 程意神色温柔:“不苦,甜的。” 白渺这才张开嘴,将丹药嚼烂咽下去。 果然,有股甜丝丝的味道,像小时候吃过的糖丸。 程意这丹药非常管用,吃下去没多久就开始见效。感受到腹中疼痛感逐渐消退,白渺终于有力气说话了。 她握住程意的手,有气无力地说:“意姐姐,我要是男人,一定追你……” 程意哭笑不得:“你还是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她比白渺、唐真真二人年长三岁,主修炼丹,如今是翠微峰主的徒弟。翠微峰主很喜欢她,隔三差五就让她去翠微峰跟着她学炼丹术,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所以程意很少待在弟子苑。 今天她回来是为了拿些东西,顺便看看室友们,刚好碰上白渺闹肚子,不得不说这时机实在是巧。 要是她没回来,白渺就只能让唐真真搀着去找医师了。 那场面……怎么想都很尴尬。 “以后不能一次吃这么多东西。”程意苦口婆心,像个温柔可靠的大姐姐,“会把胃吃坏的。” “嗯……”白渺躺在她腿上,神色恹恹,温顺得像只小猫。 别说吃了,她现在只是脑海中浮现出猪蹄的画面都想吐。 猪蹄ptsd了属于是。 闹了一通肚子后,白渺生怕沈危雪看出什么,暂时也不敢去栖寒峰了。 她老老实实吃饭,又挖了一小袋虫子,一直等到休沐日前一天,才带着虫子上了栖寒峰。 濛濛薄雾中,紫藤摇曳,香气清幽。 沈危雪正在喂池里的锦鲤。他微微俯身,侧脸如玉,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 白渺默默站在原地,识趣地没有走近。 沈危雪喂完手里的鱼食,转过身,对她疏淡一笑:“怎么不过来?” 如新雪初霁,水月溶溶。 白渺这才听话地走过去。 这次不等她召唤,青鸾便自觉飞过来,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袋子看。 白渺很大方地把整个袋子都给它了。 青鸾在旁边吃得很欢快,沈危雪温和地看着白渺,语气关切:“最近胃口怎么样,有变好么?” 白渺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油亮亮的猪蹄,她如临大敌,立即用力甩了甩头。 沈危雪:“怎么了?” 终于将猪蹄的画面从脑海中甩了出去,白渺长舒一口气,这才开始慢慢组织语言。 “没什么……多谢师尊关心。”她抿抿唇角,斟酌着开口,“师尊,膳堂的红烧猪蹄……是你让他们做的吗?” 沈危雪眨了下清透的眼睛:“味道如何?” 没有否认,看来的确是他授意的了。 白渺想了想,认真地说:“特别好吃,我吃了很多呢。” “很多?” 白渺如实回答:“十只。” 沈危雪闻言,注视她的目光又多了一丝担忧:“没有吃坏肚子吧?” 白渺:“……” 绝对不能把她的社死事迹告诉他,绝对不能。 太丢人了。 “……没有。”她神色如常,不露端倪。 “那就好。”沈危雪唇角微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白渺能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摩擦,触感微凉,衣袖间有冷香浮动。 沈危雪似乎挺喜欢摸她的头发。这种动作透着长辈般的爱护与宠溺,白渺并不讨厌。 只是……这样真的会产生爱情吗?! 别说是系统,连白渺自己都开始怀疑了。 想起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她连忙开口:“师尊,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危雪神色很柔和:“问吧。” “师尊,”白渺一脸认真,如同记者采访,“你喜欢什么颜色?” 沈危雪微微一怔,显然没明白她的脑回路是怎么转到这个问题上的。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 “那就比较喜欢的颜色也行。”白渺说,“或者是看了能让您心神宁静的,只要是您不讨厌的颜色都可以。” 沈危雪不明所以,却还是温声答了。 “那就……白色吧。” “好,我记住了。”白渺点点头,接着另起话题,主动向沈危雪汇报明天的安排,“师尊,明天是休沐日,我想下山转转。” 休沐日…… 沈危雪微微沉吟。 出去玩玩是好事,不过她修为尚浅,独自下山怕是不妥。 “有人陪你吗?” “有的。”白渺说,“是我的朋友,他们都很厉害。” “那就好。”沈危雪顿了顿,又问,“有灵石吗?” 白渺点头:“有。” 扶霄宗每个月都会给内门弟子分发一些灵石,虽然不多,但日常花销还是够的。 “不够可以来找我。”沈危雪笑笑,和蔼地看着她,“不要跑太远,注意安全。” 白渺心头一暖,乖乖应下。 回去的路上,系统问白渺。 【你为什么要问他喜欢什么颜色?】 白渺:“投其所好啊。不是要送剑穗么,总不能随便挑个颜色就送给人家吧?” 系统没想到这一层,强行挽尊:【……重要的是心意。】 白渺:“你懂个屁。” 交谈间,白渺很快下了栖寒峰。刚走出去没多远,一伙人突然从半道窜出来,拦截了她。 白渺定睛一看,居然是周慎和他的跟班。 他们脸上挂着得逞的表情,看来并非偶遇,而是特意躲在这里埋伏她的。 周慎上前一步,嗤笑一声:“真是冤家路窄呀。” 白渺:“……” 真是晦气。 她转身便走,周慎见状,也不气恼,只是慢悠悠道:“宗门不养闲人。” 白渺斜睨他一眼。 “试炼任务,你应该听说了吧?”周慎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像你这种整天鬼混的废物,又没有人护着,到时候肯定会被赶出去。” 第5章 白渺淡淡道:“关你屁事。” 周慎脸色蓦地一沉:“少他妈跟我在这儿牙尖嘴利。说,你去栖寒峰做什么?” 众所皆知,扶霄宗的栖寒峰主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剑尊。而剑尊神秘强大,高不可攀,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是整个修真界都仰慕敬畏的存在。 栖寒峰对扶霄宗弟子而言,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圣地。连他的师尊玄虚长老都不敢随意踏足此地,她一个资质平平的小丫头,凭什么上去? 周慎相信,必定是白渺不知天高地厚,意图接近、窥探剑尊。现在这胆大妄为的家伙已被他抓住把柄,他定要好好羞辱她一番,让她知道他周慎不是好惹的! 周慎心中算盘打得很响,本以为白渺会惊慌失措,谁料她连睫毛都没动一下,依然是那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冷淡表情。 “喂鸟。”她平静道。 “喂鸟?”周慎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不屑,“山上鸟多的是,需要你跑到栖寒峰上去喂?” 白渺:“我喂的又不是普通的鸟。” “那你喂的是什么鸟?神鸟青鸾吗?哈哈哈哈……” 周慎恣意嘲笑,周围跟班也跟着他放声大笑起来。 “真是白日做梦,就凭她也想喂神鸟青鸾……” “怕是给神鸟塞牙缝都不配吧!” “能力不大,吹牛的本事倒是不小……” 一群人笑作一团,笑声放肆,充斥着周围这片林子的上空。 白渺悄悄将手背到身后,掐诀结印。 她这一个月虽然正经知识没学多少,但却跟着柳韶学了不少捉弄人的法术。对付筑基境以上的大佬肯定是不够的,但对付这群菜鸡,还是绰绰有余。 她指尖凝起碧绿微光,周围树木簌簌,几根粗长的藤蔓从树上无声垂落,游蛇似的慢慢伸向周慎。 突然,湛蓝深空响起一声清亮的鸟啼。众人闻声仰头,看到一只通体青色的大鸟正在云雾中振翅盘旋,大鸟的羽毛华贵漂亮,在日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周慎众人顿时发出惊奇之声。 “这是什么鸟,好漂亮……” “这鸟好像是从栖寒峰过来的,而且还是青色的……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神鸟青鸾吧?!” 众人纷纷看呆,就在这时,青鸾突然俯冲而下,狠狠啄向周慎的头顶—— “啊、啊!好痛好痛……!”周慎躲闪不及,抱着脑袋对跟班们狼狈大喊,“还发什么呆,快把这只笨鸟赶走!” “哦、哦……” 跟班们如梦初醒,连忙用木剑挥赶青鸾。白渺趁此机会,指尖微转,蓄势待发的藤蔓瞬间袭向那几人,将他们紧紧缠绕,抬至半空。 “我草,这是什么东西?” “救、救命啊,我恐高!” “周兄,别管那只鸟了,快来救我们!” 几人猝不及防被偷袭,顿时慌了,立即提剑挥砍起来。然而他们手里拿的都是木剑,哪里砍得断那些粗壮的藤蔓,白渺看着他们狼狈慌乱的样子,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让你们亵渎神鸟,”她慢悠悠地说,“遭报应了吧?” 周慎一边抱头鼠窜,一边愤怒大骂:“是你搞的鬼,对不对……啊疼疼疼!” 白渺耸了耸肩。 “你别得意!”周慎边躲边放狠话,“我已经抓到你的把柄了,日后必不会放过你!” “我等着。” 白渺悠悠扔下这一句,仰头看向正在凶猛进攻的青鸾,笑眯眯道:“青鸾,谢谢你啦,下次我一定带更多虫子给你吃。” 青鸾嘹亮地长啼一声,扑啄得更卖力了。 白渺摆摆手,转身离开。 次日,终于等来了休沐日。 平时忙于课业的年轻弟子们终于可以暂作休息,大家纷纷下山,去山下的坊市饮酒作乐,玩个痛快。 白渺拉上唐真真、程意,再加上原本约定好的柳韶,四人直奔酒楼,去吃火锅。 火锅里热气蒸腾,红汤翻滚,唐真真被辣的满脸通红,却还是吃得停不下来。 “还是山下的东西好吃。”柳韶咽下一块羊肉,满足感慨。 白渺遗憾道:“可惜不能打包。” 程意柔柔地说:“可以买些零嘴带回去。” 对哦,可以打包。 白渺精神一振。吃完火锅后,四人又在坊市闲逛,买了许多零嘴和不值钱的小玩意,白渺还买了编剑穗的针线材料。直到黄昏时刻,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等等!”路过一家书铺的时候,唐真真突然出声,“我进去买些话本!” 另外三人没有异议,跟着她一起走进书铺。 唐真真轻车熟路地来到一面书柜前,眼神热切地挑挑拣拣,白渺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突然被一行醒目的书名吸引了目光—— 《危雪剑尊和翦桐仙子的倾世绝恋》 白渺:“???” 以为自己看走眼,白渺将那本书从书柜上取下来。 她翻开第一页,只见泛黄的书页上赫然写着“剑尊沈危雪,出自扶霄宗”这样一行小字。 没错了,这话本的男主就是她的师尊,沈危雪。 这算啥,同人小说,还是野史传记? 柳韶凑过来:“剑尊还有这段感情史?” 程意轻声道:“听说剑尊性情孤冷,从不与人深交,这上面写的多半不实。” 白渺看不出这话本的性质,干脆拿到掌柜面前,问道:“请问,这是讲什么的?” 掌柜笑容满面:“客官,这是话本,当然是讲故事的。” 白渺:“什么故事?” 掌柜指了指话本上的醒目标题,说:“就是这个,危雪剑尊和翦桐仙子的故事嘛。” 白渺:“翦桐仙子是谁?” 掌柜闻言,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客官,你不知道翦桐仙子是谁?” 柳韶也一脸震惊:“你居然连翦桐仙子都不知道?” 白渺心道,系统不讲解我上哪儿知道去,我又不是你们这边的土著。 她神色坦然:“不知道。” 柳韶无奈地摇摇头:“行吧,那就让为师来为你解惑……” 白渺:“快放。” “……”柳韶清了清嗓子,“翦桐仙子本名叶翦桐,是嶦琼宫的现任宫主,也是如今修真界排名第一的美人。” 白渺:“女的吗?” 柳韶:“废话!” 还好还好,起码话本里的沈危雪不是同性恋。 不过既然两个主角都是真实存在的人,那这话本里的故事究竟是杜撰的,还是根据现实改编的呢? 难不成这里也有同人小说? 白渺一脸好奇:“这故事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掌柜见她似乎很感兴趣,便热络地推销起来,“客官可以买一本看看,哎呦,写得可精彩了!要是喜欢这种类型的话本,我们这儿还有其他系列的,比如剑尊和沧芸圣女,剑尊和魔族公主……” 白渺:“……男主怎么都是剑尊?” “剑尊人气高啊!”掌柜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实力又强,长得又好,谁不喜欢?” 白渺:“……” 掌柜见她不为所动,吆喝得更卖力了:“就你手上这本,最近卖得可好了!山上的女修人手一本,还有些男修也会偷偷来买呢!” 白渺:“………”男修买这个做什么?! 就在这时,唐真真抱着整整一摞话本过来了。 “老板,结账!”她爽快地一拍柜台,扭头看向白渺,“你也要买话本呀?需不需要我推荐几本给你?” 白渺正要回答,她眼睛一亮,已经看到了白渺手里的话本。 “这本好看!”她激动地称赞道,“信我,我看过这本,可好看了!” 白渺狐疑地看着她:“有多好看?” “就是……”唐真真环顾四周,凑到白渺耳边小声说,“很香艳的那种……你看了就知道了。” 白渺:“……” 既然唐真真都这么说了,那她就不得不买了。 白渺掏出灵石,二话不说,买下这本以沈危雪为男主的同人话本。 由于买的东西实在太多,程意见她两只手拿不过来,还将自己的芥子囊送给了她。 “可是送给我的话,意姐姐你不就没有了吗?”白渺很不好意思。 程意文静地笑了笑:“没事,师尊给了我好几个呢。” 唐真真满脸羡慕:“哇,你师尊对你真好!” 白渺收下芥子囊,默默安慰自己。 没关系,我师尊也不差。 他可是会让整个膳堂为她做红烧猪蹄的男人! 回到弟子苑后,白渺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点亮烛火,坐到灯下,开始清点今天的战利品。 瓜子、花生、松子、蜜饯、红糖糕…… 系统忍不住出声提醒:【你能别看吃的了吗?】 白渺:“那我看什么?” 系统:【看看你该看的!】 白渺恍然,将话本拿出来。 系统:【……不是这个!!!】 白渺当然知道系统的意思,但她刚结束一天的玩乐,又累又满足,哪有心思编什么剑穗。 “不就是编剑穗嘛,放心,我记着呢。”她翻开话本,漫不经心地说,“我就看一会儿,马上就开搞。” 说完,她托着下巴,开始看话本。 话本讲了剑尊沈危雪和仙子叶翦桐从相识到相爱的过程,剧情一般般,非常烂俗且狗血,而且沈危雪还被描写得十分ooc,要不是挂着“沈危雪”三个字,她都不知道这写得是哪个天生油物。 但是确实香艳。 正经剧情没多少,激情戏倒是一出接着一出。每当白渺快要看不下去了,就会有少儿不宜的戏码跳出来诱使她接着看下去。 系统:【宿主,是不是该干正事了?】 白渺专心致志:“等等,我再看一章……” 系统:【宿主,正事。】 白渺头也不抬:“最后一章……” 系统:【宿主……】 白渺……白渺已经趴在话本上睡着了。 第二天,白渺将桌上的零食话本一股脑扔进芥子囊,顶着眼下的乌青前往栖寒峰。 之前青鸾帮她教训周慎,她很感动。为了升华他们之间的友谊,她打算把自己刚买的零食分给它吃。 栖寒峰上林木葱茏,云雾缭绕。隔着重重叠叠的紫藤萝,白渺看到沈危雪正在煮茶,青鸾则低着头在周围溜达,尾羽在草地上缓缓拖曳。 不等白渺出声,沈危雪便已抬眼看向她。 “要喝茶吗?”他眉目如画,声音清澈。 白渺昨晚一直熬到凌晨,此时精神还有些恍惚。她下意识点了点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话本里的限制性画面。 白渺:“!” 要死了,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白渺瞬间清醒,她揉揉太阳穴,飞快看了一眼沈危雪。 话本里描写的内容再次出现在她的大脑里,这次比刚才更具体,具体到她可以清晰地意识到画面中的男人是谁。 救命啊,她的大脑怎么把师尊自动代入那本同人小说了??? 她被污染了!她的脑子被污染了! 白渺一脸惊恐,沈危雪见她愣在原地不动,又轻唤一声。 “白渺?” “……来了!”白渺连忙应声,快步走到桌案前坐下。 沈危雪已经在她面前摆好一只白瓷杯。见她坐下,他提起茶壶,轻拢衣袖,不紧不慢地为她倒茶。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宛如莹润通透的白玉。 白渺看着这双好看的手,脑中又开始冒出许多香艳靡丽的画面。 快点滚开啊你们这些黄色废料! 白渺恨不得自戳双目,但她怕疼,只好紧紧闭上眼睛,迫使自己不去看那双手。 沈危雪低柔关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了?眼睛不舒服么?” 白渺:“……” 天呐,怎么光听声音也能联想的? “没什么,只是被风吹了一下……” 她很崩溃。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必须聊点和话本无关的话题。 于是她问:“师尊,你认识翦桐仙子吗?” 话音刚落,她便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哇哦,太棒了,她可真聪明,这个话题真的是和话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谁?”沈危雪眼睫轻眨,浅色瞳眸有些茫然。 “翦桐仙子。”白渺一脸麻木地补充,“就是嶦琼宫宫主,叶翦桐。” 沈危雪托起下颌,微微沉吟:“之前似乎见过一次。” 还真的见过,这下更有画面感了。 白渺破罐破摔:“在哪里?” 沈危雪轻轻摇头:“没有印象了。可能是试炼大会之类的地方吧。” 他看起来意兴阑珊,明明说话的语气很平和,却又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和疏离。 白渺看着他,脑子里的画面终于消失了。 他和话本中的那个人根本完全不一样。 沈危雪对上她的视线,突然轻笑:“好好的,你问嶦琼宫主做什么?” “因为……”白渺当然不会将真实原因告诉他,于是随便编了个理由,“我听说她长得特别美,所以就很好奇……” 沈危雪笑了笑,不甚在意:“但凡是女子,都是美的。” 白渺觉得自己也被夸了,顿时有些高兴:“也是。” 沈危雪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喝茶吧。” 他的手指温凉,那种奇异的疏离感突然又消失了。 白渺:“嗯。” 师徒二人悠然品茶,青鸾在一旁盯着他们,突然发出幽怨的低鸣。 它还饿着肚子呢,方圆十里被它找了个遍都没找到一只虫子,这两人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儿喝茶谈天,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了?! 白渺听到青鸾的叫声,这才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 她拿出芥子囊,打开封口,正要倒出里面的零食。青鸾闻到甜味,突然扑扇着翅膀飞过来,从她手里一口叼走芥子囊,迅速升至半空。 芥子囊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下来,其中有一物格外醒目,“啪”的一声落到了沈危雪的面前。 白渺定睛一看。 是那本狗血香艳的话本。 第6章 白渺:“……” 哎,麻了。 师尊他老人家的眼神比她好,她能看到的,他自然也能看到。 沈危雪眼睫低垂,缓缓拿起话本,轻声念道:“……危雪剑尊和翦桐仙子的倾世绝恋?” 他的声音清冽平缓,空灵悦耳,即便是如此俗烂的文名,也能读出几分唯美动人。 白渺立即自证清白:“不是我写的!” 沈危雪顿了顿:“那是从何得来?” 白渺:“……书铺。” 沈危雪:“你方才问我嶦琼宫主的事,就是因为这个?” 白渺默默咽了下口水。 沈危雪脸上的表情和之前一样平静,一双浅眸无波无澜,看不出来有没有生气。 但他这句话问得就很微妙。 青鸾意识到气氛不妙,已经迅速飞离案发现场了。留下白渺独自面对沈危雪,屏气敛息,坐立难安。 她小心翼翼开口:“师尊……” 沈危雪轻瞥她一眼:“眼下的乌青也是因为这个?” 白渺:“……” 她立即垂下脑袋,把自己缩成一只鹌鹑。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种时候,还是老实闭嘴比较好。 毕竟她师尊可是真正的大佬。她有没有狡辩,大佬一眼就能看穿。 白渺双手按在膝上,坐姿无比端正,神色凄凄惨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一声不吭。 沈危雪见她这般可怜,也不忍再说什么重话。 他长久不过问世事,倒是不知如今外面已经开始拿他做文章,写出这些无中生有的东西来。 虽然有些不悦,但他也想知道,究竟是写了什么样的内容,能让白渺这般入迷,夜里不睡也就罢了,连白日也心心念念。 他翻开书,正要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对面突然伸来一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了书页。 沈危雪一抬眸,看到坐在对面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身子越过桌案,正死死按住他手里的话本。 白渺言辞诚恳:“师尊,这种闲书,咱们还是别看了吧!” 被他发现自己私下偷看以他为主角的同人文已经够尴尬了,要是再让他发现这还是本小黄文,那还了得? 她昨天才刚吃过一次火锅,暂时还不想死呢! 沈危雪眨了下眼:“我只是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白渺非常坚定:“很无聊的,特别难看,不值得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沈危雪:“那你为何熬夜读它?” 白渺:“……我主要是想看看这些写书的都是如何评价您的。” 沈危雪似笑非笑:“哦?那你说说,这本书是如何评价我的?” 你怎么还来劲了啊? 白渺死死按住话本,硬着头皮道:“说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与日月争辉,天下第一美人在您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越说越不着调了。 沈危雪看着白渺这副绞尽脑汁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罢了,不为难她了。 他轻叹一声,妥协道:“好吧,我不看了。” 白渺如释重负,还未松手,就听沈危雪说:“你也不准看。” 白渺:“……啊?” 她昨晚熬了那么久,就差个结局没看了,他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怎么?”沈危雪瞥了她一眼,“你还想看?” “不想看不想看!”白渺立即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这等烂书,弟子这就把它烧了去!” “烧了倒也不必。”沈危雪淡淡道,“就放在我这里吧。” 白渺:“……” 她颤巍巍道:“师尊,这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沈危雪语气平静,“难道你刚才只是在骗我,其实心里还想看?” “怎么可能!”白渺立即反驳,“我是绝对不会再看的,只是……” “只是?” “只是……”白渺偷觑沈危雪的表情,“您要是不小心看了……” 居然还敢怀疑他。 沈危雪不由觉得一丝好笑,脸上依然淡淡的:“我不会看。” 白渺小声嘀咕:“你看了我也不知道……” 沈危雪无奈叹气,指节轻敲话本,一道水雾似的真气瞬间浮现,将话本笼罩了起来。 “我已用真气将其封住,现在谁也看不了。” 沈危雪轻声道:“这样你安心了吧?” 白渺也不知道那个真气能不能挡住他自己,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哔哔。 她立即表忠心:“我都听师尊的!” 沈危雪想起她刚才那副执拗的样子,唇角微勾,脸上浮出淡淡笑意。 因着话本这事,之后白渺一直觉得不自在。即便沈危雪没有说她什么,但她还是心虚,在栖寒峰待了一会儿便找个理由溜走了。 她走后,沈危雪扫了一眼面前的话本,以传镜术召唤掌门。 “祝隐真人。”他看着水镜中人,温和平静,“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不知现在方便么?” 掌门一见是他,立即应声:“当然方便,我现在便可过去。” 沈危雪:“不用,我去找你。” 说完,便断了联系。 掌门知道剑尊好静,不喜被众人围观,便屏退周围弟子,独自在殿中等待。 很快,雪衣青年缓步而来。 他眉目疏淡,衣摆如流云,手中拢着一卷书,远远望去,谦和温润,如同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 “剑尊。”掌门迎上去。 沈危雪微微颔首,将手中书卷递给他:“劳烦掌门一阅。” 掌门接过书卷,看到上面那行大字,顿时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他震惊道,“这是何人写的,简直就是无中生有、胡编乱造!” “是我收来的话本。”沈危雪语气淡淡,“书铺皆有售卖,大概是写来营生的东西。” 掌门顿时震怒:“居然如此诋毁您与嶦琼宫主的清誉,我现在就命人去查,务必要将此人揪出来,狠狠惩戒!” 沈危雪:“不必。没有他,也会有别人来写。” 掌门:“那便禁止各大书铺售卖此物,违者严惩不贷!” “只是聊以营生的手段罢了,不必断人财路。”沈危雪摇了摇头,“只是……” 掌门严肃道:“只是什么?” 沈危雪微微一顿,想起白渺之前问他的那些问题。 虽然他知道这些话本都是虚构的,但那孩子似乎不知道。 若她将话本里的内容都当真了…… 沈危雪想了想,对掌门说:“在宗门内查一查,如若再发现这类话本,还是收了吧。” 掌门敛容应声:“好,我这就着人去办。” 白渺一回到住处,便开始长吁短叹。 系统:【你又叹什么气?】 白渺扼腕叹息:“二十个灵石,那话本足足花了我二十个灵石……” 系统:【活该,让你不走主线。】 白渺:“……” 她突然安静,走到书柜前,打开抽屉,将放在里面的针线拿出来。 系统:【怎么?终于要开始干正事了?】 “话本都被没收了,不干正事干什么?”白渺没好气道,“赶紧干完交差,省得你整天唠叨,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系统很满意:【你知道就好。】 白渺懒得理它,拿起白色丝线认真端详。 时间点点流逝,一刻钟过去了,她仍然维持着这个动作。 系统:【……你倒是动啊!】 白渺终于开口:“……剑穗,怎么编来着?” 系统第一次产生了杀宿主的念头。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 “可我不会啊。”白渺不解,“既然原主会做这些手工活,那按理说我应该也会吧?难道我没有继承她的技能点吗?” 【她是她,你是你,你们除了长得一样,没有其他任何联系!】系统崩溃大喊,【在剑穗编好之前不准再问我任何问题,否则我就判定你任务失败!】 白渺:“……” 好好的,怎么还急眼了。 她见求助无门,也不再说话,索性拿起丝线,依照自己的想法缠绕编织起来。 一个时辰后。 窗外天色渐暗,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案上的烛火在静静燃烧着。 突然,白渺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好了!” 系统闻言,看了看摆在桌案上的白色物件,提出质疑。 【这是剑穗?】 虽然和俗世意义上的剑穗有点接近,但上半部分太大太圆,下半部分又散开呈伞状,看起来颇为笨重。 “当然。” 白渺看着自己辛苦编织的小挂件,越看越欢喜,甚至觉得它圆圆的样子也很可爱,堪称别具一格、清新脱俗。 就是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究竟少了什么呢……” 白渺盯着剑穗看了许久,苦思冥想,也没有看出头绪。 系统忍不住嘲笑她:【不是少了什么,是你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剑穗。】 “你闭嘴。” 被系统这么一打岔,白渺也懒得再琢磨了。她将剑穗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细细把玩,然后满足一笑。 “不愧是我,真是太完美了。” 系统:【……】 空旷殿宇内,仙气缥缈,烛火幽幽。 周慎站在一位矍铄老人的面前,头颅低垂,不敢出声。 老人正是他的师尊——玄虚长老,此时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数落起来毫不留情。 “你看看你,连一只鸟都打不过,亏我还把灵剑给你,有什么用?简直丢尽为师的脸!” 周慎被他训得灰头土脸,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师尊,我不是打不过……” 玄虚长老怒道:“那是什么?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还敢找借口!” “我是不敢打呀师尊!”周慎很委屈,“那只鸟太玄乎了,跟传说中的神鸟青鸾一模一样,要真的是神鸟,那我一剑下去岂不是要遭天谴……” “胡扯!”玄虚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神鸟一直在栖寒峰与剑尊为伴,怎么可能跑来针对你?再敢狡辩,就去朔风堂好好反省一个月!” 朔风堂是关禁闭的地方,阴寒冷清,只有违反宗规的弟子才会被关进那里。 周慎闻言一颤,心下对白渺怨恨更深。 如果不是她,自己又怎会被那只凶鸟啄伤,更不会被师尊如此训斥…… 他越想越气,突然捏紧双拳,抬头震声道:“师尊,其实那只鸟针对的并不是我!” 玄虚长老一顿:“那它针对的是谁?” “是一个名叫白渺的女弟子……”周慎咬牙切齿,“我亲眼看到她意图潜入栖寒峰,弟子怀疑她对剑尊心怀不轨,所以才暗中尾随……” 玄虚长老皱眉问:“那你有什么发现吗?” “……弟子担心惊扰剑尊,所以跟到栖寒峰下便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跟上去。” 周慎眼中闪过一丝难堪:“但弟子肯定,她还会找机会再下手!只要师尊帮我一把,我定能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奸细抓个现行,让剑尊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玄虚长老深深皱起眉头。 虽说如今修真界一片平和,但魔道仍在蠢蠢欲动,且敌暗我明,不得不防。 如果真的有人想潜入栖寒峰暗害剑尊…… “封青。”玄虚长老沉唤一声,一名弟子从殿外走了进来。 “弟子在此。”封青恭顺行礼。 “你与周慎一同去调查此事,如若情况属实,立刻将奸细活抓回来。” 封青:“是,弟子明白。” 周慎低着头,嘴角扬起阴冷的弧度。 有柳韶做靠山又如何? 如今她已经变成意图谋害剑尊的奸细,就算是十个柳韶,也救不了她了。 第7章 白渺编好剑穗,并没有立即跑去栖寒峰送给沈危雪,而是和往常一样上课吃饭,闲时跟着柳韶学点有意思的小法术,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系统看得很是着急:【你倒是快去送剑穗啊!】 白渺摇摇头:“再等等。” 系统:【还有什么好等的?】 “我上次犯了那么大的错,这才过去几天,要是他还没有消气怎么办?”白渺振振有词。 系统:【越是没有消气,才越要送礼物给他。】 白渺叹气:“你认为女主为什么要送剑穗给男主?” 系统:【当然是为了表达爱慕之情。】 “太直白。”白渺说,“这其实是一种信物。” 系统不解:【信物?】 “睹物思人,相伴左右。”白渺轻笑,“是隐秘的少女心思呀。” 【既然你什么都懂,为什么不快点送给他,走完这个剧情?】 “你懂不懂什么叫睹物思人?”白渺没好气道,“人家心情好的时候睹物思人才会升好感,你趁他生气的时候让他睹物思人,找打吧你?” 系统无话可说。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山上断断续续地下起连绵细雨。 白渺没去上课,唐真真也偷懒了,和她一起窝在宿舍里磕瓜子。 前两日有几位师姐查房,将唐真真珍藏的限制级话本都收走了。唐真真心如死灰,暂时也没心思再去淘新的,便将自己这段时间听来的八卦一股脑讲给白渺听。 “听说前几日有人向柳韶表白呢,那姑娘长得还挺漂亮,你得有危机感了。” 白渺:“哈。” “昨天有人在演练场比剑的时候滑倒了,那人怪雨天地太滑,不肯认输,最后两人打起来了。” 白渺:“唔。” “前阵子你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打听过程意,我看他长得一般,就把他打发走了。” 白渺:“哦。” 唐真真讲得口干舌燥,白渺磕瓜子也磕得口干舌燥。 她起身倒茶,唐真真无意间扫了她一眼,突然惊呼:“你好像长高了!” 白渺也很惊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唐真真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起身走到她面前,用手在头顶验了验,“你看,你之前只到我眉毛这儿,现在已经和我一样高了!” 白渺拿起木剑比划了一下。 确实,她现在和唐真真一样高了,道袍也比之前短了一截。 白渺眼睛一亮,立马放下木剑,拿起墙边的伞便向外走去。 “哎,外面还在下雨呢,你要去哪儿?”唐真真在身后喊道。 “出去转转!” 白渺随口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濛濛雨幕中。 她撑着伞,独自前往栖寒峰。 系统猜不透她的心思:【你这是突然又想到什么了吗?】 “我长高了,说明我这段时间一直有好好吃饭。”白渺执伞走在雨中,“师尊看到了,一定会很欣慰。” 系统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你再顺势把剑穗送给他?】 白渺:“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系统:【……】 雨丝飘摇,白渺轻车熟路地走上山道,逐渐没入茫茫云雾。没过多久,两道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就是那人吗?”封青问道。 周慎点头,眼中闪过怨恨:“就是她。” 封青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冷淡。 周慎和他虽然同为玄虚长老门下弟子,但他对这个新入门不久的师弟并没有什么好感。 原因无他,此人太过招摇。 资质不过尔尔,行事却颇为张扬跋扈。不仅是其他长老门下的弟子不喜欢他,他们很多同门也看不上他。 如今长老还让自己和他一起调查所谓的奸细…… 封青收回视线,冷声道:“接下来怎么做?” 他故意不拿主意,将决定权抛给周慎,这样就算出了什么差错,也与他无关。 周慎恨恨盯着云雾中的山峰,咬牙道:“当然是跟上去。” 封青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点点头:“都听你的。” 周慎握紧手中长剑,看着眼前蜿蜒崎岖的山道,抬腿走了上去。 白渺抵达栖寒峰的时候,雨势又大了些。 她将沈危雪最常待的几个地方挨个找了一遍,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打湿了,也没有找到人。 难道他不在峰上? 白渺正打算再找一遍,上空突然传来清亮的啼叫声。 她抬起头,看到青鸾在她头顶盘旋。雨水落到它的羽毛上,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如宝石熠熠生辉。 白渺:“青鸾?” 青鸾又叫了一声,挥动羽翼向西南方向飞去。 白渺立即跟上。 青鸾在雨中七拐八绕,飞入一片深翠密林。白渺紧跟着它,不知走了多久,视野豁然开朗,一座临溪而建的竹楼出现在她眼前。 青鸾停在竹楼前,轻轻扑扇翅膀,示意她进去。 白渺走到竹楼前,轻轻一推,发现门没关。 她收起伞,放在檐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竹楼内雨声骤息,一室静谧。烛光幽微处,沈危雪静静伏在案上,呼吸清浅。 他身上披了一件鸦青色薄袍,柔软的发丝垂在脸侧,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在摇曳的烛火中投下淡淡阴影。 白渺悄悄上前,俯身看他。 窗外忽然吹起一阵冷风,雨丝斜斜地飘进来,白渺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 沈危雪睁眼的时候,白渺正在为他收拢外袍。少女潮湿的黑发轻轻扫过他的脸颊,有点痒,有点凉。 “……是你啊。”他慢慢开口,声音微哑。 “我吵醒你了吗?”白渺动作一顿,眼中浮现歉意。 她肌肤素白,在烛火的微光下如雪剔透,更衬得耳边的发丝漆黑柔软。 沈危雪抬起手,将她一缕垂落的头发撩到耳后:“没有。” 白渺一怔,笑着站起来:“那就好。” 沈危雪慢慢坐直身子,手撑着头,懒懒散散地看着她。 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他整个人都恹恹的,看上去有些低郁。 “外面雨很大吗?”他低声问。 白渺:“还好。” 沈危雪闭了下眼睛:“过来一点。” 白渺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俯身,微微凑近他。 沈危雪抬起手,轻触她的头发、肩头、手腕。 淡淡光晕亮起,她身上的水汽随之蒸发,头发和衣服恢复干爽,上面还残留着一缕极淡的冷香。 是沈危雪身上的味道。 白渺心想,这个即时烘干的技能真方便,她也想学。 沈危雪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想学?” 白渺稍顿,接着点头如啄米。 沈危雪轻轻笑了笑,语调很慢:“等雨停了……我再教你。” 白渺觉得他今天格外慵懒。 可能梅雨季就是这样,会让人变得无精打采。 虽然她是觉得,想教的话现在也可以教,没必要等到雨停……但比起这些,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白渺站直身子,抬头挺胸,期待地望向沈危雪。 “师尊,你看。”她抬起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下,“我长高了。” 沈危雪微微抬眼,眼神没有变化,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可恶,居然敷衍她。 白渺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不宜出门,要不还是先回去好了。 但她一看到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下雨天的,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今天怎么说也得把这剑穗送出去。 白渺看了沈危雪一眼,从芥子囊里拿出她亲手编制的剑穗。 白色剑穗在烛火映照下越发显得圆润可爱,白渺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将它提起来,那种缺了什么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沈危雪眼睫低垂,似寐似醒,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白渺又将剑穗举到窗边,借着灰暗的天光细细察看,突然福至心灵,思路豁然开朗。 她立即回到案前,对沈危雪说:“师尊,借你的笔用一下。” 说罢,不等沈危雪回应,她便直接拿起案上的毛笔,蘸了点墨,在剑穗上面的小圆包上落下两点,又在两点下方画出一道弧。 做完这些,她放下笔,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 这样感觉才对了。 【对个头,这什么鬼……】 白渺不顾系统阻拦,直接开口:“师尊,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沈危雪抬起视线:“什么?” 白渺将挂件提到他面前:“这个。” 沈危雪看着这个奇怪的小东西,浅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这是什么?” 白渺坚定道:“晴天娃娃。” 【剑穗!剑穗!是剑穗!】系统疯狂提醒。 白渺:“……的剑穗。” 沈危雪:“?” “晴天娃娃的剑穗?”他有些迷惑地、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白渺灵机一动,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是凡人剑客用来祈求天气转晴的小玩意。” “许多凡人剑客常年行走在外,最怕遇到雨季,所以他们就把剑穗做成这个样子,随身携带,以求雨季尽快结束,早日放晴。” 沈危雪若有所思:“有趣,我倒是从未听说过……” “害,小地方的习俗。”白渺一句带过,继续道,“我看这几天一直下雨,没完没了的,实在令人烦躁,便做了一个来送给您。” 沈危雪闻言,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这是你做的?” 白渺点点头:“虽然有点粗糙……”她话锋一转,弯眼笑道,“但寓意还是好的嘛。” “师尊也不喜欢一直下雨吧?我看你睡得精神都不好了。” 她说话没大没小,毫无礼数,但沈危雪听了也不在意。 阴雨连绵,人间的魔气也会随之加重,他确实不太喜欢。 “你说得对。”沈危雪从她手中接过晴天娃娃,静静注视,“寓意是好的。” 白渺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你喜欢吗?” 沈危雪眉眼低柔,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一笑:“谢谢你,我很喜欢。” 白渺:“!” 圆过来了,她圆过来了! “怎么样,我完成得很好吧?”白渺在心里得意炫耀,“他说很喜欢呢。” 系统语气复杂:【你那根本就不是剑穗……】 “谁说不是了?”白渺不服,“不信你现在就问他,看他承不承认这是剑穗。” 系统不吭声了。 虽然过程和它预期的不太一样,但沈危雪已经收下这件礼物,这段剧情就算顺利走完了。 虽然他的反应和原剧情中不太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白渺可不管系统在纠结什么,她眼巴巴地看着沈危雪,心情很好:“师尊,你打算把晴天娃娃挂在哪里呀?” 沈危雪微一沉吟:“我倒想把它挂在剑上,只是,我久不用剑……” 他身为剑尊,修为深晦,剑由心生,早已不再需要真剑。 “那就挂在屋檐上吧!”白渺一拍手,“那些不用剑的剑客都是这样做的。” 不用剑的剑客……沈危雪不禁莞尔。 “我现在就去挂上。”白渺刚自告奋勇地站起来,竹楼外突然传来青鸾嘹唳的叫声。 白渺好奇道:“它是不是想进来?” 沈危雪摇了摇头,笑意渐淡:“有人来了。” 白渺:“谁?” “我去看看吧。”沈危雪缓缓起身,鸦青色薄袍顺着肩头滑落在地。 他身上的郁气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寒凛冽的锐意。 白渺见状,立即道:“我也去。” 说着,抱起薄袍便追了上去。 第8章 周慎二人并不知道栖寒峰可以抄近道,二人在蜿蜒山路上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抵达山门。 栖寒峰上山峦起伏,雨雾朦胧,一眼望去尽是草木,却不见一道人影。 封青还好,他已是结丹境,仅凭真气便可御体。周慎就没这么幸运了,他的境界只有炼气,出来还没带伞,这么淋了一路,浑身早就湿透了。 两人站在最后一道石阶上,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要再向前走吗?”封青问道。 再向前就是剑尊的领域了,即便有玄虚长老的授意,他也不敢贸然前进。 “当然要向前走,不然怎么揪出那个奸细?” 周慎神色愤恨,毫不犹豫,抬脚便向上迈去—— 这时,一声嘹亮的清鸣突然打断了他。 他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便头皮发麻,被鸟啄伤的屈辱再度袭上心头。他气血上涌,猛地抬头,一只羽翎华丽的青色大鸟倏地飞入他的视野。 周慎怒喝:“恶鸟,果然是你!” 他提剑欲追,封青见状,立即伸手拦住他:“住手,这是神鸟青鸾。” “什么?!”周慎愕然。 这还真是神鸟青鸾?那上次它为何突然出现在栖寒峰下,还放着白渺那臭丫头不管,独独针对他一人? 难道……真如那丫头所说,她是上来喂鸟的? 周慎又惊又疑,还未等他细细琢磨,封青突然绷紧声音:“……剑尊大人来了。” 剑尊?那个神秘的危雪剑尊?他终于能见到大名鼎鼎的剑尊了? 周慎心下一喜,连忙顺着封青的目光向前望去。 一道修长身影正从雨中步步走来。 那人雪衣黑发,面容清疏。眉眼在雨雾中显得柔和,一身清冷气息却铮然凛冽,让人心生敬畏。 周慎顿时看呆了,恍惚间,那人已至眼前。 对方微微垂眸,与他们明明只隔了一道台阶的距离,却如水中望月,遥不可及。 封青立刻恭敬行礼:“见过剑尊大人。” 沈危雪平静道:“你们是何人?” “晚辈名叫周慎,是一个月前刚入门的弟子!”不等封青回答,周慎已经先他一步开口。 封青低头扫了他一眼,眼中闪过鄙夷。 他只字不提自己是玄虚长老门下弟子,却说自己才刚入门,分明就是想误导剑尊,让剑尊以为他还没有拜师。 以他的资质,居然还敢妄想得到剑尊的青睐,真是可笑…… 封青见周慎如此不自量力,索性也不说话了,让他一个人发挥。 沈危雪瞥了周慎一眼:“我问的不是这个。” “啊?这,弟子还以为……”周慎一愣,随即满脸尴尬。 封青心下冷笑,也不出声。 周慎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由暗暗咬牙,然后昂首挺胸地看向剑尊,高声道:“是这样的。弟子近日发现有贼人屡次擅闯栖寒峰,怀疑是魔道奸细,于是暗中追查……” 他话刚说到一半,白渺突然撑着伞从雨中小跑过来。 “师尊,你走太快了!” 白渺在沈危雪身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怀里还抱着那件鸦青色薄袍。 师、师尊? 周慎顿时目瞪口呆,一直低眉顺眼的封青也震惊地抬起了头。 只见高不可攀的剑尊大人正轻抚少女后背,语气温和柔缓:“抱歉,忘了你在后面。” 周慎:“???” 他惊得无法言语,此时腰子突然被封青捣了一下,他骤然吃痛,转头怒目而视。 封青压低声音:“这什么情况?你不是说她是奸细吗?” 周慎咬牙:“我怎么知道!” 以她的身份,以她的资质,怎么可能成为剑尊的徒弟…… 这时白渺也发现了像两根柱子一样杵在这里的周慎二人,她面露惊讶,道:“周兄,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叫“你怎么在这里”,她这个没用的废物都能在这儿,难道他周慎就不配出现在这里? 必定是这家伙迷惑剑尊,以喂鸟的名义骗取了剑尊的信任…… 周慎心态失衡,顿时恼羞成怒,对着沈危雪大声愤慨:“剑尊大人,弟子刚才所说的贼子正是此人!弟子曾多次目睹她擅闯栖寒峰,举止可疑,鬼鬼祟祟,且巧言令色,如此下作行径,必定不怀好意!” 嚯,瞎话一套一套的,连她都要当真了。 白渺一脸无语,正要反驳回去,沈危雪突然抬袖,阻止了她。 他垂眸俯瞰周慎,道:“白渺本就是我栖寒峰的弟子,何来擅闯一说?” 平静疏冷,无波无澜。 听到周慎的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平地惊雷。 居然……还真是剑尊的徒弟?! 他惊恐万分,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完了,剑尊生气了。 想想也是,堂堂剑尊的徒弟,被他当成奸细也就罢了,还当着本尊的面说了人家这么多坏话,这事换作哪个师父都不会高兴。 惹谁不好,偏偏惹恼剑尊。 他的修道之路,怕是要到此为止了。 封青立在一旁,全身紧绷,不敢出声。 只听沈危雪又问:“你的师尊是谁?” 封青一听,知道剑尊怕是要怪罪到长老头上,于是连忙道:“剑尊大人,此事俱是周慎一面之词,师尊也是担忧您的安危,其中细节并不知情……” “此事我自有定夺,你只要告诉我他是谁就行了。”沈危雪淡淡地打断他。 “这……”封青犹豫地看向周慎。 只见周慎正跪在地上,神情恍惚,面如死灰。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封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硬着头皮道:“……是玄虚长老。” “我知道了。”沈危雪拂袖转身,声音淡进雨雾里,“你们回去吧。” 封青深深行礼:“是……弟子告退。” 回竹楼的路上,白渺很安静。 沈危雪侧眸看她,发现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未被刚才的事影响。 “你不生气么?”他问。 居然那般诋毁她,跟踪她,还说她是魔道奸细。 如若他轻信了这番说辞,那她的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嗯?”白渺正在看伞沿下的雨滴,听到沈危雪提问,蓦地侧过脸,“不生气呀。” “为什么?”沈危雪有些好奇。 “要说为什么……”白渺想了想,理所当然道,“因为他太蠢了嘛。” 沈危雪说:“蠢人才可怕。” “但蠢人骗不了师尊。”白渺语气轻快,“师尊对我这么好,一定不会信他的鬼话。” 沈危雪微怔,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对了,师尊,”白渺突然想起什么,“你是怎么知道有人上来的?是因为青鸾的叫声吗?” 但她第一次上栖寒峰的时候,沈危雪似乎并不知晓,起码他当时看到她时,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 沈危雪点点头:“青鸾可以看到每一个接近栖寒峰的人,并自行判断是否需要告知我。” 白渺:“……” 还能自行判断?它怎么判断?看面相吗? 看到白渺狐疑的表情,沈危雪微微一笑:“若是修为低的,在它眼里没有威胁,也就没有通知的必要了。” 这个意思是……她的修为低到连青鸾都不屑一顾? 白渺感到一丝不爽。那个周慎的修为也不比她高多少啊,就算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人很厉害,也不可能威胁到沈危雪吧,有特意知会的必要吗?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沈危雪又补充一句:“除此之外,青鸾还能探查到来人是否有敌意。” 白渺:“您的意思是,周慎是怀着敌意上来的?” 沈危雪微笑颔首,正在上空盘旋的青鸾发出一声清亮的应和。 原来如此,看来青鸾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白渺点了点头,一转念,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等等,那不就说明,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青鸾就知道她没有敌意,却还是追着她啄了十几下…… 白渺顿时抬头,愤怒地看向青鸾。 “喳喳!”青鸾对上她的视线,得意地叫了两声,大摇大摆地飞走了。 “臭鸟,你给我回来!” 白渺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沈危雪微笑注视着他们,独自漫步雨中,目光逐渐平静柔和。 人想要追上鸟,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白渺有的是法子。她追到密林里,熟练掐诀,藤蔓骤然疯涨,猝不及防的青鸾顿时被缠绕着坠落下来。 “哼哼,被我抓到了吧?”白渺狞笑着靠近,青鸾疯狂挣扎,叫声凄厉。 “行了别装了。”白渺抓住鸟喙,一把捏住,“以后不准啄我,也不准抢我的东西,听到没有?” 上次就因为这家伙抢走芥子囊,害得她损失一本同人小说,这仇她可记着呢。 青鸾被她捏住嘴无法发声,只好连连点头,一双透红的圆眼睛显得无比诚恳。 白渺:“好,你现在跟我去挂晴天娃娃,配合一点,别搞骚操作。” 青鸾点头如啄米,白渺这才把它放了。 沈危雪回到竹楼的时候,白渺正乘着青鸾往屋檐上挂晴天娃娃。 两个小家伙配合得当,一个负责找位置,一个负责往上挂,看起来无比和谐。 沈危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没有出声。直到白渺挂好晴天娃娃,一回头,才发现他已经在身后站了许久。 白渺从青鸾背上探下头,认真地问:“师尊,挂在这里可以吗?” 沈危雪回过神:“……嗯。”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一个“嗯”…… 白渺微一思索,权当是默认了。 她拍了拍青鸾的脖子,青鸾会意,优雅平稳地缓缓降落。 白渺轻轻一跃,从青鸾背上跳下来,在沈危雪身旁站定。 “晴天娃娃已经在祈祷了,”她笑了笑,“师尊放心,应该很快就会放晴啦。” 沈危雪与她一同注视着屋檐下的白色挂件,天色昏暗,将他的瞳孔衬得比以往更深一些。 “……但愿如此。” 作者有话说: 白渺:等雨停了就可以教我烘干大法了! 沈危雪:? 第9章 许是白渺的晴天娃娃起了作用,次日,天气便转晴了。 连续下了几天阴雨,白渺和唐真真都觉得自己身上几乎要长出蘑菇。 怀着出来晒晒太阳的心思,她和唐真真一大早便爬起来,提着木剑去求知堂上课。 一路上满是去上课练剑的年轻弟子们。这些弟子一看到白渺便变了眼神,有些明显的还会停下脚步,捂着嘴与身边人悄声议论她。 白渺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到了这奇怪的气氛。 但她一向随遇而安,从来不把这些莫名其妙的反应放在心上。 又走了一段路,偷看她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一向粗神经的唐真真都感到不对劲了。 “白渺,那些人是不是在偷看你呀?” 白渺很淡定:“没见过美少女罢了。” 唐真真:“……” 就这样,在无数或有意或无意的目光中,二人走进了求知堂。 求知堂里已经坐了大半学子。他们大多是和白渺同一批入门的,与她相熟些,一见白渺进来,立即叫嚷着“来了来了”,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蜂拥而上。 “白渺,听说剑尊大人收你为徒了,这是真的假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剑尊还有收徒的意向吗?你能不能帮我举荐一下?” 众人将她团团围住,表情狂热,七嘴八舌,眼中的羡慕几乎要凝成实质。 白渺:“……” 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多嘴?她还没打算说出来呢。 倒不是想低调做人,而是怕麻烦。 沈危雪那么厉害,想要拜他为师的人肯定多得数不胜数。 她现在修为只有炼气,又没什么拿得出来的优势,什么剑骨灵根之类的金手指通通没有,这要是被那些不服气的人惦记上了,恐怕前途多舛。 系统:【你可是虐文女主,金手指要等被虐以后才能开启。】 白渺:“滚。” 还被虐以后,生怕她忘了这茬是吗? 白渺一脸晦气,还要分神面对眼前这些人的轮番轰炸。 “白渺,快告诉我们呀,你真的是剑尊大人的徒弟吗?” 白渺不是很想说话,干脆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众人见状,顿时一片哗然,求知堂瞬间炸开了锅。 连坐在一旁的唐真真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可从没听白渺提起过这件事。 “什么?你真的是剑尊大人的徒弟?” “真羡慕啊,居然能被剑尊大人看中……” “怪了,剑尊大人为何会收你为徒?莫非你天赋异禀,旁人看不出,独独剑尊大人慧眼识珠?” “再天赋异禀能天赋得过柳韶吗?柳韶也不过是被掌门真人看中而已……” “你这话是何意思?难道掌门真人还入不了你的眼?” “掌门真人自然也是极好的,但若和剑尊相比……” 这些弟子原本心里还有一丝侥幸,以为这只是无聊之人的谣传。此时听白渺亲口承认,顿时目瞪口呆、心情复杂,言辞间也失了分寸,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 白渺见他们吵得火热,趁机拉着唐真真换了个座位。刚一坐下,一根翠绿的柳条突然在她眼前晃了晃。 白渺抬眼,看到柳韶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身旁,嘴里叼着细细的柳条,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盛满惊讶。 “不会吧,你那个奇奇怪怪的师父真的是剑尊?” 看来他还记得之前沈危雪让白渺好好吃饭那件事。 唐真真一看柳韶在这儿,立即自觉坐到隔壁桌,笑嘻嘻道:“你们聊你们聊。” 白渺:“……” 她一脸无语地看向柳韶:“你又是听谁说的?” “所有人都在传啊。”柳韶耸了耸肩,“至于一开始是谁传出来的,就不知道了……” 白渺忍不住揉揉眉心。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周慎和那个和他一起去栖寒峰的师兄,多半是他们回去说给自己的同门弟子听,然后又一传十十传百,才变成如今这番局面。 这些人嘴巴真够大的。 柳韶见她走神,抬手在眼前晃晃:“你还没回答我呢,那个奇怪的家伙真的是剑尊?” 白渺点点头:“其实他也没有很奇怪……” 柳韶挑眉:“是是是,不奇怪,只是有点不负责任罢了。” 白渺:“……” 居然说剑尊不负责任,他还真敢。 想起沈危雪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和包容,白渺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 “他没有不负责任。”她慢慢斟酌用词,“他只是……在教导徒弟的方式上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而已。” 柳韶咬着柳条,含糊地应了一声:“唔,哪里不一样?” 白渺想了想:“更自由,更随性……?” 柳韶闻言,吐出柳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看来剑尊的魅力很大呀,这才几天,你就这么向着他了。” 白渺:“……” 那可是剑尊,难道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的坏话吗? 白渺白了柳韶一眼,没好气道:“你还是闭嘴吧。” “好好好,不聊你那个宝贝师尊了。”柳韶伸了个懒腰,在她身旁大咧咧坐下,“选剑会的消息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怎么样,有没有想法?” 白渺一脸懵逼:“选剑会?什么选剑会?” “就是一年一度的选剑会啊……”柳韶顿了一下,随即用孺子不可教的眼神打量白渺,“说吧,是不是又逃课了?” 他一个三天两头逃课摸鱼的人还好意思说别人。 白渺直接翻白眼:“少废话,说重点。” 柳韶耸了耸肩,如此这般地为她讲解起来。 原来这选剑会是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的小型活动,只有当年入门的弟子可以参加,算是新生限定。 选剑会顾名思义,就是将最终奖励定为剑器的选拔比赛。 参加选拔的弟子们进行一对一单挑,剑修对剑修,丹修对丹修,符修对符修,各打各的,互不干扰,最后各决出胜者两名,可以先后进剑阁挑选中意的武器。 白渺:“丹修和符修也能进剑阁挑东西?” “当然了,剑阁虽然叫剑阁,但里面也不全都是剑。”柳韶摸着下巴,“像炼丹炉之类的东西,应该也是有的吧……” 白渺心想,这不就是一库房吗。 “我已经打听过了,今年剑阁里最好的两把剑名唤眠霜、垂雾。”柳韶打了个响指,“我肯定是要拿走其中一把的,另一把,就留给你吧。” “为何最好的剑是两把,而不是一把?”白渺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而且你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能得第一,选拔还没开始呢,你就知道没有黑马了?” “你问题还真多。”柳韶摇摇头,“还好我有耐心,换做别人早不搭理你了。” 白渺冷哼一声,懒得和他杠。 师尊可比他有耐心多了,也没看人家这么吹嘘自己。 “第一个问题很简单,因为这两把剑是同一位铸剑师在同一时期铸造出来的,两把剑有如双生,不分伯仲,所以并称最好。” “至于第二个问题嘛……”柳韶挑了下眉,明亮张扬的眉眼间满是轻狂,“第一原本就是我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异议吗?” 口气不小。 不过他说得也是事实,他可是天才柳韶,比任何人都有说这话的资本。 白渺佩服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柳韶得意地勾起唇角,拍拍白渺的肩膀:“所以第一你就别想了,努努力得个第二吧。” 白渺摇摇头:“我才懒得比,随便走个过场就行了。” 柳韶讶道:“你不想要那两把好剑?” “我又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白渺一脸漫不经心,“更何况我还不确定要走什么路子呢,我觉得专精炼丹也挺好。” 不用打打杀杀,还能卖丹药换钱,稳赚不亏。 这次换柳韶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她了。 “可你的师父是剑尊啊。”他说,“身为剑尊的弟子却不学剑,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白渺:“……” 好像也是? 柳韶继续循循善诱:“而且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剑尊的徒弟了,你现在代表的不仅是你自己,更是剑尊的脸面和名声。若是在选剑会上输得太难看……” 他话没说完,白渺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丢不丢脸,但沈危雪对她这么好,要是因为她的缘故害他丢脸,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白渺脸上的表情终于认真起来。 “你说得对。”她立即坐直身体,向柳韶虚心求教,“那柳老师,您看我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柳韶骄傲一笑,“你的脑子我清楚,从现在开始,认真练剑吧!” 白渺:“好!” 上清峰主殿内,空旷冷清,掌门站在沈危雪面前,神色颇为尴尬。 “玄虚长老怎么说?”沈危雪语气平淡。 “说是那个弟子心思不正,还在他面前胡说八道,现在已经被他拖回去关禁闭了……” 掌门已经将周慎找事的前因后果盘问清楚,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危雪。 这类小事本不该由他一个掌门来做,只是前来询问的是剑尊,若是让旁人来做,他反而不放心。 沈危雪撑着头,黑发如流水般垂落:“他已经是长老了,自己没有一点判断力吗?” 掌门叹气道:“前些日子阴雨连绵,魔气加重,他会这般失了分寸也情有可原……” 听到“魔气”二字,沈危雪神色微动,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我已安排不言和元彦查看过护山大阵了,还好,没有邪魔入侵的迹象。”掌门双手负后,欲言又止,“只是……” 沈危雪:“什么?” “如今宗门内都在传白渺是您的徒弟,虽无大碍,但不免乱了辈分,清淮又还在闭关,要不要我去处理此事?”掌门沉声道。 师尊和师祖的区别可大了去了,沈危雪和宋清淮也不可相提并论,某种意义上,这误会简直错得离谱。 沈危雪倒是不知道消息居然传得这么快。 他神色缓和,眼睫轻垂:“我想想……” 他一向不拘泥凡事俗礼,不管怎么说,白渺如今都是他栖寒峰的弟子,不论其他,这一点是错不了的,也无需纠正。 一定要说错的话也只是在称谓上有些差池,用掌门真人的话说就是乱了辈分。他们不像他,极其看重这一点,认为这样不合规矩也可以理解。 只是白渺自初识便唤他师尊,如今突然告诉她“师尊”这个称谓是错的…… 她年纪小,脸皮薄,以后说不定会不自在,从此和他生分了也不无可能。 这么一想,沈危雪觉得还是不要纠正比较好。 “罢了,随便他们怎么传吧。”沈危雪轻声道,“让他们有些忌惮也好,省得再去找那孩子的麻烦……” 如周慎之徒,不就是因为看到白渺在收徒大典上受尽冷落,以为她是被挑剩下的,无人在意,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欺辱她。 现在他们都知道白渺是他的弟子了,就算心里再不服,想必也得看在他的面上掂量几分。 掌门点头应和:“那是必然的,那些弟子羡慕还来不及,谁敢去找她的麻烦?” 心里却暗暗惊奇,剑尊之前可是从来不管他那个天才徒弟的,十几岁的男孩扔在一边自生自灭,如今只是换了个女孩儿,怎么突然如此上心了? 难道剑尊重女轻男? 如果真是这样,那清淮可太委屈了,这是打从娘胎里就输了呀…… 在柳韶的督促下,白渺开始认真修行,勤勉练剑。 每天不是在打坐悟道就是在和唐真真搞实战演练,没过几天唐真真就打不过她了,于是她又把演练对象换成柳韶,天天你来我往的,木剑都被练断了好几把。 短短半月,她的剑法已是突飞猛进。 系统对她的转变叹为观止:【原来你也不笨啊……】 白渺不爽:“什么叫原来我也不笨,我本来就不笨好吗?” 系统:【那你为什么连一个简单的剑穗都编不好……】 白渺:“我不擅长手工活不行吗?” 这点她倒是没有撒谎,她从小就不太有耐心,也不擅长这些比较精细的、需要静心的事情。 什么十字绣、羊毛毡、搭乐高……别人能坐在那里专注半天,她就不行。 她不把十字绣扎别人身上就算好的了。 系统不解:【但我看你练剑的时候倒是很专心啊?】 “你不懂。”白渺擦了一把额上汗珠,继续举起木剑,“练剑就和学习一样,只要领悟了就会有效果。” 她的资质虽然不是最好的,但脑子却不比柳韶差多少。 学习也好,练剑也好……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想要做好就能做好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它们比编剑穗要简单多了——对她而言。 系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奇奇怪怪的、捉弄人的法术,白渺一学就会了。 不是因为它们简单,而是因为白渺聪明。 难怪她能和柳韶玩到一起,还真是应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一想到这个懒鬼宿主是为了男主才奋起,系统不由感到欣慰。 看来剧情还是在顺利进行的,它应该不用太操心了……吧? 薄暮西沉,栖寒峰上雾气氤氲,金色余晖笼罩了溪畔竹楼。 沈危雪坐在桌案前,安静地翻阅典籍,青鸾在一旁走来踱去,叽叽喳喳,比平日要聒噪许多。 沈危雪不理它,它便伸长脖子,“tui”的一声,吐出一样东西。 沈危雪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只死透的虫子。 青鸾缩回脖子,又开始在他面前来回踱步,间或发出要吐不吐的动静。 沈危雪知道,青鸾这是无聊了,故意在他面前找事,以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轻轻叹息,合上书卷:“怎么了?” 青鸾立即眼睛一亮,气势汹汹地抬起翅膀,青翠翅尖直指窗外。 窗外屋檐下,白色的晴天娃娃正在随风轻晃。 白渺已经有大半月没来栖寒峰了。 青鸾习惯了和她玩耍,如今这么久不见她,反倒觉得有些寂寞。 也不知她在忙什么。 沈危雪收回视线,轻声笑道:“想她了?” 第10章 青鸾扑扇几下翅膀,重重地“啾”了一声。 果然。 沈危雪闭上眼睛,慢慢揉了揉眉骨:“那就,明日……” 他顿了顿:“去叫她来吧。” “啾啾!” 青鸾很高兴,一低头,看到之前吐出来的那条虫子还在爪边。 沈危雪微抬眼睫,似是无意地瞥了一眼,青鸾顿时紧张,立即低头将虫子吞了回去。 吞咽的声音在安静的竹楼里显得格外清晰,青鸾很殷勤,又用长长的漂亮尾羽在地上扫了扫。 沈危雪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这才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翻开书卷。 青鸾见状,连忙夹紧翅膀,缩头缩脑地出去了。 转眼,又到休沐日。 白渺刻苦练剑了大半月,有心想要犒劳自己。刚好柳韶与唐真真也有此意,三人便相约一同下山吃火锅。 这次程意不在,没有人提醒他们要均衡饮食、荤素搭配,三人点了满满一桌子肉菜,没过多久,面前盘子便堆成了小山。 唐真真看柳韶吃得很投入,突然朝白渺眨了下眼睛,然后故作好奇地开口。 “哎,柳韶,听说之前有人跟你表白心意啊,你回应人家了没?” 柳韶手中筷子不停,在滚热的红汤里进进出出:“回了啊,拒绝了。” “啊?为什么拒绝呀?”唐真真问道,“我听说那个姑娘长得还挺漂亮呢,你不喜欢漂亮姑娘吗?” “漂亮姑娘谁不喜欢……”柳韶抬起俊秀的脸庞,似笑非笑道,“但我在这方面,也是有要求的。” “还有要求?”唐真真偷偷朝白渺挤眉弄眼,“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白渺:“……”又开始了。 柳韶振振有词:“要家里开酒楼的。” 唐真真:“……” 白渺:“……” 唐真真凑到白渺身边咬耳朵:“看来只能等我回家拿钱资助你了……” 白渺:“……你歇歇吧。” 唐真真见白渺不接茬,柳韶也不靠谱,只有她一人皇帝不急急太监,顿时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喝了一口酸梅汤,突然又想起一事,杏眼随即又亮了起来。 “对了,白渺,你给我们说说剑尊呗?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级别的大人物呢!” 白渺奇怪道:“这事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现在才问?” 唐真真一向爱听八卦,但之前宗里都在疯传她和剑尊的师徒关系时,唐真真反而一声不吭。 如今大家都接受这个事实了,她却像消息延迟了一样,突然又把这事提了起来。 “之前我不是没机会嘛。”唐真真晃了晃汤碗,抱怨道,“你每天不是练剑就是睡觉,每次一拿剑表情还那么凶,我哪敢问你呀。” 白渺:“……” 她看向柳韶:“很凶吗?” “那不叫凶,”柳韶一本正经,“叫杀意。” ……听起来更糟糕了。 白渺无奈地揉揉眉心:“我以后尽量收敛。”接着放下手,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呢,你们想知道什么?” 唐真真和柳韶面面相觑,二人突然同时出手。柳韶离得远些,被唐真真一把抢到了筷筒。 这是他们上次吃火锅时立下的小游戏。一旦想要提问的多于一人,就一起抢饭桌上的筷筒,谁先抢到,就由谁先提问。 唐真真兴奋道:“好耶,是我赢了!” 柳韶慢条斯理:“筷筒就放在你那边,这要是再抢不到,你也不用修仙了……” “我不管,反正是我抢到的!”唐真真抱着筷筒,兴奋地看向白渺,“快快,告诉我,剑尊真的和话本里一样吗?” 白渺:“……你指哪方面?” “当然是感情方面!”唐真真一脸八卦,“他是不是真的像话本里写的那么多情呀,他认识翦桐仙子吗,还有沧芸圣女、魔族公主……” 白渺没想到唐真真居然这么单纯。这么一想,她那些珍藏的话本的确应该没收,否则影响就太不好了。 “我不知道师尊多不多情,但他和你说的这些人全都不熟。” “啊?”唐真真颇为失望,“我还以为会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呢……” 你以为这里是绿江文学城吗? 白渺:“下一个。” “该我了。”柳韶懒洋洋地举起筷子,“我很好奇,剑尊是不是真的像外面说得那样,一直待在栖寒峰上,从不离开?” 白渺回忆了下沈危雪这段时间的行动轨迹:“没有大事发生的话,是这样的。” “唔,那他选剑会应该也不会出现了吧……”柳韶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白渺:“应该不会。” 沈危雪一看就是对这些小打小闹不感兴趣的,除非是那种排场很大的大型活动,否则估计很难请动他。 “我来我来!”唐真真兴致很高,“栖寒峰上真的有神鸟吗?” 白渺:“有,叫青鸾,能看出一个人的修为。” “哇,这么厉害……”唐真真脸上露出崇拜的表情,“那它平时都吃什么?” 白渺想起青鸾不太优雅的吃相。 “吃你们给它捉的虫子……” 柳韶立即反应过来:“我们之前捉的那些虫子,就是给它吃的?” 白渺点了点头。 唐真真:“我的天,神鸟居然也吃那么恶心的虫子……等等,这么一说,我们不就是喂过神鸟的人了?” 白渺:“是啊,等着报恩吧。” 唐真真更兴奋了,又缠着白渺问了好多问题。 她和柳韶的问题虽然都稀奇古怪的,但却没有一个像之前那些弟子一样,疑惑剑尊究竟看上白渺哪里。 在他们眼中,仿佛白渺会成为剑尊的徒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值得费解,也不值得嫉妒。 白渺一五一十,认真回答。 酒楼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白渺三人聊得尽兴之时,远处二楼雅间内,有一桌客人也正打量着他们。 “就是那个人?”其中一人冷冷开口。 “你指哪个?他们一共三人呢。”坐在他对面的同伴一脸正经道。 “……当然是那个女的!” “女的也有两个。”另一名同伴朝嘴里扔了颗花生米。 “……皮肤特别白的那个!” “阮兄,不必羡慕,你的皮肤也很白……” “滚!” 最先开口那人终于忍无可忍,骤然起身,拿起佩剑,抬腿便向楼下走去。 另外三人互相递眼色,纷纷放下杯盏,也起身跟着走出雅间。 一楼人声嘈杂,灯火辉煌。 白渺三人聊得正起劲,一个腰间佩剑的锦衣少年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了三个同龄人,个个穿得光鲜亮丽,一看就是家底殷实的富家子弟。 唐真真小声嘀咕:“不会吧,又来了个周慎第二?” 柳韶摇了摇头:“这几个可比周慎那伙人高强多了。” 白渺闻言,抬眼细细打量。 确实如柳韶所说,这几人虽然看着都挺像纨绔子弟的,但仔细一看却身姿挺拔、相貌不俗,比起周慎和他的跟班,更多了几分从容和气度。 白渺注意到其中一人腰间悬挂的锦囊——上面有扶霄宗的标记。 是扶霄宗炼制的芥子囊。 “你就是剑尊的徒弟?” 为首的锦衣少年冷淡出声,白渺望过去,发现他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白渺点点头:“我是剑尊的徒弟,你是哪位?” 锦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恼意:“我叫阮成殊,是苍远峰主门下弟子。” 阮成殊? 柳韶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露出了然的微笑。 阮成殊冷冷看他:“你笑什么?” “我笑……”柳韶抬起鼻子,嗅了嗅四周,“这里的酸味好大呀,是谁把陈醋打翻了吗?” 唐真真听了,立马也跟着嗅闻:“真的吗?我怎么没闻到?” 白渺:“……” 阮成殊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左侧看着沉稳些的少年一把按住他肩膀:“阮兄,冷静。” 阮成殊垂下眼睫,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恢复平静。 他看向坐着的白渺,冷声道:“选剑会,你会参加吧?” 白渺到现在还没搞明白这人是来干嘛的,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打算。” “那就在选剑会上见吧。”阮成殊突然抽出腰间长剑,剑锋雪亮,直指白渺眉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在所有人面前打败你,让剑尊意识到,收你为徒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原来是下战书来了。 白渺微讶,随即轻松一笑:“好啊。” 她的反应太过平淡,阮成殊秀眉微蹙,似乎很不满意,倒是他身后三人,纷纷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他们都在收徒大典上见过白渺,纤弱少女当初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与现在截然相反,璀璨灯光在她脸上流转浮动,一眼望去,竟然与昔日判若两人。 阮成殊脸色一沉:“你……” “阮兄,冷静。”他左侧那人又在他肩膀拍了一下。 阮成殊深吸一口气,收剑转身。 “十日后,选剑会,不见不散。”他斜睨白渺一眼,声音冰冷,“我等着你。” 白渺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几人离开后,唐真真看着他们的背影,忿忿咬筷子:“那人有毛病吧,好端端的,我们招他惹他了?” 柳韶:“他是嫉妒白渺。” 唐真真:“嫉妒?” 柳韶放下筷子,不紧不慢道:“那个阮成殊是阮家独苗,天资绝佳,打从生下来就泡在天材地宝里长大。据说只要是给这位少爷的东西,无论什么都得是最好的。” 唐真真不解:“这跟白渺有什么关系?” “既然他什么都想要最好,这师父自然也得是最好的啦。”柳韶笑道,“他进入扶霄宗就是为了拜剑尊为师,结果剑尊都没在收徒大典上出现,现在却变成了白渺的师父,你说他酸不酸、气不气?” 唐真真冷哼一声:“那说明他不如咱们白渺,有什么好气的?” 柳韶:“他可不这么想。” 他看向白渺,调侃道:“怎么样,又来个强劲的对手,你还应付得过来吗?” “还好吧。”白渺不是很在意,“那家伙再强劲还能强得过你?” 柳韶耸耸肩:“那当然是比不过我的。” “那不就得了。”白渺说,“我很快就要超过你了,到时候吊打他岂不是轻轻松松?” 柳韶凑近看她,匪夷所思道:“你喝酒了?” 唐真真很疑惑:“我们没点酒呀。” 柳韶拖长语调:“哦?那有些人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呢?” 唐真真这才反应过来:“你这家伙,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两人很快吵闹起来,白渺坐在中间涮羊肉,完全没有要拉架的意思。 虽然面上表现得波澜不惊,但她心里也知道,这个阮成殊远没有周慎那么好打发。 如果想要在选剑会上赢过他,只怕要更努力才行…… 想到这里,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是考前临时抱佛脚,再熬十天吧。 与此同时,青鸾正在白渺住的小院上空低低盘旋。 渐渐有一些附近的弟子聚集过来,他们看着青鸾华贵璀璨的羽毛,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神鸟青鸾吧!” “据说青鸾一直养在栖寒峰上,它突然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来找人吧?” “找谁?我们这儿是弟子苑,又不是掌门真人的主殿……” “还能有谁,当然是剑尊新收的徒弟了!” 众人皆知,剑尊沈危雪扬名至今,只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即将突破返虚境的宋清淮,修炼速度极快,是过去几百年间难得一见的天才。 可惜有剑尊在,什么样的天才都难以绽放光辉。再加上昔日魔尊也被剑尊打败,修真界一片安定,天才们没有用武之地,时间一久,也就被人淡忘了。 如今宋清淮常年闭关,在他之后,剑尊曾放言永不再收徒。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他居然悄无声息地收了第二个徒弟,而且还是一个各方面都不突出的女徒弟…… “可能剑尊喜欢女孩儿”、“可能剑尊觉得培养一个庸才更有挑战性”、“可能剑尊是跟谁打赌打输了”…… 对于剑尊这一举动的猜测可谓是层不出穷、众说纷纭,但无论如何,事情已成定局,既然剑尊和掌门都没有出来否认,那大家也就只能接受了。 如今连养在剑尊身边的神鸟青鸾都从栖寒峰下来了,除了帮剑尊传召他的小徒弟,围观弟子们想不到还能有什么理由能让神鸟在弟子苑上空徘徊不走。 青鸾扑簌翅膀,降落到白渺住的院子,在里面找了一通,结果一个人都没有找到,还白白被那么多人像看猴一样围观了半天。 没办法,它只好闷闷不乐地飞回了栖寒峰。 青鸾飞到竹楼的窗楹边,低低啼叫一声。 沈危雪正在提笔作画,听到叫声,指尖微顿,不经意抬起眼睫。 “怎么,没见到人?” 青鸾幽怨地附和一声,看起来颇为郁闷。 沈危雪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么晚了,会去哪里……” 青鸾站在窗楹上叽叽喳喳,骂骂咧咧,似乎在强烈谴责白渺的失联行为。 沈危雪沉吟道:“估计是出去玩了……” 青鸾一听,骂得更凶。 沈危雪:“惩罚就不必了,她还只是个孩子。” 青鸾重重嗤声,跺了下爪子。 “罢了,你再去一趟,就在那儿守着吧。” “守到亥时……”沈危雪轻声道,“若是她还没有回,就来告诉我。” 青鸾清亮地应了一声,扑扑翅膀,又飞走了。 沈危雪收回视线,看着画了一半的山水图,重新拂袖提笔。 思绪蔓延。 这一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白渺:情敌+1 为师祖点一首《过火》 第11章 这一顿火锅三人吃得都很尽兴,直到天黑了,他们才心满意足地从酒楼里走出来。 白渺和柳韶的肚子都吃得圆鼓鼓的,唐真真更夸张,撑得差点走不动路。 三人不紧不慢地散步回去,半道上,柳韶御剑回了上清峰。 白渺和唐真真不会御剑,两人走累了便互相搀扶着爬石阶。夜色清冷,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磨磨蹭蹭地回到了弟子苑。 一推开门,走进院子,唐真真便看到一道碧青流光在眼前掠过。 她揉了揉眼睛,诧异道:“白渺,那是什么?” “嗯?”白渺迷迷糊糊地抬眼望过去—— 梧桐树下,青鸾正直勾勾盯着她。 白渺:“……” 一人一鸟四目相对,几乎是一瞬间,白渺突然抱头向屋内狂奔。 青鸾扑扇翅膀,迅如闪电地追上去。 白渺冲到屋里,眼疾手快地关上门。青鸾在门外又撞又啄,本就不算厚实的木门很快被它啄出了几个小坑。 唐真真站在院里,看得目瞪口呆:“白渺,你们这是在干嘛……” 白渺在屋里大喊:“这只鸟意图袭击我!” 唐真真:“可是、它不是神鸟吗……” 长得这么华贵优美,羽翎还会粼粼发光,除了神鸟青鸾,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了。 不过神鸟还真凶,比她小时候见过的大鹅还要凶…… “谁说神鸟就不会袭击人了?”白渺死死堵住门,“你再不来帮我,咱们这门就要报废了!” “哦、哦……我现在就来帮你!” 唐真真慌慌张张地跑到墙边,抄起扫帚,闭上眼睛,心一横便向青鸾冲了过去。 “呀——!” 青鸾正在气势汹汹地撞门,一扭头便看到唐真真举着把扫帚,撵狗似的冲了过来。它瞳孔一缩,骂骂咧咧地叫了两声,立即飞至上空。 唐真真什么也看不见,“砰”地一下撞上了木门。 白渺:“……”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刚才那一瞬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咦?鸟呢?”唐真真睁开眼,奇怪地环顾四周。 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白渺在门内虚弱道:“先别管鸟了,管管我吧……” “哦、好!” 唐真真闻言,连忙丢掉扫帚,推到一边。白渺这才推开门,从屋里走出来,捂着心口,一副受伤不轻的样子。 唐真真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 白渺:“被你撞的……” 唐真真不能理解:“可我撞的明明是门,你怎么会有感觉?” 白渺:“我就在门后面啊……” 唐真真静止几秒,终于反应过来。她露出愧疚的表情:“对不起哦,我帮你揉揉吧……” “不用了……” 正说话间,青鸾突然出现在二人上空,展开羽翼,骤然俯冲。 唐真真只觉眼底一道青色流光一划而过,再抬眼时,白渺已经被青鸾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抓走了。 唐真真顿时惊呼:“白渺!” 白渺被抓住双肩提在空中,不敢随意乱动,只好对唐真真说:“估计是师尊有事找我……你先睡吧,不用担心我。” 然后又对青鸾说:“能不能给我换个姿势?这样我肩膀很疼啊……” 青鸾恶狠狠地啐了一声,倏地向上一甩,将她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唐真真在下面仰着脑袋看呆了。 这个动作,也太高难度了吧…… 白渺也被吓得不轻。但她为了不让唐真真担心,还是俯下身子,抱紧青鸾脖子,对站在院中的唐真真挥了挥手。 “不用等我了,快去睡觉吧!” “好。”唐真真见她稳稳坐在青鸾背上,这才放心,也对她用力挥手,“你要早点回来呀!” 白渺点了点头,青鸾一挥翅膀,转眼便载着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青鸾的飞行速度极快,别人要至少一个时辰的脚程,它仅仅一刻钟便到达了。 白渺暗自庆幸,还好她不恐高。 这可比滑翔机刺激多了。 在栖寒峰降落后,青鸾一直高昂着脑袋,直到抵达竹楼前都没再看白渺一眼。 瞎子都能看出来这只鸟是在闹脾气。 白渺暗暗揣测,是不是它在院里等了很久,所以火气才这么大?但这也不能怪她呀,好不容易放假一次,谁会放着火锅不吃,老老实实地待在山上呢? 但不管怎么说,起码青鸾没有将她从半路上丢下去,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偷瞄青鸾一眼,抚了下肩部的褶皱,郑重地走进竹楼。 沈危雪正在眺望窗外,看到她进来,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亮,又如月下潭水,很快恢复平静,一如往常般清澈通透。 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 白渺后知后觉——他该不会是在担心她吧? 她迟疑开口:“师尊……有什么事找我吗?” 沈危雪温和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白渺:“?” 还是个简答题? 她小心翼翼偷瞄沈危雪的表情。 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恬淡,让人如沐春风,看不出什么异常。 白渺想了想,斟酌着回答:“我一回来,就看到青鸾站在院里等我,它平时几乎不下栖寒峰,所以,我想,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青鸾今日去你的住处没找到你。”沈危雪的目光移到青鸾身上,“它很担心。” 白渺半信半疑地看向青鸾。 青鸾气呼呼地一扭头,把色彩斑斓的屁股对准她。 白渺:“……” “那它……”她尴尬地收回视线,“为什么要去找我?” 青鸾用力一甩尾羽,继续不理她。 ……是真的很有脾气。 沈危雪倏忽轻笑:“自然是想你了。” 白渺一怔,然后别开脸,不太自然地摸摸鼻子:“原来是这样啊……” 沈危雪说话不说主语,乍一听,实在容易令人误解。 她暗道自己今天真是吃得太多,都有些头昏脑涨了,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能会错意。 总而言之,青鸾等到现在,就意味着它的主人也等到现在。白渺换位思考,觉得这种情况下,他们不生气基本是不可能的。 她决定在师尊发火前主动认错。 白渺首先走到青鸾面前,伸手摸摸它的羽毛,诚恳地说:“抱歉哦,我不知道你在等我,否则我说什么也会早点回来的。” “等我忙完这阵,就去抓很多很多新鲜肥美的虫子赔给你,好不好?” 青鸾一听到“虫子”这两个字,顿时精神一振。但它没有忘记自己此时还在生气,所以依然矜持地伸直脖子,傲娇地哼了一声。 看到它这副姿态,白渺微微松了口气。 这个小的暂时是搞定了,还剩下一个大的。 接着,她站起身,满怀歉意地看向沈危雪。 “师尊,你是不是也等了很久呀?” 沈危雪想起那副未完成的画:“还好。” 那就还是等了。 白渺略微有些懊恼。 早知道就不吃这么久了,招来个对手不说,还把师尊得罪了。 她想了想,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抓起沈危雪的手,贴到脸畔,轻轻蹭了蹭。 这是她上辈子犯错时惯常使用的小手段。她长得无辜,只要这样蹭一蹭,长辈们就会原谅她。 沈危雪有些怔然。 少女的脸莹白细嫩,许是从外面刚回来的缘故,还沾着些许湿冷的夜雾。 软软凉凉的,触感细腻柔滑。 他下意识用指骨摩挲了一下。 “对不起,师尊。”白渺仰起脸看他,温顺得像小猫,“今日休沐,所以我才懈怠了些。我若是知道您在等我,一定早早就回来,一刻也不耽搁。” 沈危雪注视着她,手背还贴在她的脸颊上。 他温声道:“无妨,平安回来就好。”顿了顿,又问,“今日也是去山下了?” 白渺见危机解除,这才松开手,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沈危雪微微眨了下眼:“去山下做了什么?” 他一向不喜过问别人的事情,一是没有兴趣,二是习惯保持距离。 但看到白渺这么晚才回来,他却莫名生出一丝想要了解的心思。 大概为人师表正是如此,相处得久了,便会自然而然地关心自己的弟子,在意自己的弟子。 他从未与人建立过这样亲密的关系,从前总是不明白其他几位峰主为何对他们的徒弟百般爱护,现在终于能理解一点了。 这种感觉倒很新鲜。 白渺一五一十地答:“去看了杂耍,吃了火锅,还买了一些零食……” 沈危雪眼神很柔和:“还是和朋友一起吗?” 白渺点点头:“他们也喜欢吃火锅。” 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很好,不至于太孤单。 沈危雪感到一丝欣慰。 白渺不明白沈危雪问这些问题干什么,但她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就像小学生放学回家迟了,被妈妈拉住问东问西一样。 ……不对啊这个发展。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训斥她玩物丧志吗,怎么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打听起她的交友情况了? 白渺不能理解,她眉头微微拧起,表情逐渐凝重。 沈危雪见她这般,关切道:“是不是累了?” 白渺回过神:“……有点。” “那今日就在这里歇下吧。”沈危雪自然地说,“阁楼有床,我不会打扰你,你可以安心休息。” “哦,好……” 白渺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上了阁楼,直到沈危雪退出房间,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怎么还留下来过夜了?! 第12章 白渺对今晚的一系列发展感到匪夷所思。百般费解下,她决定召唤系统,让这个憨批帮她承担一点脑力工作。 “原来的剧情有这段吗?”白渺问。 系统:【你以为原女主是什么,人家可是安分守己的小白花,怎么可能在外面玩到半夜才回家?】 白渺:“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不是好女孩儿吗?” 系统:【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事实就是你这个蠢货只会说废话。”白渺冷笑,“我是让你出来阴阳怪气的吗?没有建设性的发言就滚蛋,不要浪费我的脑容量。” 系统:【……】 它沉默半晌,说:【原剧情没有这段,但你毕竟不是原女主,也不可能和原剧情完全吻合。】 白渺:“好,那我就放心了。” 系统:【不要这么快就放心啊喂!】 白渺:“那你想要我怎样?我可一直都是按照你的指示在做的。” 系统:【我好像没有指示你做晴天娃娃吧……】 白渺:“谁说那是晴天娃娃了,那个明明是晴天娃娃造型的剑穗。” 系统:【……】 【算了,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它发出极富感情的叹气声,【总之你要是再搞骚操作,以后剧情迟早脱缰。】 白渺:“你还是退下吧。” 系统被她一噎,彻底不吱声了。 白渺坐在桌边想了一会儿,越想脑子越清醒。 今天在酒楼里遇到的那个阮成殊,实在令她在意。 柳韶后来又给她提供了一些信息。 那家伙是苍远峰主的徒弟,而苍远峰主也是剑修,且在剑法上颇有造诣,这个阮成殊跟着他,估计也不会差。 另外阮成殊现在的境界已经达到炼气圆满,比她高出不少,再加上他本人对这次选剑会似乎势在必得…… 看来只能在实战上超过他了。 白渺突然起身,摸出芥子囊,从里面取出木剑。 系统被她的举动惊到了:【大半夜的,你要干嘛?】 白渺提起木剑向外走去:“练剑。” 系统震惊:【你是被人魂穿了吗?突然这么勤奋,我有点不习惯……】 白渺:“我一直都很勤奋。” 系统:【真的吗?】 白渺顿了顿:“在擅长的事情上……可以了吧?” 系统:【这还差不多。】 总而言之,既然决定了要在选剑会上打败阮成殊,就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懈怠。 更何况她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天,也不差这最后几天了。 白渺提着木剑,轻手轻脚地推门下楼。见楼下一片漆黑,琢磨沈危雪多半已经睡了,于是悄无声息地走出竹楼。 外面皓月当空,繁星点点,银霜倾泻一地。 不能吵醒师尊。 这样想着,白渺离开竹楼,越走越远,进了那片桃林。 深夜的桃林幽深而静谧,枝叶繁茂,树影婆娑,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白渺深吸一口气,想象对手就在眼前。 出剑,挥砍,躲避,每一次都比之前更精准。 如此反复,时间一点点流逝。 沈危雪发现她的时候,她的额发已经被汗浸湿了。 沈危雪原本并不在竹楼,白渺从竹楼里偷溜出来的时候,他正坐在紫藤树下静静赏月。 他虽然看着清心寡欲,但其实骨子里是很随性的一个人。 觉得月色很好,便抬头欣赏。觉得花香清幽,便驻足闻嗅。 他觉得今晚的月色就很好。 他独自出来,也没有忘记竹楼里的白渺。于是他让青鸾留在竹楼守着,如果白渺醒了,就来告诉他。 结果没过多久,青鸾就飞来了,叽叽喳喳的,样子有些急迫。 沈危雪还以为白渺出了什么事,立即跟着青鸾进了桃林。 步入桃林深处,沈危雪听到了凌厉的破空声。不像是突然而至的袭击,更像是有人在持续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像是在……练剑? 沈危雪心念微动,循声向前望去—— 月色下,少女正在专注练剑。 她的身形纤细,肌肤白皙,看起来纤弱清瘦,但出剑的动作却很迅疾,一招一式干净利落,透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锐气。 沈危雪停住脚步,没有出声。 但白渺却动作一顿,侧过脸来。 如水的月光映在她脸上,晶莹剔透,勾勒出动人的轮廓。她睫毛轻颤,如蝉翼沾露,眼瞳纯粹而清亮,泛着细碎星光。 沈危雪微微一怔。 “师尊?”白渺惊讶出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您怎么来了?” 她有点懵。自己特意跑这么远就是为了避开他,没想到居然还是撞上了。 明明她出来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危雪看了青鸾一眼:“青鸾告诉我,你从竹楼里出来了。” 原来是这家伙告的状。 白渺明白过来,狠狠瞪向青鸾。 青鸾躲在沈危雪后方,脖子一梗,完全不怵。 白渺先不管它,转而向沈危雪解释自己偷溜出来的原因。 “我吃多了,睡不着……”她将濡湿的发丝拨到耳后,低声道,“所以出来练练剑,消化一下。” 她眉眼温顺,长睫低垂,看起来柔弱无害,没有一点攻击性。 但沈危雪却还记得她凌厉出剑的样子。 “为何突然想起练剑?”沈危雪轻声问,“我记得你以前是不爱练剑的。” 这话说得白渺很尴尬。 她以前岂止是不爱,是压根没练过……每次来栖寒峰不是吃吃喝喝就是和青鸾打闹,基本没做过正经事,沈危雪也没过问,估计早就默认了她不学无术吧。 此时突然看到她半夜练剑,说不定还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白渺摸摸鼻子:“虽然不爱练,但也有不得不练的情况……” 沈危雪:“什么情况?” 白渺诚实回答:“选剑会。” 沈危雪略一思索,明白了她的意思。 扶霄宗每年都会在新进的弟子中举办选剑会,以此来激励人心,调动积极性,同时选拔出优秀的人才。 白渺也是今年新进的弟子,自然也要参加。 “你想参加吗?”沈危雪想了想,“如果不想的话,我可以让他们把你的名字剔除在外。” 白渺闻言,瞬间睁大眼睛。 还有这种好事? 不对不对,她都已经接受别人的挑战了,怎么能临时退缩呢? 况且她练都练了,要是最后不上场,那这段时间的投入岂不是都白费了。 白渺摇了摇头:“不行,我得参加。” 沈危雪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她习惯安逸,会本能地排斥这种活动。 “有人向我发起了挑战……”白渺解释道,“他扬言要打败我,让您意识到收我为徒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沈危雪眨了下眼,正要开口,白渺突然狡黠一笑。 “所以我要打败他,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愚蠢。” 原本想说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沈危雪看着她,眸光微微浮动。 “这就是你练剑的理由?” “嗯……也不全是吧。”白渺不好意思地说,“还有一点面子上的原因?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您的弟子了,我要是输得太惨,那不是把您的脸都丢尽了嘛。” 原来是怕丢他的脸。 沈危雪琥珀色的眼眸中浮起浅浅笑意。 “那你前些日子没来,也是因为忙于练剑?” 白渺点头:“对啊,我基础很差,不多练的话,恐怕连周慎都打不过。” 沈危雪:“周慎?” “就是之前说我坏话的那个蠢蛋。” 白渺的用词毫不客气,沈危雪听了也不恼。 他说:“他底子很差,原本就不如你。” “我知道。”白渺很淡定,“我也就是谦虚一下。” 沈危雪:“……” 他视线微移,看到她额上还有细细的汗珠,月光一照,湿漉漉的泛着光。 “勤于练习是好事,但太过劳累也不可。到时候累坏了身子,反而本末倒置。” 沈危雪神色平静而温柔。 “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教你剑诀。” 明天教她剑诀? 白渺有点意外:“还有十天就到选剑会了,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沈危雪上前,牵起她的手,“但是在此之前,你得先养好精神。”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赶紧回去睡觉,少在这儿瞎比划。 白渺还挺高兴的。 沈危雪现在教她剑诀无异于考前学霸帮忙开小灶,虽然这种行为对其他考生来说似乎不太公平,但她才不管呢,又不是现场作弊,反正最后能让她赢过阮成殊就行。 她就看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嘚瑟。 “好。”白渺乖乖跟着沈危雪往回走,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个,师尊,我想洗澡……” 她刚才练了这么长时间,身上出了不少汗。虽然可以用净尘诀清洗干净,但她习惯每天洗澡,突然不洗的话,只怕觉都睡不好。 沈危雪说:“竹楼后面有温泉,待会儿让青鸾带你去。” 好耶,泡温泉! 白渺瞬间精神了。 回到竹楼后,沈危雪取了一盏琉璃灯给白渺。白渺提着琉璃灯,由青鸾带路,穿过竹楼后面的蜿蜒小径,来到温泉边。 温泉四周是一圈青翠的竹林,山石环绕,雾气氤氲,昙花在夜色中泛着莹莹的光。 白渺迫不及待地进入水里,在晚风的徐徐吹拂中,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师尊这里真好啊。 要是能搬过来就好了,她想。 这样她就可以天天泡温泉了。 次日清晨,白渺被青鸾的叫声唤醒。 她本想再多睡一会,可刚睁开眼,就看到窗外有些刺眼的日光直直射进来。 好家伙,太阳都起这么高了! 她立即起床,穿好衣服,迅速洗漱完便冲出竹楼。 沈危雪已经在溪畔等着了,见她出来,清隽疏淡的脸上浮出一点笑意。 “昨晚睡得好吗?” 白渺下意识打了个哈欠,又迅速压下去:“很好,不如说有点太好了……” 居然睡到现在才醒,搁平时她起码已经练了一个小时的剑了。 沈危雪看出她有些懊恼,于是对她招招手:“来。” 白渺拿着木剑走过去,看着沈危雪从袖中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纸人。纸人轻飘飘落地,瞬间化为一个全身苍白的蒙面剑客。 沈危雪道:“接下来把他看作你的对手,和他比剑。” 白渺惊奇地看着蒙面剑客举起同它一样苍白的剑,像纸糊似的,阳光一照,却泛起冷锐锋芒。 感觉比真剑还唬人。 白渺专注心神,迅疾出剑。蒙面剑客的动作和真人一样灵活,会根据她的剑势作出各种反应,白渺全神贯注,打了十几个回合才挑飞它手里的纸剑。 蒙面剑客失去纸剑,像泄了气的皮球,转眼又变回薄薄的小纸人,像落叶一样飘到了地上。 白渺收剑站好,熟练地调整气息。 “你的剑法练得很不错。”沈危雪面露赞许,“是跟着剑师学的吗?” “不是。”白渺摇头,“是跟柳韶学的。我最近都在和他对练,他教了我很多。” “柳韶?”沈危雪微微蹙眉。 “就是和我一起吃火锅的朋友。”白渺毫不吝啬对柳韶的夸赞,“他特别有天赋,比那些剑师厉害多了。” “……原来如此。” 沈危雪莫名沉默下来。 教习剑法明明是他这个“师尊”的事,如今却被她的一个朋友代劳了。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感到欣慰,心里反而生出几分微妙。 昨日他还觉得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很好。 现在看来,太志同道合了也不好。 第13章 “这个柳韶……”沈危雪思索道,“也是和你一同入门的弟子么?” “嗯,他现在是掌门的徒弟。”白渺点点头,“掌门似乎对他不错,还传了一套自创的剑法给他。” 她说这话时没有任何意思,只是随口阐述一下柳韶的情况,但听在沈危雪耳中,却是另一番含义。 掌门要处理宗门内大小事务,格外忙碌,还能抽出空来教导刚收的弟子。 而他整日在栖寒峰上读书逗鸟,一点正经事都没有,却总忘记将剑诀传授给她,以致她只能跟着一同入门的弟子,学习一些别人师父教授的东西。 沈危雪颇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他并不是白渺的师尊,但他已经承诺过要教她剑诀,自然不可一再食言。 “祝隐的剑法虽好,但不太适合你。”他想起她练剑时的姿态,说,“来,把手给我。” 这是要教她剑诀了吗! 白渺很激动,忙不迭将空着的左手伸到他面前。 少女的手白皙小巧,被日光照得细腻通透,青蓝色血管细细蜿蜒,在肌肤下隐约可见。 沈危雪轻轻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手心上的纹路,然后并指一抚,如蜻蜓点水,一道幽蓝色的莹光顺着这些纹路没入皮下,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白渺茫然地眨眨眼:“师尊?” 这就结束了?她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沈危雪道:“拔剑试试。” 白渺依言拔剑出鞘,一瞬间,识海激荡,磅礴剑式如海潮般涌入她的大脑。 沈危雪凝眸看她:“如何?” 白渺满脸惊喜:“好酷哦!” 沈危雪:“?” 他不太明白这个评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看她的表情,大抵应该是好的。 于是他微微笑道:“我已将剑诀传授于你,现在你可以练习了。” “好的,谢谢师尊!” 白渺刚学了新剑诀,兴奋得不得了,像得了新玩具的小孩,迫不及待便提剑练习起来。 系统忍不住阴阳怪气:【不是对学剑没兴趣的吗?我看你现在很高兴嘛。】 “我师尊教的这个很酷的好吗?”白渺一边练剑,一边在心里怼它,“谁不学谁傻逼,你这个傻逼不要和我说话,影响我发挥。” 系统:【……】 系统悻悻闭嘴了,白渺开始专心练剑。 她原本就跟着柳韶练了这么多天,基础剑术已然纯熟。如今识海内又多了沈危雪传给她的剑诀,起手间动作越发凌厉简洁,且与昨夜相比又精湛许多,可谓是进步神速。 沈危雪唇角微弯。 她的悟性果然很好,剑心也很纯粹。 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师尊,我这样练对吗?”白渺突然扭头看他,眼睛清澈而明亮,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珠。 ——也很好学。 沈危雪看着她,眼神平和包容:“大体是对的,只是刚才那一招,还须更快。” 求知堂的剑师都很严厉,但身为剑尊的沈危雪却很温柔。 他简单指点了白渺几句,语气和蔼,却直击要害。白渺听了豁然开朗,唰唰唰又是一通比划,看得沈危雪连连颔首。 师徒二人其乐融融,分外和谐。 系统:【宿主。】 白渺沉迷练剑,无心理它。 系统:【宿主!】 “干嘛?”白渺终于没好气地回应了。 系统:【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的主线任务是什么了?】 白渺:“不就是培养感情吗?我现在正在培养。” 【培养感情要有肢体接触啊!】系统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机会,你还只顾着练剑,倒是快点和他接触啊!】 白渺这才明白系统的意思。 确实,学剑很适合拉近关系。只要手把手一教,肢体接触就来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就自然而然地拉近了,软香温玉在怀,没有几个男人会不心动。 然而…… 白渺:“可是我不需要手把手教学啊。” 沈危雪指点得很精准,而她领悟得也很精准。换作别人,可能还要琢磨一番才能理解,但她只要一出剑,便心思通透,一招一式可抵别人百次锤炼。 就像学生时期做数学题一样,同样的题型,有些学生做了几十遍仍然会错,但她只要错过一次,就再也不会错了。 这么一看,她还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白渺对此很是得意。 【你得意个屁啊,不需要也得需要!】 系统痛斥道:【演戏懂不懂,现在就演起来!】 白渺:“……” 老板的话不能不听,她暗叹一口气,勉为其难地向前刺剑,比了个错误的招式。 沈危雪温声提醒:“错了。” 白渺故作茫然:“哪里错了?” “刚才那一招,”沈危雪伸出两根修长手指,并作剑指凌空一划,“应该这样。” 白渺假装没看懂:“我刚才就是这么做的呀。” 沈危雪轻轻摇头,走到她身后,覆上她握剑的那只手。 来了来了,手把手教学。 白渺下意识屏住呼吸,仰起脖子,腰背绷得笔直。 “是这样。” 沈危雪握着她的手腕,耐心引导,带着她挥剑比划。 他们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白渺的后背隐约贴上他的胸膛,一缕清冷的香气幽幽钻入她的鼻腔。 真好闻。 她鼻尖嗅了嗅,正想再好好闻一闻这个香味,沈危雪却放开了她,拢手入袖退到一边。 “就像刚才那样,再做一次。”他说。 白渺下意识听从他的话,按照刚才的比划又做了一遍同样的招式。 沈危雪温和点头,眼含赞许:“这次对了。好了,继续练吧。” 白渺:“……” 哪里对了啊!你这个慈爱欣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唉……】 系统深深叹息,已经说不出话了。 白渺匪夷所思:“原剧情也是这样的吗?明明都靠得这么近了,男主还心如止水,无动于衷?” 系统麻木道:【你自己看吧。】 话音刚落,白渺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一行行小字。 “师尊握住她的手,热度顺着指尖传入全身。她身子一僵,慌乱扭头,看到师尊的眼眸比平时要更暗一些,薄唇抿成直线,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冷漠得像一块怎么也捂不化的寒冰。” 这、这完全不一样啊? 系统:【肯定是你的问题。】 白渺无法理解。 她觉得自己没有问题,学剑也很快,难道原女主学剑的速度比她还要快,所以才能让师尊为之心动?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好,她也不能输! 奇怪的好胜心再次被激起。 接下来,在沈危雪的指点下,白渺又不间断地练了一个时辰。 直到日悬中天,估摸着该干饭了,白渺才收起木剑,走到沈危雪面前。 “师尊,我该回弟子苑了。我的朋友从昨晚就一直在等我,要是我今天再不回去,她一定会担心的。” “朋友?”沈危雪微微抬眼,“是那个叫柳韶的朋友吗?” “不是他,是另一个朋友。”白渺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柳韶的名字,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如实解释,“她叫唐真真,是和我住在一起的室友。” 原来是室友。 沈危雪又垂下眼睫:“那便先回去吧,别让她担心。” “嗯。” 白渺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开,沈危雪忽然又叫住了她。 “栖寒峰灵力充沛,对修炼很有好处。”他微微沉吟,“距离选剑会还有九日,在此之前,你就来这里练剑吧。” “好的,师尊再见!”白渺一心想着干饭,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地跑了。 没有行礼,也没有道谢,一举一动都透着毫无约束的自由与散漫。 若是有旁人在此,必然要痛斥她不知礼数。 但沈危雪只是安静注视她远去的背影,目光柔和,什么都没说。 白渺马不停蹄地赶回弟子苑,一进院子,就看到唐真真和程意两人都在。 “白渺,你可算是回来了!”唐真真一看到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被那只大鸟吃了呢!” 由于前晚青鸾在她面前的残暴表现,她现在对这只鸟的印象并不算好。 “我在栖寒峰住了一晚。”白渺目光落到程意身上,惊讶道,“意姐姐,你怎么也回来了?” 程意柔婉一笑:“快到选剑会了,师尊让我回来休息几日,放松一下。” 白渺心情复杂。 人家已经准备充足,开始放松了,她才刚刚开始,甚至连剑诀都是刚学的。 “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唐真真兴高采烈地提议,“刚好最近膳堂出了新菜,我们去尝尝味道怎么样。” 白渺催促道:“快走快走。” 她饿得不行,现在就算是只有白米饭这一样,她也能干上两大碗。 程意也是点头应下,于是三人一同前往膳堂。 结果膳堂的新菜是清蒸鲈鱼。 白渺开始怀念之前的红烧猪蹄了。 三人坐在一桌,一边吃着清淡的饭菜,一边聊天。 白渺认真提出自己的疑惑:“一个女人,最吸引男人的究竟是什么?” 唐真真:“那还用说,当然是美貌。” 这么肤浅的吗? 白渺又看向程意,程意点点头,用“我知道很肤浅但事实的确如此”的语气说:“还有身材。” 白渺叹气。 她当然知道男人就是这么肤浅,因为她作为一个女人也这么肤浅。 但她总觉得像沈危雪那么光风霁月的人是不一样的。 起码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但如果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是不是缺少这两样东西?” “不会呀。”唐真真奇怪道,“你很漂亮的,只是之前太瘦了而已。” 程意也温柔点头:“之前气色也有点差,不过最近已经养得很好了。” 白渺想不通:“那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唐真真和程意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唐真真一脸八卦:“怎么着,这是看上哪家小伙儿啦?” 程意浅笑吟吟:“说出来,我们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白渺无奈道:“你们想多了,我只是在疑惑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 唐真真闻言,失望地撇了撇嘴:“什么嘛,我还以为是你和柳韶终于有进展了……” ……她真的很像一个CP粉头。 白渺瞥了她一眼:“我和柳韶不可能的,你别想了。” 唐真真:“你管我,我就要想就要想!” 白渺:“……” 程意安慰她:“这种事不用急,你这么可爱,很快就会有人喜欢你了。” “啊?”白渺猝不及防,“意姐姐,你突然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程意:“能够坦率地说出这一点,也很可爱哦。” “……” 这下白渺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就这样,白渺白天在栖寒峰打坐练剑,晚上回弟子苑睡觉,时间飞快流逝,转眼便到了选剑会这一天。 天光乍现,群山绵延。 擂台外站满了身着道袍的年轻弟子,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跃跃欲试的表情。 选剑会,不止是选剑,更是选人。 能否崭露头角,一鸣惊人,赢得长老峰主们的赏识,就看各人在选剑会上的表现了。 尤其是那些没有入选收徒大典的弟子,这次选剑会对他们来说,无异于第二次上升机会。 如果表现优异,入了某位长老或是峰主的眼,便有可能被他们收为弟子,和那些在收徒大典上先行的弟子一同学习,弥补之前没有被选中的遗憾。 若是运气再好些,说不定还能被掌门看中…… “那剑尊呢?有可能会被剑尊看中吗?”人群中,有弟子一脸憧憬地问。 周围众人纷纷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你在做什么美梦,剑尊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出席这种活动?” “你怕是不知道吧,剑尊从未出席过任何一年的选剑会,今年自然也不可能出现!” 那名弟子继续问:“可是今年不是有他的徒弟吗……” “有徒弟又如何?剑尊的第一任徒弟那般天赋异禀,剑尊不也照样没有出席他那年的选剑会吗?” 这些人对剑尊的事迹如数家珍,说起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就是,今年的这个徒弟比那位可差得远了,那位都没能让剑尊从栖寒峰上下来,她又凭什么能让剑尊为她破例?” 提问的弟子很诧异:“真的很差吗?可她不是剑尊选中的徒弟吗,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周围众人听了,不禁又是摇头又是嗤笑。 “看来你是没见过她。我跟她一起上过课,那真是,不到一刻钟,她就能听睡着了!” “睡着都算好的。有时候直接都不来上课,要么就是上到一半就溜出去,跟着那个柳韶到处鬼混。” “人家柳韶鬼混也能突破筑基境,她能吗?” “她?算了吧!真不知道是哪来的狗屎运,居然能被剑尊捡走……” “运气再好也是一时的,就冲她的资质和态度,我倒要看看今天能如何出彩!” “出彩?是出丑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群人放肆大笑,很快又被周围的讨论声淹没了。 不远处,唐真真听到有人如此诋毁白渺,十分生气:“那些人真是过分,居然这么说你!” 白渺倒是无所谓:“让他们说去呗,反正也就是过个嘴瘾。” 唐真真气得双手叉腰,脸颊也鼓了起来:“你都不生气的吗!” 白渺:“不,我只觉得爽。” 唐真真:“???” 柳韶一脸了然地勾着嘴角,程意也是柔柔浅笑,只有唐真真一头雾水,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渺只好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因为他们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说了她这么多坏话,中心思想无非就是眼红她被剑尊选中,痛恨自己不是这个“幸运儿”罢了。可惜他们再怎么眼红,也改变不了她是剑尊徒弟的事实。 更何况,他们说的很大一部分内容……也确实如此。 毕竟学霸都是偷着学习的,怎么能让他们看见。 白渺一想到自己那行云流水的剑术,不由露出反派专属的邪恶微笑。 马上就是检验特训结果的时候了,看老娘虐不死他们! 唐真真:“白渺,你笑得好诡异……” 白渺嘴角一撇,正要说话,周围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是掌门和三位峰主来了!” “长老们也来了好多……选剑会原来会有这么多大能参加吗?” “不好,我突然好紧张!” 正在等候的弟子们纷纷向看台望去,只见恢宏楼阁之中,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许多威严持重的长老。 在长老们的正前方,又站了四人。其中三人并排而立,两男一女,俱是威势逼人、眸光清湛,他们正是扶霄宗除了主峰与栖寒峰以外的三位峰主,分别是苍远峰主、惊竹峰主和翠微峰主。 而站在三位峰主最前面的中年男子,正是扶霄宗掌门,祝隐真人。 弟子们仰望着这些地位超然的长者,语气充满憧憬。 “不愧是掌门和峰主,通身的气势果然非常人所及。” “听说他们今年每人都只收了一名弟子,不知我是否还有机会……” “你想得美,有机会也该是我的!” 唐真真也在看,一边看一边问程意:“我记得翠微峰主是你的师尊吧,那上面哪个是翠微峰主呀?” 程意的眼中满是尊敬:“师尊是那位女峰主。” “哇,是大美人耶。”唐真真十分羡慕,又问柳韶,“那你的师尊就是站在最前面的掌门大人了?” 柳韶点点头:“不是大美人,很失望吧?” 唐真真用见鬼的表情看了他一眼:“那可是掌门,你说话小心点……” 柳韶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看台上,只有白渺一直漫不经心,只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了。 反正师尊又没来,上面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有什么好看的。 还不如快点进入正题,让她好好试试刚学的剑诀。 白渺正在发呆,周围突然爆发惊呼。 “等等,掌门他们怎么退到两边了?” “好像又有人来了……” “那个人、那个人……难道是剑尊?!” “天哪,真的是剑尊!剑尊居然出席了!” 震惊之声不绝于耳,人声鼎沸,场地上的弟子们瞬间炸开了锅。 唐真真也很激动,一把抓住白渺的胳膊不停狂摇。 “白渺白渺,你快看看,那人真的是剑尊吗?” 白渺被她摇得头晕,终于回神,狐疑地向看台上投去视线—— 只见一人从众多长老中缓缓走出,此人雪衣黑发,清雅出尘,一身风姿遥不可及。 正是沈危雪。 作者有话说: 白渺:这个确实是好大的惊喜.jpg 第14章 就在选剑会前一日,白渺曾问过沈危雪一个问题。 “师尊,你会出席选剑会吗?” 沈危雪不假思索:“不会。” 白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也希望沈危雪不要出席选剑会。毕竟她的剑诀是他教的,如果他在选剑会上出现,就会有种班主任亲自去考场监考她的感觉,说实话,很容易让人紧张。 但沈危雪却误会了她的意思。 他慢慢眨了下眼睛,有些困惑地说:“你想让我出席吗?” 他的瞳色很浅,睫毛却很长。缓慢眨动的时候,有种蝶翼从水面上翩跹掠过的虚幻感。 白渺连忙摇头:“不想不想,您只要好好在这儿待着就行了。” 沈危雪:“……”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不过既然白渺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再追问下去。 直到白渺与他道别离开,他才思索片刻,动身前往上清峰。 他去找掌门祝隐真人讨论了这件事。 “你觉得我该不该出席这次选剑会?” 掌门恭谨道:“都看您……” 沈危雪:“我随意。” 掌门一顿:“那就,看您那个小徒……徒弟的意思?” 他本意是想说徒孙,但一想到现在白渺是剑尊名义上的徒弟,便又转口换了个称呼。 沈危雪微微蹙眉:“她似乎不希望我出席。” 掌门心道,这怎么可能,有哪个年轻弟子会不希望自己的师尊出现在选剑会上,更何况这个师尊还是万千修士的崇拜对象。 掌门略一沉吟:“她原话怎么说?” 沈危雪将自己与白渺的对话原样复述了一遍。 掌门暗暗心惊。 这弟子说话居然如此不知分寸,偏剑尊也不纠正她,简直可以算得上是纵容了。 但剑尊自己都不在乎,他自然也不会多嘴。 “她这个意思,倒更像是想让您出席。”掌门试图分析,“只是不敢与您意见相左,才改口说不想。” “是这样吗?”沈危雪半信半疑。 他之前虽然收过一个徒弟,但从未与之相处过,但这方面,他的经验几乎为零。 但掌门却培养过不少优秀的弟子,所以沈危雪才来找他,希望他能给他一点中肯的意见。 “自然。”掌门微笑道,“毕竟是个孩子,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总归还是希望师尊到场的。” 沈危雪若有所思:“那我便去吧……” 掌门闻言又是一惊:“您、您真的要出席选剑会?” 沈危雪微微颔首:“不必声张,和往年一样就好。” 掌门随即应下,心里对白渺的惊讶又多了几分。 居然能让剑尊对她如此关照,莫非这孩子的天赋还在柳韶之上? 众人看到剑尊出席,顿时震惊地瞪大眼睛、议论纷纷。 “剑尊居然来了……这可是几百年来头一遭!” “若是被那些没有到场的师兄师姐们知道,怕是要悔得大腿都拍肿吧?” “不愧是剑尊,真是皎若明月,天人之姿……” “这么一个小小的选剑会,如何能请动剑尊大驾?” “难道是因为那个新收的弟子?” 在场众人反复推测,觉得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一时间,几乎每个人都在讨论白渺这个名字。 就在几分钟前,还有人嘲讽白渺不值得剑尊为她破例,结果现实这么快就打了他们的脸,这些人又嫉又妒,免不得又是对白渺一通贬低。 “剑尊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为了她破例?多半是因为其他原因!” “就是,你们这些人,未免把剑尊想得太过浅显,剑尊行事自有主张,岂是你们可以揣度的?” 有人看不惯对方这副嘴硬的样子,于是也回以嘲讽。 “那你们倒是说说看,剑尊来这里,不是为了他的徒弟,那是为了什么?” “对呀,难道还能是为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弟子毕竟年轻,嬉笑怒骂都很直接,阮成殊站在人群中,听着这些人对剑尊和白渺的议论,脸色很不好看。 他身旁的同伴见他一脸阴沉,微一挑眉,拍了拍旁边正在大笑的弟子。 “这位朋友,能劳烦你别笑了吗?” 那人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爽道:“哈?你凭什么让我别笑?” “还问凭什么……”他叹气,抬手指向一旁的阮成殊,“当然是因为我兄弟不想听啊。” 那人神色不善,正想骂回去,刚一看到站在那里的昳丽少年,顿时变了脸色,灰溜溜地闭嘴了。 那可是阮家的小少爷,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一群草包。”阮成殊语气冰冷。 他的同伴笑道:“心里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 “那个姓白的家伙在哪儿?”阮成殊越想越气,伸手便欲拔剑,“我现在就去砍了她!” 另一人立即按住他肩膀:“阮兄,冷静。” “她一个只知道吃火锅的饭桶,凭什么让剑尊为她出席选剑会?”阮成殊柳眉倒竖,桃花眼里满是怒火。 “可是那天我们也在吃火锅啊。” “闭嘴!” 阮小少爷的脾气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动。身旁三人无奈地看了看彼此,抬手往人群里一指。 “喏,在那儿呢。” 阮成殊立即拧着眉头望过去。 只见茫茫人海中,那个纤细白皙的少女正与别人一样,抬眸注视着台上的剑尊。 与旁人不同的是,其他人的脸上都是憧憬兴奋的表情,只有她,细眉微微蹙起,非但没有半分激动,反而显得有些为难。 阮成殊冷哼一声:“看来是练得不行,剑尊一来就慌了。” “往好处想想,剑尊来了也是好事啊。”站在他左侧的少年笑道,“这样你就可以在他面前打败白渺了,岂不是更令他印象深刻?” 阮成殊死死盯着白渺:“我现在只想把她打趴在地上,让她亲口认输。” “啧啧,执念太深。” “阮兄,小心阴沟里翻船……” “你们都给我闭嘴!” 白渺并不知道因为沈危雪的出现,阮成殊已经将她视为眼中钉,此时她心里都是为难和不解,甚至没注意到周围的人在议论什么。 明明之前都说好了不来,怎么出尔反尔了呢? 难道真的要在他眼皮底下和别人比试?那她要是哪里做错了,他这个做师尊的岂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且她原本还打算将那些说她坏话的人狠狠虐上一顿,现在他来了,她反而放不开手脚了。 尴尬啊。 白渺心情复杂,只是看了沈危雪几秒便移开了视线。 她甫一移开视线,沈危雪便垂下眼睫,目光如云如雾,遥遥地落到她身上。 她那样渺小,像一株柔弱的小草,几乎被人群淹没。 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剑尊,”掌门在一旁询问,“可以开始了吗?” 沈危雪收回视线,淡声道:“开始吧。” 磅礴钟声响彻整个擂台,一名长老上前宣读比试规则。 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其实总结起来很简单,就是抽签上场。剑修和剑修分一撮,丹修和丹修分一撮,符修和符修分一撮,大家各打各的,一对一单挑,输了就下去,赢了就晋级,继续等下一场。 程意对白渺三人点头浅笑:“我先过去了。” “嗯,意姐姐加油!”白渺和唐真真一起给她打气。 她是丹修,和他们的抽签不在一起。 程意走后,白渺三人很快也抽完签。唐真真最先上场,虽然打得有点吃力,但最后还是险胜对方。 “呼,我真没想到我居然能赢……”从擂台下来后,她还在庆幸地拍胸口。 白渺:“毕竟也当了我几天对手,不要妄自菲薄。” 唐真真朝她翻白眼:“你怎么和柳韶越来越像了?” 柳韶:“这就叫近朱者赤吧……” 正说着,擂台上传来洪亮的喊号声。 “五十七号,柳韶,入场!” 柳韶挑眉一笑:“我上了!” 他轻巧一跃上擂台,神采奕奕地看着对手,阳光一照,眼里眉梢都是张扬与自信。 白渺本想好好观摩一下,这时那边又传来了喊号声。 “二十三号,白渺,入场!” “……我也上了。”她不情不愿地和唐真真说了一声,转身走上擂台。 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表情有些微妙的弟子。 白渺敏锐地意识到,他脸上的微妙是针对自己的。 “怎么?”她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 那人犹疑开口:“你是剑尊的徒弟……?” 白渺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她略一思索,随即露出恍然的表情。 这人是之前说她坏话的那些人中的其中一个。 真是赶早不赶巧啊,这就让她碰上了。 白渺顿时来精神了:“少套近乎,出招吧!” 对方:“……” 她都这么说了,别人要是再开口倒真显得像是在套近乎。那人眼色一沉,拔剑出鞘,动作大开大合,气势如虹地向白渺袭去。 白渺也不动,她专注地盯着那一点剑芒,突然矮身,与剑锋擦过,同一瞬间手中木剑调转,横扫落叶般掠向对方的脖子。 那人一惊,迅速闪身躲避,谁料白渺却先一步预测了他的动作。 少女手中剑刃翻转,迅疾如电,没有一丝停顿,直直刺向他心口。对方见状,慌忙抬剑格挡,少女瞬间转刺为挑,只听“叮”的一声嗡鸣,对方脚下踉跄,手中木剑已被挑飞出去。 那人难以置信地跌倒在地,看向白渺的眼神充满惊疑。 “你、你不是从不练剑的吗?!” “谁说我不练剑了?”白渺无语地看着他,“我只是低调,不在你们面前练剑而已。” 对方目瞪口呆,愤怒大喊:“可恶,你居然骗了我们!” 白渺:“神经病。” 那人狼狈地躺在地上,还欲继续谴责白渺,场外突然响起一个清晰洪亮的声音。 “二十三号,白渺胜!” 白渺装模作样地拱手行礼:“承让啦。” 对面那人来不及开骂,已经被抬了下去。 她这边刚结束,擂台上又响起一声通告。 “五十七号,柳韶胜!” 白渺向擂台另一头看去,发现柳韶的对手已经换了一个,正被他打趴在地,再起不能。 他也听到了白渺这边的结果,转身对白渺招了招手,一脸轻松恣意的表情。 擂台下,围观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柳韶居然这般厉害,别人一场还没打完,他都打完两场了!” “毕竟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又突破了筑基境,这么厉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打得也太轻松了……” “唉,不愧是天才啊……” 柳韶的光芒太盛,也至于围观众人并没有发现,其实白渺打得也很轻松。 就连看台上的峰主长老们也在谈论柳韶。 “这孩子的资质确实好,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有如此水平,日后必成大器啊。”惊竹峰主感慨道。 “资质虽好,却过于浮躁。”苍远峰主冷哼一声,瘦削的脸庞拉得老长,看起来颇为严肃,“若不能静心修炼,以后是否成大器还未可知。” 翠微峰主美目一撩,似嘲似讽地瞥了他一眼:“你所谓的静心修炼,就是像你那样么?” 苍远峰主:“你!”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掌门祝隐真人只好无奈制止。 “好了好了,剑尊还在这里,你们都注意一点。” 三位峰主闻言,顿时没了声息。 他们平日随意惯了,一时竟忘了今日剑尊也在这里。 还好沈危雪正在垂眸注视擂台上的情况,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刚才那番争论。 惊竹峰主想起剑尊今日出席选剑会的目的,和声笑道:“说起来,剑尊的小徒孙是哪位?上场了吗?” 虽然扶霄宗的弟子们不知道白渺与剑尊的关系,但他们几个出席了收徒大典的峰主却很清楚。 “就是那个刚刚得胜的小姑娘吧?”翠微峰主红唇微弯,狭长美眸中流光波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出剑倒是很利索,怪不得当初清淮会看中她。” 马屁精。 苍远峰主在心里暗暗冷哼,双手负后,一言不吭。 掌门见沈危雪不说话,干脆自己也不说话。这时,沈危雪突然开口。 “那个正在招手的人,就是柳韶?” 掌门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对柳韶感兴趣,连忙回答:“正是。” “他们似乎关系很好。”沈危雪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掌门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 宽阔的擂台上,柳韶正在对白渺频频挥手。少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眉眼如宝石般熠熠发光。 掌门猜测道:“许是相熟吧。” 他从不过问弟子的交友情况,所以并不清楚柳韶和白渺是何关系。 但……仅从这一幕来看,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惊竹峰主在后面乐呵呵道:“看这样子,这两孩子估计还是好朋友呢。” 沈危雪若有所思:“的确是好朋友。” 原来这就是教她练剑的好朋友,柳韶。 沈危雪不由多看了几眼。 作者有话说: 关注点持续跑偏中( 第15章 白渺并不知道看台上的情况,她刚打趴一个,心情也很好,于是便也对柳韶挥了挥手,还顺便比了个大拇指。 柳韶隔着擂台和她说话:“怎么样,刚才那人的水平如何?” 白渺想了想:“和你比差远了,只能当做热身。”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这个白渺,仗着自己是剑尊的弟子,居然如此嚣张!” “但她说得也是事实,刚才那个人,被她两招就打趴下了……” “什么两招?我看明明是三招!” “三招两招的,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换做是我,一招就能打败对方!” “你就吹吧……” 习剑之人,一向凭实力说话。就算再对白渺的发言有所不满,但她轻松挑翻对手的确是事实,这点毋庸置疑。 部分不明真相、等着看戏的弟子不由对白渺改变了看法。 “看来她也并非你们说的那么无能嘛,我还以为她连剑都不会使呢!” “毕竟是剑尊相中的人,再平庸也是比常人强的……” “果然流言蜚语信不得,凡事还是得眼见为实。” 但即便如此,她也才打完一场,并不能证明什么。那些嫉妒她的弟子仍旧不服,继续叫嚣、质疑。 “不过才赢了一场,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说不定只是运气好,一上来就抽到了比她更弱的罢了……” “她要是一场都赢不了,那才是丢尽剑尊的脸!” 台下弟子各持己见、众说纷纭,场面十分热闹。 白渺置若罔闻,在热烈的议论声中开始下一场比试。 这次的对手是个女孩子,看模样和她差不多年纪,神态郑重认真,一上场便捧剑对她行了一礼。 白渺也有样学样地朝她一礼。 对方道:“我叫江凝罗,是苍远峰弟子。” 居然还要自我介绍? 白渺摸摸鼻子,说:“我叫白渺,是栖寒峰弟子。” 江凝罗一愣,然后笑了:“我知道你。” 白渺点点头,并不惊讶。她的名字如今在扶霄宗已是人尽皆知,论出名程度,和柳韶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她握住剑柄,已经做好开打的准备,但江凝罗却没有进入正题的意思。 她说:“我在苍远峰,一直视阮师兄为最大的对手。” 白渺想了一下:“阮成殊?” “正是。”江凝罗点头,继续道,“听说他已对你下了战书,这是真的吗?” 白渺:“算是吧。” 虽然只是口头上的挑战,但当时酒楼里那么多人,和下战书也没什么区别。 “好,我明白了。”江凝罗举起剑,眼中涌起澎湃战意,“此次比试,我必会全力以赴。” 白渺不是很懂这姑娘的脑回路,但这并不妨碍她回应对方的期待。 “那就开始吧。” 江凝罗目光一凝,拔剑出鞘,只听一声嗡鸣,木剑已飞刺而出。 白渺立即侧身躲避,抬手以剑刃抵住迎面而来的剑尖,同时屈膝下腰,左腿倏地横扫,动作极快地掠向对方下盘。 江凝罗见状,接连翻身后跃,迅速与她拉开距离。 她微微惊讶:“你的反应很快。” 白渺神色微妙:“总觉得你们把我当成傻子……” 你要是傻子,那那些只会站桩挥剑的弟子就是残废了。 江凝罗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再次出剑。 耳边传来破空之声,只见一道劲风迎面逼来,白渺不躲也不闪,抬剑横挡,两刃相击,发出刺耳的碰撞摩擦声。 江凝罗目光凛然,手腕一转,剑刃上登时锋芒大盛,锐气逼人。 她人随剑至,出招极快,一剑比一剑凌厉。白渺沉着应对,挑、劈、挥、抵,见招拆招,分毫不乱。 二人一进一退,剑光缭乱。眼见白渺即将退至擂台边缘,江凝罗清喝一声,剑气顿时如狂风席卷,剑尖如寒芒一点,穿透风眼,直直袭向白渺! 就是现在! 白渺看准时机,突然旋身飞转,与迎面而来的剑尖贴身擦过。她手握木剑,在与对面剑刃相错的瞬间,剑尖飞速划过空气,剑光凝作一线,倏地向前一刺—— 江凝罗动作一滞。 白渺握剑的手很稳,剑尖一动不动,抵住她的心口。 是她输了。 “二十三号,白渺胜!” 听到这声判定,白渺松了口气,放下木剑。 江凝罗定定地看着她:“你和我想象得不一样。” 白渺很不解:“你想象的我是什么样的?” 江凝罗:“不务正业、不思进取、不学无术……” 白渺:“……” 究竟是谁造的谣?! 虽然她平时是怠惰了点、咸鱼了点,但也没有这么差吧?起码她去上课的次数比柳韶多啊! 白渺为自己鸣不平:“我可比柳韶认真多了,怎么不见你们这么评价他?” 江凝罗:“因为柳韶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言下之意,你修为不行,御剑不行,哪哪都不行,就别怪人家这么看你了。 白渺叹气:“好吧,柳韶确实比我强多了。” 毕竟她的剑术还是跟着柳韶学的呢。 “但你也不弱。”江凝罗突然笑了,双眸明亮有神,“我很期待看到你和阮师兄的比试。” 就在她们比剑的时候,阮成殊也已经上场。同为苍远峰弟子,他的剑术还在江凝罗之上,一招一式尽显锋芒,充满了强烈的、苍远峰主的个人风格。 他赢得毫无悬念,场下顿时一片欢呼。 “唔……”白渺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应声,“快了,快了。” 快点收工下班吧,她都打饿了。 接下来的比试中,柳韶和阮成殊作为今年天赋最高的两名弟子,自然是势头强劲、高歌猛进。 这一点不出所有人的意料。然而令他们大感意外的是,白渺居然也场场连胜,未有败绩。 这个表现和传言中很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相差甚远。 “说好的出丑呢?出丑的明明是她的对手吧!” “居然能连胜这么多场,她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明明之前从未去演练场练过剑……难道剑尊真的教她了?” “可她的招式和我们学的没有区别,如果是剑尊教的,总该有不同之处吧?” “谁说没有不同之处了?若是没有不同之处,她又如何能将把对手全都打败?” “这……” 对于白渺的议论总是充斥着困惑和质疑。 白渺持剑站在擂台上,表情淡定得一如既往。 不怪这些人看不出什么,因为她确实没用沈危雪教她的剑诀。 倒不是对那套剑诀有意见,而是她有意想将大招留到最后,如果早早就使出来,未免有点大材小用。 而且那套剑诀多少会用到体内真气,她修为不高,现在又饿得前胸贴后背,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打算提前挥霍自己那点真气。 毕竟她又不能在擂台上回蓝。 又是几场比试下来,留在擂台上的人越来越少。抽签者在万众瞩目中打开签纸,喊出下一场的两名选手。 “二十三号,白渺,入场!” “七十一号,阮成殊,入场!” 他话音刚落,阮成殊便提剑纵身一跃,飘逸而利落地跳上擂台。 白渺也慢吞吞上去了,看到对手是他,也不惊讶,只是点了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没想到你能撑到现在。”阮成殊眉眼秾丽,语气冰冷。 白渺抬头看了眼天色,敷衍道:“时候也不早了,客套话就省了吧。” 阮成殊:“……” 谁跟你说客套话了,我是在讽刺你! 他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恼意:“你是耳朵有问题吗,连人话都听不懂?” 白渺:“啊对对对。” 阮成殊:“…………” 更气了。 他一个世家小少爷,自生下来便是顺风顺水,一向只有别人顺着他的份,就连师尊也没有这般敷衍过他。 没想到如今却在这丫头面前屡屡碰壁。 阮成殊憋屈得脸都涨红了,提剑怒道:“我今日一定要打败你,让你跪在地上向我磕头认输!” 白渺言简意赅:“行,来。” 阮成殊怒气更甚,瞬间木剑出鞘,伴随着响彻天空的铮鸣之声,一道剑光飞速掠至白渺眼前。 一出手就能看出差距,这家伙果然和前面那些对手不同。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能再收着了。 白渺心念刚起,纤细指尖已经抚上剑刃。真气注入剑身,锋锐之气顿时溢散而出,她抬剑一挡,两剑相击,竟然发出铮然的激烈碰撞声! 剑气裹挟着劲风震荡开,围在擂台下方的弟子们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剑风,纷纷目瞪口呆。 “一上来就这么激烈的吗?” “阮成殊也就罢了,白渺这一手,和之前的气势完全不一样啊!” 阮成殊紧抿薄唇,眼眸雪亮。愤怒并没有扰乱他的心绪,反而令他思路更加清晰。 他迅速将剑后收,随即手腕一翻,挥剑横扫,磅礴剑气瞬间袭向白渺。 白渺立即回剑劈挡,二人速度极快,短短一瞬,已是过了几个来回。台下众人只觉剑光重叠,纷繁如雨,场上剑击声不断,几乎没有空隙,连成一道昂扬剑鸣,激荡人心。 台下的唐真真眼神呆滞:“我的妈,他俩这是什么手速,看得我眼花缭乱的……” 她比了没几场便输了,早早结束了比试,一直在看白渺和柳韶,此时却是第一次露出这种吃惊的表情。 程意在一旁轻声道:“这才是白渺真正的实力。” 扶霄宗的丹修远不如剑修数量庞大,所以她也提早比完了,没有悬念地成为了今年的丹修第一。 唐真真嘟囔道:“这个变态,之前和我打的时候明明还没这么厉害呢……” 擂台上刀光剑影,纵横交错。 阮成殊眸光凛冽,眉眼在剑影中愈显冷艳。他倏地抬手一挑,剑锋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扫向白渺,白渺抵剑疾退,漆黑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 手腕很稳,气息未乱,只有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愈发清湛,透出棋逢对手的愉悦。 她在兴奋。 阮成殊双眼微眯,攻势一收,横剑于胸前。 白渺定身而立,认真地观察他。 只见阮成殊挽剑成花,手中木剑突然亮起灿灿金光,光芒刺目,台下众人不由闭紧眼睛。 “我去,那是什么?” “是苍远峰主的赤霞金光诀……不好,他要动真格了!” 看台上的峰主们啧啧称赞。 惊竹峰主叹道:“这手赤霞金光诀实在漂亮,不愧是元彦教出来的弟子。” 苍远峰主邓元彦神色矜持:“也是他底子好,否则再怎么教也是白教。” 翠微峰主不屑冷嗤:“你的宝贝弟子还没拿到魁首呢,这就等不及翘尾巴了?” 程意是她的亲传弟子,如今已经夺得头筹,因此她嘲讽起苍远峰主来底气也格外足。 苍远峰主一被她嘲讽就破功:“你!” 翠微峰主得意一笑,还欲继续说下去,一直没出声的掌门突然“咦”了一声。 “那是……剑尊的坠星诀?”他惊道。 沈危雪没有回答,依然静静注视着擂台上的比试。 倒是正在斗嘴的三位峰主,听到掌门这句话,立即齐齐望向下方擂台—— 一片炫目金光中,阮成殊执剑疾近,剑影纷飞下,如同万丈神光,裹挟势不可挡的锐气。 与此同时,白渺突然一跃而起,衣摆张扬,浩荡剑势蓦然暴涨! 只见无数剑光如星坠落,冲破金芒,幽蓝凛冽。 在铺天盖地的星辉中,白渺从天而降,剑意汹涌,一劈如惊雷。 场上瞬间剑啸刺耳,劲风激荡,尘土飞扬。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究竟谁输谁赢?” “烟尘太大了看不见呀!” “散了散了,快看台上的人影!” 台下众人看得急不可耐,恨不得上去把碍眼的烟尘吹散。 台上却是毫无动静。烟尘逐渐弥散消逝,在空旷的擂台上,两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只见白渺脊背挺拔,居高临下,正提剑指着地上的阮成殊。 而阮成殊则半跪在地上,神色怔忪,那把木剑已然碎裂成两半。 他仰着失神的脸,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白渺轻笑:“你该认输了。” 少女眉眼柔顺,笑意盈盈,眼眸却似夜幕繁星,光彩熠熠。 璀璨得令人移不开眼。 阮成殊呆呆望着她,心跳纷乱如擂鼓。 作者有话说: 阮成殊:我恋爱了。 沈危雪:? 第16章 “二十三号,白渺胜!” 众人听到这道声音,顿时如梦初醒,纷纷惊叹起来。 “居然是白渺赢了!” “之前还有人说她是废物,她这样的要是废物,那我们不都是废物了?” “谣言不可信呐,连阮成殊都输给她了,这已经不能用运气来解释了……” “果然是剑尊的亲传弟子……” 对于白渺的风评瞬间扭转,那些嫉妒、诋毁白渺的人此时也不敢出声了,只能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称赞,忍气吞声地看她在擂台上风光无限。 而白渺还在看着面前的阮成殊,似笑非笑。 “认不认输?” 阮成殊心跳如雷,许久才回神:“……我认输。”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也没耍赖,只是别扭地移开视线,低声低气地说出这三个字。 白渺这才收剑,弯腰俯身,朝他伸出一只手。 阮成殊没反应过来:“你要干嘛……” 白渺:“拉你起来啊。” 阮成殊一愣,精致白皙的俊脸顿时泛起可疑的红晕。 “我、我自己会起来!” 他有些粗鲁地拍开白渺的手,自己撑着断剑从地上站了起来。 白渺也无所谓,挑了下眉便收回了手。 她现在很累,也没什么力气,不要她出力更好。 擂台下,围观弟子们议论纷纷。看台上,掌门峰主们也没闲着。 翠微峰主笑容妩媚,第一时间奉上肺腑之言:“哎呀,苍远峰主,看来你的赤霞金光诀也不怎么样嘛。” 苍远峰主冷着脸不看她:“对手是剑尊的坠星诀,输了很正常。” 惊竹峰主跟在后面打圆场:“是啊,输给剑尊的弟子,不丢人。” 翠微峰主继续阴阳怪气:“是不是你的弟子没有‘静心修炼’呀?” 苍远峰主终于忍不住了:“我的弟子没有任何问题!” “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翠微峰主掩唇轻笑,意味深长道,“难道你是想说,剑尊的小徒孙有问题?” 苍远峰主青筋突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为人一向板正严肃,哪里说得过伶牙俐齿的翠微峰主。偏偏掌门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惊竹峰主又只会打圆场,这么多人,连个帮他说话的都没有。 “你们两个都少说点。”掌门终于出声制止了他们。 他警告地扫了三人一眼,然后看向沈危雪,迟疑道:“剑尊,那真的是坠星诀?” 沈危雪看着下方擂台,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嗯。” 可……可那孩子也不是您的徒弟呀。 掌门斟酌再三,终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既然剑尊亲自教白渺剑诀,那她究竟是谁的徒弟便不重要了。 她现在就是剑尊的徒弟。 至于她和宋清淮的辈分怎么算……还是等清淮出关了再说吧。 白渺打败阮成殊后,剩下的选手就只剩下她和柳韶二人。 不等抽签人叫号,柳韶便轻车熟路地跳上擂台。 “你看,我就说吧?”他转起手中木剑,神采飞扬,“第一第二肯定被咱俩包圆了。” 白渺摸了摸肚子:“我好饿。” 她只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柳韶便知道她想说什么。 “怎么,不想比了?” “不想比了,结果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比的。”白渺坦言,“我肯定打不过你,而且我没蓝了。” 柳韶当然不懂“没蓝”是什么意思。但他整天和白渺混在一起,即便听不懂也能猜个大概。 于是他笑道:“那也得做做样子吧?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 白渺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行。” 两人摆好架势,台下众人顿时期待起来。 “来了来了,柳韶和白渺的对决!” “一个是掌门的徒弟,一个是剑尊的徒弟……想想都精彩啊!” “白渺肯定赢不了柳韶吧,毕竟那可是柳韶啊。” “那可说不准,我们之前还觉得她肯定赢不了阮成殊呢!” 阮成殊听着周围众人的议论,没有出声。 站在他左侧的少年以为他还在生气,安慰道:“别气了,说到底你是输给了剑尊的剑诀,跟她没关系。” “不。”阮成殊看着擂台上的身影,“我确实是输给了她。” “啊?”三个同伴面面相觑。 居然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输给别人,一向不服输的阮小少爷这是突然转性了? “唔……”另一个小伙伴沉吟道,“那这场比试,你希望谁赢呢?” 阮成殊神色微动,不情不愿道:“谁赢我都不希望,但一定要选一个的话,还是白渺吧。” “喔……” 三人拖长尾音,眼神微妙。阮成殊见状,不由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你们眉来眼去的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看台上,别看我们。” 三人像没事人般拍拍他的肩膀,阮成殊冷哼一声,这才继续将视线投到台上。 众目睽睽之下,白渺和柳韶开始演戏。 他们早已对练过无数遍,无论使出什么招式,都能迅速猜出下一步的剑势走向。 于是观众们就看到二人行云流水地打了一套不分上下的剑招,十几个回合后,白渺便顺其自然,无比干脆地输掉了比试,手中木剑一扔,看上去比赢方还要潇洒放松。 胜负已分。 “五十七号,柳韶胜!” 判定一出,欢呼声骤然响起,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我就说吧,果然还是柳韶最厉害!” “但白渺没有使出刚才那招……” “许是被柳韶克制得使不出来吧?” “不论结果如何,这二人打得都很精彩,一来一回,不分伯仲,真是精妙!” 虽然最后白渺还是输了,但她贡献了观赏性极高的两场比试,一时间,台下再没有贬低嘲讽她的声音。 一位长老上前宣布:“本次选剑会结果已出,请首席和次席随我前往剑阁。” 剑阁是扶霄宗用来收藏神兵利器的地方,其中不乏一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古神器——当然,这些新进弟子是不可能得到的。 他们能选择的,自然是掌门与诸位峰主提前为他们挑选好的兵器,虽然不及上古神兵,但也是难得一见的臻品了。 剑阁只为胜利者开放,其他人看不到也摸不着,众人顿时大呼可惜。 “唉,就算得不到,过过眼瘾也好哇……” “别想了,都让我们过了眼瘾,剑阁就没有神秘感了。” “也是,罢了罢了,以后再努力吧……” 众人遗憾的遗憾,复盘的复盘,白渺等人则跟着长老前往剑阁。 看台上,掌门和众峰主也准备过去。 动身前,掌门见沈危雪似乎没有回栖寒峰的打算,于是恭敬问道:“剑尊,我等欲前往剑阁,不知您有何打算?” 沈危雪想了想:“那我也去吧。” 看来剑尊是真的很关照他这个小徒孙。 掌门、峰主们分立两侧,为他让出道路。待走出看台,一行人缩地成寸,转眼便出现在剑阁楼前。 一刻钟后,白渺等人也跟着带路的长老过来了。众人爬上石阶,一见到立于剑阁前的掌门峰主们,立即恭敬行礼。 为免不必要的麻烦,沈危雪早已掩去身形,除了掌门和三位峰主,无人知晓他也在场。 “你们六人在选剑会上的精彩表现,我们已经尽数看到了。”掌门欣慰颔首,“今年的后辈真是人才济济,一个比一个优秀,我与诸位峰主都很欣慰啊。” 众人顿时受宠若惊,连忙谦虚道谢。 掌门满意地看着他们,说:“开剑阁吧。” 长老:“是。” 剑阁之门设有重重锁阵,掌门来时已经提前解锁,此时长老用力一拉门栓,剑阁大门随之缓缓打开。 长老道:“三位首席先进。” 程意与那位符修首席对视一眼,率先进入剑阁。剩下柳韶依然站在原地,与身后的白渺说悄悄话。 “你先进吧,反正我已经想好拿什么了。” 白渺:“那不行,我是第二,又不是第一,我先进去不是犯规吗?” 柳韶不以为然:“什么犯规不犯规的,我是第一,自然听我的。” 白渺偷瞄掌门一眼:“你还是闭嘴吧。” 制定规则的人就在这里,他还敢这么说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好吧。”柳韶也不勉强,“我先进去给你掌掌眼也行,反正你听我的准没错。” 白渺:“行。” 两人商量完了,柳韶转身踏入剑阁。结果过了没多久他便提着剑出来了,比先进去的两人还要快。 掌门慈爱地看着他:“徒儿,你选了什么剑?” 柳韶垂首捧剑:“回师尊,其名‘垂雾’。” 掌门满意道:“好,好。” 柳韶回到白渺身边,凑到她耳边说:“听我的,选眠霜。” 白渺还记得他曾经说过垂雾和眠霜是这批兵器中最好的两把剑。她对此没什么想法,他说眠霜好那便选眠霜,只是有一事她需要提前问清楚。 “眠霜剑上有写名字吗?” 柳韶:“……没有,不过你可以看看我这把。” 他将手中的垂雾剑展示给白渺看。 只见这把剑外形古朴,剑身纤长,其上如有一层氤氲雾气笼罩,流光乍泄,有种说不出的清寒与锋利。 “你的眠霜和垂雾外形差不多,只是剑身上笼罩的不是雾气,而是霜气,你一看到就能认出来。” “好。” 白渺点点头,答应得很干脆,殊不知沈危雪正站在不远处,安静地注视他们。 他无意窥听他们的谈话,却也能看出,那个名叫柳韶的少年应该是在指示白渺选什么剑比较好。 而白渺似乎也很听他的话。 很快,另外两人也出来了。三位次席随之进阁,白渺按照柳韶的指示,直奔剑架。 她一眼就看到了架上的眠霜剑。 正如柳韶所言,这把剑和垂雾剑外形几乎一致,但只要拔剑出鞘,就能看到剑身上萦绕的寒峭薄霜,冷彻通透,凛冽锋锐。 气质高冷,非常符合她的审美。 白渺立即将剑取下,再不看其他兵器,心满意足地走出剑阁。 掌门见她也速度极快地出来了,笑着问道:“孩子,你选的是什么剑?” 白渺答:“回掌门,是眠霜剑。” “……好,也好。”掌门顿了一瞬,随即欣慰颔首。 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沈危雪正微微蹙眉。 白渺不了解情况,但他和掌门、峰主们却很清楚。 眠霜和垂雾这两柄剑,是对剑。 居然让白渺和他一起选对剑,不知道这个柳韶是什么意思。 当事人柳韶并不知道剑尊对他的揣度。 他只是从掌门那里听说眠霜和垂雾是两把不分伯仲的好剑,至于对剑这件事,掌门并没有一并告诉他。 他纯粹是不想让好剑落入他人手中,在他眼里,最好的两把剑就该是他和白渺的。 然而在沈危雪心中,他已经从“一个和白渺交往密切的朋友”变成了“意图哄骗白渺的坏男人”。不知不觉中,他在剑尊心里的印象分,也从本就不高的个位数直接跌成了负数。 白渺正和柳韶显摆自己的新剑,两个少年人满面春风,看起来颇为高兴。 沈危雪看了一会儿,微微垂眼,细密长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落阴影。 罢了,还是过几日再提醒吧。 白渺对眠霜爱不释手,回到弟子苑继续显摆。直到两天后,唐真真忍无可忍地将她赶出卧房,她才消停下来。 “就算你再怎么嫉妒眠霜,也动摇不了我对它的宠爱。”回到卧房后,白渺抱着剑,信誓旦旦地说。 唐真真作势要撵人:“还想去院子里吹风是吧?” 白渺:“……” 她立即将剑丢到床上,上面铺着中午刚晒的被褥,长剑摔上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程意看着这两人,忍不住轻笑起来:“没想到我们白渺现在也成剑痴了。” “不,我只是单纯喜欢这柄剑而已。”白渺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是之前的木剑,就算你们倒贴灵石给我,我也不屑带在身上。” 唐真真不信:“真的?倒贴都不要?” 白渺摸了摸下巴:“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能考虑……” 唐真真:“拉倒吧你!” 三人吵吵闹闹,白渺突然想起一事。 该去为青鸾准备“贡品”了。 系统:【……我还以为你终于想起来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投喂青鸾也是我的本职工作。” 白渺不急不缓地喝完茶,和唐真真、程意二人打了声招呼,便拿上剑,独自一人出去捉虫子。 她现在已经很擅长做这种事了,一个人就能完成,不需要麻烦其他人陪她一起。 根据之前的经验来看,不用跑太远,弟子苑后山的虫子就有很多。 距离上次捉虫子已经过去十几天了,想必后山的虫子们应该已经产出了许多新鲜幼崽,她现在就去收割一波,应该会有不错的收获。 白渺算盘打得很响,直接就往后山走去。 谁料刚出弟子苑,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进入了她的视野。 那是……阮成殊? 白渺看着那个在前方不远处徘徊的锦衣少年,有些不解。 他来这里做什么?像他这种深受师尊喜爱的弟子,应该早就搬去苍远峰了吧? 难不成是故意来找她算账的? 白渺知道阮成殊看她不爽,她不想和这家伙打架,想了想,决定明天再去后山捉虫子。 知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还是暂时避开他比较好。 白渺扭头就要回去,刚迈出一条腿,身后突然响起少年的声音。 “……等一下!” 白渺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回走。 “白渺,你站住!” 好吧,被点名了。 白渺认命地转过身,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哇,好巧呀。”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一身锦衣,五官精致,眉眼昳丽,正是阮成殊。 “……没想到在这儿都能遇见你。”阮成殊盯着她,表情依旧冷艳如霜,语气有些微妙的不自然。 白渺:“报告阮小少爷,我就住这儿。” 阮成殊脸上闪过羞恼:“不准这么叫我!” 白渺沉吟道:“那阮大少爷?” 阮成殊:“更不行!” 真难伺候。 白渺直接转移话题:“阮小少爷来弟子苑有什么事吗?” 居然又这么叫他…… 阮成殊很想纠正白渺,但又要回答她的问题,只好暂时作罢。 “我来找人。”他语气有些别扭。 “哦。”白渺点了点头,迅速扬起笑容,“那你慢慢找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说完,不给他一分一秒的反应时间,光速遁走。 阮成殊:“……” 他的三个朋友陆续从假山后走出来。 “阮兄,你要找的那个朋友,应该不是我们吧?”其中一人拍上他的肩膀,笑着调侃道。 阮成殊没想到他们居然也跟过来了,顿时尴尬地为自己辩解:“我又不是只有你们这几个朋友……” “是是是,还有一个叫白渺的朋友。” 阮成殊瞬间炸毛:“胡说八道什么!” “阮兄啊,”三人摇头叹气,“你这样是不行的。” 阮成殊:“……什么意思?” “你就直说吧,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阮成殊的俏脸迅速染上薄红:“谁、谁会看上那种……” 他“那种”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什么难听话,不仅如此,脸颊还越烧越红,连眼尾都透出洇红的色泽。 “大家都是好兄弟,不必害臊。”三人拍拍他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说,“放心,这活儿我们拿手。” “一定帮你拿下她。” 白渺刚一回到住处,就看到青鸾正追着唐真真满院跑。 “白渺,这鸟怎么这么暴躁呀!”唐真真边跑边喊,声音凄惨。 白渺:“……” 她走过去,将自己在路上捡到的几只虫子递给青鸾:“刚捉的,还热乎呢。” 青鸾看了一眼,立即停下追赶,以闪电般的速度将几只虫子吞了下去。 唐真真趁机往卧房跑,一边跑一边招呼白渺:“快来快来,别让它追上!” 白渺:“不用了,我跟它去栖寒峰。” 青鸾来弟子苑找她肯定是沈危雪授意的,它还不至于特意下来只为了吃几只虫子。 唐真真躲在门里不冒头:“哦,好,那你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 白渺洗了洗手,熟练地走到青鸾身旁,用眼神示意它。青鸾刚吃完虫子,心情不错,拍拍翅膀,伏下身子,让她坐上去。 白渺觉得自己也该整个坐骑或者飞行工具了,这样以后碰到仇家也好逃跑。 系统:【你就不能直接御剑吗?】 白渺:“御剑还要学呢,多麻烦。” 系统:【……】 青鸾很快抵达栖寒峰。白渺跟着它走到池潭边,见沈危雪不在,便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枝,伸进池水里,戳了戳正在游曳的锦鲤。 锦鲤瞬间发飙,一个鹞子翻身,甩了她一脸水。 白渺:“……” 她默默抹掉脸上的水渍,扭头望向青鸾:“还是你好。” 青鸾得意地哼了一声。 “你们在聊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温和清冽的声音,白渺侧过脸,看到沈危雪正向他们缓步走来。 “我们在谴责这些忘恩负义的鱼。”白渺义正言辞,“吃了我的鱼食,居然还甩脸色给我看,一点礼貌都没有!” 青鸾也重重点头,看上去和这些锦鲤积怨颇深。 “它们已经活了几百年,所以偶尔会倚老卖老。”沈危雪轻笑,“想必也活不了几年了,你别跟它们一般见识。” 几百年?? 白渺立即收敛:“不见识,不见识。” 沈危雪视线低垂,落到她腰间的长剑上。 “这柄剑用得还习惯吗?” 白渺摸摸剑鞘:“还没用过呢。” 沈危雪顿了顿,语气略带斟酌:“我可以问问你,当日为何要选这柄剑吗?” 白渺坦言道:“是柳韶让我选的。” 果然是他。 沈危雪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了然。 “他说眠霜和垂雾是剑阁里最好的两把剑,他已经拿走一把,我当然不能把剩下这把留给别人。”白渺的发言毫不正派,“而且眠霜也很符合我的审美,我还挺喜欢的。” “也就是说,”沈危雪抬眸看她,“你并不知道眠霜和垂雾是对剑?” 白渺眨了下眼睛:“对剑?” 那是什么? 沈危雪见她一脸茫然,轻声解释:“这两柄剑出自同一位铸剑师之手,同炉而铸,本是一对。” 白渺:“还有这层关系?”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柳韶没有告诉你么?” 第17章 “没有,估计他觉得没必要吧。”白渺摸摸下巴,“那这是不是说明,这两把剑的强度也是一样的?” 沈危雪微微颔首:“是。” “那就说明我这个第二和第一拿的东西一样好,换句话说……” 白渺越说越高兴:“还是我赚了耶。” 沈危雪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总是猜不透白渺在想什么。 但既然白渺没有将对剑的事放在心上,那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在意。 沈危雪轻叹:“罢了,既然你喜欢,那就这样吧。” 白渺点了点头:“谢谢师尊告诉我这件事,我现在更喜欢这把剑了!” 沈危雪:“……” “我不打扰你了,好好修炼吧。” 他神色如常地走了,脸上看不出情绪,但一旁的青鸾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白渺:“?” 沈危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雾中。等他离开后,白渺终于慢吞吞地走到桌案前的蒲团上,盘腿而坐。 之前在栖寒峰集训练剑的时候,每天下午她都会在这个蒲团上打坐几小时,以此定心静气、巩固修为。 栖寒峰上灵气充沛,在这儿修炼一小时相当于在外面修炼一整天,她连着几天炼下来,修为暴涨一大截。 这也是她能在选剑会上使出那招剑诀的原因。否则以她之前的修为,就算脑子和眼睛学会了,身体也使不出来。 但即便如此,她仍然没有突破筑基境,连炼气圆满都还差一些。 这就是资质上的限制了,如果是柳韶和阮成殊在此,应该早就突破下一个境界了。 算了,这种事情不能强求。资质和天赋都具备的天才毕竟是极少数,她又不是爽文大女主,能达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系统:【……你倒是会自我安慰。】 白渺:“多谢夸奖。” 系统:【谁夸你了!】 白渺不再回应这个聒噪的系统,闭上眼睛,开始静心打坐。 一刻钟后。 “哎,结束。”她睁开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系统:【???】 【我请问你做了什么就结束了?】 “打坐啊。” 白渺活动了下肩颈,转而趴到桌案上,双手托腮,开始饶有兴致地盯着案上的白纸看。 白纸上一个字都没有,十分干净,她竟也看得津津有味,仿佛上面有什么天书一样。 系统终于反应过来。她这个状态,就和之前摆烂摸鱼时一模一样。 还以为她终于奋起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打回原形! 系统痛心疾首:【你又想偷懒了是不是?】 白渺不紧不慢道:“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 【你每天都很闲,哪里还用偷?!】 “谁说的?”白渺拿起搁在一边的毛笔,蘸了点墨,“我不是为了选剑会努力了将近一个月吗?我人都累瘦了,你看不出来?” 系统没好气道:【你本来就瘦,跟选剑会没关系。】 白渺:“但我前段时间起早贪黑,你总是知道的吧?我现在需要休息几天,养精蓄锐,这样以后才能更好地投入工作。” 满嘴歪理。 系统:【总之你得为下一个任务做准备了,一直不走剧情,我会自动判定你为任务失败。】 白渺只好问道:“什么任务?” 【亲手做点心送给男主。】 白渺罕见地沉默了。 系统:【宿主?】 白渺:“这次原剧情是怎样的?” 【女主将精心制作的点心送给男主,满心期待地等着他品尝。然而男主却冷着脸告诉她自己不吃甜食,让她以后不必再做了。女主失落离开后,男主皱着眉头,将一碟子点心全部吃了下去。】 ……这么欠揍,感觉完全不像是沈危雪会做出的反应。 白渺认真地问:“我能用外面买的点心作数吗?” 【当然不能!】 白渺:“……哎。” 系统一听她叹气就有不好的预感。 【别告诉我你又有问题了。】 “也不算是问题吧。”白渺顿了顿,“就是……我不会做点心。” 【……】 系统崩溃了:【怎么原主擅长的你都不会啊?!】 白渺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啊。” 【我不管!点心必须由你亲手制作,你就算现学也得做出来,这次别想蒙混过关!】 “行吧,等我回去问问真真和意姐姐会不会。” 白渺漫不经心地应下了。她看着正在低头觅食的青鸾,突然画性大发。 “青鸾,你保持这个姿势别动,我帮你画一幅肖像画。” 青鸾听了很是惊喜。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要为它画肖像画! 它连忙低下脖子,摆了个自认为很优雅的姿势,然后像被定住似的,一动不动。 白渺看着它,在纸上专心画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沈危雪提着茶壶走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他温和道:“你们在画画?” “嗯,已经画完了。”白渺笔锋一收,满意地对青鸾说,“好了,来看看吧。” 青鸾站得两腿打颤,几乎摔倒。但为了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画像,它还是身残志坚地凑了过去。 沈危雪也在白渺身后站定。 他微微俯身,墨发丝丝缕缕地垂下来,落到白渺的手背上。 白渺觉得有点点痒,又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把手拿开,只好默默忍着。 “这画的是什么?” 白渺:“小米啄鸡图。” 沈危雪:“嗯?” “啊不对,是小鸡啄米图。”白渺立即改口。 沈危雪看着这幅如同儿童简笔画般的抽象作品,陷入了沉默。 青鸾也很懵逼:“喳喳?” 它在哪儿?画上怎么没有它? 白渺听不懂鸟语,直接指着画上的内容,讲解给他们听。 “看,这个就是青鸾,这些是米,这张图画的就是它在低头觅食时的姿态。” “怎么样,是不是很传神?” 沈危雪:“嗯……” 他的语气有点勉强,青鸾则是直接炸毛,伸长脖子便向白渺啄去—— “师尊!师尊!” 白渺立即扔掉手里的画,无比迅速地躲到沈危雪身后。 沈危雪勾起唇角,笑意浅浅:“青鸾,别欺负她。” 青鸾不敢忤逆他的话,只好气势汹汹地瞪着白渺,一副“你给我等着”的狠样。 白渺觉得自己必须得掌握点逃跑的技能了。 她从沈危雪身后探头:“师尊,你可以教我御剑吗?” 沈危雪微讶:“可以是可以……你现在就要学?” 白渺:“现在就学!”边说还边用余光偷瞄青鸾。 沈危雪顿时了然。 “好。”他轻笑道,“御剑很简单,以你的悟性一点就透。” 说着,他对青鸾一拂袖。青鸾虽然很想和白渺大战一场,但主人的命令不敢不从,只好瞪了白渺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地振翅飞远。 “御剑,最重要的是学会控制真气。”沈危雪说。 白渺似懂非懂:“就像运用剑诀那样?” 沈危雪轻轻摇头:“不太一样。” 他并指一点,挂在白渺腰间的眠霜剑自动出鞘。剑身平稳地悬在空中,跟随他的手指上下移动。 “运用剑诀的时候,真气是外溢的。但御剑的时候,真气却是凝聚的。” 沈危雪道:“试着将你的真气凝聚在这柄剑上,慢慢控制它。” 白渺试了试。 她调动体内真气,感觉到它们像水一样,丝丝缕缕地缠绕上眠霜的剑身。 剑身颤巍巍浮起来,虽然远不如刚才平稳,但好歹没有摔到地上。 沈危雪微一颔首:“很好。接下来只要多加练习就行了。” “是,谢谢师尊。” 白渺刚一道谢完,便立刻投入到了认真的练习中。 沈危雪见状,悄无声息地离开,将这片地方留给她一个人尽情发挥。 白渺虽然不会编剑穗、做点心,但在这些事上却一点就通。 她只练了一个时辰,就已经能熟练地控制眠霜了。 “我真是个天才。” 白渺让剑停在脚边,直接踩上去,然后控制真气,让剑带着她慢慢升至半空。 不错,很成功。 白渺高兴极了,一时忘了控制真气,眠霜倏地飞了出去。 卧槽? 她脚下还没站稳,顿时猝不及防,从剑上狠狠摔了下来。 “砰——” 正在附近假寐的青鸾听到这声动静,立即循着声音飞到案发现场。 只见眠霜剑掉落一旁,白渺正从草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她后背处的衣料被石头磨破了,点点血迹洇出来,看着触目惊心。 “喳喳!”青鸾咬住她衣摆,示意她骑上来。 白渺后背受伤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这种情况下,她也顾不上戒备了,捡起眠霜剑,有气无力地爬到青鸾背上。 系统:【让你飘。】 白渺:“闭嘴。” 青鸾带着白渺飞回了溪畔竹楼。 沈危雪正在竹楼里看书,抬头看见青鸾载着脸色糟糕的白渺进来了,顿时放下书卷,起身走过去。 “怎么了?” 白渺很尴尬:“御剑的时候摔着了……” 沈危雪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有没有哪里受伤?” 白渺点头:“有,在背后……” “给我看看。” 白渺从青鸾身上下来,乖乖转身,背对沈危雪。 血迹还在慢慢扩大,衣料划出一道小口,隐约可见下面的伤势。 “稍微有点严重。”沈危雪说,“你把衣服脱了,我帮你上药。” 白渺“啊”了一声:“全脱啊?” “只露出后背就好……” 沈危雪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 光线幽微处,白渺正在自然地解开道袍。 衣带簌簌落下,她将里衣拉下肩头,左侧的肩膀与后背暴露在空气中,白得有些刺眼。 少女肌肤如雪,肩颈纤细,蝴蝶骨有冰晶般的质感,精致而曼妙。 沈危雪微怔了怔。 他突然意识到,白渺不仅是他的晚辈,还是个女孩子。 这种事,似乎不该由他来做。 第18章 其实白渺解开道袍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她上辈子身体不好,经常生病,隔三差五就往医院跑。一去医院就要检查身体,次数多了,对“脱衣服”这个指令也就听习惯了。 但她在身后声音消失的那一刻,却突然反应过来。 沈危雪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他是她的师尊,而且还是一个正常健全的成年男性。 她这样,会不会表现的太不矜持了? 这样想着,白渺忽然觉得脸颊有点热,好在自己是背对着沈危雪的,他也看不到什么。 竹楼里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一时间,竹楼里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白渺有点纠结。 要不要让师尊先回避一下?其实上药这种事,她自己也能做,虽然伤口的位置有点刁钻…… 但这是制造肢体接触的好机会。她记得之前系统也说过主线任务里有“处理伤口”这一项,现在趁这个机会完成了,以后也能少受一次罪。 比起之后在战斗中受重伤,如果现在摔一下就能完成这项任务,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白渺破天荒地犹豫起来。 就在她默默纠结的时候,伤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白渺下意识缩了一下,接着便听到沈危雪的轻语。 “别动。” 声音柔和平静,手上的动作也很轻柔。 白渺感觉到他在用棉签之类的东西清洗自己的伤口,冰冰凉凉的清水触及肌肤,顿时引起一阵颤栗。 “师尊……”白渺下意识唤了一声。 沈危雪指尖一顿:“疼么?” 白渺摇摇头:“不疼,就是有点凉……” 沈危雪轻声道:“很快就好,稍微忍耐一下。” 他动作细致,用清水将白渺背后的血污一点点清洗干净,接着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对白渺说:“我要开始上药了。” 白渺点点头:“哦……” 沈危雪的目光落到她瓷白的后颈处,微一怔神,随即又将视线移开。 柔黑的发丝如织如蔓地映在白皙通透的肌肤上,有种说不出的美。 沈危雪视线低垂,专注地看着少女背上的伤口,神色平静,耳根却微微泛红。 “可能会有点疼。”他低声说,“你……忍着点。” “好。”白渺又点点头,侧脸显得无比乖巧。 沈危雪不再出声,专心为白渺上药。药粉沾到伤口的一瞬间,白渺骤然挺直脊背,低低地吸了声气。 这哪是有点疼啊,这简直就是巨疼无比好吗! 她忍不住道:“师尊,这是什么药啊,也太狠了吧……” “是医仙秘制的金创药,疼是疼了点,但药效好。” 沈危雪慢慢将药涂到她的伤口上,动作极轻,声音也温柔,带了点安抚的意味。 “别动,很快就好了。” 这么疼,怎么可能不动,这金创药根本就是辣椒粉做的吧? 白渺感觉后背火辣辣的,她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只好随便说点什么,试图转移注意力。 “师尊……”她暗暗吸气,“你上次,为什么要去选剑会呀?” 之前明明说过不去的,结果却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 还好那天的比试没有出丑……不然她可就丢脸丢大了。 “原本我是不打算去的。”沈危雪略微顿了顿,“但祝隐告诉我,但凡是弟子,都希望师父能出现在那里。” “所以……” 什么破理论,这个祝隐做过民意调查吗就敢这么误导她师尊? 白渺不爽道:“这个祝隐又是什么人?” 沈危雪:“是掌门真人。” 白渺:“……” 她浅咳两声掩饰尴尬:“原来是掌门呀,怪不得说的话这么有道理呢……” 沈危雪唇角勾起,修长手指微抬,将药轻轻涂到划破的伤口处。 “你也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白渺又被疼的缩了一下,艰难回答:“当然,毕竟是掌门,掌门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沈危雪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尤其是那句“掌门大人”。 他问:“你真的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白渺犹豫了下:“那个,我要是说实话,师尊你不会告诉他吧?” “这是我与你的谈话,”沈危雪轻声道,“我怎会告诉别人?” “那就好。”白渺这才放心,“其实我觉得掌门就是瞎说。别人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反正我是真的不想让你去选剑会……” 沈危雪微顿:“为何?” “我怕你看到我输。”白渺坦言道,“怕你觉得我做得不好,给你丢脸。” 沈危雪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想法。 这个回答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也有些……猝不及防。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浅色瞳孔看上去有点迷茫。 白渺见身后又没声音了,于是叫了一声:“师尊?” 沈危雪这才回神。 他看着白渺单薄的后背,想起她勤苦练剑的身影。 他缓下语气,说:“你做得很好。” 白渺没想到沈危雪会突然夸她,一时间有点惊喜:“真的?” “嗯。” 沈危雪收起白瓷瓶,轻声说:“药上完了,把衣服穿上吧。” “哦。”白渺听话地穿好衣服,期间沈危雪一直低垂眼睫,将视线落在低处。 耳边环绕着衣料摩擦的声音,少女宽松的道袍散在地上,衣摆逶迤,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而动。 他觉得自己该出去了。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出去转转。”他安静起身,广袖如流水垂落。 “好。”白渺一边乖乖应声,一边将长发从衣领下拢出来。 少女修长的后颈在发间若隐若现,发丝漆黑,将颈间的肌肤映衬得细腻而莹白。 沈危雪移开视线,抿了抿唇,转身走出竹楼。 他一离开,白渺立即询问系统。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又完成一个任务了?” 系统:【没有……】 白渺:“啊?” 怎么可能?刚才明明顺顺利利地把药上完了,她疼得快咬自己了都没喊停,这还不算完成任务? 如果这都不算完成任务,那怎样才算完成任务? 系统解释道:【首先,主线剧情是没有这一段的。】 白渺:“???” 她不服:“怎么可能?之前你明明说过有一个主线任务是处理伤口……” 【那是你为男主处理伤口,不是男主为你处理伤口。】 白渺:“……” 她是真心想打人了。 “不都一样吗?”白渺也不管后背疼不疼了,撸起袖子和系统据理力争,“反正都是处理伤口,谁给谁处理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系统严肃道,【在原剧情中,前期的男主是绝对不会为女主做这种事的。】 白渺疑惑:“为什么?”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系统说,【虽然女主经常受伤,但他只会将药送给女主,让女主自己解决,绝对不会跨过这条线。】 白渺越听越迷糊了:“那他怎么对我……” 系统深深叹气:【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啊。】 白渺:“啊?怎么又怪我?” 【你想,原剧情中,他之所以对女主划清界限,正是因为他将女主看做是一个女人,一个需要他时刻提醒自己注意分寸的女人。】 【而你……】系统的语气逐渐恨铁不成钢,【他看到你脱衣服竟然毫无反应,还能心平气和地给你上药,你你你……你难道都不觉得挫败吗?!】 白渺没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觉得挫败?” 【这说明他完全没把你当女人看哪!!!】 白渺:“……” 这句话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就把白渺霹萎了。 难以置信……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没想到在师尊眼里居然连个女人都算不上? 那她是什么?青鸾的小伙伴?鸟食供应商?一个连御剑都学不好的小屁孩? 白渺大受打击。 系统:【所以我才说,好好走剧情,别总想着整幺蛾子。】 白渺没精打采地趴到桌案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给点实际的建议行不行?” 她背后的伤口还在隐隐刺痛,看样子今晚是不能躺下来睡觉了。 付出这么多,结果居然对任务毫无帮助……不值啊。 白渺越想越闹心,不由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系统终于听不下去了:【我前几天就一直在建议你,尽快为下一个主线剧情做准备。】 白渺抬起脑袋:“你是指做点心?” 系统:【对。】 “行吧,不就是做点心吗。”白渺从案前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褶皱,“我现在就回去请教我的好室友们,不信搞不定它。” 系统不出声了。 按照此人之前的尿性,任何事情在结果出来之前都难以预料。 所以还是不要过早放心为好。 竹楼外。 沈危雪静静站在溪边,眉眼低垂,漫不经心地看着水里的游鱼,似乎在想着什么。 青鸾在他旁边叽叽喳喳,他也没有理会。 其实在白渺褪下道袍的那一刻,他是想回避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回避。 也许是因为她受伤了,也许是因为她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这种情况下,他不该在意其他…… 青鸾见他一直出神,终于急了,突然跳起来一口咬住他的衣袖,用力往下扯。 沈危雪讶异地看着它:“怎么了?” 青鸾:“喳喳喳!” 沈危雪温声笑道:“这里只有我和你,我不替她上药,难道让你上么?” 青鸾急得又是一阵喳喳乱叫,像是在提醒什么,又像是在担忧什么。 “放心……”沈危雪摸了摸青鸾的羽毛,“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不会有事的。” 第19章 白渺穿好衣服就从竹楼里出来了。 沈危雪见她穿戴整齐,剑也好好地配在腰间,有些惊讶:“怎么出来了?” 白渺说:“我突然想起来室友还在等我回去吃饭……” “那你早些回去吧。”沈危雪想了想,从袖中掏出白瓷瓶,“把这个带上。” 白渺一看到这个药瓶,就条件反射地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那也有药。” 开玩笑,有意姐姐的糖丸,谁要用这个医仙特制的辣椒粉啊。 “好,那你小心些。” 沈危雪看出她不喜欢用这个药,也不强求。他收起瓷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侧头,“其实,你不想用药的话……” 他欲言又止,白渺歪着脑袋看他,眨了下眼睛。 “师尊,怎么了?” “……没什么。”沈危雪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最近先不要练习御剑了,等伤养好了再说吧。” “嗯,好。” 白渺乖乖应声,对他挥挥手便离开了栖寒峰。 暮色降临,扶霄宗的弟子们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和练习,纷纷涌向膳堂。 白渺和唐真真没有去,因为程意从翠微峰带回了很多菜,她一个人吃不完,所以便拉着她们两个一起解决。 唐真真一边吃一边对这些菜赞不绝口:“真好吃,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程意摇头:“我从小就一心扑在炼丹上,哪儿会做菜?这些都是一位师姐做的,她手艺好,经常下厨给我们做吃的。” 白渺一听她说自己不会做菜,连忙问道:“那你会做点心吗?” 程意继续摇头:“也不会,我只会做加了糖的丹药。” 完了。 白渺只好将希望寄托到唐真真身上:“那你呢?” 唐真真挠了挠脸颊:“我肯定不会呀,我小时候一直跟着爹娘学算账,其他我什么都没学过。” 白渺惊呆了。 她本以为怎么也能在这两人里面捞到个点心师父,没想到居然一个都不会! 唐真真见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好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想吃点心呀?” “不,是我想学做点心……”白渺说,“我本来想让你们教我的,没想到你们两个都不会。” 她由衷地叹了口气:“这下该怎么办?” 总不能去跟膳堂的厨子学吧?他们做菜都那么难吃,想必点心也好不到哪去。 更何况她也没见过膳堂有点心。 唐真真与程意面面相觑,好奇道:“你学这个做什么?” 白渺:“送人。” 唐真真瞬间瞪大眼睛:“送给谁?!” 白渺懒洋洋道:“师尊。” “害,我还以为是柳韶呢……”唐真真像只泄了气的气球,顿时没了打听的兴致。 倒是程意,依然温温柔柔:“剑尊想吃点心么?” “不,是我自己的主意。”白渺信口拈来,“你们也知道的嘛,之前师尊教了我一套剑诀,所以我就想亲手做一份点心送给他,以此表达我对他的感谢之情。” 程意沉吟:“用点心送礼也不错,可惜我和真真都不会。这样吧,我回去问问师姐会不会,要是她会做的话……” “哎呀,哪儿用那么麻烦!”唐真真打断她,“不就是点心嘛,直接去山下点心铺学不就行了?那些点心师傅可是专业的,还不用欠人情!” 程意蹙起柳眉:“话是这么说,但人家不一定愿意教……” “只要给钱,有什么不愿意的?”唐真真家里是做生意的,在这方面,她比任何人都懂,“你给他们三百灵石,保管他们尽心尽力地教你,一点都不含糊。” 山下坊市的那几家点心铺的价格普遍在几灵石一两,除非赶上休沐,否则一天也卖不了一百份。三百灵石,相当于他们整个店铺一天的收入。 白渺的脸上流露出赞同的神色:“你这个主意很好。但是问题来了,我上哪去弄三百灵石呢?” 唐真真听了,顿时神秘兮兮地起身,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其貌不扬的陶罐。 她将陶罐打开,白渺和程意一起凑过去,看到里面装满了灵石。 “这些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你们可不能告诉别人啊。”唐真真将陶罐里的灵石倒出来,一股脑推到白渺面前,“给你了,拿去学点心吧!” 白渺很震惊:“都给我?” 唐真真点了点头:“当然。” “可是……” “哎呀,不就是一点灵石嘛,不要这么紧张啦。”唐真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家不缺钱,过阵子再让管家送点过来就是。” 程意也笑着劝白渺:“她都这么说了,你就收下吧。” 看着两人真挚的表情,白渺知道自己再推脱反而显得忸怩,于是便将这些灵石全部装进芥子囊,接着对唐真真竖起大拇指。 “老板大气!” 唐真真得意地扬起下巴。 学费有了,方案也有了,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白渺便翘了道法课,只身前往山下坊市。 坊市里的点心铺很多,但生意最好的,还要属妙芳斋。 白渺直奔妙芳斋,拉住店前正在揽客的老板娘:“请问我可以跟你们的厨子学做点心吗?” 老板娘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可以买我们店里的点心,学手艺可不行。” 白渺摇了摇芥子囊,发出灵石碰撞的声音:“不白学。” 老板娘狐疑道:“你给多少?” 白渺:“你要多少?” 老板娘眼珠一转,道:“一百灵石,不算多吧?咱们店里的点心师傅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手艺,学了绝对不亏!” 才一百,唐真真给她的灵石足足有三百呢,都够学三次了。 白渺爽快道:“成交。” 说着,从芥子囊里倒出一把灵石递给老板娘。 “这是定金。” 老板娘见她出手如此阔绰,眼睛顿时直了。她连忙热情地将白渺迎进店里,穿堂过户,直接将她领进后厨。 后厨里,两个点心师傅正在忙碌,老板娘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好好教这位小姑娘,接着便美滋滋地出去了。 两个师傅看着这个白皙细嫩的少女,问:“你想学什么?” 白渺想了想:“先报一下有哪些点心吧。” 她每次只管吃不管记,现在想想,居然连一样糕点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两个师傅对视一眼:“我们有糖蒸酥酪、牡丹酥、吉祥果、豌豆黄、桂花糖蒸栗粉糕、绿豆糕、枣泥山药糕……” 白渺:“停停停。” 报这么快干嘛,说贯口吗? 她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就说哪个卖得最好?” “那自然是桂花糖蒸栗粉糕。”师傅得意道,“这可是我们店里的招牌。” “那就学这个。”白渺撸起袖子,干劲十足,“时间不等人,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上清峰,主殿。 掌门和三位峰主并排而坐,商议今年试炼的相关事宜。 掌门:“不言,元彦,你二人近日检查护山大阵,可有什么发现?” 惊竹峰主李不言眉目舒展,和往常一样乐呵呵的:“掌门请放心,护山大阵很牢固,就算是魔域的一只蝇虫都钻不进来。” 苍远峰主邓元彦也肃容道:“我们又在原本的大阵上加了一道禁制,现在很安全。” “那就好,那就好。”掌门欣慰地点了点头。 邓元彦皱眉道:“只是……” 掌门:“只是什么?” 邓元彦与李不言对视一眼,严肃道:“最近这一个月来,凡间的魔气明显加重,怕是有邪魔作祟。” 掌门闻言,神色转而变得凝重:“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 翠微峰主姜若水手里捏着根烟斗,长吸一口,慢悠悠地说:“如此一来,想必蛰伏在凡间的妖魔也会相继苏醒吧?这可有点麻烦了呀。” 邓元彦一看到她抽烟就来气:“你怎么又把烟斗带过来了?” “你又不是剑尊,凭什么不让我带?”姜若水朝他吐出一口缭绕的烟雾,“上次我是因为剑尊也在,所以才忍着没有拿出来。你还以为我是为了你呀?” 邓元彦嫌恶地挥开烟雾:“烦死了,离我远点!” 掌门道:“若水说得对。不能让那些妖魔苏醒过来,必须尽快除掉,不能让它们危害人间。” 斩妖除魔,守护苍生,本就是他们修道者的职责。 三位峰主陷入沉思,李不言突然开口:“有了。” 掌门与另外二人齐齐看向他。 李不言提议:“今年的试炼任务不是还没开始吗?不如就趁此机会,将试炼任务提前如何?” 他的意思是将试炼任务提前举行,让年轻弟子们以竞争的方式去解决这些在凡间作乱的妖魔。 这样既可以调动弟子们的积极性,又能增加他们的实战经验。 掌门颔首道:“是个好主意。不过今年毕竟与往年有所不同,若依旧沿用过去的规则,怕是有些不妥。” 往年的试炼任务是分组积分制,将四到五人分配到同一个任务中,根据每人获取的积分数额,排出积分最高者给予奖励。 李不言:“掌门说的是,今年的试炼只怕会比往年要困难些,必须谨慎对待。” 众人沉思不语,姜若水吐出一个烟圈,突然说:“不如这样如何?这次取小组最高分,将两个小组放在同一个试炼任务中一起竞争,这样就算遇到棘手的妖魔,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彼此之间也好照应。” “这样也不错啊。”李不言呵呵笑道,“只是……试炼规则毕竟太久没变过了,是否应该询问一下剑尊的意见?” 邓元彦一边挥赶烟雾,一边拧着眉头问道:“剑尊从来不管这些事,你又何必扰他?” “往年是不管,不过今年嘛……”姜若水深吸一口烟斗,眉眼在烟雾中妩媚妖娆,“不是有他那个小弟子么?” 她本想说小徒弟,仔细一想,白渺压根不是剑尊的徒弟,于是又改了口。 “剑尊的确很关照那个孩子。”掌门若有所思,“那你们先回去,明日我再请剑尊过来一同商议。” “是。” “有劳掌门了。” 三位峰主接连退下。 白渺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循环和面、蒸煮、品尝、吐掉的过程,几轮下来,她没喊停,点心师傅先崩溃了。 “小姑娘,要不你还是放弃吧……” 白渺满脸绝望:“我也想啊!” 难道她就想不停重复这种枯燥的作业吗?难道她就想不断挑战自己的短处吗? 不,其实她早就麻木了! 是系统一直在她的脑子里打鸡血,强制她必须亲手做出好吃的点心,半点不能借助他人之手,就连帮她和一下面都不行,否则任务就算失败。 神经病啊! 平心而论,白渺在这方面是真的完全没有一点天分。她甚至连普通人的水平都达不到,如果修真界也有炸厨房小组,她必然得是组长级别的灵魂人物。 “小姑娘,不是我们不帮你。”师傅为难道,“但是你做的这玩意儿也太难吃了,我们要是再这么尝下去,味觉就该失灵了!” 白渺无力道:“我也是……” “要不你过几天再来吧!” “……不行!”白渺很坚定,“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做出能吃的点心,什么时候做出来什么时候走,要是一直做不出来,我今天就住这儿了!” 这次轮到两个点心师傅绝望了。 “那你把你做的东西拿去霍霍别人吧,别再让我们吃了……” 白渺:“行。” 她二话不说,端着刚出炉的点心就出去了。 一刻钟后,她开始在店门口推销起来。 “要试吃吗?这是妙芳斋新出的点心哦。” “来尝尝吧,不要钱。” 她态度热情,又是站在妙芳斋门口,没过多久,就把一盘子点心都忽悠出去了。 可惜每个人吃完都是一副便秘的表情,还有个别夸张的当场大骂妙芳斋,还好老板娘已经回店里了,否则一定不会放过白渺。 白渺只好继续回去新一轮的尝试。 又是几轮试吃下来,很快,妙芳斋门口连路过的客人都没有了。 白渺很遗憾。 没人帮她试吃了,这下她要怎么才能知道自己做的是好是坏呢? 就在她苦恼之时,一个手里拿着折扇的人远远地注意到她,弯起嘴角,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姑娘。” 白渺正端着盘子,听到这一声轻唤,抬头向来人望去—— 这是一个长相俊逸的青年。 他手执折扇,身形挺拔。眉如墨画,目如点漆。往阳光底下这么一站,端的是风流倜傥,俊美无双。 白渺立即将盘子送出去:“公子,要试吃吗?” 青年饶有兴致地说:“听说这些点心做得很难吃?” 白渺:“谁说的?这分明是对家在故意黑我们!” “哦?”青年摇了摇扇子,“这么说,你是不觉得这些点心难吃了?” 白渺诚恳道:“难吃还是好吃,您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我们做生意的,怎么可能把难吃的东西给客人呢?” 青年点点头:“说得有道理,那我就尝一块吧。” 说完,他拿起一块点心,咬下一口。 白渺:“如何?” 青年慢条斯理地将整块点心吃完,然后弯起眼睛,笑眯眯道:“味道不错。” 白渺顿时惊恐地看着他:“你不正常吧?” 青年:“?” 他困惑道:“我这般说,姑娘难道不开心吗?” 白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我需要的是真实反馈,谁要听你编瞎话。” “原来如此。”青年好脾气地点点头,说,“那我就直说了,很难吃。” 白渺:“这种事情我会不知道?需要你告诉我?” 青年再一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说好吃也不行,说难吃也不行,现在的小姑娘还真难哄……”他略一思索,突然一合折扇,“有了。” 白渺眼神狐疑:“什么?” “这个点心难吃就难吃在,蒸的时间太短,糕体不够绵软,水又加得略多,冲淡了桂花的甜香,另外……” 白渺听得眼睛越来越亮,突然打断他:“你等一下。” 青年应声停下,白渺立即拉着他直奔后厨,指着案板上的面粉对他说:“现在你说,我做,我给你一百灵石,你每次试吃后像刚才那样反馈给我就好,行吗?” 青年愣了一瞬,而后笑道:“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好,那我就试试吧。” 两个点心师傅已经被白渺折磨得再起不能,看她又拉了个倒霉蛋过来,两人干脆趁此机会溜走了。 后厨里只剩下白渺和这个手执折扇的青年。 白渺一遍遍尝试,一遍遍让他反馈,一遍遍再根据他的反馈做细节调整…… 直到老板娘几次催促着要关门了,白渺才终于做出一份正常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青年吃下一块刚出锅的糕点,满意轻笑:“这次可以了。” 白渺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谢谢你,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她从芥子囊里倒出灵石,数出一百个推给他,“这是你的报酬,一百个,你可以点点看。” “不用点了,我信你。”青年笑着摇扇,问,“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白渺原本并不喜欢和陌生人透露自己的信息,但看在对方刚刚帮她一个攻破了一个大难关,她还是诚实回答:“我叫白渺。” “很好听的名字。”青年言笑晏晏,“在下谢听秋,谛听的听,春秋的秋。” 白渺敷衍道:“好名字好名字。” “今日赚了姑娘一百灵石,还白吃了这么多点心,实在惭愧。” 谢听秋将挂在折扇上的吊坠取下来,递给白渺。 “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这个吧。” 白渺拿起吊坠看了看:“这是什么做的?” “灵玉。”谢听秋轻摇折扇,笑意明朗,“女子带在身上,有补气养血之效。” 听起来似乎是个好东西。 白渺收下吊坠,对谢听秋行了一礼:“多谢公子。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去了,我们以后有缘再见。” 谢听秋勾唇轻笑:“有缘再见。” 漆黑夜色,白渺身形轻盈,在山路上飞快穿梭。 行至半途,她突然停下脚步,略一思忖,将那只灵玉吊坠取出来,细细查看。 她不是贪小便宜的人,更不会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就随便收下来路不明的东西。 即使谢听秋今天帮了她一个大忙,但他们已经钱货两清,彼此之间属实没有什么人情可言。 陌生人的东西,还要谨慎点比较好。 她看了一眼,将吊坠丢进草丛,接着提起真气,继续赶路。 不知过了多久,白渺终于回到了扶霄宗。她没有回弟子苑,而是马不停蹄地赶往栖寒峰。 点心都是刚做出来的时候最好吃,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她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整天,就是为了做出好吃的、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点心。 只有这样,系统才会算她任务成功。 所以她必须尽快将点心送给沈危雪,过完这段剧情,防止到了明天,点心放到不好吃了,系统又开始挑挑拣拣。 那个嘴脸,简直比恶婆婆还要恶婆婆。 明月当空,白渺穿过夜雾,来到竹楼前,先平复了下紊乱的气息,然后抬起手,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 沈危雪站在门内,身披薄袍,一脸讶异地看着她。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白渺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夜空。 她一心想着把点心送给沈危雪,却忘了现在已是深夜,沈危雪平时又没什么事,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睡下了。 那她这么一折腾,不是又把他老人家从床上叫起来了吗! 而且还是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白渺怀疑自己做点心做得脑子都糊了。 “我,我突然想起来……” 她试图编造一个不太离谱的借口。 沈危雪注视着她,温和道:“先进来吧。” “……好。”白渺挫败地进去了。 两人坐在案前,沈危雪为她倒了一杯茶,眼神关切而包容。 “你去山下了?” 白渺正低头盯着杯子里的茶叶梗想说辞,听到这句话,顿时惊讶地抬起脸:“你怎么知道的?” 沈危雪撑着头,仔细地看她:“你身上有山下的烟火气。” 烟火气? 是说她的身上有后厨里的油烟味吗? 白渺突然有些难为情,她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小声嘀咕:“没有呀……” “不是难闻的味道。” 沈危雪安慰她,微微倾身,修长指尖撩起她的一缕发丝。 “是桂花的甜味。”他说。 白渺看着那缕发丝,目光落到他的手上。 修长,白皙,干净,像无暇的美玉。 令人无法忽视。 她定了定神:“因为我做了桂花糖蒸栗粉糕。” “桂花糖蒸栗粉糕?”沈危雪轻声重复了一遍。 “是我跟点心铺的师傅学的。”白渺顺势掏出芥子囊,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食盒。 食盒也是她花二十个灵石买的,上面雕着素雅的花色,看起来和沈危雪的气质比较接近。 沈危雪看着这个食盒,眼神有些迷惑:“今日也是休沐日吗?” 白渺:“呃……” 你的重点不对啊师尊! “今日不休沐,但是我比较闲,所以……”她避重就轻地将话题带过去,“总之,我做了一些桂花糖蒸栗粉糕,刚出炉的,师尊要尝尝吗?” 沈危雪还在思考她说的话。 既然今日不休沐,就说明她是偷偷下山的。 偷偷下山,还这么晚才回来,就是为了做一盒桂花糖蒸栗粉糕…… 沈危雪忍不住去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尊?”白渺打开食盒,眼巴巴地看着他,“真的不尝一块吗?” 几块桂花糖蒸栗粉糕整齐地摆在碟子上,栗糕酥糯,桂花金黄,一股甜香扑鼻而来。 其实白渺知道沈危雪不会尝。 之前系统已经将这段剧情告诉她了,沈危雪不喜欢甜食,所以他肯定不会在她面前吃这盒点心。 但她毕竟为此努力了一天,即使知道沈危雪不吃,她也希望他能夸一夸这些点心的卖相。 起码肯定一下她的劳动成果。 白渺直勾勾地看着沈危雪,眼神充满期待。 在她专注的目光中,沈危雪伸出一只手,拿起一块栗糕。 他送至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白渺:“???” 系统:【???】 系统懵了:【他怎么现在就吃了?!】 白渺也懵了:“我不知道啊!” 白渺看向沈危雪的眼神瞬间由期待变为震惊。 而沈危雪还在认真品尝那块栗糕,待他慢条斯理地吃完后,才用帕子擦干净手,抬眸对白渺说: “很好吃。” 白渺默默咽了下口水。 不但当着她的面吃下去了,而且还说很好吃…… 这已经不能说是偏离剧情了,分明是完全相反! 【不对劲,这不对劲……】 系统开始在白渺的脑子里反复嘀咕。 之前几次还能解释成是白渺的问题,这次却不能再把问题赖到白渺头上了。 她做的点心,没有问题。她说的话,也没有问题。她来的时机,也没有问题。 可是男主的反应还是和原本的剧情背道而驰了。 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白渺也想不明白。 她神色迷茫,沈危雪还在温声问她:“你不吃吗?” “啊……那我也吃一块好了。”白渺回过神,抓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栗糕入口即化,桂花糖清甜细腻,整体口感确实不错。 不愧是她。 沈危雪柔声道:“想吃点心的话,直接买就好了。为何要自己做?” 白渺边吃边回答:“因为我想做给师尊吃。” 沈危雪听了,眼睫轻轻眨动,如蝶翼蹁跹。 “……做给我吃?” “唔……”白渺又捏了一块栗糕放进嘴里,“之前您不是教了我剑诀吗?所以我就想做点好吃的感谢您……”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感谢的好像比被感谢的吃得还多。 这就有点尴尬了。 但沈危雪的目光却越来越温柔。 他轻声低喃:“原来是为了我么……” 白渺连连点头。 沈危雪弯起唇角,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孩子。” 白渺:“?” 怎么回事?这欣慰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这亲切的抚摸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说好不吃甜食的呢,刚才不是吃的很开心吗? 白渺一头雾水,又不理解了。 沈危雪依然温和地看着她:“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最近可能……不太安全。” “你修为尚浅,没有休沐的话,最好不要下山。” 白渺正在怀疑自我,听到他这么说,也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沈危雪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他暗叹一声,手指下移,顺着她的发丝落到脸畔,然后拇指微曲,轻轻掠过她的唇角。 微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白渺睫羽一颤,下意识抬眼,看到他的指腹上沾着细细的点心屑。 “不要下山,”沈危雪对上她的视线,声音低柔而耐心,“好么?” 第20章 耳边似有烟花炸开,白渺整个人都懵了。 她猝不及防地对上沈危雪的视线。 他的瞳色通透清浅,在烛火下浮动着粼粼波光,如同一汪澄澈的琥珀酒。 清晰地映出她怔然的脸。 “白渺?”沈危雪轻唤一声。 白渺:“!” 白渺瞬间清醒,感觉自己像被抓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哪还敢说半个不字。 她立即点头如捣蒜,眼神诚恳,伸出两根纤细葱白的手指做发誓状。 “师尊放心,我一定乖乖听话,哪儿也不去,就在山上认真修炼。” 沈危雪这才笑了:“好。” 他碾了碾指尖上的点心屑,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擦干净,仿佛完全不在意。 白渺默默移开视线:“师尊,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像刚才那样叫我呀?” 沈危雪不解:“哪样?” 白渺:“就是,突然叫我的全名……” 听起来很恐怖,感觉下一秒就要把她提起来狠狠教训一顿了。 “你不喜欢被叫名字么……” 沈危雪微微沉吟,而后抬起视线,用征询的目光看向白渺。 “那以后便叫你‘渺渺’,好不好?” 白渺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渺渺。 听起来很亲切,也很平和。 她点点头:“好。” 沈危雪唇角微弯,安静地看着她。白渺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摸了摸鼻子,斟酌开口。 “师尊,那我回……” “很晚了,就在这里歇下吧。”沈危雪温声打断她,“你这个时候回去,容易被当值的弟子发现。” “……也行。”白渺没有多说什么。 她原本也不想再往弟子苑跑了。今天忙活了一整天,之前还没感觉到什么,现在一松懈下来便觉腰酸背痛,累得恨不得倒头就睡。 而且师尊考虑得也对,她是偷偷下山的,要是被当值的弟子发现了,免不了又是一顿盘问。 很麻烦。 白渺站起来,乖乖对沈危雪说:“那师尊,我去睡觉了?” 沈危雪颔首道:“去吧。” 白渺暗自松了口气,转身走向阶梯。 她一只脚刚踩上木阶,沈危雪突然在后面出声:“等一下。” 白渺顿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 沈危雪想了想,叮嘱道:“今晚暂时不要用温泉。” 白渺心里一慌。 该不会是她上次泡温泉的时候弄坏什么东西了吧? “……好!” 白渺一阵心虚,应完声便快步上楼了。 阁楼里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浮灰,上次她没来得及收拾的床褥也被重新铺好了,看起来整洁又松软。 ……干净得让人有点无地自容。 白渺心想,还好她脸皮厚,不然还真不好意思在这睡。 除此之外,她还闻到了一股极淡的清香味。 嗯?哪来的香味? 她鼻翼翕动,循着香味走过去,看到窗边摆了只瓷瓶,里面插了几支晶莹剔透的白花。 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 白渺微微凑近,认真嗅了嗅。 是很清淡的香味,可惜,还是没有师尊身上的味道好闻。 她有点遗憾地走到床边坐下,给自己掐了个净尘诀。 不能洗澡,只能这样了。虽然和洗澡的效果是一样的,但毕竟不是真的洗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系统还在反复念叨。 白渺终于受不了了:“你还要叨叨多久啊?” 系统:【不对,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渺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反正肯定不是我的问题,我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很好吃,师尊也是这么说的。” 【这才是问题所在啊!】 系统很激动:【不管你做的好不好吃,他都不应该在你面前吃,更不可能做出正面的评价!】 【照这个趋势,之后的剧情只会越走越偏!】 白渺感受到系统的捉急了。 她想了想,推测道:“会不会是你搞错剧情了?说实话,你之前给我看的那一段,本来也不太像是师尊会做出来的事……” 系统:【怎么可能?剧情又没有更改过,我不可能搞错。】 白渺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上次还死机呢。” 系统:【……】 白渺的话提醒了它。还好它不是人类,没有人类的自尊心,一番计算后,它决定暂时离开,回去调查一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渺暗暗窃喜。 好耶,这个聒噪的系统一走,她就可以不用管那些所谓的任务和剧情,想怎么躺就怎么躺了。 系统阴恻恻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了,你就可以不做任务了?】 白渺迟疑一秒:“难道不是吗?” 【你想得美!】 系统一声冷哼,白渺的脑海里顿时多了一些模糊不清的文字。 浅金色的,影影绰绰,像蒙着一层雾。 【这是接下来的主线任务,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它们自会出现。到时候你必须按照任务要求的那样走剧情,否则就算我不在,留在你脑子里的程序也会自动判定任务失败。】 白渺:“……” 草,真是阴魂不散。 交待完这些,系统语重心长地嘱托她。 【那我就先离开了,你好好做任务,千万别搞幺蛾子。】 白渺:“快滚吧。” 系统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白渺顿时感觉脑子里清净不少,她吹灭灯盏,安详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很快便疲惫地睡着了。 白渺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望无际的湖水,水面平静无波,她站在岸边,看到一条小船正向她缓缓飘来。 船是木头做的,船身细窄,远远望上去只能容纳一人。 白渺踮起脚,伸长脖子,努力想要看清船上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小船终于慢慢悠悠地飘到岸边。 白渺探头看了看—— 船里居然躺着一个少年。 少年黑衣黑发,抱剑而眠,看上去静谧而幽诡。 白渺仔细端详这个少年的五官,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家伙,怎么长得这么像师尊? 她看着这个睡颜恬静的少年,略一思索,接着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 不但有气,而且气息平稳绵长,一看就很健康。 那就是单纯地睡着了。 白渺决定叫醒他。 她先是戳了戳少年怀里的剑,对方没有反应。她又转而去戳少年的脸,然而对方依然没有反应,别说醒来了,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这是睡死过去了吧? 白渺终于没耐心了,干脆对着少年的耳朵大声喊道:“醒醒,地震啦!” 依然没有反应。 白渺深深叹了口气,支起手肘托着下巴,迷惑地看着船里的少年。 “这到底是谁啊?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少年眉眼清隽,肌肤透白,睫毛纤长,安静垂下的样子几乎和沈危雪一模一样。 好奇怪。 明明和师尊很像,却不像师尊那样高洁出尘。 反而有种……触手可及的感觉。 像是被蛊惑一般,白渺微微倾身,一点点凑近沉睡的少年—— “哗啦”一声,船身突然摇晃,白渺脚下不稳,蓦地摔进了湖水里。 湖水冰凉而漆黑,她毫无防备,无止境地向下坠落。 下一秒,白渺骤然惊醒。 天光从窗外透进来。 看着熟悉的房梁,她神色恍惚,下坠的失重感依然没有消失。 她努力回忆那少年的长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梦。 她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洗漱、穿衣、整理仪容,等做完这些,青鸾已经在窗外巡回几圈了。 白渺这才不紧不慢地下楼。 出乎她的意料,沈危雪并不在楼下。桌案上用砚台压着一张纸,白渺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是沈危雪写给她的“留言”。 “我去上清峰商议宗内事宜,食盒里有粥,饿了记得吃。” 字迹秀雅飘逸,有种超然脱俗的风骨。 白渺扫视一周,果然看到了留言里提到的食盒。 她将食盒打开,发现里面放了一碗莲子银耳粥,香气扑鼻,还在冒着薄雾似的热气。 师尊真贴心,连早餐都为她准备好了…… 白渺大为感动,转眼便将莲子银耳粥喝了个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后,她决定出去转转。 青鸾正在竹楼外盘旋,白渺刚一出门,它便迅速俯冲了过来。 “别激动,别激动!”白渺一看它这个架势,立即条件反射地躲回竹楼。 青鸾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抬起爪子向前一抛,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呈抛物线状飞了出来,落到地上,又骨碌碌滚到了白渺的脚边。 白渺:“……” 她捡起小瓷瓶,仔细看了看。 确定了,是上次的辣椒粉。 这鸟也真敢扔,就不怕把瓶子打碎了。 不过它一见到她就把药扔出来,应该是沈危雪叮嘱的。 难道沈危雪想让青鸾帮她上药?? 白渺将瓷瓶收进芥子囊,抬头对青鸾说:“谢谢你,我收下了。” 青鸾用力扑扇翅膀:“喳喳!” 白渺故作茫然:“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青鸾又气又急,恨不得在她身上啄几个洞。 白渺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一边说着,一边走出竹楼,转身踏上通往温泉的那条小径。 青鸾跟在她身后,警惕地盯着她:“喳喳?” 白渺猜它应该是在问她走这条路干嘛。 她淡定道:“我去看看温泉。” 她很想确认一下,温泉是不是真的被她泡坏了。如果真是她的锅…… 那她也真的没脸再住在这里了。 白渺表面镇定,其实内心很是忐忑。到了温泉附近,她先是将热气腾腾的水面扫视一番,然后又绕着温泉池仔细转了一圈,表情逐渐困惑。 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白渺抬头询问青鸾:“温泉没坏呀?” 青鸾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半晌,它重重点了下头:“啾!” 白渺顿时放心了。 既然温泉没坏,那她现在进去泡一泡,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反正师尊昨晚也没说今天不能泡,而且他刚好不在家,她就是泡了,师尊也不知道…… 除非某只鸟偷偷打小报告。 想到这里,白渺立即扬起友善的笑容,对青鸾道:“明天我就去抓一百只虫子给你,你不要把我泡温泉这件事告诉师尊,好不好?” 青鸾拍拍翅膀,欢快地嘹叫一声。 成交了。 白渺内心暗爽,以防万一,她先将手伸进水里,探了探温度和水质,然后才叮嘱青鸾。 “你去帮我望风,有人来了就告诉我。” “啾!” 青鸾爽快地飞走了,留下白渺一个人站在温泉边,褪去衣物,惬意入水。 哎……舒服。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不仅是肉体,就连灵魂都被洗涤了。 温泉真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明。 水声潺潺,雾气缭绕。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模糊间, 温泉外的小径上突然响起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正泡得晕乎乎的白渺骤然清醒。 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过来? 难道是师尊回来了? 她瞬间慌了,一时间也顾不上去想青鸾为什么没来通知,立即从水中起……起不来?! 白渺震惊了。 她又试了一次,发现自己是真的起不来。她又用真气调动身体,然而依然没有效果,脖子以下就像麻痹了一样,能够感知到真气在游走,却无法作出回应。 温泉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 白渺立即开口,正要喊出“温泉有人”这四个字,却绝望发现—— 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氤氲雾气中,青年修长的身形若隐若现。 “……渺渺?” 作者有话说: 鸟的报复 第21章 白渺:“……” 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想掐死自己。 但是她不能。 因为她现在连手都抬不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想应一声“师尊”。 但是她仍然不能。 因为她压根发不出声音。 造孽啊。 白渺麻木地坐在温泉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像个人偶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沈危雪的身影在雾气中逐渐清晰,清风微拂,勾勒出他疏淡隽永的轮廓。 皎皎如月,泠泠胜雪。 “渺渺……”他声音很轻,目光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看他这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很显然青鸾并没有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 那只挨千刀的臭鸟! 白渺又气又恼,偏偏还没办法对沈危雪解释。 虽然偷偷泡温泉被发现这种事很尴尬也很社死,但比起这些,她现在更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现在不能动,又不能说话,要是沈危雪走了,那她不就得一直待在这里了吗!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自己现在全身都麻了,要是再这么泡下去,说不定等沈危雪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救命! 一想到那个画面,白渺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立即对沈危雪用力眨眼睛,试图用眼神向他发射求救信号。 师尊,救我,我快要变成植物人了! 沈危雪看着水雾中的少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向前。 他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温泉里有人。 否则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靠近这里。 他在看到白渺的第一眼,便停下了脚步。那个瞬间,他脑中的想法是立刻离开。 但他随即想到,温泉里的药性还未散去。 若在水里泡得太久,只怕…… 想到这点,沈危雪微微蹙眉,凝眸看向雾中的白渺:“你还好吗?” 白渺立马摇头,眼神无助又可怜,像一只落水的小猫。 沈危雪瞬间心软了。 他站在原地,柔声问她:“是不是不能动了?” 白渺用力点头。 “也不能出声了?” 白渺更加用力地点头。 沈危雪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果然如此。”他隔着雾气,轻声安抚,“你先待在这里,我去拿件衣服,很快就回来。” 白渺乖乖点了点头,眼神殷切地看着他。 沈危雪转身离开,消失在氤氲雾气里。 很快,他拿着一件漆黑大氅回来了。 白渺正泡在温泉里无聊得数泡泡,一看到他,眼睛瞬间就亮了。 沈危雪走到温泉边,微微俯身,视线落到一旁的山石上。 “我先把你包起来……你别紧张。” 白渺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紧张。 可惜沈危雪看不见。 他先下水,拿起白渺放在一边的里衣,然后别过脸,将里衣准确无误地披到白渺身上。 白渺看到他的衣摆被水浸湿,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好像……不染纤尘的谪仙被她拉下凡间、为她沾染污泥。 不对不对,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龌龊思想。 师尊现在可是在救她呢,要尊师重道,尊师重道! 白渺迅速端正心态,重新用感恩的目光看向沈危雪。 下一秒,她的身子便腾空了。 白渺毫无防备,顿时无声惊呼。 沈危雪将她横抱起来。 他的手绕过她的背、她的腿,轻而平稳地托起她。 指尖按在她的肌肤上,隔着潮湿的里衣,微凉,有力。 白渺的心跳突然有点快。 “等一下。”沈危雪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而轻,有种说不出的幽沉。 白渺被他小心地放到岸边,他依然别过脸,将白渺的身体挪了挪,让她靠到一块相对平整的山石上。 这样,她就不会倒下去了。 白渺无知无觉地靠着山石,觉得有点冷。 还好,沈危雪很快便将黑色大氅披到她的肩头,然后用大氅裹着她,再次将她抱起来。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垂下眼眸,关切地看着白渺。 白渺摇摇头,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 她要是能感觉得到哪里不舒服,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路都走不了了。 感觉自己像个残疾人。 还是个泡澡泡坏了的残疾人。 还是个偷偷泡澡泡坏了的残疾人。 ……这事说出来谁信呐! 白渺越想越觉得丢人,索性低下头,整个脑袋都埋进毛绒绒的大氅里。 沈危雪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冷了?” 白渺摇了摇头,幅度很小,也很细微。 沈危雪垂眸看她。 少女的肌肤洁白,在温泉中浸润得晶莹通透,此时被漆黑厚重的大氅包裹着,如同一捧无暇的新雪。 她的头发还很潮湿,幽黑柔顺,丝丝缕缕地垂在颈边、肩头、锁骨处。 沈危雪没有再继续看下去。 他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沈危雪将白渺抱回了竹楼。 他将她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帮她消除了身上的水汽。 白渺顿时觉得自己好多了,虽然还是不能动。 她躺在床上,长发像海藻一样铺散,眼睛湿漉漉的,因为不能说话,便显得格外安静。 沈危雪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她。 “还是不能说话吗?” 白渺眨眨眼睛,以示回应。 沈危雪轻叹一声。 “那这样吧,我来问你,你只需点头或摇头便可。” 白渺立即点头,结果发现躺着点头有点困难。 沈危雪看出她的窘迫,便又倾身,伸手绕过她的肩膀,连同被子和大氅,将她往上挪了挪。 这样真的好像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植物人…… 白渺已经不知道“麻木”两个字怎么写了。 她一脸心如死灰,沈危雪倒是神色如常,帮她将微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然后坐回床边,温声询问。 “你是醒了就去温泉的吗?” 白渺点点头。 “大概待了多久?” 白渺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多久,反正不低于一个小时。 毕竟她都快泡睡着了。 沈危雪微顿了顿,迟疑道:“青鸾……没有阻止你下水吗?” 白渺:“?!” 她瞬间睁圆眼睛,瞳孔微微放大,像极了受到惊吓的猫。 她连忙摇头,嘴唇一开一合。 沈危雪的视线落到她柔软的唇上,读出了她的口型。 她说的是“没有啊”。 “……果然。”沈危雪无奈道,“我临走前还叮嘱青鸾看好你,没想到它又懈怠了。” 白渺:“……” 原来青鸾早就知道温泉有问题,还故意欺骗她,让她以为温泉没有问题。 害得她现在又瘫又哑,还在师尊面前反复社死。 这只天杀的恶鸟!!! 白渺气得咬牙切齿,双眼冒火,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沈危雪见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解释:“其实这温泉里的水本身对你是有好处的,只是药效猛了些。” 白渺一顿,有些茫然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沈危雪唇角微勾,继续抚摸她的头发。 “我在水里加了些药,可以助你恢复伤口,祛除疤痕。”他说,“这药加入水中无色无味,也不会刺激皮肤,只一点不好,会让人产生细微的麻痹感。” 那她这是什么情况? 她已经不是细微的麻痹感了,是直接麻成植物人了呀! 白渺立即用力眨眼睛,试图将自己的疑惑传达给沈危雪。 沈危雪轻咳两声:“我昨天不小心加多了,导致药效太强,连带着产生了失声的副作用……” 白渺:“???” 说来说去,到最后居然还是你的锅? “所以我昨晚才不让你用温泉。”沈危雪眼含歉意,“我原本计算着,等到今晚,你就可以用了。但我没想到……” 没想到她大白天还会跑出来泡温泉是吧? 白渺已经不知道这事究竟该怪谁了。 反正是不能怪师尊的,毕竟师尊也是为了她好,只是不小心手抖而已。也不能怪她自己,因为她现在已经瘫了,是纯纯受害者。 这么推算下来,罪魁祸首显然只剩下最后一个鸟选——青鸾。 对,都怪这只破鸟骗她。 等她能下地了,一定要扒光它的鸟毛,再把它扔进锅里,把它做成白斩鸡! 白渺越想越来劲,然而余光扫到自己毫无知觉的手,顿时又泄了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沈危雪见她垂头丧气的,随即柔声安抚她:“别担心,药效最多一个时辰就会消失,很快你就能恢复正常了。” 一个时辰,那也还好,睡一觉就过去了…… 白渺很想这样安慰自己,但问题是,她现在根本就睡不着啊! 白渺撇着嘴角,一脸欲哭无泪。 她半躺在床上,长发垂在胸前,身上披着沈危雪的黑色大氅,里衣领口歪歪斜斜,露出一截纤细分明的锁骨。 看起来……不能被丢下不管。 沈危雪打消了出去的念头,转而轻轻握住她的手:“很难受么?” 白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沈危雪温声问道:“想吃点什么吗?” 白渺又摇了摇头。她才吃完早餐没多久,暂时还不饿。 “想出去转转吗?” 白渺继续摇头。她又动不了,出去不出去的也没差别。 沈危雪又想了想:“那你想看话本吗?” 话本? 白渺的眼睛瞬间亮了。 沈危雪见她来了精神,脸上也浮起浅浅笑意。 只是…… 他略一沉吟:“我平日不看这些,恐怕只能找出一本。” 一本也行啊,讲什么的,先说给她听听? 白渺满怀希冀地盯着沈危雪,眼里闪烁着求知若渴的光芒。 沈危雪轻声说:“就是你上次留下的那一本。” “……” 白渺再次绝望了。 第22章 白渺一想到那本小黄文里的描写就头皮发麻,于是连忙对沈危雪眨眼摇头,极力劝阻他不要去找那本话本。 但沈危雪已经起身了。 “你在这里等一下。”他摸了摸白渺的头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转身退出了房间。 白渺:“……” 她算是体会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白渺躺在床上煎熬等待,片刻后,沈危雪拿着话本回到床边。 白渺一看到封皮上那行清晰的大字,意识层面的脚趾已经开始动工。 “你是打算从头再看一遍,还是接着上次的剧情继续看下去?”沈危雪翻了翻书页,平和问道。 他看起来也太淡定了。 这可是你自己的同人文啊喂! 白渺无法回答,只能愁苦地眨眼睛。 她的喜怒哀乐全部都凝聚在这双湿润的眼睛里,这使得她的眼神看上去比往日还要明亮、灵动。 沈危雪隐隐觉得这样的她也很可爱。 他翻开话本,在中后段找到了一点折叠过的痕迹。 他打开到这一页,举到白渺面前,问:“上次是看到这里吗?” 白渺飞快地瞄了一眼。 确实是她上次没看完的地方。不过还好,这一段写的刚好是“沈危雪”和“叶翦桐”吵架决裂的剧情,看这架势多半会虐上一段,暂时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 于是白渺点了点头。 “好,那就从这里开始看吧。” 沈危雪正要将话本举到与白渺视线平齐的位置,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白渺就看到话本在她眼前转了个圈,又被沈危雪收了回去。 “这样看起来太不方便,”沈危雪善解人意地说,“还是我读给你听吧。” 白渺:“……” 不要这么体贴啊师尊! 之前明明都不让她看,现在居然还要亲口读给她听?? 师尊你看看我的表情啊师尊,我看起来有这么想听吗! 白渺绝望得都快哭了。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放心,我会慢慢读的。” 白渺:“……” 什么都别说了,直接给她个了断吧。 白渺眼睛都眨酸了,脸上的表情渐趋麻木。 沈危雪开始平静地读话本。 “叶翦桐泫然若泣地看着沈危雪,悲痛质问:‘苍生和我,你选哪个?’” 白渺:……经典二选一。 “沈危雪目光沉沉,似有火烧,几乎要在叶翦桐的身上凿出一个洞:‘我就不能两个都要吗?’” 白渺:……激光眼也来了。 “‘哈,哈,两个都要……’叶翦桐站在悬崖峭壁之上,裙摆飘飞,笑容凄烈而绝美,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沈危雪,你太贪心了,我叶翦桐可不是这么随便的女人!’” 白渺:先不管师尊的棒读……这句话的逻辑在哪儿? 读到这里,沈危雪也停顿了一下。 “她为何要站在悬崖边?”沈危雪微微蹙眉,浅色眼眸中似有不解,“这样不是很容易掉下去吗?” 白渺向他投去关爱直男的眼神。 很显然,她的傻师尊的确没有看过多少话本。 否则他一定很快就能猜出接下来的套路是什么了。 白渺继续眨眼,示意沈危雪往下看。 沈危雪怀着疑惑的目光,轻轻翻开下一页。 果然,他的表情变了。 白渺满意地勾起嘴角。 怎么样,看到跳崖了吧?看到火葬场了吧?看到男主追悔莫及了吧? 沈危雪罕见地露出了犹豫迟疑的表情:“……这个也要读吗?” 白渺重重地点了下头。 读! 她是土狗,她就喜欢火葬场! 沈危雪抿了抿唇,眼睫半垂,声音与刚才相比略低了些。 “叶翦桐惨然一笑,纵身一跃。沈危雪见状,立即甩出捆仙绳,一把缠住叶翦桐的纤腰,将她拉到了他面前。” “‘你就这么想从我身边逃走吗?’沈危雪死死盯着她……大手撕烂她的……裙子……” 沈危雪越读越慢,平静的语气中透出几分艰难。 白渺:“???” 不是,这什么发展? 不是应该追妻火葬场吗,怎么还撕起裙子来了? 白渺预感不妙,连忙用眼神示意沈危雪不要再读下去。 然而沈危雪一直垂着眼睫,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暗示。 他白皙的耳尖已经悄悄染上薄红,好在被发丝遮掩住了,除非凑近看,否则根本发现不了。 他微微停顿,继续用平缓的语调往下读。 “沈……的手向下探去,叶翦桐被捆仙绳绑得动弹不得,只得泪水涟涟,任他摆弄……” 眼见剧情的发展越来越糟糕,白渺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一声:“师尊,不要再读了!” 这一声喊得十分响亮,声音落下的瞬间,两人都呆住了。 白渺愣了愣,连忙看向沈危雪:“师尊……?” 沈危雪的脸上流露出浅浅笑意:“看来你已经能说话了。” “太好了,可憋死我了……”白渺顿时恢复活力,然而余光刚一扫到话本,立即又支支吾吾,“师尊,那个话本,要不还是别读了吧……” 再听下去,她就要折寿了。 “……嗯。” 沈危雪的耳根依然微红,他没多说什么,平静地合上话本,起身将它放到一旁的桌案上。 看来这种书还是太出格了……改日让祝隐去处理下吧。 沈危雪重新坐回床边,安静中透着心不在焉,显然思绪还没有拉回来。 白渺比他更尴尬。 毕竟那书可是她买的。 不行,不能让他再回想刚才的剧情了,那可是不讲逻辑的小黄文,要是把她光风霁月的师尊带跑偏了可怎么办! 白渺清了清嗓子,硬生生地扯过话题:“师尊,既然我现在已经能说话了,那你能陪我聊聊天吗?” 沈危雪闻言,抬起眼睫,温和地看向她:“你想聊什么?” 聊什么? 白渺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随便什么都行……师尊想聊什么?” 沈危雪想了想:“我想了解一点你的事情。” 白渺:“啊,这个……” 沈危雪柔和而满怀歉意地看着她:“不方便么?” 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 白渺有点犹豫。 系统不在,她也没有具体了解过原主的情况。 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说错什么。 但是她不想拒绝沈危雪,让沈危雪以为她在排斥他…… 白渺没有犹豫太久:“没有不方便,只是我的事情都很无趣,怕您听了会不喜欢。” “不会。”沈危雪目光很专注,“我很喜欢。” 她还什么都没讲呢。 白渺对上他的视线,突然有点想笑。 她微微抿唇,压下笑意,认真地思索起来。 那就,从什么时候开始讲起呢…… “我从小体弱多病,父母为了给我筹钱治病,总是在外奔波,很少回家陪我。”她边想边说,“我的朋友也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所以也没有什么有趣的经历。” “然后呢?”沈危雪低声问。 “然后……”白渺想起原主是孤儿,顺势改口,“然后有一年闹饥荒,父母都因此离开了我,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 其实事实是她离开了他们。 她病入膏肓,再也无法医治,在重症病房中结束了生命。 她并不难过,只觉得解脱。 说完这些,白渺松了口气,一抬眼,却撞上沈危雪微微担忧的目光。 ……她好像说了很扫兴的东西。 白渺连忙转移话题:“那师尊你呢?你的朋友一定很多吧?” 毕竟是名动天下的剑尊,想要做他朋友的人如过江之鲫,做成的鲫肯定也不少。 沈危雪轻轻摇头:“我没有朋友。” “啊?”白渺很惊讶,“那那个给你金创药的医仙……” “只是有些交情罢了。”沈危雪轻声道,“我活了太久,朋友于我,多是过客。” 白渺说不出话了。 她突然想到,沈危雪曾经应该也是有师父和师兄弟的。 但他现在却孤身一人,身边只有青鸾为伴。 这种感觉很不可思议。 明明他看上去那么强大,那么平静,但白渺却觉得自己触碰到了更深暗的地方。 像黑夜中的萤火,幽微又脆弱。 和她一样。 她突然内心触动,下意识想要握住他的手。 而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白渺垂在床边的右手微微动了动,忽然抬起来,悄悄覆上了沈危雪的手背。 纤细的,柔软的,温暖的。 沈危雪一怔。 白渺自己也愣了一下。下一秒,她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立即开心地叫起来:“耶,我能动了!” 沈危雪还没有反应过来。 白渺激动地恨不得立刻下床:“师尊,我能动了,我恢复正常了!” 手背上的温度突然撤离,留下微冷落寞的感觉。 沈危雪的回应有些漫不经心:“……嗯。” 白渺眼巴巴地盯着他:“师尊,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她外袍还没穿,就这样下床,未免有点不太合适。 沈危雪缓慢地眨了下眼,似乎终于反应过来。 “好,我去下面等你。”他拂袖起身,掩饰性地轻咳一声,“那我先下去了。” 白渺连连点头。 沈危雪临走前还不忘带走桌上的话本,他将话本卷起来放入袖中,似乎不愿多看一眼。 ……真是难为他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白渺迅速从床上爬起来。 然而麻痹的效力还未完全散去,她刚下床便像个醉汉似的,东倒西歪,一下又撞到桌脚,脚踝处又麻又疼,那叫一个酸爽。 看上去颇为狼狈。 她一边低低吸气,一边暗暗庆幸。 还好师尊没在这里,不然看到她这副样子,肯定又要把她按回床上。 白渺蹲下来,在撞红的脚踝处揉了一会儿,然后才穿上道袍,小心翼翼地走下楼。 沈危雪正坐在下面沏茶,听到她下楼的脚步声,微微抬眸向上望去。 “我方才好像听到桌案晃动的声音。” 他的视线落到她脸上,眼波凝成清浅的水色:“有没有撞到哪里?” 白渺莫名心虚:“……没有。” 第23章 白渺生怕被沈危雪看出端倪,于是故意加快脚步,一溜烟小跑下楼。 在沈危雪的视线里,她就像一只轻盈的小鸟,扑扇着翅膀向他飞来。 他温声道:“慢点,小心摔倒。” “不会的,我已经完全恢复啦。”白渺跑到他面前坐下,没事人似的开口,“对了,师尊,你不是说有要事商议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简直比她高中开早会还快,早知道他们的“要事”这么不经聊,她才不会傻到这时候去泡温泉。 “我只是去走个过场罢了。”沈危雪轻笑着说,“具体如何操作,还是要他们自己决定。”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掌门和三位峰主。 白渺好奇道:“是很重要的事吗?” 沈危雪放下茶盏,微微沉吟:“说重要也不算重要,不过……” 他眼睫微抬,目光落到她身上。 掌门真人今日找他,是为了商议试炼一事。 下山试炼,是每个扶霄宗弟子都要经历的课题之一。 近日凡间魔气加重,邪祟增多,于是掌门和三位峰主决定将试炼的时间提前,并适当改变试炼的规则,以便参加试炼的弟子们能更好地发挥自我、斩妖除魔。 沈危雪原本是不管这些事的,但祝隐一直在旁敲侧击地提醒他,白渺也是今年参与试炼的弟子之一。 如此,他便不得不上心了。 沈危雪想了想,指尖轻敲桌案:“你知道试炼的事吗?” “我知道,下山试炼对不对?”白渺眨了下眼,“我听真真说,在试炼中排名倒数的人会被逐出宗门,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过你放心,”沈危雪温和地看着她,“以你的能力,无论如何也不会倒数。” 哇,又被夸奖了。 白渺心里美滋滋的:“我也这么觉得。” 沈危雪唇角含笑,继续道:“祝隐打算将今年试炼的时间提前。另外,规则也会有所更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告知你们了。” 白渺认真提问:“会死人吗?” 沈危雪:“……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 白渺顿时放心了:“那我现在就回去修炼,争取在试炼开始前再涨些修为。” 沈危雪微微颔首:“你在这里修炼即可……” “不用了,我还是回弟子苑吧,这样吃饭也方便点。”白渺站起来,对沈危雪笑了一下,“刚好也快到饭点了,那,师尊,我就先回去啦?” 开玩笑,她才出了那么大的糗,还让她留在这里,这不就相当于反复处刑吗? 饶是她脸皮再厚也受不了,更何况她脚踝还肿了,留下来的话,迟早会被师尊发现。 到时候说不定又不让她练习御剑了,还会让她用那个堪比辣椒粉的金创药…… 白渺越想越糟,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沈危雪被她打断,下意识抬起视线看向她。 她似乎……并不想留在栖寒峰上。 他不明白是不是自己今天的举动让她感到了不适。 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其他有徒弟的人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做的…… 沈危雪低垂眼睫,将视线敛于长睫的阴影之下。 “那就……先回去吧。” “嗯,师尊再见。” 白渺像往常一样跟他道别,然后小心翼翼地掩饰步伐,快步离开了竹楼。 白渺一走出竹楼,等在外面的青鸾立即扑扇翅膀,飞至半空。 它警惕又兴奋地看着白渺,眼睛雪亮,一副准备就绪、蓄势待发的样子。 白渺微仰着头看它。 看来这家伙也知道自己做了坏事,看它这兴冲冲的架势,这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跟她互殴呢。 可惜,她现在负伤在身,没工夫教训它。 等她的脚踝消肿了,一定要好好报复这只恶鸟,让它知道什么叫人心叵测、江湖险恶。 白渺意味深长地看了它一眼,转身向山门走去,留给它一个云淡风轻的背影。 青鸾:“?” 她怎么不生气? 青鸾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疑惑,它随即振翅,悄悄跟上白渺。 白渺像往常一样轻车熟路地抄近道,直到下了栖寒峰,才一瘸一拐地停下来。 她感觉那只被撞的脚踝好像肿得更厉害了。 白渺找了个大点的石头坐下来,慢慢褪下袜边,正要看看脚踝肿成什么样了,一道声音突然在她上方响起。 “你在干嘛?” 白渺一惊,立即抬头:“怎么是你?”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一袭锦衣的阮成殊。 阮成殊拧起好看的细眉,桃花眼里满是不服:“怎么不能是我?” 白渺看了看周围:“可这里是栖寒峰脚下……” “我刚好路过这里,不行吗?”阮成殊凶巴巴的,“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在这里干嘛?” 白渺默默将袜边拉回原来的位置:“我走累了,坐下来歇歇。” 阮成殊歪着头,一脸不相信地打量她,突然出声:“你的脚是不是受伤了?” 白渺:“……” 他不是路过吗,连她的脚有没有受伤都能注意到? 这观察的也太仔细了。 难道……是想趁她病,要她命?! 白渺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顿时挺直腰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警惕。 “报告阮小少爷,我哪里都没有受伤,真的只是走累了而已,不信的话,我可以走两步给你看。” 说着,她起身在阮成殊面前走了一圈,大刀阔斧,步步生风,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豪迈。 阮成殊:“……” 他表情复杂:“我都看到你的脚踝青了……” 白渺很坚定:“没有,一定是你看错了。” 阮成殊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白渺表现得这么明显,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她对他有防备心了。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偷偷追来的青鸾看到这一幕,挥了挥翅膀,又悄无声息地飞回栖寒峰。 它直接飞进竹楼,在沈危雪的面前叽叽喳喳、一通比划。 沈危雪淡淡抬眸:“……有人欺负她?” 青鸾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急得簌簌振翅,让人摸不着头脑。 “罢了……”沈危雪无奈轻叹,“我来看看吧。” 他轻敲了敲面前的茶盏,碧绿的茶水漾起涟漪,下一秒,白渺与阮成殊的身影浮现在水面上。 白渺的声音透过水面隐隐约约地传递过来。 “阮小少爷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阮成殊冷着脸,语气硬邦邦的:“要走快走,别在这里挡我的道。” 白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明明是你挡我的道吧?” 阮成殊的俏脸瞬间涨红:“你……!” 白渺见他又要生气,二话不说立即开溜,留下阮成殊一个人站在原地,形单影只,看上去颇为落寞。 “亏我还特地在这里等她。”他眉头紧皱,脸上闪过懊恼的神色,“有必要这么防备我吗……” 沈危雪:“……” 茶盏中的画面逐渐淡去,青鸾立在旁边,不解地歪了歪头。 “喳喳?” 沈危雪将冷掉的茶水倒进花泥:“渺渺没有受欺负,你不用担心了。” 青鸾这才放心了:“啾。” 但它随即又察觉到沈危雪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啾?” 它不明白,既然那个人没有欺负白渺,那主人的坏心情又从何而来? 沈危雪自己也不明白。 他揉了揉眉骨,莫名有些烦郁。 “……出去走走吧。” 他拂袖起身,青鸾闻言,立即乖乖跟上。 接下来的几天,白渺一直在练习御剑、提升修为,顺便教唐真真如何御剑,日子过得相当充实,忙得甚至没有时间去栖寒峰见沈危雪。 沈危雪也没有派青鸾来找她。 白渺用了程意给她的药,在脚踝处连着涂了几天,肿痛消了大半,只剩下一点浅浅的淤青。 在此期间,新的试炼规则公布出来,众人听了,顿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次可以团队作战,忧的是这样又会产生队内分工不均的问题…… 白渺倒是无所谓,因为她的队伍早在规则发布的当天就组好了。 她、柳韶、唐真真、程意,刚好四个人,完美符合规则的硬性要求,都不用去找新队友了。 组队完成后,就要开始选任务。 具体的试炼任务是由抽签决定的,白渺对自己的非酋体质有很清晰的认知,所以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重担交给了另外三人。 唐真真也不敢抽,干脆推给了程意。程意深思熟虑后,又将这个重担推给了柳韶。 唐真真:“?” 程意轻声细语:“小时候,家里的孩子一起吃饺子,别人都能在饺子里吃到糖和铜钱,只有我,挑到的饺子永远都是实心的……” 白渺:“……” 原来又是一个非酋。 三人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柳韶的身上。柳韶随意地挑了下眉,道:“看我的。” 然后抽出一个丙级灵签。 试炼任务一共分为三个等级,其中丙级难度最高,是所有弟子们都不想遇到的。 白渺:“……” 程意:“……” 唐真真:“……” 白渺一脸麻木:“算了,认命吧。” 他们这就是个非酋队伍,她现在已经非常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了。 “别灰心啊,丙级任务那么多,又不止有我们这么倒霉。”柳韶没心没肺地安慰她们,“你们看,那边好像也有倒霉蛋抽到丙级了。” 三人听他这么说,顿时循着他的目光齐齐望去—— 只见攒动的人群中,阮成殊正拿着一根灵签拧紧柳眉,他周围的同伴则淡定拍肩。 “阮兄,冷静。” 唐真真立即幸灾乐祸地偷笑起来:“哈哈哈,他们也是丙级……” 程意微微凝眸:“他们那支灵签,是不是和我们的一样?” 白渺闻言,立即从柳韶手里夺过灵签,仔细比对。 果然,两只灵签都闪烁着红色微光,这说明这两只灵签上的内容一致,是同一个试炼任务。 也就是说,阮成殊的队伍,就是他们在这次试炼中的竞争对手。 白渺:“……” 更倒霉了。 第24章 白渺一脸无语,感觉自己拿的不是灵签,而是烫手山芋。 她正想把这支晦气的灵签扔回给柳韶,不远处的阮成殊突然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投来视线。 很显然,他也发现自己的竞争对手是谁了。 白渺对上他的视线,随即扯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阮成殊俊脸一红,略显狼狈地避开了。 程意摇了摇头:“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唐真真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声问道:“什么什么?什么冤家路窄?” 程意见她一脸迷糊,低声对她解释了一遍。 唐真真这才顿悟:“也就是说,我们要和他们一起做试炼任务,还要跟他们一起竞争?” 程意轻轻点头。 唐真真咂舌:“我的妈,这下真是仇上加仇了……” 白渺暗暗叹气,对柳韶说:“这玩意儿能换不?” 柳韶耸了耸肩:“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能。 白渺无奈地将灵签塞回柳韶手里,道:“算了,咱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看看试炼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吧。” 反正阮成殊也打不过她,真要动起手来,也是他们这边的胜算更大一些。 唐真真朝人群的阮成殊偷瞄一眼,压低声音:“走,咱们出去看!” 她倒是立即就进入备战状态了。 四人走出求知堂,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柳韶将灵识注入灵签,一幅闪烁着红色微光的卷轴从灵签中浮现出来。 柳韶打开卷轴,另外三人凑过去一起看。 【试炼等级:丙级】 【试炼地点:酆都】 【试炼要求:找出酆都百姓接连消失的原因。】 下面洋洋洒洒一大堆字,大概意思就是酆都最近有百姓接连失踪,虽然失踪的人口不算多,但官府一直查不出原因,酆都城主也毫无头绪,于是向扶霄宗求助,希望扶霄宗能派人前往调查此事,帮他们解决这桩古怪的悬案。 酆都是凡人的地界,与修真界隔了十万八千里,想要尽快抵达,最好是御剑飞过去。 白渺思索道:“距离试炼开始还有几天?” 柳韶:“三天。” 三天啊…… 白渺看向唐真真,严肃道:“开始集训吧。” 唐真真一脸懵逼:“啊?训什么?” 白渺拉着她就往演练场的方向走:“当然是训练御剑,现在也就只有你还不会御剑飞行了……” 唐真真不服:“那程意也不会啊?” 程意柔柔微笑:“我有师尊送我的飞行法器。” 唐真真闻言,顿时发出一声哀嚎:“怎么这样……” “行了别挣扎了,快走。” 白渺在前面冷酷地拖着唐真真,柳韶在后面用卷轴敲唐真真的头,程意则笑盈盈地跟着他们。 四人在晨曦中打打闹闹,逐渐远去。 与此同时,阮成殊和他的朋友也从求知堂走了出来。 “怎么样,够意思吧?” 其中一人拍拍阮成殊的肩膀,语气充满得意。 阮成殊皱紧眉头,不解道:“什么够意思?”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惊讶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纯凭运气和白渺抽到了同一组吧?” 阮成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难道不是吗?” “……唉,阮兄啊。”三人中的一个摇摇头,指向另一个同伴,“你问宗兄吧。” 被称为“宗兄”的少年清了清嗓子,自矜道:“其实是这样的。” 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微微压低声音,说:“我认识一个师兄,刚好负责管理这次的灵签,所以我就给了他一件宝贝,托他在抽签过程中做了点手脚……” 阮成殊听了,一脸难以置信:“这不是作假吗?” “啧,协商的事情怎么能叫作假呢?”宗兄摇了摇头,“那位师兄只是让白渺他们先抽,等他们抽完了,再根据他们抽到的结果,将相同的灵签留给你,纯人工干预,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阮成殊听完,沉默了几秒:“所以不是我自己手气差?” “这个不是重点……”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看向阮成殊的眼神充满希望。 “总之,机会已经帮你创造好了。” “接下来就看你的发挥了啊。” “放心,有我们在,别说是一个白渺了,十个白渺都没问题!” 阮成殊:“……” 他微微晃神,想象了下十个白渺围着他叫阮小少爷的画面。 ……更气了。 回到弟子苑后,白渺开始严格训练唐真真。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三天过去,试炼开始的前夕,求知堂停课一日,年轻弟子们纷纷下山置办东西,为这次的试炼做准备。 白渺四人因为没有住在一起,于是便约好了天黑后在山下的坊市聚头,到时候直接御剑飞行,连夜出发,势必要赶在阮成殊他们前面抵达酆都。 为了确保有充足的精力赶夜路,白渺一直睡到中午才醒。午饭后,她和唐真真一起收拾行李,直到下午三四点,她们才准备妥当。 “唉,累死我了。”唐真真坐下来咕噜噜灌水。 她这几天一直被白渺压着练习御剑,除了吃饭睡觉基本没有休息时间,属实累得不轻。 好在成果不错,在高强度的训练下,她终于学会御剑飞行了。 这都是白渺的功劳。 想到这里,唐真真又给白渺倒了杯水,正要喊她一起喝,白渺突然开口。 “现在是什么时辰?” 唐真真一愣:“未时吧……” 未时……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现在去栖寒峰的话,应该还能赶得上和师尊、青鸾他们道个别。 虽然下山试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于情于理还是应该去和师尊打声招呼。 白渺这边做好决定,刚准备出门,唐真真突然“哎呀”一声,从桌前站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白渺,要不我们现在就下山吧!”她一把拉住白渺的胳膊,表情有些急切。 “现在?”白渺惊讶道,“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不早,再迟就来不及了!”唐真真一边拿剑,一边拉着白渺往外走,“我最近不是花了很多灵石嘛,现在手里没剩多少了,我怕咱们到了酆都没钱花,就跟管家约了个时间,让他带上灵石,下午到金玉楼等我……” 白渺顿时明白了:“你们约了什么时候?” “就是未时!”唐真真急匆匆地说,“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估计他现在已经到了……” 白渺见她一脸焦急,实在说不出“那你先走吧”这句话。 毕竟唐真真的灵石之所以花得这么快,也是因为大部分都拿去给她交做点心的学费了。 更何况唐真真胆子小,暂时还不敢独自御剑,她必须在旁边看着,否则保不准就会出个什么事故。 “那……” 白渺知道,现在下山,肯定不可能再回来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个字条比较好。 “你等一下。” 她拿起桌上的纸笔,想了想,写下一行简短的留言。 “我去凡间试炼了——白渺” “好了吗?”唐真真站在门外,一脸急切地问道。 “好了。” 白渺将这张纸举起来吹了吹,然后在背面糊了一层胶,将纸贴到梧桐树上,最后拍了拍手,对唐真真说:“走吧。” 希望青鸾能看懂这几个字。 白渺和唐真真离开不久,一身流光溢彩的青鸾从西南天边远远飞来,挥动羽翼,优雅平稳地降落到她们的小院子里。 它并不会主动离开栖寒峰,突然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沈危雪的安排。 虽然白渺这几天一直没有去栖寒峰,但沈危雪之前便在掌门那里得知了今年的试炼安排,因此也知道试炼的开启时间就在明天。 这是白渺第一次离开扶霄宗的地界,沈危雪总归有些不放心,于是思来想去,为白渺挑选了几样防身的法器。 他想等白渺来栖寒峰的时候一并给她,可他一直等到午后,白渺依然没有来。 他不知道白渺是在为试炼做准备,还是在为之前的事情避着他。 眼看一天已经过半,沈危雪无法确定白渺究竟会不会来,只好让青鸾去弟子苑找她。 青鸾做起这件事已是轻车熟路,它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已经来迟了。 院子里门窗紧闭,外面又落了锁,很明显,住在这里的人已经离开了。 青鸾不死心地又找了一遍,最后在梧桐树的树干上发现了一张纸。 青鸾歪着脑袋,盯着这张纸看了几秒,突然伸出尖喙,将纸从树干上扯了下来。 它叼着纸,就这样无功而返地回到了栖寒峰。 “只有这个么?” 沈危雪撑着头,看着这张皱巴巴的纸条,眉眼低垂,神情有些倦怠。 青鸾站得笔直,不敢动弹:“啾。” 沈危雪没出声。 他看着纸上的字迹,良久,轻轻叹息。 “罢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白渺和唐真真的脚程很快。 二人抵达金玉楼后,顺利见到唐真真家派来的老管家,管家给了她们五千灵石,唐真真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场又点了一桌火锅。 没过多久,柳韶和程意也到了。火锅刚好煮沸,四人吃饱喝足,趁着夜色出发。 白渺和柳韶的御剑已经相当纯熟,唐真真还有点生疏,再加上夜里太黑,她看不清,只好转移到程意的飞行法器上,让程意载着她同行。 夜风寒冷,明月高悬。 他们飞得很快,大约两个时辰后,终于在茫茫云雾中看到一片连绵的灯火,向下望去,一座辉煌的城池映入视线。 古城酆都,终于到了。 四人在城门前落地,守卫的兵士们一看到他们身上的湛青色道袍,只恭敬地弯腰行礼,便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进入城门后,一种凡间特有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凡间不比仙门之地清净,此时已是深夜,这里依然繁华喧闹,灯火通明。 街道两侧商铺作坊林立,车水马龙,护城河边充斥着高低起伏的叫卖声,一眼望去,画船楼阁,浓妆艳抹的歌女们迎来送往,空气中都充满了令人沉醉的脂粉香气。 白渺看得津津有味:“不夜城啊这是。” 程意柔声道:“我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 唐真真扶着白渺的胳膊,一脸菜色:“要,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一下子御剑飞行这么长的距离,对她这个初学者来说还是有点勉强了,她在途中就已经吐了好几次,要不是胃里倒空了,她现在还能吐出点东西来。 “那就找个客栈吧。”柳韶看向一旁街道,目光逡巡,突然定格在来往的人群中,“嗯?那几个人好像是……”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人群中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也望了过来。双方视线一对上,顿时齐齐露出惊讶的表情。 柳韶“啧”了一声:“他们居然也到了。” 白渺看到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新鲜的莲蓬,若有所思:“看来他们来得比我们还早……” 唐真真艰难道:“怎、怎么会这样……” 程意轻声道:“他们过来了。” 四人说话间,阮成殊一行人已经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阮成殊依然冷着脸,也不看白渺,态度十分冷淡。 站在他左侧的少年笑了笑,客气道:“真巧啊,你们也刚到?” 这语气,好像他们很熟一样。 柳韶挑了下眉,上下打量他:“你是……” “我叫江榭。”少年指了指身旁另外三人,一个个报过去,“他叫萧长平,他叫宗元,阮兄就不用介绍了,你们应该都认识。” 萧长平和宗元各自点头致意,虽然没说什么话,但看起来都还算友好,只有阮成殊依然爱答不理,一副不是很想和他们有交集的样子。 “我叫唐真真……”唐真真盯着宗元手里的莲蓬,虚弱地问,“你这莲蓬在哪儿买的,还有吗……” 她胃里难受,嗓子眼里不停往上冒酸水,现在急需一些清新爽口的食物压一压。 “你想吃啊?”宗元直接将莲蓬递给她,“刚好我还没吃呢,给你吧。” 唐真真:“……好人呐!” 她十分激动,接过莲蓬便麻利地剥了起来。 程意无奈地看着她,从芥子囊里取出一个藕色的小方盒,对宗元四人道:“我叫程意。多谢你们把莲蓬让给真真,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这颗养气丹。” 养气丹,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温养真气的丹药。 一个莲蓬换一颗养气丹,这买卖真是划算。 对面三人对视一眼,宗元伸手接下小方盒,大大方方道:“多谢。” 白渺见气氛似乎还挺融洽,也跟着走程序:“我叫白渺……” “我们认识你。”萧长平突然出声,说完还瞥了阮成殊一眼。 看似一本正经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阮成殊:“……” 他眉头跳了跳,江榭见状,适时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阮兄,冷静。” 阮成殊板着脸,冷哼一声。 白渺不明白这位小少爷在气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这副冷脸明显是针对她的。 难道还是因为选剑会输给她那件事?这都过了多少天了,居然还没释然,他这气性也太大了吧……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白渺没有多说什么,只当没看见,对另外三人点了下头就算完事了。 江榭笑道:“我们正在找落脚的客栈,你们呢?” “我们也是!”唐真真半个莲蓬下肚,精神顿时恢复不少,“可惜我们刚到,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哪里有客栈……” 程意暗暗摇头。 这傻姑娘真是,吃了人家一个莲蓬就忘了彼此之间的竞争关系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巧了,我们也是。”江榭看了同伴一眼,提议道,“不如这样吧,我们一起去找,找到合适的就住下来,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白渺细品了下这句话:“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们住同一家客栈?” 阮成殊闻言,脸色微变。江榭依然笑眯眯的,直言道:“正是此意。” 唐真真和程意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居然要和竞争对手住同一家客栈,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渺陷入沉思。 说实话,这个提议有利有弊。 利处是可以时刻了解对方的动向,一旦这几个人发现了什么,他们也能及时获得情报,紧追其后,不至于让对方偷跑。 弊端同样也是这点。如此一来,相当于双方的行动都被盯住了,想要在对方的眼皮底下掌握先机,想必会变得很困难。 白渺谨慎开口:“这件事,我们需要先商量一下……” “我们倒是无所谓,但你们那边恐怕不行吧?”她话未说完,突然被柳韶扬声打断。 只见柳韶双手枕在脑后,眉梢轻挑,似笑非笑地看向阮成殊。 “你们的阮兄,似乎不愿意和我们走得太近呢。” 众人闻言,顿时齐齐向阮成殊投去目光。 阮成殊突然被这么多人盯着,其中还有白渺的视线,一张白皙俊俏的脸蛋瞬间就涨红了。 他羞恼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 “哦?”柳韶慢悠悠道,“那你一看到白渺就拉着张脸是什么意思?” 白渺意外地眨了眨眼,没想到话题居然扯到她头上了。 程意暗暗叹气,与唐真真交换了下眼神。 柳韶一向护短,看到阮成殊这样明晃晃地排斥白渺,估计心里早就不爽了。 阮成殊顿时哑口无言,他看了白渺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 “……我凭什么要给她好脸。”他语气硬得有些不自然。 白渺:“???” 给你三分颜色就给我开染坊是吧? 她当即冷笑:“那正好,我也不想给阮小少爷好脸,咱们各走各的,没事就不要互相膈应了。” 说完,拉起唐真真就走。 对面三人见状,连忙拦住白渺,宗元趁机猛推了阮成殊一把,猝不及防的阮成殊一个踉跄,正好摔倒在白渺面前。 所有人都静止了,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白渺:“……” 唐真真:“噗。” 柳韶:“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的反应一个比一个过分,只有程意,温温柔柔地弯腰俯身,对倒在地上的阮成殊贴心询问:“你还好吧?我这里有复元丹,可以帮你治愈外伤,只要一百灵石……” 阮成殊气得脸都青了:“宗、元——” “你们也看到了,阮兄最近腿脚不利索,他不是故意冷脸给你们看的,是真的心情不好啊!”宗元连忙出来解释,“所以你们就看在我们这边有伤患的份上,和我们住一起吧!不瞒你们说,我们队里一个懂医的都没有,行事多有不便……” 江榭和萧长平立即将阮成殊扶起来,连声附和:“不便不便,太不便了。” 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要是再拒绝下去,未免太不给他们面子。 毕竟他们四个都是世家出身,阮成殊的家族更是雄厚,更何况他还是苍远峰主的亲传弟子,若是关系搞得太僵,只怕他们几个的师父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白渺用眼神征询了下小伙伴们的意见,然后对宗元说:“那就听你们的吧,不过住宿费得你们付。” 江榭三人顿时面露喜色:“太好了。” 众人达成共识,一齐向街道旁的商铺走去。江榭为表诚心,带头走在前面,边走边讲解:“听闻酆都美食遍地,我们可以找个地段好的客栈,这样不仅出行方便,也能多品尝一些当地特产……” 你当来这儿观光旅游了? 白渺跟在后面,没有出声。 宗元趁机偷偷对阮成殊使眼色,被阮成殊狠狠瞪了回去。 一行人就这么走走停停,绕了几条街,客栈没找着,彼此倒逐渐熟络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酆都的客栈太少,而是因为江榭几人在这一事上十分讲究,故而挑挑拣拣,寻了许久才找到一家合他们心意的客栈。 客栈不大不小,虽然外面看起来没有多富丽堂皇,但里面的陈设却很典雅干净,周围也很安静,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喧闹,很适合住客们安心睡觉。 八个人开了八间房,在店小二敬畏的目光中,他们各自上楼回房。 阮成殊一进门就把宗元的脑袋按到桌子上:“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萧长平:“阮兄,冷静。” 宗元叹气:“阮兄,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阮成殊柳眉倒竖:“我感谢你个屁!” 好家伙,都飙脏话了,看来的确是气得不轻。 江榭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阮兄,别跟他客气,直接打脸。” “脸不能打!”宗元一听,立即求饶,“好汉饶命,不然就换个地方吧,屁股也行……” “滚!” 阮成殊一脸怒火地放开他,自己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到椅子上。 得亏这几个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换做别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宗元得到解放,长吁一口气,旋即梳理起自己被弄乱的头发。 “虽然我那下确实是故意的,但你也不能怪我啊。”他一边整理发型,一边语重心长道,“要是任由你作下去,别说拿下白渺了,我怕明天一早你就被柳韶暗杀了。” 阮成殊拧眉:“柳韶?关他什么事?” 江榭:“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柳韶的心思。” 阮成殊一头雾水:“他什么心思?” 三人摇头叹气。 “跟你一样的心思!”宗元道,“也就是说……” 萧长平拍拍阮成殊的肩膀:“阮兄,他是你的情敌。” 阮成殊:“……” 江榭:“阮兄,论讨女孩子欢心,你是比不过他的。” 宗元和萧长平点头附和。 岂止是比不过,简直是拍马也赶不上。 “但好在你还有长相这个优点。”江榭一本正经地分析,“所以接下来,你必须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让她看到你的闪光点,千万不要再说话了,明白了吗?” “更不能对人家女孩子冷脸。”宗元补充道。 “……” 想起白渺当时生气的样子,阮成殊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白渺四人正聚在柳韶的客房里。 柳韶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别人当成了情敌,他双手环胸坐在桌前,双腿交叠,姿态放松,笑道:“不错啊,住宿钱也帮我们省了。” 白渺托着下巴:“这叫精神损失费。” 唐真真问:“接下来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和他们一起行动吗?” 程意思索道:“既然已经住在同一间客栈,就算我们有心想甩开他们,只怕也很困难……” “那就一起吧,反正我们也不吃亏。”柳韶不以为意。 唐真真睁大眼睛:“哪里不吃亏了?要是我们比他们先查出线索怎么办?” “没那么容易。”白渺摇摇头,“他们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手里的法宝估计不少,在这方面,我们肯定比不过他们。” 程意接道:“所以不如先跟他们一起行动,借用他们的手段收集线索……” “对。”柳韶笑了笑,“送上门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唐真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扶霄宗。 上清峰,主殿内,烟雾缭绕。 掌门与惊竹、苍远两位峰主相对而坐,一起看着翠微峰主手执烟斗在他们面前吞云吐雾。 苍远峰主烦躁挥袖:“咳咳……你就不能出去抽吗!” 翠微峰主慢悠悠吐出一个烟圈:“不能。我想在哪儿抽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苍远峰主怒道:“你熏到我了!” “那又怎样?” “你、你这个……” 苍远峰主气得吹胡子瞪眼,就在此时,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出现在殿前。 “是剑尊来了。”掌门立即过去迎接,翠微峰主闻言,连忙收起烟斗,一挥长袖,驱散殿中的蒙蒙烟雾。 沈危雪走入殿中,三位峰主起身行礼:“剑尊。” 沈危雪微微颔首,坐到主位上。 惊竹峰主看了眼掌门,上前一步,汇报道:“剑尊,昨日我夜观星象,发现酆都上方似有魔气萦绕……” “酆都?”沈危雪神色平静,语气也是淡淡的。 “是。”惊竹峰主继续道,“此处刚好有八名弟子正在执行试炼任务,我担心他们会遇到危险,所以想派人暗中守护,见机行事。”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沈危雪说,“那便派位长老去吧。” 惊竹峰主犹豫道:“其实这八名弟子中,有一名您刚好也认识……” 沈危雪微微抬睫,浅色眼眸清泠剔透。 惊竹峰主下意识停顿一瞬:“……就是您的弟子,白渺。” 掌门和另外两位峰主都没出声,默默等着剑尊发话。 那八名弟子中,不仅有剑尊的小徒孙,还有掌门、苍远峰主、翠微峰主三位的亲传弟子,可谓是阵容豪华,所以李不言才特意让掌门将剑尊请来,与他们一同商议此事。 他一人可不敢做主。 沈危雪略一沉吟:“酆都的试炼是什么?” 惊竹峰主抬手掐诀,一副泼墨卷轴浮现在众人面前。 卷轴上清晰记录了酆都试炼的等级、内容、以及两支队伍的弟子信息。 沈危雪一眼就看到了“白渺”这个名字,除此之外,卷轴上还有两个人名让他有些在意。 ——柳韶、阮成殊。 柳韶他记得,是那个和渺渺用对剑的朋友。 阮成殊……没有记错的话,似乎是那日在栖寒峰下拦住她的那个人? 惊竹峰主在一旁恭敬询问:“剑尊,您看派谁去合适呢……” 沈危雪突然道:“我去吧。” “???” 第25章 掌门和三位峰主当场震惊。 惊竹峰主:“剑尊,这、这种事情哪里需要您亲自前往?” 掌门也连声劝阻:“您要是不放心,让元彦去也行啊……” 再怎么说也只是有魔气萦绕,并没有真魔出现,居然要劳驾剑尊亲自前往,去保护几个年轻弟子,这实在是太过小题大做了。 沈危雪依然淡淡的:“无妨,元彦有他的事要忙,我去也是一样的。” 被点到名字的苍远峰主邓元彦不好发表意见,只好肃容静言,默默立在一旁。 阮成殊是他的弟子,他当然也不希望他们遇到危险。但他要负责维护整个扶霄宗的护山大阵,不敢轻易离开,如果剑尊真的能代他前往,自然是再好不过。 掌门欲言又止:“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沈危雪平静道,“我本人不会离开栖寒峰,只派出化身即可。” 掌门这才放心颔首:“好,那我便安心了。” 商议结束后,沈危雪独自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翠微峰主才心有余悸地拿出烟斗。 苍远峰主立即捂住口鼻,防备地看着她。 “剑尊对他这个小弟子还真是上心。”惊竹峰主感慨道。 掌门摇了摇头:“剑尊也是人,相处得久了,自然会生出感情。” 翠微峰主深深吸了口烟斗,突然问:“清淮何时出关?” 掌门:“这个,不是我们能预测的……” 惊竹峰主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翠微峰主吐出一个烟圈,“他还是不要出关比较好。” 苍远峰主皱眉:“你这又是何意?” 翠微峰主幽幽道:“我怕他出来以后会受刺激。” 众人:“……” 栖寒峰。 沈危雪回到竹楼,将那几件原本打算送给白渺的法器拿出来。 他端详许久,指尖轻抚,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青鸾在一旁不解地歪脑袋。 “喳喳?” 沈危雪轻声解释:“试炼一旦开始,便不能再干预了。” 他身居高位多年,更该以身作则。 这些法器,还是等试炼结束再给她吧。 他静坐案前,闭目垂首。 一道朦胧的身影从他体内走出,身影逐渐清晰,白衣黑发,姿容清绝,正是他的模样。 青鸾扑扇翅膀,想要跟上去,却被沈危雪淡声制止。 “你留下来。” “啾……”青鸾垂头丧气地收起翅膀,回到本体身边。 沈危雪揉了揉它的羽毛,而后轻拂衣袖,身形如烟如雾,倏地消散在原地。 次日。 酆都,晨光和煦。 白渺揉着眼睛打开房门,刚要走出去,正对着她的那扇房门突然也开了。 阮成殊站在门内,一身雪青色锦衣,面容昳丽,发束玉冠,一双桃花眼冷而艳,说不出的俊俏漂亮。 白渺与他对视一眼,似笑非笑:“阮小少爷早啊。” 阮成殊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僵硬地点了下头,沉默地走了出去。 白渺:“?” 她有点惊讶。 居然没有对她恶语相向……这是还没睡醒吗? 白渺没有多想,她不紧不慢地走到楼下,发现其他人已经坐在桌边点餐了。 “白渺,你想吃什么?”唐真真兴奋地招呼她。 白渺走到她身旁的空位坐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便,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好,那我给你点个不一样的,我们换着吃。” 唐真真兴致勃勃,坐在桌对面的江榭看着他们,笑着问:“你们昨晚睡得还好吗?” 柳韶:“还行,你们呢?” “我们也还行,虽然比不上家里,但起码还算清净。” 江榭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白渺的表情。 他们兄弟几个今天特意早起,提前将阮兄好好打扮了一番,为的就是让他惊艳出场,在开门的一瞬间俘获白渺的心。 可是这个白渺,怎么连看都不看阮兄呢? 莫非是在害羞? 江榭不由扫了身旁的阮成殊一眼。 他正举着茶杯,假意喝水,从江榭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上泛红,透出十足的不自然。 ……看起来,他更像是害羞的那一个。 唉,阮兄啊。 江榭在心里默默叹气。 热气腾腾的早餐很快上齐。一桌人吃饱喝足后,开始出去调查。 酆都的白天比夜晚更热闹。 街上人潮川涌,络绎不绝,卖早点的,卖鲜花的,卖绸缎的,五花八门,吆喝声不断,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江榭四人在前面带路,直奔城主府。 城主听说扶霄宗修士求见,连忙亲自出来接待。 “可以给我们看看那些失踪人士的信息吗?”白渺问道。 “当然可以。” 城主立刻派人将卷宗抱过来,白渺众人翻看了一会儿,又提出一个要求:“我们可以带走这些卷宗吗?” 城主略有犹豫:“这……” 程意柔声道:“我们只是想找到这些失踪百姓的亲属,再详细询问一下事发前后的情况,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各位小仙长们没有别的意思……”城主讪笑道,“这样吧,我命人将那些亲属带来,让诸位就在我这府上慢慢询问他们,如何?” 柳韶摇摇头:“不好。有些东西,必须我们亲眼看了才能知道。” 城主一听他这么说,寒毛顿时竖了起来。 他说的“有些东西”,该不会是妖魔之类的邪物吧? “好、好,那就劳烦诸位小仙长了。” 城主命人将卷宗装好,交给他们,然后拱手作揖,目送他们离去。 唐真真感慨道:“他明明已经是一城之主了,居然还对我们这么客气。” 柳韶嗤笑:“所以人人都想修仙啊。” 唐真真突然好奇:“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柳韶语气很随意:“好玩啊。” 唐真真:“……” 江榭三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 拥有无数人艳羡的天赋和资质,生来就强过万千人,然而修仙对他来说居然只是为了好玩。 这种话若是被那些资质平平的修士听到,只怕能气得半死。 宗元偷瞥阮成殊一眼,将话题转移到白渺身上:“那你呢?” 白渺还在看卷宗,闻言,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什么?” “你修仙是为了什么?”宗元又问了一遍。 白渺想了想原主的初始设定:“为了能吃饱饭吧。” 众人沉默了。 他们这群人中,没有一个家庭贫寒,就算是相对一般的柳韶,也是家庭美满,吃穿不愁,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困扰。 阮成殊突然开口:“你要是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点。” 白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谢谢,我不缺钱。” 阮成殊:“……” 江榭立即道:“前面就是陈泗住的地方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陈泗是第一个失踪者,距离他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是他们今天调查的第一个目标。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江榭趁机将阮成殊拽到队伍后面,低声说:“不是让你别说话吗?” 阮成殊:“……我又没骂她。” 江榭:“你刚才那话还不如直接骂她呢。” 阮成殊漂亮的柳眉快拧成麻花了。 一行人来到陈泗家,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年轻妇人,妇人还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母子二人满面愁容,看出来最近过得很是辛苦。 程意负责安抚娘俩的情绪,柳韶询问陈泗失踪的细节,萧长平则拿着个罗盘在屋里转来转去,剩下几人闲着没事,就站在一旁听着。 白渺正好站在窗边,她听得正投入,窗外有什么东西忽然从她的余光一划而过。 什么玩意儿? 白渺探头望了一眼,悄悄离开堂屋,走进院子里。 一只青色的小鸟正站在灰扑扑的空地上,歪着圆圆的小脑袋,好奇地盯着她看。 这只小鸟的羽毛很漂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让白渺想起了青鸾。 可爱的,美丽的,惹人怜爱的小鸟。 可恶的,欠揍的,浑身心眼的青鸾。 白渺:“靠,晦气。”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回去了。 沈危雪:“?”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只鸟是他的化身,也是他为了暗中守护白渺所变幻出来的伪装。 他见平日里白渺和青鸾总是玩在一起,还以为白渺很喜欢青鸾,所以才特意变成和青鸾接近的样子。 没想到反而被讨厌了。 难道渺渺其实并不喜欢鸟? 沈危雪有些茫然。 就在这时,屋檐上突然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声。 刚回到屋里的白渺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即从窗内探出脑袋,四处张望,兴奋地寻找猫咪的身影。 化身小鸟的沈危雪若有所思。 原来她喜欢猫。 从陈泗家里出来后,一行人继续去找第二个失踪人口的家属。 白渺还想着那只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小猫,一路上心不在焉,走着走着就落到了人群后面。 倏然,一道雪白的影子从她眼底一闪而过。 细细长长的……好像是猫? 白渺精神一振,立即追上去,没跑几步,便在路旁的草丛里发现了它。 果然是猫。 还是一只漂亮优雅的小白猫。 小白猫有一双清浅的水色眼瞳,身形纤长,矜持地坐在草丛里,尾巴微微圈起。 白渺眼神瞬间就直了。 “小猫咪,来让姐姐抱抱……”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见白猫没有任何要逃走的意思,便伸手将它抱了起来。 白猫一动不动,被她抱在怀里,有些微妙的僵硬。 白渺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你饿不饿呀?我去买点小鱼干给你吃好不好?” 沈危雪没有出声。 他不太擅长伪装成动物的样子,为了不被发现,只好保持沉默。 白渺将手伸到他平坦的腹部,仔细摸了摸:“你肯定是饿了,肚子扁扁的,一点肉都没有。” 沈危雪:“……” 雪白的猫耳内侧泛起浅浅的粉红色。 “你跟我走吧。”白渺一边挠他的下巴,一边柔声对他说,“我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沈危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轻轻摇了摇尾巴。 白渺觉得这个应该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于是她开心地抱紧小猫,追上前面一行人。 唐真真见她突然出现,怀里还多了一只白猫,顿时惊讶道:“这只猫是哪来的?” 白渺得意道:“是我捡的。” “它长得可真漂亮……” 唐真真伸手欲摸,沈危雪下意识想避开,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靠去。 不小心贴上了一片柔软。 沈危雪动作一顿。 白渺把它往怀里收了收,然后推开唐真真的手。 “它胆子很小的,你这样会吓到它啦。” 唐真真撇撇嘴:“好吧。” 她遗憾地收回手,继续跟着队友们往前走。 白渺低下头,对白猫说:“别怕。” 白猫的耳朵颤了颤,浅色的眼睛微微低垂。 一群人就这样调查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月上中天,他们才疲惫地回到客栈。 宗元趴在桌上叹气:“唉,这活儿太累人了,怪不得被定为丙级呢。” 阮成殊冷哼:“是你体力不行。我怎么就不累?” 萧长平道:“阮兄,那是因为苍远峰主教给你的功法好。” “是么?”阮成殊斜乜了他一眼,“我怎么记得,你师尊也给了你不少灵丹?” “灵丹而已。”萧长平慢吞吞道,“宗元和江榭的师尊给的好东西更多。” 宗元立即道:“只是一把寻灵尺罢了,我不信你们师尊给的东西不比这个好!” 江榭:“嗯,我师尊给我的是搜魂铃……” 宗元看向柳韶四人:“我就说吧!你们呢?” 程意轻声细语:“我师尊没有什么法宝,给我的也只是一些回魂丹罢了……” 嚯,回魂丹,还是“一些”! 阮成殊不甘落后:“其实我师尊也……” 话题风向一变,一群人突然暗戳戳地攀比起师尊送给他们的东西。唐真真没有师尊,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提出各种问题,让气氛越发活跃起来。 只有白渺不为所动,一直安静地坐在桌边,专注地为白猫梳毛。 灯光下,她的侧脸清秀隽丽,长睫垂下,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阮成殊看着她,忍不住出声:“你呢?剑尊给了你什么?” 白渺这才抬眸:“他没有给我什么。” 众人闻言,顿时惊讶。 那可是剑尊,手中法宝必定数不胜数……居然什么都没给她?! 白猫眼睫微颤,水色瞳孔黯淡了一瞬。 他是想给的。 他为她准备的法器,不比别人的差,只是没来得及送出去。 难怪渺渺没有参与讨论,也没有提过他一个字。 她会不会觉得,他这个师尊,一点都不关心她呢? 沈危雪心情复杂。 就在这时,白渺突然站起来,抱起白猫,对众人说:“我困了,先上楼睡觉了。” “……哦、好。” 众人以为她是心里难受,没有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只有柳韶打了个哈欠,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他相信白渺是真的困了。 白渺回到客房后,先将芥子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堆白天买的小鱼干,摆到白猫面前。 “吃吧。”她单手托着下巴,期待地看着白猫。 沈危雪当然不会吃。 他轻轻摇了下尾巴,坐姿矜持,一动不动。 白渺想了想:“不喜欢吗?” 她摸了摸白猫毛茸茸的脑袋,感慨道:“还是猫咪优雅,不像青鸾,还是神鸟呢,一看到虫子就走不动道。” 沈危雪:“……” “不知道师尊怎么样了,有没有看到我留给他的字条……” 白渺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白猫,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你看到他们刚才那个样子了吗?”她凑近白猫,笑得一脸狡黠,“他们肯定都以为我自闭了,这会儿估计在下面自我检讨呢。” “其实我才不在乎师尊给不给我法宝,我就是故意那么一说,看看他们的反应。” 沈危雪的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说不出是酸涩,还是失落。 他希望她不在乎,又希望她在乎。 这种心情……有点奇怪。 白渺没有注意到白猫的低郁,她闭上眼睛,轻蹭了蹭白猫的额头。 “师尊对我的好……我自己知道就够了。” 她眉眼弯弯:“才不会告诉他们。” 第26章 沈危雪心头微动,下意识抬起眼睛。 然而白渺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突然低头,将脸埋进雪白的背毛里,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又把白猫的前爪举起来,又捏又揉,盯着它的肉球一阵惊呼—— “是粉色的!好软好软!” 沈危雪:“……” 这,也有点太热情了…… 白渺可不知道小猫咪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将白猫抱在怀里一通蹂躏,又是吸又是摸的,直到彻底玩累了,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放回桌子上。 白猫的尾巴垂下来,隐约像是松了口气。 白渺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将那些小鱼干全都堆到一起,又在旁边倒了杯清水,然后对它说: “你自己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无聊了就跑酷,我先睡了,就不陪你啦。” 她给自己掐了个净尘诀,接着脱下外衣,掀开被子,上床躺好。 “睡了,”她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伸出半截手指,对白猫招了招,“晚安。” 她闭上眼睛,呼吸清浅,很快便睡着了。 灯火幽微,一室寂静。 白猫的身形逐渐消失,转眼间,面容清疏的青年出现在床边。 他微微俯身,注视着睡梦中的少女,发丝垂落,轻轻扫过她白皙的脖颈。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睡着的样子。 看起来很安静,很无辜,很可爱。 ……也很没有防备。 如果被其他人看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对她产生不好的念想。 幸好他在这里。 沈危雪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发。又怕惊醒她,右手在空中悬停几秒,终究还是收回去了。 他的耳边再次回响她说过的话—— “师尊对我的好……我自己知道就够了。” 原来,她一直都认为他对她很好么? 沈危雪弯起唇角,低垂的目光愈渐柔和。 他静静看了白渺一会儿,侧身转向屋内的桌子。 桌上还放着给“猫咪”准备的鱼干和清水,分量很多,像小山似的堆在一起。 如果渺渺一觉醒来发现这些东西没有少……一定会担心吧。 沈危雪想了想,抬袖拂过桌案。 一道微光闪烁,桌上的小鱼干和清水瞬间少了一半。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女,双指并拢,以指风熄灭烛火,然后再度化作白猫,安静地跳到椅子上坐下。 一夜安宁。 次日,白渺睡到自然醒。 她一睁眼就到处找白猫,直到看到椅子上那道岿然不动的白影,才放松下来。 这只小猫真的好乖,夜里居然老老实实的,一声也没叫,也没有在房间里到处跑酷。 她又看了看桌子,发现放在那里的鱼干和水都少了将近一半。 也很能吃。 嗯?那它大小便是怎么解决的? 白渺心底一惊,立即起床,在屋里仔仔细细找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别说猫咪的大小便了,连一根猫毛都没有。 窗户倒是好像有开过的痕迹……难道这只猫自己跑出去解决了大小便,然后又乖乖回来了? 白渺看向白猫的表情顿时充满了崇敬。 这是怎样一只自觉的神仙猫猫啊…… “决定了。”白渺心花怒放地抱起白猫,用力蹭了蹭,“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你以后就是我的崽了!” 沈危雪依然没有出声。 虽然耳朵尖还是会不自觉地泛起薄红,但比起昨天的僵硬,今天他已经逐渐习惯白渺的这种举动了。 他逐渐习惯她的存在,她的亲近,她的触碰。 他想,对于一对关系融洽的师徒来说,这应该是件好事。 白渺抱着白猫下楼,用完早餐后,继续第二轮调查。 之前他们已经调查了一大半的失踪人口家属,从这些家属的口述可以得出,那些人失踪的时间都是在夜里,且失踪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家属第二天还会失去当天夜里的记忆,如同梦游一般,无迹可寻,实在难以用“人为”来解释。 阮成殊几人也用法宝探查过了,这些家属都是普通的凡人,不存在妖魔伪装或是其他可能性。 “真是奇了怪了……”宗元挠了挠头,十分不解,“就算是妖魔干的,也该留点痕迹吧?” “失忆不就是痕迹吗?”柳韶嘴里叼着刚折的柳枝,说话含糊不清,“别忘了失忆的不止有他们,是所有夜不归宿的人都失忆了。” 众人神色凝重。 每一次有人失踪,当夜所有在外面的百姓都会失忆。这些人有的是在外寻欢作乐的,有的是在外做生意的,什么人都有,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他们都没有睡觉。 白渺:“难不成还有梦魔……” 阮成殊:“梦魔应该对已经睡觉的人下手才对,为何会找上这些没睡觉的人?” 白渺一想,的确是这个理。 她点了点头,认真道:“你说的也对。” 阮成殊一愣,随即有些局促地别过脸。 白渺怀里的白猫默默看着他,水色眼瞳如琉璃般冰冷剔透。 这个人似乎对渺渺别有用心。 他不是很喜欢这个人。 一行人边走边分析,转眼来到最后一个失踪人口的居住地。 这是一家酒铺。 失踪的是个年轻女子,名叫师青青。此女家境贫寒,自小无父无母,被酒铺的老板和老板娘收养,至今未嫁,平日就帮着他们卖酒,是个勤快本分的良家姑娘。 白渺一群人刚走到酒铺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你怎么又来了?青青已经不在了,我们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伯父伯母,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想看看青青有没有回来……” “青青没有回来,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她的尸体没有出现,你们又怎么能这么断定?” “唉……跟你说不清楚,我求求你快点离开吧,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 “但……” “求你了,就当是为了青青。” 声音戛然而止,没过多久,酒铺里便走出一个人。 白渺等人定睛一看,发现此人相貌俊朗,器宇不凡,腰间佩戴一把长剑,竟还是个剑客。 这个剑客此时垂头丧气,失魂落魄,显然就是刚才那个被人赶出来的倒霉蛋了。 柳韶与江榭交换视线,江榭上前,询问道:“请问阁下是否认识师青青?” 那人闻言,顿时警惕地抬起眼眸:“你们是谁?” “我们是扶霄宗弟子。”程意柔声解释,“此行前来,是受酆都城主之托,找出致使百姓失踪的元凶,将其伏诛。” “扶霄宗……”那人听了这三个字,并不像寻常百姓那样敬畏,只是皱了皱眉头,道,“我叫陆岭,是个散修。” 原来也是修道之人。 白渺开口:“你和师青青很熟吗?” 陆岭看了她一眼:“青青是我的未婚妻。” 是吗?可是刚才酒铺里的人似乎不这么认为…… 白渺没有多说什么,继续问道:“那你一定很了解她的事情吧?你知道她是在哪里失踪的吗?” “她没有失踪。”陆岭立即反驳,“她只是和我走散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的态度笃定,仿佛对此深信不疑。 唐真真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她只是走散了?” 陆岭的声音低下去:“因为那晚……她就和我在一起。” 众人顿时露出了悟的表情。 怪不得酒铺的老板和老板娘这么不待见他,原来师青青失踪的时候,他也在场。 换句话说,如果那晚师青青没有和他出去,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迁怒的意思,但站到家属的角度,这么想也可以理解。 “那晚,你们在做什么?”白渺问。 “我们在逛夜市。”陆岭低声说,“她想吃糖葫芦,就让我去买给她,结果我买完糖葫芦回来,她人就不见了……” 柳韶挑眉:“你记得那晚的事情?” “我当然记得。那晚我找了整整一夜,都没有找到她。”陆岭神色黯然,“在那之后,他们就默认她不会再回来了,不让我进酒铺,也不许我再提起和她的婚约……” 白渺几人趁机对了下眼神。 这个人居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失忆,也许会是个重要的突破口。 “你想知道什么?”程意轻声道,“我们正打算进去询问这起失踪案的详情,或许能替你打探一二。” “真的?”陆岭脸上升起一丝希望,“我想知道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过这里,你们可以帮我问一问吗?” “奇怪的人?”阮成殊蹙眉,“这里是酒铺,要说奇怪的人,每天都会有很多吧。” 宗元偷偷在他背后竖起大拇指。 不错,开始支棱起来了。 “不是那种普通的怪人……”陆岭叹了口气,“差不多就是像你们这样的吧。” 白渺:“???” 唐真真第一个不服:“我们哪里奇怪了?” “不是你们奇怪,是你们的身份奇怪。”陆岭瞥了一眼他们的湛青色道袍,“我想知道有没有类似你们这样的人来过。” 白渺隐约嗅到一点隐情的味道。 “你想问有没有除了你之外的修士来过,对吧?” 陆岭点了点头。 “行,那你去前面的茶馆等我们。”白渺不假思索,“我们问完了就去找你。” “……多谢。”陆岭行了一礼,转身向茶馆走去。 阮成殊:“你还真的打算帮他?” 他虽然从小养尊处优,但也知道世事险恶,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易相信别人,否则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渺这般天真,倒是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柳韶闻言轻笑:“你还没看出来吗?那家伙不是普通的散修。” 阮成殊皱眉:“什么意思?” 白渺摸了摸怀里的白猫,没有说话。 那个陆岭对他们的态度不算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他虽然自称散修,但却将和他一样的修道者称作怪人,可见他内心并不待见这些修道者。他的未婚妻师青青失踪,他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将其与之前那十几起连环失踪案联系到一起,反而怀疑是有修道者在暗中作祟…… 这些迹象都表明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散修,虽然暂时还不能确定他是否与失踪案有关,但还是有一探底细的价值。 白渺觉得这个陆岭就像支线任务里的NPC,既然他出现了,就肯定能为他们提供一些有效信息。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讲给阮成殊听的,毕竟阮成殊是她的竞争对手,即使现在是合作关系,也得提防着点,不能什么都告诉他们。 白渺与柳韶心照不宣,程意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唐真真虽然茫然,但也没有多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一起进了酒铺。 留下阮成殊一个人站在原地,眉头越拧越紧。 江榭拍拍他的肩膀:“让你别说话吧?” 又被柳韶比下去了,这次还是智商和默契的双重碾压。 惨得他们都不忍心调侃他了。 阮成殊的脸色变来变去,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的,最后他强忍下来,深吸一口气。 “不过就是认识的久点罢了。”他冷声道,“他柳韶能做到的,我也能。” 说完,大步走进酒铺。 嚯,居然还越战越勇了!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连忙也跟上去。 酒铺里宽敞干净,酒香扑鼻,但却没什么客人,只有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正坐在酒坛边唉声叹气。 还好,他们并没有因为陆岭而敌视所有修士,再加上程意的温柔安抚,很快也就配合着回答了他们的所有问题。 从酒铺出来后,一行人直奔茶馆。 茶馆人声鼎沸,陆岭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面前只有一壶冷掉的凉茶,茶碗倒扣着,显然还没有被碰过。 他一看到白渺众人,立即站起来:“怎么样?问出什么没有?” 白渺先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茶,举到白猫的嘴边。 白猫垂下眼睛,不为所动。 不喝。 白渺对小猫咪有十足的耐心。见它不喝,她便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先告诉我们,你是什么人?又是如何与师青青认识的?” 陆岭脸色一沉:“你们什么意思?” “情报交换。”柳韶一只手按在桌上,笑道,“你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倒是很有恶人的样子。 白猫眼眸微转,清泠如水的目光从柳韶身上轻轻掠过。 这个柳韶……自己一肚子坏水不说,还要带坏渺渺。 果然心术不正。 陆岭与他们无声对峙,半晌,沉声问道:“你们保证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柳韶大言不惭:“当然,我们毕竟是扶霄宗的人。” “好……我就再信你们一次。” 陆岭坐回座位,低声缓缓讲述。 他原本是一名剑修,师从玄枢门。因为天资聪颖,所以师门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他原本也是一心扑在修行上,直到有一天,他经过酆都,遇到了卖酒的凡人女子,师青青。 师青青是个善良、乐观、坚毅的姑娘。他们很快坠入爱河,并许下终身。陆岭回到玄枢门,将自己要与师青青结为道侣的消息告诉众人,原本希望大家会为他高兴,没成想却遭到了全师门的反对。 原因很简单,师青青是凡人,她配不上他。 “能与你结为道侣的,必须是和你一样优秀的女修,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区区凡人,如何能成为你的道侣?” 区区凡人。他眼里最好最美的女子,在他们的口中却只是一介区区凡人。 陆岭不愿离开师青青。 于是他离开了玄枢门。 “原来如此。”白渺若有所思,“所以你怀疑是玄枢门的人带走了她?” 陆岭声音沉郁:“他们是不会允许我和青青在一起的……” 不得不说,他的猜测很合理。 但是…… 白渺诚实道:“师青青的养父母说他们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更没有修士来过。” 宗元插嘴:“就算玄枢门的人真的来过,也不可能明晃晃地被别人看出来吧?” 众人纷纷点头。 陆岭神色痛苦:“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还心怀一丝希望,希望青青还活在某个地方,正等着他去救她。 “不过也不是全无线索。”白渺继续说,“他们说,就在你带师青青出去的前一天,酒铺来过一个穿红衣的客人。” “红衣?”陆岭迷惑地抬起头。 白渺点点头:“这个人和师青青相谈甚欢,知道她订婚了,还多买了两坛酒,祝贺她觅得良人,喜结连理。” 陆岭眉头紧锁:“难道,就是那个人……” “也不一定,只能说他的行为有点反常。”白渺说,“总之我们会继续调查的,你要是发现了什么,也可以来告诉我们。” 陆岭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了下来。 白渺见他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了,默默起身,对众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安静地走出茶馆。 阮成殊走在人群最后面,他侧头看了陆岭一眼,犹豫了下,还是走到柜台前,跟店小二要了纸和笔墨,写下一行字,然后大步走到陆岭面前,将那张纸压到茶碗底下。 陆岭低垂着头,没有反应。 “这是我们落脚的客栈。”阮成殊冷淡道,“有需要的话,就来这里吧。” 说完,转身离开。 阮成殊回到队伍后,江榭凑过去问他:“阮兄,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阮成殊:“……没什么。” 江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而了然一笑。 阮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软啊。 可惜,没有让白渺看到这样的一面。 想到这里,江榭颇有些遗憾。 一行人结束了最后一个失踪人口的调查后,先去城主府,将卷宗还了回去,然后又在酆都城里到处转了转,直到晚上才回到客栈。 吃饱喝足后,一群人坐在一起,唐真真把刚买的荔枝拿出来摆在桌上,众人边吃边谈。 宗元叹气:“还是没有线索。” “也不算完全没有线索。”江榭说,“那个剑修,不就是线索吗?” 程意动作细致地剥荔枝:“但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我们来梳理一下信息吧。”柳韶敲了敲桌面,“第一,失踪案都是在晚上的室外发生的。第二,案发当夜,待在室外的人都会失忆。第三,陆岭是唯一经历了失踪夜还没有失忆的人……” 阮成殊:“你说的都是废话。” 柳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么请问,你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阮成殊神色不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就杠上了。 宗元默默捂嘴,眼神乱飘。 桌上的气氛莫名其妙冷了下来,众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双方对坐一面,隐隐有了一丝对峙的意味。 “既然失踪案只在晚上发生,”白渺突然出声,“那我们晚上出去,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萧长平:“守株待兔?” 阮成殊冷冷道:“被守的也可能是我们。” “那就分批出去吧。”程意柔声提议,“一半人出去,一半人留在客栈,彼此之间保持联系,这样一旦有什么不对,也能立即赶过去援助对方。” 这个建议听起来不错,也比较合理,众人都没有异议。 “好,那就从今晚开始吧!”唐真真兴冲冲道,“谁出去?谁留下?” 白渺:“我出去。” 程意看了看柳韶和唐真真:“你们两个,有谁想出去吗?” 柳韶掀了下眼皮:“白渺出去,我就不出去了,留一个看家吧。” 他还挺自觉。 唐真真立即举手:“我我我!我想出去!” 程意轻点了点头:“好,那我也留下来。” 他们这边刚定好人选,阮成殊那一队人也迅速分好了。 “我们这边就让阮兄和宗兄今晚出去,我和萧兄留下。”江榭说道。 柳韶笑道:“不怕委屈了你们阮兄?” 宗元连连摆手:“不委屈,不委屈。” 阮成殊别着脸看向门外,不声不响,十分安静。 这次倒是憋住了没说话。 “行,那我们就出发吧。” 白渺抱起白猫,带头走出客栈,唐真真见状,立即跟上。 宗元和阮成殊也紧随其后。 夜色漆黑,他们住宿的这家客栈地段较偏,周围不像夜市那般繁华喧闹,此时夜深人静,更显静谧和寂寥。 四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唐真真和宗元都是能说的,两人从出了客栈嘴就没停过,倒显得白渺和阮成殊极为安静。 阮成殊和白渺并排而行,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可余光一扫到她怀里的那只白猫,又莫名地说不出话来。 那只猫的眼睛浅淡漂亮,像剔透的琉璃珠子,能够清晰地映出对方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阮成殊总觉得那只猫在看他。 他破天荒地踌躇起来。 白渺并不知道她身旁的阮小少爷正在被酸甜的少年心事所困扰。 她正聚精会神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虫鸣声,鸟叫声,树叶晃动的簌簌声……任何细微的声响她都不会放过。 因为对酆都的夜晚来说,任何声响都有可能是潜在的危险信号。 她的精神越发集中,脚步逐渐慢下来。 突然,她走不出去了。 白渺感到了一丝疑惑,她低下头,继续抬腿向前迈去—— 迈不出去。 面前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了她,无论她如何尝试着向前走,都被神奇地挡了下来。 怎么回事? 白渺震惊了。 她立即将白猫放到地上,抬起双手向前推了推,结果和刚才一样,依然被那道无形的屏障拦在了原地。 她看着前面三人浑然不觉的背影,惊异得满脸问号。 只有她一个人被拦下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鬼打墙?异时空?还是什么迷宫幻境? 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倒霉的吗? 白渺开始有点急了。 周围一片寂静,光线昏暗,星月被云层遮盖。 她张了张唇,正要呼喊前面三人的名字,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出来,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白渺瞬间浑身僵硬。 她不敢乱动,视线下移,小心翼翼地向下看。 这是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触感温凉,有清幽冷冽的淡淡香气。 很熟悉。 “别怕。”耳边响起低柔平静的声音,“是我。” 第27章 是师尊的声音? 白渺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不对劲。 这里是酆都,又不是扶霄宗,师尊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必定是有人假扮师尊,以此来迷惑她…… 白渺心中笃定,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她一动不动,故作惊讶地出声:“师尊?” 她的嘴被捂着,说话时唇瓣开合,轻轻摩擦对方的掌心,带起似有若无的热度。 “……嗯。”身后人发出极轻的应声。 连说话的语气都很像,这个人,想必一定很了解师尊。 看来还是个厉害角色。 白渺心中越发警惕,于是假意顺从:“师尊,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身后人似乎不愿多说。 白渺暗暗冷哼。 还说来话长……编不出来就用这招是吗? 她视线继续下移,不动声色地看向身后。 腿很长,腰看着也挺窄,不知道力量如何。 还好,这个人只是捂住了她的嘴,身体并没有贴近她。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有反击的机会,只要趁其不备…… 白渺默默估算对方的薄弱点,嘴上依然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师尊,有你在就好办了。你有办法破解这个东西吗?” “有,但我不能……” 他话未说完,白渺突然抬起手肘,猛地向后一击,又快又狠地袭向他的下颌! 身后人一怔,立即抬手,反应迅疾地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身形比白渺高出很多,此时左手捂住她的嘴,右手扣住她的手腕,明明是禁锢制伏的姿势,然而紧密相贴的影子投落在地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白渺听到身后人发出一声轻叹:“还是很有活力……” 还敢讽刺她? “多谢夸奖!” 白渺铆足了劲转身,正准备给这家伙来个头槌,然而一对上对方的眼睛,便瞬间愣住了。 “师……师尊?” 对方有着浅淡的琥珀色眼眸,此时正低低柔柔地注视她,比流泻的月光还要皎洁清澈。 这个眼神实在太像师尊了,几乎和师尊一模一样。 白渺脸上流露出细微的迷惑。 “是我。”沈危雪无奈轻叹,“我是真的。” “我不信。”白渺迅速恢复警惕,“除非你能证明自己。” 证明啊…… 沈危雪想了想,斟酌道:“你喜欢吃红烧猪蹄,这个算证明吗?” 白渺:“……不够。” 沈危雪又想了下:“你送过我一个剑穗,叫晴天娃娃。” 白渺:“……还是不够。” 沈危雪:“你看过一部话本,叫……” “够了够了,我信了!”白渺心里一咯噔,立即忙不迭地制止他。 “……” 沈危雪薄唇微动,没有再说下去。 还好她反应及时,没让他说出那个尬死人的书名。 白渺心有余悸,小声说:“师尊,你可以放开我了……” 这个距离太近了,冷冽香气丝丝缕缕缠绕着她,让她有点神志不清。 沈危雪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松手后退,与她拉开距离。 “抱歉……”沈危雪眼含歉意,“有没有哪里伤到你?” 白渺摇了摇头:“没有。” 虽然捂了她的嘴,也抓了她的手腕,但力道都很轻,并没有让她感到任何不适。 就是突然出现那一下,神出鬼没的,像猫一样,属实把她吓了一跳…… 对了,猫! 白渺突然想起被她放到地上的白猫,连忙低头寻找起来。 沈危雪微讶:“你在找什么?” “猫啊,我那么大一只猫呢?”白渺一边找一边比划,“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沈危雪抬手掩唇,清了清嗓子:“不用找了。” 白渺抬头:“啊?” “那只猫……是我变的。”他平静的语气透出一丝尴尬。 也可能是不好意思,难为情,害羞。 总之,他白皙的耳根在月光下显得有点红。 让白渺想起了那只白猫柔软的粉色小耳尖。 白渺静止了几秒。 这几秒似乎无比漫长,她在这漫长且短暂的几秒中迅速回想了自己对白猫的所作所为,包括但不限于撸猫、吸猫、对猫说骚话…… 她已经不敢再回想了,她怕再想下去,自己会原地爆炸。 怎么会这样。 只是顺手捡到了一只猫咪而已,谁能想到这只猫咪居然是她的师尊? 究竟是她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白渺的大脑快宕机了。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还没来得及看猫咪的蛋蛋,也没来得及给猫咪做绝育。 还好还好…… 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社死的事情经历得多了,也就逐渐习惯了。 只是,每次的社死对象都是同一个人,这多少还是有点…… 白渺强装镇定地问:“师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沈危雪看了一眼前方。 阮成殊三人已经走远了,似乎没有人发现同伴消失,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他松了一口气。 “是这样的……” 沈危雪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细细解释了一遍。 白渺听完来龙去脉,眉头渐渐蹙起:“也就是说,昨天那只小青鸟,也是您变的?” 虽然重点有点跑偏了……但沈危雪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白渺:“……” 苍了个天,她居然对师尊变的小鸟翻白眼了,还当着他的面说他晦气。 她这是活腻了吧? 白渺默默捂脸:“师尊,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沈危雪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你是个好孩子。” 师尊,你对好孩子的标准好像有点低啊。 白渺心情复杂,又想起一事:“对了……既然您说不能干涉试炼,那刚才又为什么现身呢?” 而且还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喊出别人的名字,按照他的说法,这种行为应该也算是干涉了吧? “我若是再不现身,”沈危雪轻声道,“你就会死。” 白渺:“?!” 这么严重? 沈危雪并指一划,一道凛冽剑风袭向前方,却在撞上那道无形屏障的瞬间消散了。 “这不是普通的结界。”他说,“这是在幻象的基础上又加持了一道缚音咒。” “你被困其中,一旦向外界求救,就会在出声瞬间,爆血而亡。” 白渺:“……”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 真狠呐。 “这道缚音咒,应该是针对我的。”沈危雪平静道,“想必是藏在暗处的人发现我并非真猫,又无法看出我的真身,便想出这个办法,将我与你一并解决。” 怪不得…… 一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就要变成肉泥,白渺的表情瞬间严肃:“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危雪见她神色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轻笑。 “缚音咒已被我解除,你不必惊慌。”他摸摸她的头发,温和道,“接下来,只要走出这个幻象,结界自会消失。” 走出这个幻象……怎么走? 白渺向前摸了摸,发现屏障还在。她拔出眠霜,对着空气砍了几下,屏障没有产生任何波动,依旧牢不可摧。 白渺只好抬头,向沈危雪投去求助的眼神。 沈危雪轻轻摇头:“我不能帮你。” 白渺:“哎……” 她知道师尊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说了不能帮就肯定不会帮。 她只好自己找出路。 白渺提着眠霜剑,沿着这道无形的屏障戳戳捅捅,在四周转了大半圈。 突然,眠霜戳了个空,她眨了下眼睛,立即又对准刚才那个方向戳了一下。 眠霜剑毫无阻碍地刺破空气,带起细微剑风。 白渺立即扭头看向沈危雪:“师尊,这里可以走!” 沈危雪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白渺收起眠霜,过去试探了下,确定这个方向是唯一的出路后,走到沈危雪面前,牵起他的手。 “师尊,我们走吧。” 她的手很柔软,手指纤细,和初见时相比,似乎长了些肉,也更细腻了些。 沈危雪没有拒绝。 他任由白渺拉着自己,视线下滑,落到她单薄的肩头。 也长高了。 夜幕深暗,月明星稀,街道上空无一人。 师徒二人安静地走在街道上,脚步声的频率几乎一致,只是白渺的要更轻盈,就像她此时的心情。 她其实还挺高兴的。 因为临走之前没来得及和师尊道别,她心里一直隐隐约约有些担心。 毕竟青鸾也不是什么好鸟,要是没有把她的字条转交给沈危雪,那沈危雪肯定会以为她不辞而别,没把他这个做师尊的放在眼里。 现在看来,青鸾的字条应该还是送到了。 不然他不会主动来找她,还变成猫咪的样子保护她。 白渺侧眸看了沈危雪一眼,正好被他逮了个正着。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白渺想了想,还是决定确认一下,“师尊,那个……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沈危雪微微垂眸:“生气?” “嗯,就是,我临走前,没有去跟你道别……”白渺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解释一下,“其实我当时是想去找你的,但是刚好有别的事要处理,所以就……” 她平时说话伶牙俐齿的,但是对上他,却总是犹犹豫豫,斟酌再三。 沈危雪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温柔地安抚她:“我没有生气。” 白渺眼睛一亮:“真的?” 沈危雪“嗯”了一声。 “我只是有些遗憾。”他慢慢地说,“我也准备了几样法器,可惜,没来得及送给你……” 白渺没想到他在意的居然是这件事。 是因为昨晚大家的那番攀比吗? 她连忙道:“我不在乎的,其实有没有法器都一样……” “不一样。”沈危雪看着她的眼睛,说,“别人有的,你也应该有。” 白渺一怔,突然说不出话了。 看得出来,他真的是一个慈爱的好师尊。 好得让人很难对他产生非分之想。 白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她被捂嘴的时候,也算是一次难得的亲密接触了。 但沈危雪却毫无反应。 他平静得仿佛怀里抱的不是一个女孩子,而是一块木头。 白渺:“……” 麻了呀。 白渺的自信心再一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要是系统还在这儿,一定又会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她进行一番思想教育了。 一想到系统,白渺顿觉任务艰巨,她立即加快脚步,一边往前走,一边观察四周的动静。 沈危雪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什么忽然就转变了。 他张了张唇,正要开口,白渺突然抬手指向前方—— “师尊,你看,我们到夜市了!” 二人顺着寂静无人的街道走了许久,终于在前方看到一片明灭的灯火。 喧嚣的市井吵闹声混在晚风里,和着食物的香味与热气,远远地传了过来。 白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师尊,我们去看看吧。” 沈危雪平静地注视着那一条长街,没有多说什么:“嗯。” 夜市上人潮汹涌,叫卖声此起彼伏,看上去比平日里还要热闹。 和白天的市集不同,入夜后的小贩叫卖的多是夜宵和小吃,各种香味混合在一起,十足诱人。 白渺粗略看了看,有阳春面,烤棒骨,梅花糕,小馄饨…… 她觉得自己胃里的馋虫已经在蠕动了。 白渺强行忍住,与沈危雪穿行在人流中。二人虽然显眼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也没人在意他们,或是对他们投以异样的目光。 白渺不由感慨:“看来失踪案对他们的影响也不是很大啊……” 沈危雪轻声道:“酆都是座很大的都城。” 白渺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了然地点了点头。 确实。酆都太大了,人口也太多了,仅仅十几个人失踪,对他们根本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这么一看,酆都城主还是挺有责任心的,起码没有拖着不管,知道自己没办法解决,便早早找上扶霄宗寻求他们的帮助。 白渺正看着夜市上的各色美食,从她身旁经过的一个白发老人突然叫住了她。 “姑娘,吃糖葫芦吗?” 白渺回神望向他。 老人怀里扛着一根粗壮的草靶子,上面插满了糖葫芦。这些糖葫芦又大又圆,红彤彤的,上面裹着晶莹剔透的糖浆,看着便令人口中生津。 白渺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刚要挑一根,突然想起师青青就是因为买糖葫芦才失踪的,立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吃,谢谢。”她委婉拒绝了老人。 沈危雪清浅的眼眸中浮起一丝欣慰。 白渺忍着食欲,刚走了没几步,又被一个中年妇女热情叫住。 “小姑娘,要吃豆腐脑吗?我家的豆腐脑可好吃啦,又香又嫩,吃过的都说好!” 豆腐脑…… 白渺看着妇女面前的摊子,嘴里又开始分泌唾液。 “师尊,”她扭头看向沈危雪,“我可以吃豆腐脑吗?” 沈危雪神色温和:“你自己决定。” 白渺:“……” 她走到摊子前,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对卖豆腐脑的妇女说:“麻烦给我上一碗。” “好嘞!” 妇女揭开锅盖,从锅里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洒上调料和葱花,再放上一只瓷勺,端到白渺面前。 “来,你的豆腐脑。” 白渺看着这碗白嫩软滑的豆腐脑,先是用勺子搅了搅,又低头凑近些,仔细嗅了嗅。 看着是没有问题,只是,闻起来,似乎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腥味。 白渺突然问:“老板娘,你这豆腐脑是用什么做的?” 老板娘闻言笑道:“当然是用豆腐做的呀。” 白渺:“豆腐做的,为什么会有一股血腥味?” 老板娘一顿:“我做的豆腐脑怎么可能会有血腥味,客人,是你自己闻错了吧?” “有没有闻错,让我看一下就知道了。” 白渺突然起身,快步走到锅前,一把揭开锅盖,定睛一看—— 锅里流淌着诡异的红白之物,几根黑色的头发混在其中,上面还沾着些许筋膜。 这哪是豆腐脑,分明是人的脑浆吧! 白渺一惊,一抬头,撞上妇女阴沉沉的视线。 “小姑娘,你是想砸我的摊子吗?” 好家伙,她还来劲了。 白渺察觉不妙,她拉上沈危雪,转身就走。 还没走出两步远,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突然出现,如同鬼魅般拦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吃糖葫芦吗?” 怎么又来?! 白渺不耐抬头,发现他怀里扛着的糖葫芦已经变了样子。 糖葫芦不再是糖葫芦,而是一颗颗狰狞的眼球。糖浆顺着眼球滴下来,啪嗒啪嗒,变成粘稠的鲜血。 白渺立即环顾四周。 卖阳春面的男人正从锅里捞面条,那些面条迅速变色,像纠缠的死人头发。卖棒骨的魁梧大汉狠狠挥了下手里的大腿骨,砧板上堆着血淋淋的尸体,血肉模糊,残肢遍地…… 这些……是幻象?还是现实? 白渺没有思考太久。 她立刻拔剑出鞘,一剑斩向拦路的糖葫芦老人—— 老人瞬间化为骷髅,骨头架子散落一地,又迅速重组,晃晃荡荡地冲向白渺。 白渺立即抬剑格挡:“师尊,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沈危雪闻言,眸光微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街道一旁,神色平淡而清冷,连衣摆都没有拂动一分,但那些似人似鬼的东西却像被隔绝到另一个世界似的,半点都近不了他的身。 他不能干涉白渺的试炼,所以只能选择这种袖手旁观的方式。 可惜。 夜市上的百姓转眼间化为森森白骨,他们嘶吼着、哭嚎着冲向白渺,手中举着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来势汹汹,阴森骇人。 白渺手持眠霜,挥砍劈挡,动作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银色剑锋划破夜幕,锋锐剑刃上结起冰冷的霜气,在接触骷髅的瞬间,凛冽冰霜拔地而起。 “啊啊啊——” 骷髅们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很快他们便被绵延的冰霜迅速冻结,前仆后继地成为冰雕里的一景。 白渺越打越顺手,剑芒折射出她明亮的双眸,霜寒四溢,她身形疾掠,势如破竹。 在她单方面的碾压下,夜市很快变成了冰冷的极寒之地。 一眼望去,犹如寒冬。 但是还不对。 这些骷髅只是被冻住了,并没有消失。它们不消失,就说明这个巨大的幻象也没有消失。 白渺一边挥剑砍骷髅,大脑一边飞速运转。 难道仅仅只是识破它们、打败它们还不够,必须彻底消灭它们才行? 消灭,消灭…… 有了! 白渺想起沈危雪教给她的坠星决,顿时停下动作。 她运行体内真气,指尖抚上锋利剑身,淡淡霜气随之萦绕而起。 在这白雾似的霜气中,又有点点星光凝聚闪烁,越来越盛,逐渐将深暗的夜色点亮。 沈危雪立在远处,看到她的身形纤细而挺拔,侧脸被星光照亮,指尖莹莹,黑发被晚风吹拂而动。 他静静地看着她。 白渺闭上眼睛,凝气立剑。待到剑光暴涨到满溢的程度,她突然睁开双眼,横剑一挥—— 万千星光从天而下,如同数以万计颗星辰被剑芒斩断,星辉碎光骤然坠落,璀璨夺目,势不可挡。 夜空下响起结界碎裂的声音。 先是碎裂声一点点响起,接着幻象出现一道接一道的裂痕。那些被冰冻的骷髅和死尸在越来越多的碎裂声中化作星光纷纷消散,最后空中响起一声模糊的尖啸,夜市随之崩塌。 人潮,夜宵,小贩……通通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坟枯冢。 白渺如梦初醒,她环顾周围一圈,迅速跑到沈危雪的面前。 “师尊,这次应该不是幻象了吧?”她呼吸略微急促,额发有些凌乱,眼神却兴奋清亮。 “嗯。”沈危雪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幻象已经被你解除了。” 白渺:“!” 她精神一振,脑海里像打开了复读机似的,不断回荡着这句话。 被她解除了,被她解除了,被她解除了…… 重点是“她”! 这么庞大的幻象,是被她一个人解除的! 这叫什么?这叫以一己之力带飞整个小队,这叫飞机拖航母,这就是她的高光时刻啊! 这不得直接加到满分? 白渺激动得脸都热了,沈危雪低垂着眼睫看她,目光柔和,声音清润。 “很热么?” 白渺眼神晶亮:“有点。” 沈危雪伸出手,轻触了触她的脸颊。 他的指尖修长,白皙如玉,摸起来也像玉一样凉凉的,此时与她的肌肤相触,生出一种特别的温度。 白渺微微一怔。 忽然,远处传来唐真真焦急的呼声。 “白渺,你在哪里呀——” “白渺——” 沈危雪指尖微顿,唇边溢出低低的叹息。 “……来得倒是快。” 第28章 白渺也挺惊讶。 没想到唐真真他们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她还以为他们会一直发现不了呢。 不过,师尊也在这里…… 白渺正要询问沈危雪的意见,一晃眼,青年的身形已经在她眼前消失。 她一低头,一只漂亮干净的白猫正平静地坐在地上。 看来师尊并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 白渺立即抱起白猫,扬声回应:“真真,我在这里!” 唐真真三人听到她的声音,很快赶了过来。 三人气喘吁吁,神色紧张,看得出来这段时间找她找得很是辛苦。 阮成殊看到白渺,正要开口,就被唐真真抢先了。 “白渺,你没事吧?”唐真真担忧道。 白渺摇摇头:“我没事。” 宗元撑着膝盖将白渺打量了一番,庆幸道:“还好……还是完整的。” 阮成殊冷冷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会跑到……这个鬼地方?”唐真真环顾四周,打了个寒颤。 此处遍地坟头,很多墓碑上连名字都没有,长满了杂草,周围黑漆漆的,惨白的月光照下来,说不出的阴森渗人。 白渺:“说来话长。” 怀里的白猫听了,浅浅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这也算是现学现用了。 白渺咳了一声:“总之……我们先回去吧。” 唐真真:“好。” 四人迅速离开这片坟地,按照来时的路回到客栈。 一路上,白渺将自己被困幻象、进入鬼市的经历跟他们简短说了一遍,省略了沈危雪的部分,听得唐真真、宗元二人啧啧称奇。 宗元:“居然还有鬼市……这个地方真是不容小觑啊。” 唐真真:“太可怕了,换作是我,肯定分辨不出豆腐脑里有没有腥味。” 阮成殊:“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进了幻象,我们三个却没事?” 白渺想了想:“因为我落单了?” 虽然按照师尊的说法,那道缚音咒是针对他的,但若是她没有落单,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落入对方的圈套。 唐真真闻言,立即抱紧她的胳膊:“那我们这下得小心点,千万不能再走散了。” 她这么一凑近白渺,突然发现白渺抱猫的姿势很僵硬。 之前白渺都是环住猫的肚子,很亲昵的将猫整只抱在怀里。现在却没有再碰猫的肚子和屁股,而是用手托着猫的四只爪子,让猫稳稳地坐在她的手心上。 怎么说呢,这个姿势……让唐真真想起来了托瓶观音,只不过观音手里的玉净瓶可比猫轻多了。 唐真真手指着白猫,问:“白渺,你这样抱着它不累吗?” 白渺:“不累。” 她练了那么多天的剑,别的不说,手臂力量还是可以的。 唐真真:“可是它看起来这么重……” 白渺立刻义正言辞地打断她:“说什么呢,哪里重了,明明身轻如燕!” 唐真真:“……” 白渺表面镇定,内心其实紧张得一批。 居然敢说剑尊重,不要命啦? 而且哪里重了,只是毛太蓬松,看着大只而已,其实她估算着也就五六斤,还没一个西瓜重呢。 “看着就是很重嘛……” 唐真真还在嘟囔,突然,一道白光从她眼底划过,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那只猫从白渺的怀里跳下来了。 它落地的姿态轻盈而优雅,在地面上停顿一秒后,便跟上了白渺的步伐。 唐真真和宗元都看得震惊了:“这猫是不是能听懂人话啊……” 白渺比他们更惊:“快闭嘴!” 说着,连忙俯身将白猫抱回怀里,还拂了拂猫尾巴上的浮灰,那小心翼翼的动作简直可以用虔诚来形容。 宗元感慨道:“以前总听人说世上有一种人叫猫奴,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阮成殊心情复杂地看了白猫一眼,没有说话。 一行人就这么走回客栈,此时已是凌晨,大堂里除了正在柳韶四人,连店小二都去休息了。 他们一看到白渺四人回来,立即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 唐真真神秘兮兮地说:“大发现。” 柳韶好奇:“什么大发现?” “就是……” 唐真真看向白渺,白渺打了个哈欠,疲惫道:“你说吧,我喝口水。” 她今晚也算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属实是累得不轻。 她刚一坐到座位上,程意便贴心地倒了杯茶给她,白渺接过茶碗,豪迈地一饮而尽。 唐真真正在绘声绘色地为众人讲述鬼市幻象,讲得十分生动,引人入胜,仿佛当时她也身临其境了一般。 “也就是说……”柳韶摸了摸下巴,“那些消失的人,有可能并非真的消失,而是进入了这个幻象?” 白渺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江榭分析道:“如果那些人真的进了这个幻象,那么他们现在是生是死还未可知。” 萧长平:“死的可能性更大。” “不一定。”阮成殊认真地说,“也可能只是被困在里面。” 唐真真奇怪道:“可是最早消失的人已经失踪大半个月了,如果被困这么久,不会饿死吗?” 程意轻声道:“饿死应该不至于,里面不是有很多食物吗?” 众人一想到那些食物都是用死人做的,顿时毛骨悚然。 宗元补充道:“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已经变成了食物……” 众人:“!!!” 听起来更惊悚了! “总而言之,这些人凶多吉少。”白渺摇了摇头,“那个师青青,只怕也……” 她是用了师尊教她的剑诀,才得以脱困。那些普通百姓连剑都不会使,又如何能识破幻象,杀出重围? 只怕的确如宗元所说,已经变成了砧板上的食材吧。 阮成殊闻言,不由蹙眉:“那陆岭……” “别担心。”江榭察觉到了他的恻隐之心,安慰道,“还不一定呢。” 阮成殊眉头紧锁,脸色不是很好看。 白渺看着他,突然道:“明天叫上陆岭一起调查吧。” 阮成殊抬头看向她。 “他应该不会拒绝。”白渺笑了笑,起身对众人说,“我先上楼了,你们也早点睡。” 说完,抱起白猫走上二楼,进了客房。 柳韶伸了个懒腰:“我也要睡了,困死我了。” 几人陆陆续续上楼,一转眼,只剩下阮成殊和江榭坐在原处。 阮成殊神色愣愣的,似乎还没有从白渺那两句话中回过神。 江榭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已经开始照顾你的心情了。” 阮成殊:“……照顾我的心情?” “对啊,她是看出你可怜陆岭,所以才提出那个建议的。”江榭真心实意地说,“阮兄,这说明她已经对你上心了!” 阮成殊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依然嘴硬道:“我又不是为了她才那么说的。” 江榭:“我知道,我知道。”他本想再传授点经验,但思量再三,还是憋住了。 “算了,你还是继续保持吧。” 阮成殊脸颊泛红,视线游移,没有出声。 白渺回到客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白猫端端正正地放到桌上,像供奉佛像一样把他供起来。 她把白天买的零食、水果全部拿出来,摆到白猫面前,又倒了杯热茶,恭恭敬敬地捧在手里,温顺道:“师尊,请。” 沈危雪:“……” 他轻轻摇了摇头。 哦,师尊不吃。 白渺又将这些东西一个不落地收回芥子囊,然后理了理衣摆,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沈危雪觉得她可能有点太紧张了。 其实白渺不是紧张,而是在提醒自己。 眼前的猫并不是真正的猫,而是她的大佬师尊。 她一定要忍耐、忍耐、再忍耐,绝对不能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手无遮拦。 客房里安静而诡异,一人一猫,除了呼吸,谁也没有出声。 终于,白渺忍不住了。 这么大只猫摆在面前却不能摸,实在是残忍。 看着猫咪身上那蓬松的白毛,白渺试探开口:“师尊……我可以摸摸你吗?” 白猫耳尖微动。 白渺立即改口:“……的毛。” 猫不能说人话,沈危雪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 他想,这只是他的化身,摸摸也没什么。 只要渺渺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夸张…… 于是他细微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渺脸上顿时浮起喜悦。 她伸出手,先是小心翼翼地在猫背上摸了两下。见对方没反应,她开始加大力度,扩大范围,从后颈毛一路摸到尾椎处。 沈危雪依然没有动。 看来这些都是安全区域。 白渺放心了,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帮他顺毛。从头顶摸到尾巴,缓慢细致,顺下来的浮毛揉成球,放到一边。 身上撸得差不多了,开始撸脑袋。 先摸圆乎乎的后脑勺,然后揉揉小耳朵,再捋一下胡子,最后开始挠下巴。 一套操作得心应手,无比熟练,丝滑得让人猝不及防。 白猫略显迟疑,瞳孔微动,雪色的睫毛轻颤了颤。 白渺的手顺着它胸前软乎乎的围脖向下滑,眼见又要摸到肚子上…… 白猫突然抬起一只前爪,按住了白渺的手。 白渺摸得正投入:“师尊?” 白猫耳尖泛红,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不给摸了? 白渺心底一惊,立即收回手。 是不是她刚才哪里手法不对,把师尊给惹毛了? 白渺可不敢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她只好装作没事人一样,将手背到身后,镇定自若地笑笑:“确实是不能再摸了哈,该睡觉了。” 白猫轻轻点头。 还好,看着没有生气。 白渺暗暗庆幸,起身将放在旁边的毛球收起来,然后对白猫说:“师尊,你去床上睡吧。” 白猫抬眸看她。 “我在哪儿都能睡,随便打个地铺就行了。”白渺打开屋里的柜子,从里面抱出一床被褥,“或者您用这套被子也行,床上那个昨晚我睡过了……” 白猫轻轻摇头。 白渺:“不合适?那我下去再开一间房……” 这样沟通实在有些困难。 白猫隐约像是叹了声气。它轻轻跳到地面上,微光笼罩,身形逐渐拔高,转眼变成白衣黑发的青年。 白渺感觉到一片阴影落了下来。 “我不用睡觉。”沈危雪垂眸看她,睫羽纤长,投下淡淡阴翳,“你去睡吧,不必管我。” 白渺眨了下眼睛:“但是……” “我不会看你的。” 白渺一滞,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倒不是担心这个,师尊是正人君子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就算她现在脱光了站在他面前,想必他也不会有反应。 算了,师尊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白渺没有再坚持,熟练地掐了个净尘诀,然后脱去外衣。 沈危雪微微侧身,视线落向客房一角。 房里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少顷,他听到少女刻意放轻的呼唤:“师尊,我好了。” 沈危雪颔首:“睡吧。” 他并指一划,烛火应声而灭,屋里瞬间一片漆黑。 沈危雪变回白猫,正要回到座椅上,突然听到白渺小小的声音。 “师尊,你坐这里吧。” 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指着床边铺好的被褥。 原来她还是把被褥铺在了地上,为得就是能让他“坐”得舒适一点。 白猫看了被褥几秒,轻轻踩上去,坐好。 白渺这才放心地睡了。 次日,众人按照计划去找陆岭。 考虑到陆岭尚未死心,白渺猜测他应该还会去师青青家的酒铺,于是一行人前往酒铺,准备在附近蹲守他。 然而众人还未靠近酒铺,门里突然走出一男一女。 女的年轻秀丽,是没见过的面孔。男的倒是眼熟,腰间悬挂长剑,分明是陆岭。 两人有说有笑,情态亲密,一看关系就不寻常。 唐真真震撼道:“这个男的不得了啊,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 程意:“先别激动。他们是从酒铺里出来的,应该不是新欢。” 难不成是…… 众人立即走过去,陆岭正搀扶着身旁的女子,远远看到他们过来,脸上浮现讶异。 “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有了新发现,想着过来告诉你一声。”白渺装作不经意地移动视线,惊讶开口,“这位是……” 众人顺理成章地望向那名年轻女子。 陆岭笑意温柔:“她是青青。” 还真的是她?! 刚才的猜测立马就得到了证实,众人都有些震惊。 师青青被这么多眼睛盯着,腼腆地笑了笑:“请问……你们是陆郎的朋友吗?” 柳韶双手环胸,懒洋洋道:“不是,但我们要借他用一下。” 师青青懵了:“……啊?” 宗元一把将陆岭拉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陆岭无奈道:“情况就是,我找到青青了。” 唐真真紧盯着他:“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找到的?” 陆岭扭头看了看师青青:“你们问题也太多了,得让我一个一个回答吧……” 师青青眼中带笑,虽然不明白这一群人和陆岭的关系,但见陆岭并不排斥他们,便客客气气地招呼道:“不介意的话,来酒铺里慢慢聊吧?” 众人面面相觑,跟着他们一起走进去。 现在还是上午,酒铺里没什么客人。小孩不喝酒,师青青就给他们沏了两壶茶。 “青青是昨晚回来的。”陆岭将师青青拉到身旁坐下,温柔缱绻地看着她,“我在街上看到她,她也一眼就看到了我。” 师青青害羞地低下头。 “街上?”白渺疑惑,“哪条街上?” 师青青答道:“是一条我没见过的长街。街上有很多卖夜宵的小贩,人很多,也很热闹……” 这不就是她昨晚误入的鬼市吗? 白渺语气逐渐严肃:“那你,有没有吃过那里的东西?” 师青青摇了摇头:“没有,我身上没带钱。” 还好。 江榭:“你是怎么出来的?” “啊?”师青青愣了愣,“我是走出来的……” 走出来?白渺用坠星决才破解的幻象,她一个凡人随随便便就能走出来?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对了……!”师青青突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我之前为了等陆郎,在那条街上转了很久。后来,一位红衣公子出现,他告诉我陆郎在另一条街,他受陆郎之托,带我去找他……” 阮成殊立即追问:“所以你是跟着那个人出来的?” 师青青点了点头。 又是穿红衣的公子。 白渺垂眸沉思,没有出声。 倒是陆岭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红衣公子?是之前那个卖酒祝贺我们的红衣公子吗?” “是的。”师青青眼睛弯起,“陆郎,他也跟你提过这件事吗……” “你之前为何不告诉我!”陆岭突然打断她。 师青青一愣:“……什么?” “这个红衣人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陆岭闭了下眼睛,压下怒火。 师青青:“我以为你们认识……” “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更没有托他去找你。”陆岭努力保持平静,“他很可能就是害你失踪的罪魁祸首,你明白吗?” 师青青呆住了:“怎么会……” 现在看来,这个思路是对的。 而且根据师青青给的信息可以判断出,这个红衣公子似乎从一开始就选中了她,但为什么又把她从幻象里放出来,就让人想不通了。 难道是因为他们的到来? 白渺没有头绪。 “不论怎么说,我们现在又有新的线索了。” 江榭道:“陆兄说得对,这个红衣公子很可能是害你失踪的罪魁祸首。师姑娘,可以请你描述一下他的样子吗?” “他的样子?”师青青认真思索,“我两次见到他时,他都穿着红衣,皮肤很白,长得很漂亮。” 这个描述也太抽象了。 白渺试图帮她细化:“有多漂亮?” 师青青努力思考,似乎形容不出来,于是看了看周围,突然指着阮成殊说:“比他还要漂亮一点。” 阮成殊:“……” 居然把他当做长相对比的计量单位,真是屈辱。 白渺盯着他看了几秒,点点头:“那确实是挺漂亮的。” 阮成殊心里那点屈辱顿时烟消云散了。 “仅凭这点信息,很难找到他。”江榭看向师青青,诚恳道,“我们现在想找到这个人,但只有你见过他,可以请你帮助我们吗?” 陆岭闻言,立即皱眉:“青青只是个凡人,不要拉她下水。” 江榭:“难道你不想找出这个红衣公子?” 陆岭沉默了。 他当然想,无论是为了青青,还是为了他自己。 师青青见他神色犹豫,轻轻握住他的手,道:“没关系,反正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陆岭对上她的视线,没有说话,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们之间有种特别的磁场,仿佛只是这样安静地彼此凝视,别人便无法插入其中。 白猫看着他们交叠的双手,瞳孔剔透如水。 “……好,我和青青会协助你们。”陆岭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只有一个要求,绝对不能让青青去做危险的事。” 江榭应声承诺:“这是自然。” 和陆岭约定好夜晚调查的地点后,白渺一行人离开了酒铺。 “这件事还是很古怪。”阮成殊突然开口。 “确实……”宗元本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余光倏地扫到了白渺,遂改口,“怎么说?” 阮成殊继续道:“为何一连失踪了十几人,却只有师青青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而且根据那些人的口供,似乎也只有师青青在失踪前遇到过这个所谓的红衣公子。” 柳韶漫不经心地说:“要么,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师青青。要么,就是他想利用师青青引我们上钩……” “好难啊。”唐真真忍不住叹气,“别人的试炼也这么难吗?我怎么听师姐说她们以前都是打妖兽呢?” 程意安慰她:“可能这位红衣公子就是妖兽。” “能幻化人形的妖兽?”唐真真苦着脸,“听上去更难了……” 白渺正在巡视街上的行人。 虽然师青青提供的信息很模糊,但仔细一想,也并非毫无用处。 毕竟阮成殊的长相已经很漂亮了,一个长得比他还漂亮的男人,在人群中应该相当显眼才是。 白渺不由想起沈危雪。 他长得就很显眼。 不是那种可以用漂不漂亮来衡量的显眼,而是只要他站在那里,你的眼睛就只能看到他。 她突然有点好奇,原书中是怎样形容沈危雪的…… 白渺微微走神,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微微上扬的声音。 “白渺姑娘?” 白渺抬起头,看到前面不远处,几个艳丽的年轻女子围着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姿态亲昵,羡煞旁人。 而那青年容色俊美,手执折扇,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白渺:“……” 这不是那谁谁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白渺有点懵,与此同时,怀中的白猫抬起眼瞳,眸光浮动,平静地看向来人。 第29章 白渺努力回想了下这个人的名字,没想起来。 好像是姓谢,但具体叫什么,她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这人收了她一百灵石,帮她试吃了半天的手工糕点。 还送了她一个吊坠,不过被她扔了。 不会是来跟她要回吊坠的吧? 白渺下意识想避开这个人,但来不及了,青年已经摇着折扇走了过来。 那几个妆容艳丽的年轻女子似乎还想跟着他,被他软声细语哄了几句,便都笑吟吟地离开了。 真是好手段。 白渺暗暗佩服。 青年走到白渺面前停下,轻摇折扇,笑意风流:“白渺姑娘,真是巧啊。” 一副和她很熟稔的样子。 阮成殊看向青年的目光顿时多了一分敌意。 唐真真凑到白渺身边咬耳朵:“你认识?” 白渺:“呃,有过一面之缘……” “在下谢听秋,是白渺姑娘的朋友。”谢听秋笑着自我介绍。 朋友? 众人神色各异,只有柳韶,大咧咧地问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个朋友,我们怎么不知道?” 白渺:“我也不知道……” 谁跟他是朋友了,不是已经钱货两清了吗? 白渺正想解释,谢听秋又笑着问:“白渺姑娘,在下送你的吊坠呢?怎么不见你带在身上?” 还送吊坠? 众人的表情又变了,惊讶中还带着点八卦。 只有阮成殊的脸色越来越冷,一眼看过去,端的是冷艳殊丽,貌美动人。 好家伙,果然开始打听他的吊坠了。 白渺神态自若:“收在家里了,没带出来。” 还收在家里?这是什么珍贵的吊坠,值得她这么宝贝? 众人不由开始浮想联翩。 “原来如此。”谢听秋目光微移,落到程意身上,“这位姑娘是?” 程意温柔行礼:“我叫程意,也是白渺的朋友。” “原来大家都是朋友。” 谢听秋笑容清爽,手腕一转,掌心中蓦地多出一支青玉发簪。 “这只发簪,就赠予姑娘做见面礼吧。” 白渺:“……” 怪不得刚才那么多美女围着呢,原来是位处处留情的花花公子啊。 程意自小家教严格,自然不会接受陌生男子的礼物。 她婉拒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平日不用发簪,这礼物,还是留给更合适的人吧。” 她不要,谢听秋也不强求。 他笑盈盈地收回发簪,又看向唐真真:“这位姑娘是?” 唐真真直接道:“我叫唐真真,也是白渺的朋友,我也不收礼,你可以省去这个步骤了。” 白渺:“……” 真真,还是你牛。 谢听秋一怔,随即摇扇轻笑:“唐姑娘真是直爽,也好,那我就不献丑了。” 说完,他兴致盎然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来结伴游玩吗?” 居然直接跳过剩下的介绍环节了!当他们这几个男人是死的吗? 阮成殊四人神情愤慨。 白渺摇摇头,不打算与他说太多:“你呢?你怎么也在这儿?” 感觉有点太巧了。 她在扶霄宗山下的坊市碰到他,到了酆都还能碰到他,要不是那个吊坠已经被她扔了,白渺都要怀疑这个谢听秋是不是在吊坠上装了追踪器。 不是她自恋,而是酆都这个地方实在古怪,她必须谨慎一点。 “这个嘛……”谢听秋一合折扇,“我确实是来游玩的。” 白渺狐疑道:“一个人?” “你们也知道的,酆都的姑娘都很热情……” 白渺回想了下刚才的场景。 确实很热情,虽然这份热情跟他的长相估计也有几分关系。 “你来这个地方,应该不止是为了游玩吧?” 就在众人一起回忆酆都女子时,柳韶突然开口。 “哦?”谢听秋一开折扇,“阁下的意思是?” 柳韶慢悠悠道:“刚才你在向那几个女子打听一件东西,对吧?” 打听东西?打听什么东西? 白渺有些茫然。 谢听秋似笑非笑:“你听到了?” 柳韶:“一点点。” 谢听秋轻叹了口气,俊美面容流露出些许无奈。 “这件东西对我而言很重要,还望阁下不要道与旁人。” “可以。”柳韶答应得很爽快,接着话锋一转,“但你得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件东西。” “这……”谢听秋似乎有些为难。 唐真真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附和:“你不说就是图谋不轨,我们有权把你押送到城主面前,让他把你关起来!” 谢听秋哭笑不得:“好吧……我告诉你们就是。” “不过不能在这种地方,”他环视四周,折扇掩住半张脸,眼底冷光流转,“各位请随我来。” 他垂下眼眸,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家乐楼。 众人面面相觑,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 乐楼里面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 白渺本以为这里面会很混乱,没想到居然一点也不吵,相反还很雅静。 台上有窈窕美人在婉转吟唱,台下听客们神色入迷,听得如痴如醉。 谢听秋带着他们,熟门熟路地进入一间雅间,俯身对负责招待的姑娘轻声说了几句,姑娘便红着脸退出去了。 宗元低声道:“高手啊……” 萧长平:“放弃吧,你学不上的。” 谢听秋敛袍坐下,笑盈盈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奇怪你怎么见一个搭讪一个。”阮成殊语气冷冰冰的。 “因为女子都是需要细心呵护的花朵啊。”谢听秋笑了笑,看向柳韶,“阁下方才说你听到了一点点,可否告诉我,这一点点,具体是什么内容?” 柳韶支起手肘托腮,不紧不慢道:“化灵珠。” 化灵珠? 在场众人除了白渺和唐真真,俱是脸色一变。 “嗯,听到了最关键的部分啊……”谢听秋摇了摇折扇,“我的确是在找化灵珠,不过这本就是我的东西,只是我前段时间不慎将它弄丢……” “你说化灵珠是你的东西?”阮成殊突然打断他。 谢听秋从容道:“是我的一位友人赠予我的。” 阮成殊紧紧盯着他:“化灵珠是周家至宝,世上仅此一颗,外人连看一眼都不可能,你说的这位友人,该不会是周家家主吧?” 谢听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阁下似乎很了解化灵珠的来历。” 阮成殊:“不好意思,我的父亲与周家家主是多年至交,周家会不会将家族至宝送给别人,这点我还是清楚的。” 他说得并不委婉,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 周家是不可能将化灵珠送给外人的,那谢听秋的化灵珠又是从何得来? 必定是偷的,骗的,甚至也可能是抢的。 雅间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谢听秋与阮成殊无声对视,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白渺突然出声:“怎么还不上茶?” 她忙活到现在,都忙渴了。 谢听秋瞥了她一眼,打了个响指。 之前那个负责招待的姑娘随即推门走进来,将茶具布好,又为众人倒好茶,这才安静地低头退了出去。 白渺率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谢听秋笑着问道:“味道如何?” 白渺:“还行。” 没有师尊那里的好喝。 她这么一打岔,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谢听秋重新看向阮成殊,不疾不徐道:“的确如你所说,化灵珠是周家至宝。我得了化灵珠之后,找了个地方听曲喝酒,随手将它赠给了一名歌姬,没想到……” 阮成殊冷笑:“周家找到你了?” “正是。”谢听秋无奈点头,“我被周家找上,他们逼我吞下毒药,让我在规定期限内交出化灵珠,否则便会毒火攻心,痛不欲生。” 白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听秋略一思索:“一个多月前吧。” 一个多月前,那不就是还在他们初遇之前? 那他还悠哉悠哉地陪她做点心,这个人究竟是心太大,还是脑子有问题啊? 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谢听秋摇扇道:“这种事,急也没用。更何况,那日我原本也是在找化灵珠……” 白渺奇怪道:“你在那种地方找化灵珠?” 扶霄宗山下的坊市虽然物资丰富,什么都不缺,但比起其他娱乐场所,还是简朴很多。像是歌姬舞女什么的,在他们那里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谢听秋语气无奈:“我也不想跑那么远,但桃露已经把化灵珠转手典当了,现在无处可寻,我只能去各大坊市打听它的下落。” 白渺:“……” 堂堂周家至宝落到这种人手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唐真真:“那你来这里也是为了化灵珠?” 谢听秋点头:“我得到消息,据说化灵珠已经被人买下来了,此人现在就在酆都。” 白渺心念一动:“那这个人,有没有什么特征?” 谢听秋沉吟道:“据说是个穿红衣的貌美男子。” 果然是他。 不过这人还真是招摇啊,做什么事都要一身红,生怕别人看不到他似的。 白渺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有意外收获,心情顿好。 她起身,客气道:“感谢你提供的线索,这壶茶我们请了,以后有缘再见。” 又是“有缘再见”,她敷衍人的方式还真单一。 谢听秋好脾气地笑了笑:“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柳韶:“我们也是为了这个红衣人。” “哦?”谢听秋饶有兴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一同行动,如何?” “不合适。”江榭摇了摇头,“我们与谢兄不是一路人,还是各找各的吧。” 他这番话排斥意味颇重,谢听秋听了也不恼,只是淡淡笑了笑。 “好,只是刚才那番谈话……” 萧长平严肃道:“我们绝不说与旁人。” 谢听秋轻轻摇扇:“那我便放心了。” 阮成殊留下一枚金叶子放在茶盘上,一群人行礼离开。 今天获得的信息量太大,众人决定先回客栈,好好梳理一下。 白渺有心想问沈危雪一些问题,找了个借口先回客房,一锁上门,就迫不及待地将白猫放到椅子上。 “师尊,你出来一下。” 白猫眼眸半阖,莹莹微光中,沈危雪清风皓月的身形出现在她面前。 他睫羽低垂,神色平静,面容清隽疏冷,看着和往日没有分别。 白渺不假思索:“师尊,那个谢听秋,是不是昨晚给我们下咒的人?” 沈危雪轻轻摇头:“不是他。他的身上没有魔气。” 白渺陷入沉思。 不是谢听秋,那就是那个藏在暗处的红衣人了? 这个红衣人不仅在酆都布下鬼市幻象,还辗转买走谢听秋丢失的化灵珠,究竟要做什么? 白渺这才想起来,自己压根不知道化灵珠是什么东西。 她问:“师尊,化灵珠是什么?” 沈危雪轻声道:“化灵珠吸收天地灵气,使用者可将其转化为体内真气,用来提升自身的修为。” 白渺一脸好奇:“能涨多少啊?” 沈危雪抬睫看了她一眼:“可将你提至化神境。” 白渺:“……” 她现在还停留在炼气阶段,提升到化神境,就意味着直接跳过了筑基、结丹、元婴三个大境界…… 这可的确是个宝贝。 白渺都听馋了。 沈危雪安静地看着她,慢慢开口:“那个谢听秋……” 白渺立即回神:“什么?” 沈危雪微顿:“你是如何认识他的?” 白渺如实回答:“是在山下坊市认识的。” “何时?” 白渺想了想:“就是那次,我下山学做糕点……” 沈危雪微微侧头,绸缎似的墨发从他肩侧滑落。 “原来是那次。” 他微阖双眸,似乎在沉思:“那你是如何与他成为朋友的?” “我和他才不是朋友。”白渺立即为自己辩解,“我只是给了他一百灵石,让他帮我试尝糕点……” “试尝糕点?”沈危雪轻声重复。 “对。”白渺连连点头,“因为我之前做的都很难吃,别人都不愿意尝,所以我才找了他,一直尝到晚上,才做出一份满意的……” 沈危雪细细体会这番话的意思。 别人都不愿意做的事,只有谢听秋做了。不仅如此,他还和白渺一直待到晚上,二人相处融洽。 就连那份送给他的糕点,也被谢听秋先品尝过了。 沈危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些。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 有点不悦。 第30章 白渺解释完,没有立即转到下一个问题,而是耐心等了一会儿。 她本以为沈危雪会夸她用心,没想到等了好久,沈危雪依然安安静静,没有出声。 怎么不夸她了?她可是做了整整一下午加一晚上的点心呢。 白渺奇怪地抬起眼,看到他半阖眼睫,手撑着头,唇角没有像往常那样微微上扬,而是抿成一条细线,看起来静谧又冷淡。 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太好。 白渺不明白。 是她哪里说错话了吗?可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窗户没开,客房里的光线有些昏暗,沈危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白渺站在他面前,看不清他的表情。 白渺想了想,索性蹲下来,双手放在膝上,歪着头,小心翼翼地看他。 “师尊?”她轻唤了一声。 沈危雪长睫微抬,清泠泠的目光落到她脸上。 “……嗯?” 白渺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像之前阴雨天时的样子。 懒懒的,漫不经心的,眉眼间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低郁。 可是今天的天气还挺好的? 虽然屋里的光线确实不太好…… 白渺只能努力猜测,也许是维持化身的时间太久,对他产生了不好的影响…… 她趴伏到沈危雪的膝盖上,微微仰起脸,有些担忧地询问他。 “师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危雪安静地注视她。 她的瞳孔清亮,语气温顺,眼神柔软而专注。 沈危雪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很少——或者说,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情绪。 他不确定这算是负面的,还是正面的。 他不确定自己该如何控制它。 但白渺还在看着他。 他不该让她担心。 沈危雪揉了揉眉骨,低声道:“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白渺不确定地问,“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沈危雪轻轻摇头:“你没有做错什么。” 白渺闻言,不由轻蹙眉头。 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师尊心情低落了。 沈危雪抬起一只手,慢慢抚摸她的头发。 “那个糕点……”他斟酌地说,“谢听秋吃了多少?” 白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她没有多想:“我也不记得了,反正十几块肯定是有的。” 沈危雪:“……” 他心中越发烦郁。 “那么多,都是他一个人吃的?” “对啊。”白渺一提起那些糕点就心有余悸,“做得我累死了,不过每次他也只尝了一两块,剩下的都扔了。” 那么难吃,估计都被点心师傅拿去喂猪了吧,这么一想,谢听秋也不容易啊,和猪吃一样的东西。 只尝了一两块。 沈危雪眸光微转:“那你送给我的那份糕点……他尝过吗?” 白渺刚想答“尝过”,突然心念一转,一道闪电似的灵光在她脑海中一划而过。 难道师尊有洁癖? 他是不是觉得别人尝过的糕点是不干净的,所以才会这么在意? 可这糕点是一块一块的,又不是连在一起的,大家各吃各的,也没影响啊。 算了,还是不要跟师尊唱反调比较好。师尊毕竟不是普通人,有点吹毛求疵的小毛病也能理解,顺毛摸就行了。 白渺旋即改口:“他没有尝过。那份是我重做的。” 沈危雪眼睫颤了颤,正要开口,白渺又补充道:“而且为您重做的那份也是最好的,色香味俱全,和前面那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是么……” 沈危雪觉得自己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 他脸色稍霁,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他还送了个吊坠给你?” 白渺有点惊讶。 之前谢听秋也只是随口一提,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没想到师尊居然还记得。 她点了点头:“他是送了一个吊坠给我,说是灵玉做的,带在身上可以补血养气。” 沈危雪:“吊坠呢?” 他记得她之前的说法是,收在家里了。 他想知道她具体收在了哪里。 白渺:“被我扔了。” 沈危雪微怔了怔:“……扔了?” “对啊,被我上山的时候顺手扔了。”白渺坦言道,“我是觉得,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接受。但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不想和他浪费时间,所以就先收下,等他看不见了,再把那东西偷偷扔掉……” 她这么一说,感觉自己的行为好像有点过分。 如果对方确实是好心好意呢?那她这样做岂不是把人家的心意给践踏了。 但她转念一想,谢听秋这个人,连化灵珠那么珍贵的东西都能随手送给歌姬,一个小吊坠对他来说想来也不算什么。 而且她还给了他一百灵石呢。 她正要用同样的理由说服沈危雪,忽然听到他说了一句: “你做得很对。” 嗯? 为什么突然又夸她了? 白渺感到困惑。她抬起眼睛,对上沈危雪的视线。 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温和与平静,瞳孔浅而剔透,倒映出她略微迷茫的脸。 “你做得很对。”他轻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平和而亲切,“陌生人的东西的确不能乱收,你这样想,是完全正确的判断。” 白渺闻言,内心受到了鼓励,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那……” “但我希望……”沈危雪轻声打断她,“你能够更信赖我一点。” 白渺眨了眨眼。 她不明白沈危雪的意思。 她觉得自己一直都很信赖他,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更不会任由他将毫无知觉的自己抱出温泉。 沈危雪轻轻抚摸她的发丝:“谢听秋的事情……你应该告诉我的。” 白渺想了想:“但我和他只见过那一次面,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要告诉您吗?” 沈危雪意有所指:“他看起来并不安全。” 白渺仔细想了想。 确实,谢听秋一看就是那种情场老手,花花公子,整天正事不干就知道撩拨小姑娘,碰上这种人,肯定占不到什么便宜。 “我明白了,师尊。”白渺乖乖受教,“我以后一定和他保持距离,绝对不让他有机可乘。” 她的态度很坚定,眼神也很清澈,看不出一丝隐瞒和犹豫。 沈危雪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低郁终于消散了。 白渺见他神色缓和,小心思又在蠢蠢欲动。 “师尊,我想……” 沈危雪浅浅应了一声:“嗯?” 白渺抬起一只手,做了个顺毛的动作。 她眼巴巴地看着沈危雪,说:“我想摸一摸。” 她没有明说出来,但沈危雪却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想撸猫。 白渺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要求已经越来越过分了。没有哪个弟子敢对自己的师尊提出这种要求,更不用说,她的师尊还是整个修真界最高不可攀的剑尊。 但沈危雪并没有斥责她。 他轻轻叹息:“只能摸后背。” 白渺感到些许遗憾。背毛的手感虽然也很好,但还是比不上围脖和肚肚毛…… 但她也不好意思再讨价还价。 毕竟要尊师重道…… “好的,您说摸哪儿就摸哪儿。”白渺连连点头,眼神温顺而恳切。 沈危雪的耳根微妙地红了一下。 他没有再说什么,身形亮起微光,缩小,逐渐变成了一只雪白安静的猫。 白渺眼睛雪亮,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 太好了,又可以撸猫了! 吃完午饭后,众人开始梳理目前已知的线索。 桌上放着一盆新鲜荔枝,这次依然是唐真真买的。 她真的很爱吃荔枝,上次买了那么多,最后都被她一个人吃完了。 江榭:“现在看来,这个红衣人应该就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了。” 宗元提出疑问:“他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唐真真眼睛一亮:“为了得到化灵珠?” 程意摇头:“他已经得到了。” 唐真真试图分析:“也不一定啊,说不定这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幌子呢?” 宗元一顿:“对哦。” 众人先入为主,都认为红衣人已经得到化灵珠,倒是忽略了这个思路。 “假设他没有得到化灵珠,”阮成殊分析道,“那就说明真正拥有化灵珠的那个人此时应该还在酆都?” 柳韶左手搭在腰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剑鞘:“而且那个人听到风声,一定会怀疑自己买到的化灵珠究竟是真是假。” 萧长平:“所以他也会寻找红衣人。” “还有一个问题。”江榭说道,“红衣人为什么要在酆都布下鬼市幻象?” 唐真真积极回答:“为了困住拥有化灵珠的那个人?” “有这个可能,但仅仅只是为了困住那个人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未免有些大张旗鼓。”江榭道。 白渺正在专心致志地吃荔枝,听到这里,突然抬头。 “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吸收这里的天地灵气?” 唐真真好奇道:“幻象也可以吸收天地灵气?” “我也不知道……”白渺偷偷看向坐在一旁的白猫。 白猫微微闭上眼睛,拒绝给她提示。 噢,不能作弊。 白渺扁了扁嘴,继续剥荔枝。 “幻象不能吸收天地灵气,但却可以将活人身上的灵气汇聚其中。” 阮成殊柳眉微蹙,严肃道:“他这是在为化灵珠储备灵气。” 这么说…… 白渺顿悟:“也就是说,那些误入幻象的人,都是化灵珠的储备粮?” 众人闻言,脸色都不太好看。 化灵珠原本是能吸收万物灵气的祥瑞灵珠,如今却被用来作为吃人的工具。 这样污秽的化灵珠,最后会被什么样的人使用? “那么问题来了……”柳韶敲击剑鞘的手指停顿下来,“师青青有什么本事,能让红衣人将她从储备粮的行列中踢出去呢?” 第31章 众人心下惊疑。 难道师青青并不是真正的师青青,而是幻象所化? 但如果她不是真的师青青,即便他们这些陌生人看不出来,与她朝夕相处的陆岭应该也能察觉出什么吧…… 阮成殊蹙眉道:“说到底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无凭无据,根本没有讨论的意义。” 柳韶不同意他的论调:“不推测,怎么得出真相?” 阮成殊冷冷瞥他:“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眼见为实’这句话?” 柳韶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你觉得幻象里的东西,也是眼见为实吗?” 得得得,又杠起来了。 宗元默默捂嘴,江榭也是无声摇头,萧长平则拍拍阮成殊的肩膀,平静道:“阮兄,冷静。” 唐真真忍不住凑到程意耳边小声嘀咕:“阮成殊是不是对柳韶有意见啊?” 程意闻言,眼神在阮成殊与柳韶二人之间不动声色地打转。 他们本以为阮成殊会更针对白渺,没想到自从来到酆都之后,反而是柳韶被他针对的次数更多。 你要说他是因为看白渺不爽,所以连带着看白渺的朋友也不爽,也不对,因为他从未针对过程意和唐真真,就一直盯着柳韶,说一句顶一句,火药味颇重。 而柳韶是队里唯一的异性。 这就有点微妙了。 程意心里隐约有个猜想,但她只是抿唇微笑,并不打算说出来。 “看戏吧。”她轻声对唐真真说。 “哦……”唐真真懵懵懂懂。 桌上气氛针锋相对,白渺置若罔闻,突然起身:“我去洗个手,你们有人要一起吗?” 阮成殊:“?” 众人:“?” 白渺环视一圈:“没有?好吧,那我自己去了。” 说完,举着白生生的两只手走向客栈后院。 等她洗完手回来后,发现桌上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纷纷转过头来,齐刷刷地看着她。 “呃……”白渺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你们也想洗?” 你是认真的吗! 阮成殊实在受不了她这种事不关己的状态了,忍不住开口:“你怎么想?” 白渺:“什么怎么想?” 她觉得荔枝很好吃,但是吃起来很麻烦,如果有人帮她剥好送到嘴边就更好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阮成殊紧紧盯着她:“关于师青青的猜测。” “哦,你说那个啊……”白渺用沾水的手摸了摸鼻子,“直接去问问陆岭不就好了?” 众人一愣,随即陷入一片沉默。 只有座椅上的白猫,轻轻摇了摇尾巴。 这的确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偏偏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一点…… “反正鬼市晚上才会出现,”白渺回到座位上,用手巾擦干净手,然后小心仔细地抱起白猫,“我们可以下午就去问陆岭。” “他这段时间和师青青肯定形影不离。如果他觉得师青青没问题,我们就帮他盯着点。如果他觉得有问题,我们就把刚才的推测告诉他。” “其他的,等到了晚上,再见机行事吧。” 她轻描淡写几句话,便将接下来的行动都安排了。 阮成殊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憋出一句—— “你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白渺好笑道:“你自己不是也说了,眼见为实么?” 阮成殊:“……” 没想到会被她用这句话反问回来,少年心中羞愧,俊俏白净的脸庞瞬间就红了。 白渺也没有讽刺他的意思。 她抱着猫,询问众人:“你们呢?要去吗?” “去,现在就去!”唐真真第一个举手回应。 程意温柔微笑:“这种事,还是越快越好。” 柳韶耸了耸肩,不置一词。 江榭三人看看阮成殊,低声问:“阮兄,咱们怎么说?” 阮成殊红着脸,犹豫少顷,最终还是别扭地说:“……我们也去。” 宗元在桌肚底下给他竖大拇指。 众人稍作休息,收拾了下装备,便成群结队地向酒铺出发了。 正如白渺所说,这段时间陆岭一直待在酒铺,跟在师青青身边寸步不离。 师青青的养父母见陆岭将女儿找了回来,大喜过望,夫妇俩一起回去准备嫁妆了。酒铺里只有陆岭和师青青两个人在忙碌,虽然看着挺累,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却很满足。 众人一进酒铺,便开门见山道:“我们有新线索了。” 陆岭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师青青,低声道:“什么线索?” 柳韶:“你听说过化灵珠吗?” 陆岭顿了一下:“听说过。” “我们得到消息,据说化灵珠现在就在酆都。”江榭道,“而那个红衣人,很有可能已经得到了化灵珠。” 陆岭闻言,慢慢皱起眉头。 “他在酆都布下鬼市幻象,很有可能就是在为化灵珠做准备。”唐真真紧张道,“师青青是唯一从幻象里走出来的人,你有没有觉得她哪里不对劲?” 陆岭立即道:“没有,青青就是青青。” 阮成殊:“你再仔细想想。” 陆岭没有说话。 其实他能察觉到,从幻象里出来后的青青的确有些反常。 虽然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她偶尔会盯着酒坛里的酒出神,也会对着刚出锅的面条干呕。 这在过去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 但他不愿意去想青青有哪里不对。 如果真的有哪里不对,那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陆岭捏紧拳头,沉声道:“你们有那个红衣人的线索吗?” 白渺摇头:“没有。目前我们了解的只有这些,想要知道更多,只能等到鬼市再次出现。” 陆岭的脸色逐渐冷峻。 “或许你也可以帮我们留意一下化灵珠的下落。”柳韶看着他,突然出声,“如果你知道化灵珠在谁的手里,一定要提醒对方,小心行事。” 陆岭对上他的视线:“我不擅长搜寻情报,恐怕帮不了你了。” 柳韶耸了耸肩,没有多言。 趁着他们谈话间,白渺、程意和唐真真三个女孩去找师青青。 师青青正在擦桌子,看到她们过来,顿时柔柔笑开了。 “你们来啦?要喝点什么吗?” 程意细声道:“有没有我们也能喝的酒?” “有啊。”师青青走到一个酒坛前,用长勺舀起一汪米白色的清液,问,“米酒可以吗?” 唐真真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清甜的糯米香。 “可以可以,就这个,给我们来点!” “好。” 师青青笑吟吟地为她们倒了三碗米酒,动作熟练,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白渺一直盯着她看。 师青青的头发很漂亮,乌黑浓密,发间插了一支精致的珠花发簪。十几颗青色玉珠簇拥在一起,串成花瓣的形状,光华流转,看上去价值不菲。 白渺:“青青姐,你头上这根发簪真好看,是在哪儿买的呀?” “这个呀?”师青青抬手轻抚发簪,笑容羞涩,“我也不知道……是陆郎送给我的。” 原来是陆岭送的。 白渺又看了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程意:“师姑娘,你和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师青青认真想了想:“大概一年前吧。” “居然都认识这么久了……”程意感慨道,“那他对你一定很好吧?” 师青青脸颊泛红:“陆郎……对我是极好的。” 唐真真一听到这种话题就来劲,立即两眼反光地凑上去。 “有多好有多好?快说给我们听听!” 师青青害羞得几乎抬不起头,但还是甜蜜地小声说道:“他……无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送给我,还说以后想和我长相厮守……” 白渺默默喝酒,没有说话。 修士和凡人想要长相厮守,似乎有点难。 唐真真兴奋地捧着脸:“哇,好浪漫……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每天打烊后,他会给我揉肩……” “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他每天早上都会给我削一个苹果……” “还有呢还有呢?” 唐真真越听越兴奋,一副磕cp上头的样子。师青青也不厌其烦,将自己与陆岭相处的各种细节说给她听,眉眼间洋溢着幸福,整个人温柔得仿佛融化在春水里。 能记得这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就算是幻象,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吧? 白渺暂时打消了对她的怀疑。 时间飞逝,夜幕逐渐低垂。 阮成殊看着酒铺外的天色,说:“天黑了。” 柳韶伸了个懒腰,起身道:“出去转转吧。” 江榭和萧长平也从长凳上站起来,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法器。 陆岭:“你们要去找红衣人?” 柳韶侧身瞥了他一眼:“你要来吗?” 陆岭略一沉吟,点头道:“我也去。” 师青青见状,立即提起裙摆小跑过去:“陆郎,我和你一起去!” 陆岭见她过来,下意识皱眉:“你留在这里。” “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师青青摇摇头,殷切地凝视他,“以后无论做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而且我也答应了要帮忙,我不去的话,你们要怎么认出那位红衣公子呢?” 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情意深切,令陆岭无法拒绝。 “……好吧。”陆岭最终还是同意了,“但你得跟紧我,绝对不能一个人乱跑。” 师青青甜甜笑道:“我明白的。” 一行人做好准备,正要离开酒铺,白渺突然叫住他们。 “等一下!”她抱起白猫,快步走过去,“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坐在她对面的阮成殊一脸懵逼。 怎么他一和她共处一室,她就要离开? “啊?”柳韶手里拿着垂雾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手心,“你昨晚不是已经去过了,今晚还要去?” “就是因为我去过了,所以我才更要看着你们。”白渺言之凿凿。 柳韶没想太多,随意地点了下头:“也行,那走吧。” 阮成殊见状,立即起身:“我也去!” 宗元背对着他啧啧摇头:“我就知道。” 唐真真还在一脸天真地问他:“你知道什么?” 柳韶挑眉道:“你又是为了什么?” 阮成殊:“……我怕你们顾不过来。” 柳韶嗤笑:“你也太小看我和白……” “行了行了,一起一起。”江榭赶紧打断他,对阮成殊招呼道,“阮兄,快来吧。” 阮成殊瞪了柳韶一眼,挺直腰板加入队伍。 剩下宗元和唐真真两个人在酒铺里面对面干瞪眼。 “那我们呢?” 江榭:“你们留下来看家。” 唐真真:“哦。”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街上。 酒铺处在闹市区,此时正是夜市最繁华喧闹的时候,街上人潮汹涌,叫卖声不绝,和白渺他们刚来的那晚如出一辙。 阮成殊狐疑道:“这么多人,幻象会出现吗?” 江榭:“不然我们去人少的地方转转?” 柳韶不紧不慢道:“再看看。” 陆岭面色冷峻地环顾四周,师青青拽着他的袖子,紧紧依偎在他身边。 白渺看着前方,突然眯起眼睛,奇怪道:“那是什么?” 程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轻声道:“……红灯笼?” 只见视线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红灯笼。 黑暗中,红灯笼一盏接着一盏亮起,街面上弥漫着浅薄的雾气,四周人影摇晃,忽明忽灭,在雾气与灯火中显得隐隐绰绰。 白渺顿时警觉:“是幻象!” 居然无声无息地就出现了,他们连什么时候走进来的都没有发现! 街道两侧的叫卖吆喝声越发清晰。 “阳春面,正宗阳春面!” “卖糖葫芦啦,刚做的糖葫芦,又大又甜!” “新鲜的大棒骨要尝尝吗?连皮带肉,可香了!” “豆腐脑啊,又嫩又滑的豆腐脑啊……” 又是这些…… 白渺现在可以确定,他们的确进入鬼市了。 她一只手抱猫,一只手搭上剑鞘。正要提醒众人小心,一旁的陆岭突然出声:“是红衣人!” 阮成殊:“什么?!” 众人立即向前望去,发现在涌动的人流中,有一道朱红色的身影尤其醒目。 居然真的出现了。 白渺有些难以置信。忽然,身旁一道劲风扬起,不等她反应过来,陆岭已经拔剑飞袭而去。 “陆郎!” 师青青一声惊呼,立即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柳韶叹气:“这个人怎么这么冲动……” 说着,拔剑出鞘。 剑光一闪,白雾缭绕,凛冽寒气瞬间席卷了整条街道。 四周流动的人潮蓦地停滞,像是突然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行人纷纷抬头,眼眸通红地望向柳韶。 江榭平静道:“不好。” 白渺和阮成殊慢慢抽剑,程意和萧长平走到后方,拿出丹药和符纸。 “嗷——” 夜市中响起一声怪异的嚎叫,像某种危险讯号。 萧长平:“要来了。” 下一秒,人群一拥而上,如同野兽般疯狂地扑向他们。 陆岭速度迅疾,像一道风,直直袭向那道红色身影。 师青青在后面叫他:“陆郎,陆郎,你等等我……” 陆岭无暇顾及她。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抹朱红,一剑疾出,剑光雪亮,倏然刺入红衣人的身体—— 红影一滞,随即化作雾气消散。 是幻象。 陆岭拳头慢慢收紧,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一把拉过旁边的老人,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男人?” 老人战战兢兢:“什、什么男人?” 陆岭耐着性子:“就是一个穿着红衣服……” 他话未说完,老人突然张开嘴,一脸狰狞地咬向他的手臂! 陆岭脸色一变,立即抬手一剑刺下去。 老人被剑刺中,瞬间化为森森白骨,哗啦啦掉落一地。 又是幻象。 陆岭眉头紧锁。 他继续向前,还未走出几步远,两道眼熟的身影突然向他走来。 “小陆,你怎么也在这里?” 陆岭脚步一顿。 是青青的爹娘。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小陆啊,青青呢?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去陪陪青青呀,你们马上都要成亲啦……” 两位老人和蔼地看着他,看着与真人无异。 陆岭的心里产生了迷惑。 难道,他们是真的…… “小陆啊,发什么呆呢?” “你看看,头发都乱了。” 两个老人亲切地看着他,慢慢抬起双手,伸向他的脖子…… 不对,这也是幻象! 陆岭骤然清醒,他迅速挥剑,又是两具白骨崩塌在他眼前。 他看着地上的白骨,太阳穴隐隐作痛。 果然。 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一切都不可信…… 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他立即转身,看到师青青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陆郎,你怎么了?” 青青,是青青…… 她也是幻象吗?她也是不真实的吗? 陆岭盯着面前的女子,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陆郎?”师青青柳眉轻蹙,杏眸里泛着惶恐的光,“我们不找那位红衣公子了,我们回家吧……” 陆岭依然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她。 不对,她不是青青。 女子的面庞在夜色下越发皎洁,下一秒,忽而化为森白骷髅。 陆岭倏地一惊。 那骷髅还在说话,上下颌相互碰撞,发出嘎达嘎达的声响。 “陆郎,我们回家吧。” 这果然也是幻象! 居然敢变成青青的模样欺骗他,真是……罪不可恕! 陆岭怒火中烧,瞬间出剑,剑尖对准眼前骷髅,狠狠刺入她的胸腔。 骷髅猛地一震。 有温热的鲜血从她的胸前流出来。 她怔怔看着陆岭,伸出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颊。 “陆郎……” 她的声音纤柔而虚弱,白骨消失,逐渐变回陆岭最熟悉的模样。 “我们……回家吧……” 陆岭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彻底呆住了。 不是幻象。 只有这次…… 不是幻象。 第32章 师青青的生命在迅速流逝。 陆岭神色惊恐,手忙脚乱地抱起她。 “青青,青青……!” 师青青已经无力说话,只能虚弱地呼唤他:“陆、陆郎……” 夜空突然亮起璀璨金光,只听无数哀嚎接连响起,白渺众人匆忙赶来。 他们一看到陆岭抱着垂死的师青青,顿时震惊地停在原地。 白渺:“你做了什么?” 陆岭仿佛听不见他们的声音,紧紧抱着师青青,崩溃痛哭。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带你出来,不该让你趟这趟浑水……” “我不该找化灵珠,不该让你落入危险……” 阮成殊震惊道:“化灵珠?” 师青青的身躯正在迅速衰败,与此同时,她头上的玉珠发簪却越发明亮。 白渺盯着发簪上的玉珠,语气复杂:“没有猜错的话,化灵珠应该就藏在她的发簪里。” 玉珠莹莹发光,仿佛吸收了无数灵气,愈来愈亮。 陆岭立即取下那支发簪,将上面的玉珠全部抠下来,找出其中最亮的一颗,颤抖着塞进师青青的嘴里。 “青青,不要怕,化灵珠会救你的,不要怕……” 师青青没有办法再回应他。 她努力抬起手,摸上陆岭的脸庞,嘴唇无声而艰难地缓慢开合。 ‘陆郎,活下去……’ 她的身体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这些光芒璀璨到刺目,逐渐汇聚成一股激流,骤然涌入陆岭的体内。 萧长平惊道:“那是什么?” 柳韶蹙眉:“该不会是化灵珠……” 他的话没有说完。 光芒进入陆岭体内的那一瞬间,师青青也彻底没了气息。 她的胸口再没有一丝起伏,静静躺在陆岭的怀里,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这个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中的女子,就这样突兀地结束了她的生命。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 白渺看着这一幕,心情震荡,无法言语。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目睹死亡——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她情不自禁地抱紧怀中的白猫,仿佛这样就会让她得到一丝微小的慰藉。 而白猫也抬起头,静静地注视她。 光芒渐息,陆岭慢慢放下师青青的身体。 他低垂着头,周身溢出澎湃的真气,修为暴涨,显然已经在刚才一瞬间达到了新的突破。 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太过不详,没有一丝一毫的浩然清气,反而充满了邪恶、污秽与绝望。 众人下意识后退半步,萧长平点燃符箓,一道护身大阵顿时笼罩了他们。 宗元惊疑道:“他这是怎么了?” 江榭皱眉:“他这个样子……应该是入魔了。” 宗元:“这么快?!” “终于入魔了。” 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有人? 众人立即循声抬头,只见茫茫夜幕下,一袭红衣从天而降。 阮成殊握紧剑柄:“是红衣人?!” “什么红衣人?”身着红衣的青年缓缓落地,他勾唇一笑,眉目如画,顾盼生辉,“我叫峭寒生。” 柳韶神色冰冷:“没听过。” “没关系,以后你会经常听到这个名字的。” 峭寒生走到陆岭身旁,勾了勾手指,一根闪着寒光的银线刺入陆岭的后颈。 陆岭浑身一震,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头。 众人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眼神空洞,瞳孔泛红,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魔纹。 阮成殊的脸色降到冰点:“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什么叫我搞的鬼?”峭寒生摊开双手,垂落的朱红衣袖如繁花摇曳,“是他买走了化灵珠,也是他将化灵珠藏在那女子的发簪中,跟我可没关系。” 程意轻声道:“是你害了他们。” “话不能这么说。”峭寒生笑了笑。 “是他贪得无厌,妄想得到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他放慢语调,笑容如糜烂的鲜花,美丽中暗藏恶意,“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不该得到的东西……”程意蹙起细细柳眉,“是什么?” “当然是漫长的寿命了。”峭寒生摇了摇头,“说什么长相厮守……真是白日做梦。” 他对此似乎极为不屑,手指一勾,陆岭的身体便僵硬地动了动。 “总之,他现在已经入魔,我要带走他。” 峭寒生目光轻慢地扫过众人,道:“你们有谁要阻止我吗?” 众人神色凝重,不约而同地握紧手中武器,身体高度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紧张而不安。 很显然,以他们目前的修为,无论是现在的陆岭还是峭寒生,都不是他们能阻止得了的人。 但就这样将两个魔道放走,又实在令人不甘。 白渺张了张嘴,正要开口,一道幽蓝剑光突然拔地而起,直接穿透了峭寒生的身体。 宗元惊呼:“那是什么?” 白渺立即低头看向怀中白猫,只见他瞳仁剔透,眸光闪烁,透出一种近乎凛冽的冰冷。 峭寒生被剑光自下而上穿刺而过,瞬间化为纷纷枫叶,如镜花水月般消散在空中。 “没用的……我的本体并不在这里。” 他的声音回荡在夜空里,显得缥缈而虚幻。 “你们忘了吗?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 “有这个时间来对付我……” “不如去看看酆都的百姓吧。” 话音刚落,不仅是他的身影,连同陆岭和师青青的尸体,都一并化作漫天枫叶,转瞬消失在黑夜中。 漆黑树林中,寂静无声,一只鲤鱼形状的灯笼从繁茂的古树上垂挂下来。 树下坐着一个身着红衣的貌美男子,男子正在闭目养神,灯笼散发的微光投映在他的脸上,如幻象游动,影影绰绰。 突然,他猛地一震,吐出一口鲜血。 “搞什么,吓我一跳。”树上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清脆中带着明晃晃的不耐烦。 “游鱼心,下来。”峭寒生擦去嘴边鲜血,冷冷道。 灯笼晃了晃,一个容貌娇俏的少女从树上一跃而下。 “完事了?” “嗯,陆岭顺利入魔了。”峭寒生起身,掸去肩上的落叶,“尊上猜得不错,他的确是个修魔的好苗子。” 游鱼心冷哼一声:“就这点小事,还把我拖过来……” 峭寒生:“不把你拖过来,我要如何布下鬼市幻象?” 如若刚才出现在酆都的不是他的幻象,而是他的本体,那他现在吐出的鲜血可就不止这么一点了。 看来尊上说得没错,那只猫……果然有古怪。 游鱼心冷笑:“你也知道我不来你就成不了事,那你还不对我客气一点?” 峭寒生睨她一眼,眸光阴冷:“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 “行啊,回去找尊上评理吧。” 游鱼心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走到一半,突然回过身,狠狠踢了峭寒生一脚。 “去你妈的客气,我看是老娘对你太客气了!” 峭寒生猝不及防被她踢中腹部,体内顿时气血翻涌,他猛地抬头,脸色阴寒而恐怖。 游鱼心对他吐了下舌头,提着灯笼转身遁走。 峭寒生离开后,白渺等人立即解除幻象,从鬼市中赶出来。 灯笼,骷髅,血迹……一切都消失不见。 夜市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夜市,街上行人俱是神色茫然,似乎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有白渺一群人站在街道上,久久未动,看上去和整个繁华喧闹的夜市格格不入。 “峭寒生应该已经离开了吧?”阮成殊慢慢开口,嗓音有些低哑。 “他不是说了吗?”柳韶也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他收剑入鞘,眉宇间透着股锐气与狠劲,“他的本体根本不在这里。” 一切皆以幻象操控,于千里之外便可收割生命,这种能力,绝对不是普通的魔修可以办到的。 他们差得太多了。 气氛压抑,唐真真突然开口:“对了,那道剑光是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缘由。 剑光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预兆,但却刺穿了峭寒生的幻象。 那显然不是他们在场任何人能做到的。 除非…… 众人齐刷刷看向白渺。 江榭紧盯着她:“刚才那招是不是剑尊教你的?” 白渺知道沈危雪不想现身,便硬着头皮扛下来:“……对,是师尊教给我的保命大招。” 原来如此。 虽然剑尊没有送给白渺任何法宝,但却把最厉害的剑招教给了她…… 如果不是刚才那一道剑光,只怕他们也会和师青青一样,变成化灵珠的养料吧。 众人心情复杂,纷纷沉默下来,疲惫地返回客栈。 他们需要时间来自我调节,平复内心的挫败与无力。 白渺抱着白猫回到了客房。 关上门后,她将白猫放到地上,自己则无精打采地走到床边坐下,低垂着头,疲惫中透着沮丧。 屋子里很安静,她连呼吸都很轻。 白猫走到她面前,化为白衣胜雪的青年。 “渺渺。”沈危雪轻声唤她。 白渺没有应声。 她的眼前还在回放师青青死时的模样。 “渺渺。”沈危雪微微俯身,轻轻握住她的手。 他雪白的衣摆垂到地上,边缘沾上细细的灰尘。 白渺抬起眼睫:“师尊……” “不必自责,那不是你的错。” 沈危雪安静地注视她,声音低柔而平静,像潺潺溪流,像夏夜微风。 像一切能够抚平悲痛的良药。 白渺不由自主地看着他:“我知道。我只是……” “什么?”沈危雪的目光温柔而鼓励。 “只是……”白渺试图说出自己的感受,“感到恐惧,悲伤……” “这些都是正常的。”沈危雪轻声说,“因为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所以你会因为死亡而触动。” 白渺低声说:“但我不喜欢。” “我明白。”沈危雪的眼眸清澈而柔软,“我也不喜欢。” 白渺感到奇怪。 明明她刚才那么害怕,那么不安。 但沈危雪只是说了一句“我也不喜欢”。 她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第33章 白渺逐渐冷静下来了。 她想起那个魔道,连忙问:“师尊,你之前见过那个峭寒生吗?” 沈危雪轻轻摇头。 “过去活跃的魔修里,没有这号人物。” 看来是魔道的新起之秀。 白渺叹气:“要是我们能抓住他就好了。” 沈危雪安慰她:“他不是你们能对付得了的。况且,他的本体应该在很远的地方,想要找到他,很难。” 白渺:“那……” “别担心,我已将此事告知祝隐。”沈危雪说,“他会着手安排的。” 白渺惊讶道:“您已经告诉掌门了?什么时候?” 难道他们偷偷打电话了?可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沈危雪轻声解释:“我的原身还在栖寒峰。化身与原身是相互联系的,化身遇到的事,原身也会知晓。” 原来是这样。 白渺暗暗羡慕。 这个能力,真的很方便…… 她突然又想起一事:“那我撸猫的时候,您的原身也会有感觉吗?” 沈危雪微微一顿,神色有些尴尬。 他神情微妙,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白渺隐约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那什么,师尊,我有点困了,咱们还是早点睡吧!” 沈危雪顿了顿,垂下眼睫:“……嗯。” 隐约像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问题的确让他很难回答,或者说,让他很为难…… 白渺在心里默默添上一笔。 ——师尊不喜欢把原身和化身放在一起作比较。 禁忌禁忌,以后说什么都不提了。 这之后,众人又在酆都待了几天。 阮成殊和柳韶迅速将酆都有魔一事告诉各自的师尊,然而掌门和苍远峰主对此并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只是让他们保护好自己,同时告诉他们试炼已经结束,让他们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早日回宗。 他们每日起早贪黑出去探查,没有再发现峭寒生的踪迹。 幻象也没有再出现,整个酆都仿佛又恢复了过往的繁华与安宁。 只有他们知道,那些失踪的人,究竟去了哪里。 “这次算是白忙活了。”柳韶趴在桌子上,整个人懒洋洋的,“什么问题都没解决,还把魔放跑了。” 程意安慰道:“是我们碰到了突发情况……没办法的。” 经过这几天时间,众人已经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的想法却或多或少地发生了改变。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他们必须努力变强,变得越来越强,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做自己想做的事,证自己想证的道。 众人心情复杂,宗元见气氛又要低沉下来,连忙提问:“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发生吗?” “有过,还不止一次。”江榭说,“和那些前例比起来,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唐真真好奇道:“为什么?” 江榭:“因为那些参与试炼的弟子,多半都有伤亡。最严重的一次,整个试炼小队都死光了,一个都没剩下。” 众人顿时沉默。 确实,和那些弟子比起来,他们已经相当幸运了。 他们甚至都没有受伤。 萧长平:“陆岭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对吧?” 江榭与柳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在峭寒生带走陆岭的第二天,他们在之前那家乐楼再次遇到了谢听秋。 谢听秋坐在二楼窗边向下眺望,一看到他们,就对着他们摇扇子。 白渺众人进入乐楼,被招待姑娘请到二楼雅间。 “昨晚那道光,你们看到了吗?”谢听秋开门见山地问。 白渺不确定他问的是阮成殊的赤霞金光诀,还是化灵珠产生的光芒。 她直接问:“什么光?” “就是很刺眼的那道光啊。”谢听秋摇了摇折扇,“像呕吐一样忽然喷发出来,又突然汇到一起,唰的一下就消失了。” 他的比喻非常形象,众人一下子就听懂了。 “是化灵珠。”白渺直截了当地说。 谢听秋:“……”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大概无语凝噎了半分钟,他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 “果然是化灵珠啊。” 柳韶挑眉:“你知道?” 谢听秋:“大概能猜到。” 他没精打采地摇了两下折扇,见众人都盯着他,这才慢吞吞开口。 “其实和你们分开后,我又去找人打听了下。”他摩挲下巴,“据说买下化灵珠的其实另有其人,不过之后有没有被那个穿红衣服的男人收走,就不可知了。” 白渺:“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吗?” “带着把剑,算吗?”谢听秋笑道,“这些人都不傻,谁会打扮得特别明显去收化灵珠这种东西呢。” 白渺心想,陆岭显然是个傻的,连被魔盯上了都不知道。 只不过峭寒生似乎从一开始盯上的就不是化灵珠,而是陆岭这个人。 否则他在师青青第一次进入鬼市的时候就该收手了,何必又多此一举地将她放出来,一点点增加陆岭的猜疑与焦虑,引他入套。 就连被污染的化灵珠,似乎也是为陆岭入魔而特意准备的。 至于师青青,从陆岭被盯上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死。 白渺陷入沉思,谢听秋注意到她心不在焉,探出折扇,在她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 白渺:“我在想……魔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谢听秋:“喜欢魔咯。” “不,我说的是人。”白渺看向他,“什么样的人,会让魔想得到手呢?” 谢听秋闻言,折扇抵着下巴,认真想了想。 “可能是……心性脆弱、容易动摇的人?” 白渺不解:“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人,最容易堕入魔道,也最容易被控制。”谢听秋煞有其事地说,“女子也是如此,所以才要细心呵护……” 心性脆弱、容易动摇的人,最容易堕入魔道,也最容易被控制。 现在想来,陆岭就是这样的人。 因为爱上师青青而离开师门,因为想和师青青长相厮守而患得患失,因为害怕失去师青青而失去理智。 魔最喜欢这样的人。 “我明白了。”白渺打断谢听秋的演讲,问道,“话说回来,化灵珠已经没了,你不着急吗?” 谢听秋一顿,笑道:“急啊,但急又有什么用呢?” 柳韶:“你又不怕死了?” “怕,但凡事都有回旋的余地。”谢听秋一合折扇,慢悠悠道,“你们知道周家为何如此宝贝这颗化灵珠吗?” 唐真真举手:“因为他们想留着自己用!” “也有这个原因。”谢听秋道,“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没有比化灵珠更好的宝贝。” 这不是废话吗? 白渺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听我说完。”谢听秋不紧不慢道,“既然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宝贝,那我还给他们一个比化灵珠更好的宝贝,这事不就结了?” 宗元怀疑道:“你哪来这么好的宝贝?” 谢听秋摇扇道:“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在下友人众多,自然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助我解决燃眉之急。” 众人神色各异。 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八成是要去骗了。 “总而言之,周家估计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也要先行一步了。”他悠然起身,握扇行礼,“诸位,有缘再会。” 说完,他摇着折扇,风流倜傥地走出雅间。 连逃跑都这么潇洒…… 宗元看着他的背影,叹为观止:“真是厉害……” 萧长平:“别看了,要脸的。” 宗元:“……” 眼看留在酆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众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这几天来,阮成殊一直没怎么说话,虽然脸上表现得不明显,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 临出发前,他依然郁郁寡欢,晚饭也没吃几口。 江榭三人默默叹气,却也无计可施,研究半天,终于琢磨出一个法子。 他们找上了白渺。 “白渺,可以请你去劝劝阮兄吗?” 白渺惊讶地指着自己:“我?” 江榭点头道:“我们跟他太熟了,有时候,我们说的话,他是听不进去的……” 白渺不解:“那为什么不能让柳韶、真真、或者意姐姐去劝他?” “因为……”江榭眼神游移。 “因为你是唯一打败过他的人!”宗元立即接上,“阮兄虽然嘴上不说,但一直很佩服你。” 萧长平:“对,很佩服。” “所以,你是最适合劝他的人。” 白渺见三人态度诚恳,也不好再推脱。 “好吧,那我去试试……”她不确定地说,“但是先说好,要是没劝好的话,不能怪我哦。” “不怪,不怪。”三人连连摇头。 白渺这才放心。 在三人殷切的目送下,她抱着白猫,走到客栈外的那棵柳树下。 阮成殊正站在柳树下眺望河面,他心神恍惚,连白渺来到身边都没有发现。 “阮兄?”白渺试着叫了一声。 阮成殊顿时回神,目光落到她脸上。 “……白渺?” 白渺不太擅长做这种事,语气僵硬道:“看鱼呢?” 阮成殊:“……” 谁大晚上看鱼? “咳,嗯。”白渺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我就长话短说吧,你是不是在为陆岭的事自责?” 阮成殊一愣。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更没想到她会和他说这个。 白渺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白猫,试图缓解尴尬。 “其实,师青青的死,还有陆岭的入魔……跟你都没有关系。” 阮成殊听了,眼神略微有些黯淡。 “当时,如果我没有让陆岭仔细想想,或许他就不会怀疑师青青了……” “不可能的。”白渺轻声道,“整个鬼市都是峭寒生布下的幻象,只要他想,不管陆岭有没有怀疑,峭寒生都能把师青青变成另外的样子。” 阮成殊:“但陆岭或许会更坚定一点,不是吗?” “他不会。”白渺摇头,“峭寒生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选中他。” 阮成殊垂下眼睑:“但我什么也没帮到他。” “你帮到了酆都百姓。”白渺认真地说,“如果你那晚没有使出赤霞金光诀,峭寒生一定不会那么快就出现。他可能会藏在暗处,将更多百姓拉入幻象,以此让入魔后的陆岭吸收更多灵气,提升修为。” 这是她认真考虑后得出来的结论,并不是为了安慰阮成殊而想出来的说辞。 她说得认真,阮成殊听得也很认真。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白渺笑了:“当然。” 阮成殊怔怔地看着她。 晚风轻拂,星河璀璨,明月静静地挂在夜幕之上。 碧翠的柳枝在她头顶轻轻摇曳,她侧脸如画,眉眼柔和,笑容皎洁而动人。 阮成殊情不自禁:“白渺,我……” 他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两人立即向后望去,发现客栈的门居然被推倒了。 宗元和唐真真正趴在门板上嗷嗷叫唤,剩下四人则躲在门框后指责他们:“都怪你俩太激动,这下可好,被他们发现了吧?” 阮成殊:“……” 白渺:“……” 第34章 阮成殊被他们这么一打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渺看着这群人,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是在偷听吗?” 躲在门框的四人见状,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趴在门板上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尴尬得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啊哈哈,这个嘛……”唐真真手忙脚乱地从门板上爬起来,顺便将宗元踢到一边,“消食,消食,我们是在消食。” 白渺:“趴在门后面消食?” 唐真真讪笑道:“这不是人太多了,有点挤嘛……” 宗元在下面虚弱道:“是你挤的我……” “谁挤你了!”唐真真瞪了他一眼,一把拽起他的腿,用力将他往客栈里拖。 一边拖还一边喊:“你们继续啊,不用管我们!” 白渺:“……” 她一回头,看到阮成殊的脸也很红,看上去似乎比唐真真他们还要尴尬。 “心情好点了没?”她问。 阮成殊:“好多了……” “那就好。”白渺点点头,“明天还要早起回宗门,晚上早点睡。” 阮成殊移开视线,害羞得不敢看她:“……你也是。” 白渺跟他道了声晚安,抱着猫先回客栈。过了一会儿,江榭三人鬼鬼祟祟地出来,将阮成殊团团围住。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进展飞速?” “我们对你够意思吧?试炼都结束了还不忘给你创造机会。” 阮成殊别别扭扭的,支吾半天,憋出一句:“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宗元:“没这个心情你刚才还那样?” 萧长平学他的语气:“白渺,我……” 阮成殊的脸顿时涨红了:“你们都给我闭嘴!” 他这一声可以说是中气十足,三人见他又恢复了往日的脾性,顿时欣慰得松了口气。 “行吧,反正也不急。”江榭拍拍他的肩膀,“先回去,以后再慢慢打算。” 宗元感慨道:“对啊,日子还长呢。” 萧长平:“我回去要闭关。” 四人边走边聊,声音回荡在平静的河面上。 “我也要闭关。” “我要跟着师尊学剑诀。” “能不能让你师尊也教教我?” “滚。” “小气鬼……” 次日,众人御剑的御剑,乘飞行法器的乘飞行法器,一路上没有停留,一起回到了扶霄宗。 扶霄宗上云雾缭绕,广场上不断有结束试炼的弟子出现,大家看上去风尘仆仆,有些面露喜悦,有些垂头丧气,结果似乎一目了然。 白渺刚一落地,怀里的白猫便消失了。她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猜测师尊的化身应该已经回到了原身体内。 唉,没猫可撸了。 负责宣读试炼结果的长老看到他们,对他们招了招手。 一行人老老实实走过去。 “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迟?”长老皱眉问道。 柳韶简短地说:“我们的试炼地点在酆都,那里出了点问题。” “酆都啊……”长老似乎也知道一点内情,神色略微凝重,对他们摆了摆手,“既然是从酆都回来的,那就不必在这等了,都回去吧。” “啊?”宗元惊讶道,“那我们的成绩?” “你们这次情况特殊,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就不错了,还谈什么成绩?” 长老无奈道:“快回去休息吧。” 众人心情复杂,没有再说什么,相互道别一番便各回各家。 白渺和唐真真先回了趟弟子苑。将行李放回宿舍后,白渺和唐真真打了声招呼,独自一人去了栖寒峰。 离开数十日,栖寒峰还和之前一样,薄雾缥缈,苍翠绵延。 白渺刚走到半山腰,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电子音。 【嘀嘀,你有一个新的任务等待查收。】 白渺:“?” 这个声音……难道是那个傻缺系统回来了?! 【嘀嘀,你有一个新的任务等待查收。】 电子音又重复了一遍。 白渺不耐烦道:“你谁啊?” 【我是系统留下来的剧情提示小助手。宿主,你有一个新的任务等待查收。】 白渺:“……” 她终于想起来了,好像系统离开之前,的确是留下过一些什么东西。 但她才刚结束试炼任务,新的任务就来了? 都不能让她休息一下的吗? 这算不算压榨童工? 【宿主,你在这个世界已经成年了。】 这个嘴贱的风格倒是和系统如出一辙。 白渺:“哦。” 【这是新的主线任务。如果宿主不查收,则视为自动放弃。】 这个小助手倒是比系统本统还要强硬些。 白渺御剑飞了几个小时,已经很累了,懒得再和它讨价还价。 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什么任务?” 【学会男主的亲传剑诀,让他对你刮目相看。】 白渺:“那个我已经学会了。” 【不,宿主,你并没有学。】 白渺:“?” 这个智障小助手在说什么鬼话?她明明已经学会了坠星诀,还用过两次,它凭什么说她没学? 【你应该学的是九霄纵云诀。】 九霄纵云诀…… 白渺想不通。明明都是沈危雪亲传的剑诀,为什么还必须指点学哪一个? 学哪个不都一样吗? “必须是九霄纵云诀?坠星诀就不行?”她又问一遍。 【不行。】小助手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有九霄纵云诀才是男主的亲传剑诀。】 什么鬼要求…… 白渺都无语了。 【宿主,你要接受任务吗?如果不接受,则视为自动……】 “行吧行吧,等我见到师尊再说。”白渺不耐烦地打断它。 小助手终于安静下来。 白渺又走了一段山路,终于抵达栖寒峰。 一进入山门,她就在薄雾中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喳喳!”青鸾扑扇着翅膀飞过来,低下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 白渺被它蹭得一脸毛:“好了好了,你怎么还掉毛呀……” 明明临走前还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几日不见,现在立马又和好如初,亲热得不得了。 沈危雪温和地看着他们,柔声道:“青鸾每天都在念叨你的名字。” 白渺:“这样吗?” 反正她又听不懂……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白渺还是摸摸青鸾的羽毛,笑着说:“我回来啦。” “啾!”青鸾清亮地应了一声,看得出来确实很高兴。 安抚完青鸾,白渺终于想起自己憋了一路的问题。 “师尊,你的化身回来了吗?” 沈危雪唇角微勾:“回来了。” “……那就好。” 白渺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失落。 其实她还想撸猫来着……算了,以后养只真猫吧。 “先回竹楼吧。”沈危雪温声道。 “好。”白渺点了点头,立马跟上。 师徒二人进入竹楼,沈危雪像往常一样给她倒了杯热茶,然后拿出一个木匣子,推到她面前。 白渺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沈危雪说:“是之前没来得及送给你的法器。” 白渺闻言,立即好奇地打开木匣。 木匣里面摆了几样造型奇特的东西。有一盏青铜灯,一串红绳铃铛,一个空白面具……还有的她连见都没见过,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这些东西,原本是打算在你去酆都前给你的。”沈危雪慢慢说道,“还好……现在也不算迟。” 白渺总觉得他似乎还在懊悔。 “现在给也一样啦。”她连忙说,“反正我带去酆都也用不到,碰上峭寒生那种级别的魔道,就算给我再多法宝,也无济于事……” 沈危雪注视着她,平静道:“祝隐已经派人去搜寻他们了。” 这个叫峭寒生的魔道出现得诡异,消失得也诡异。掌门祝隐真人和三位峰主查不到他的行踪,便派出几位长老出访,将此事告知另外三大仙门,约定近日聚首,共同商议。 白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合上木匣子。 就在这时,脑海里的小助手又开始哔哔。 【宿主,任务,任务,任务。】 白渺:“……” 怎么比原来的系统还要聒噪。 她将系统点名的剑诀名称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接着抬起头,状似好奇地询问沈危雪。 “师尊,你听说过九霄纵云诀吗?” 沈危雪想了想:“这是宗门先人自创的剑诀。怎么了?” “我听其他弟子说,九霄纵云诀特别厉害,所以就想来问问您……”白渺直勾勾地看着他,表情诚恳,“您看我能学吗?” 沈危雪微微惊讶。 九霄纵云诀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剑诀,藏书楼就有相关的剑法典籍,所有扶霄宗弟子都可以查阅、学习。 但她若是想学的话…… 沈危雪并没有思考太久:“好,我教你。” 好耶,顺利迈出成功第一步! 白渺心中暗喜,正要感谢沈危雪,却听他继续说道: “只是,你每日来往,多有不便。”沈危雪微微垂眸,温和地注视她,“还是搬来我这里吧。” 白渺:“……?” 嗯? 她的反应慢了半拍。 “搬来我这里”的意思是……搬来栖寒峰? 和他住在一起吗? 可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愿意和其他人类住在一起的那种人? 白渺不确定地说:“师尊,你的意思是……让我搬来和你一起住?” “对。”沈危雪撑着头,安静地看着她。 柳韶和程意他们也是和师尊住在一处的,这种现象在亲传弟子中很常见。 但白渺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可能是因为这个地方承载了她太多的社死回忆…… 她很快想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那我每天吃饭怎么办?” 沈危雪:“可以让人把饭送过来。” 白渺摇摇头:“送过来就不好吃了。” 栖寒峰距离膳堂那么远,等饭送上来,估计早就凉透了。 而且怎么有种吃牢饭的感觉。 再搭配上扶霄宗的特色伙食……确实是在吃牢饭了。 少女脸上流露出略微嫌弃的表情。 沈危雪细致地看着她,认真想了想。 “那我来做吧。” 白渺一愣:“啊?” 第35章 做?做什么? 做饭? 师尊会做饭? 白渺震惊:“师尊……你还会做饭?” “太复杂的可能做不了……”沈危雪解释道,“但如果只是家常便饭,应该还是可以的。” 仅仅只是家常便饭也很厉害了啊! 她连颠勺都不会! 白渺瞬间星星眼:“师尊你经常做饭吗?” “不算经常……”沈危雪斟酌道,“我早已辟谷,只有偶尔才会做点吃的。” 白渺连忙追问:“偶尔是有多偶尔?” 沈危雪想了想。 “上次你在这里过夜,我给你留了一碗粥,你还记得吗?” 白渺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她唯二在栖寒峰上的过夜经历。 第一次她是留下来练剑,第二次她是来送点心,顺便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沈危雪去上清峰开会,给她留了一张字条和一碗银耳莲子粥。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碗银耳莲子粥的味道。 特别清甜滋润,口感细腻顺滑,比她喝过的所有银耳莲子粥都要好喝。 她当时还以为是师尊从别的地方弄来的……没想到居然是他自己做的? 白渺看向沈危雪的目光顿时又多了一层膜拜。 “那碗超级无敌巨好喝的银耳莲子粥也是您做的?” 她的形容也太夸张了。 沈危雪好笑道:“只是一碗粥而已。” 他视线微移,指尖轻抚下颌,声音略低了些。 “而且,我久不下厨,也有些生疏。那碗粥,我煮了三次才满意……” 白渺听得瞳孔地震。 师尊不仅为了她下厨煮粥,还煮了整整三次! 她的脑子里开始不断循环一句话: “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总之,你不介意的话,”沈危雪轻笑了笑,眼眸柔和透彻,“我可以试着做做看。” 白渺:“……” 说实话,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两辈子加起来,只遇到一个愿意为她做一日三餐的人,那就是她的亲妈。 但是亲妈的手艺属实不怎么样,直接导致她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天赋。 而且师尊这里还有温泉,还有桃林,还有没事可以骑着玩的青鸾…… 和这些比起来,区区几次社死经历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算社死吗?不过就是人生的一点小磨炼罢了! 白渺信誓旦旦:“好,我今晚就搬过来!” 沈危雪轻眨了下眼睛,眼底漾开浅浅笑意。 “那你要不要回去收拾一下?” “要的,还要和真真说一声。”白渺一提起唐真真,顿时有些惆怅,“不过等我走了,咱们院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她说不定会很寂寞……” 沈危雪认真提议:“可以给她安排一个新室友?” “哎?”白渺愣了愣,“也不是不行……但我还是想和她保持联系。” 栖寒峰距离弟子苑很远,每天回来跑很不方便。 等她搬来栖寒峰,多半也会和程意一样,隔十天半月才能回去一次。 那样她会想唐真真的。 沈危雪能理解白渺的想法。 他能看出来……她是个很重感情的孩子。 沈危雪想了想,起身走向竹楼一角的沉香木橱架,从里面拿出两块玉符。 “这个给你。”他回到案前,将玉符递给白渺。 白渺接过玉符,好奇翻看:“这是什么?” “传音符。只要对着这个说话,就能将声音传递给对方。” 沈危雪轻声道:“你留一个,另一个送给唐真真,这样你们就可以互相传音了。” 白渺:“!” 对哦,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个好东西。 说起来之前在酆都的时候,柳韶和阮成殊也跟他们的师尊联系过,不过当时她没有注意到他们用的工具是什么,多半也是传音符之类的东西吧。 现在她也有传音符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和柳韶他们传音? 白渺决定问问沈危雪。 “师尊,我可以用这个传音符和别人传音吗?” “别人?” 沈危雪浅眸微转,语气平静无澜。 “你还想和谁传音?” 白渺掰着手指头:“就是柳韶啊,程意啊,如果他们有传音符的话……” 沈危雪没有说话。 他似乎在思考。 白渺歪着头,期待地看着他。 “师尊,可以吗?” “……不可以。”沈危雪终于回答。 白渺:“?” 她有点难以置信。 难道这个传音符不是像手机一样的东西吗?她还以为这玩意是可以相互连接的,只要拨到相应的号码和频道,就能和对方通话。 “你只能和唐真真传音。”沈危雪垂下眼睫,慢慢说道,“……还有我。” 白渺:“……” 好不智能。 谁家的电话只能打给两个人? 虽然对传音符的功能有所怀疑,但这毕竟是师尊送的,白渺腹诽归腹诽,心里还是很高兴。 她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将传音符收起来。 沈危雪平和安静地看着她。 “那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收好传音符后,白渺从案前起身,“师尊,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问完这句她就发现自己嘴瓢了。 师尊什么都不缺,怎么可能要她带东西? 这个问题留着问青鸾还差不多。 果然,沈危雪摇了摇头。 他微微抬眸,温柔地注视她:“早点回来。” 白渺一怔,胸腔里的心跳似乎微妙地停顿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在这句话里听出了“把你自己带回来就行了”的意思…… 好像有点想太多了。 “……好,我一定在晚饭前回来。” 白渺丢下这句话,抓了抓衣摆,不太自然地离开竹楼。 直到下了栖寒峰,白渺整个人依然飘乎乎的,有种没睡醒的不真实感。 师尊居然要亲自做饭给她吃……这么好的人,以后真的会和她上演狗血虐剧情吗?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 白渺心不在焉地回到弟子苑,刚走进自己的小院子,就看到唐真真在扫地。 “白渺?”唐真真看见她,立即停下手上的动作,“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嗯……”白渺摸了摸鼻子,“没什么事。” “那正好,你快过来,我刚才听到一个大八卦。”唐真真连忙丢掉扫帚,将白渺拉进屋里。 白渺被她按坐下来:“什么大八卦?” 唐真真神秘兮兮地说:“听说阮成殊正在暗恋一个女孩子!” 白渺:“……” 这算哪门子的大八卦。 她捧场道:“哇……那个女孩子是谁?” 唐真真遗憾地摇摇头:“这个暂时还不知道……” 连是谁都不知道,这都甚至不能称之为八卦了。 妹啊,你这是被谁给忽悠了吧? 白渺拍拍唐真真的肩膀:“这个毫无价值的八卦,是谁告诉你的?” 唐真真:“……是宗元。” 白渺听到这个名字,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 没想到唐真真和宗元居然还有联系。 “是你问他的?” 唐真真立即反驳:“是他主动来告诉我的!” 噢…… 白渺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唐真真心虚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白渺挥挥手,开始谈正事,“其实我是回来告诉你,我要搬去栖寒峰了。” “栖寒峰?” 唐真真睁大眼睛:“你要和剑尊一起生活了吗?” 白渺:“算是吧……” “哇哇哇!和剑尊一起生活哎!”唐真真眼睛瞬间亮了,看上去比她还要兴奋,“那你以后不就能看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了?!” 白渺认真纠正她:“师尊表里如一。” “哼,我才不信呢!剑尊这种级别的大能,肯定有很多红颜知己……” 唐真真显然被同人话本荼毒太深,越说越激动,突然一把握住白渺的手。 “白渺,即使你搬去栖寒峰,也不能忘了我们的姐妹情谊,要是偷听到剑尊的八卦,一定要告诉我呀!” 白渺:“……” 剑尊才没有八卦啦! “好好,我尽量。”她敷衍点头,将右手从唐真真的手里抽出来,掏出芥子囊,从里面取出一块传音符。 唐真真比她见识得多,一眼就认出这个东西。 “这是传音符?” “嗯,是师尊让我给你的。”白渺将传音符交给唐真真,“我也有一个,有了这个传音符,以后我们就能随时联系了。” 她本来想说打电话,考虑到唐真真听不懂,只好作罢。 “剑尊给我的?”唐真真十分高兴,接过传音符便爱不释手地研究起来,“剑尊不愧是剑尊,连传音符看着都和别人的不一样……” “这得值很多钱吧?” 白渺也不清楚:“可能?” “赚了赚了,爹娘要是知道剑尊送东西给我,肯定会夸我光宗耀祖,我终于给他们长脸了!” 白渺:“……” 这也太夸张了吧? 唐真真看起来是真的很兴奋。她忙不迭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金纸,蘸了点墨,提笔在纸上唰唰唰写起来。 白渺:“那我先收拾东西了?” 唐真真头也不抬,奋笔疾书:“嗯嗯,你去吧!” 白渺:“……” 本来还以为气氛会有点小感伤,没想到唐真真开心地已经开始写家书了。白渺不想打扰她,默默收拾起自己的衣服和日用品。 她的东西其实很少,除了扶霄宗发的几套校服,就只有一把木梳、一根发带、还有一柄眠霜剑。 考虑到师尊那里什么都不缺,其他东西她就不带了,留着以后回来的时候再用吧。 白渺收拾好东西,唐真真那边也写得差不多了。 她将金纸折叠成纸鹤,然后对着纸鹤吹了吹。 纸鹤顿时变成长着金喙的小鸟,扑棱扑棱翅膀飞了出去。 她每次就是用这个和家里保持联系的。 “那我走啦?”白渺对她说。 唐真真满面红光,刚要和她挥手道别,突然注意到她手里的小小包裹。 “你就带这么点东西去吗?” 白渺点头:“嗯,师尊那里什么都有。” 唐真真惊讶道:“你不是今天才决定搬过去的吗?家具床褥那些都已经准备好了?” 白渺:“原来就有啊。” “原来就有……” 唐真真不解地挠挠头,随即一锤手心,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那些东西肯定是剑尊为留宿的红颜知己特别准备的……” 白渺意识到唐真真的小脑瓜又想歪了。 为了维护师尊的声誉,她这个做徒弟的必须纠正她。 “什么特别准备呀,那是师尊自己的阁楼。”白渺无奈地打断她。 “阁楼?”唐真真奇怪道,“栖寒峰上没有其他洞府吗?你为什么要住他的阁楼?” 这个问题…… 白渺也不理解了:“住阁楼……有哪里不对吗?” “不是对不对的问题,是没有必要啊。” 唐真真给她举例:“像程意和柳韶,他们都是有自己的洞府的,平时只有师父传唤的时候,才会出入师父的住处。” 白渺倒是不知道这些。 “难道就没有徒弟是和师父住在一起的吗?” “你想想也不可能啊。”唐真真理所当然地说,“除了剑尊,峰主和长老们手下的弟子都很多的,如果都和他们住在一起,那洞府不得挤炸了?” 白渺觉得唐真真说得很有道理。 “那我……” “你可以让剑尊也帮你建一个洞府。”唐真真给她出主意,“这样你就可以一个人住了,想干嘛就干嘛,是不是很爽?” 确实,听起来很爽。 白渺被她说服了。 第36章 在那之后,白渺和唐真真又聊了一会,顺便出去抓了点虫子,留给青鸾做小点心。 直到天黑,她才往栖寒峰赶。 青鸾早就在山峰下等着了。一看到白渺,便示意她乘上去,然后一挥羽翼,穿过云雾,直接载着白渺飞到了溪畔竹楼。 白渺将刚抓的虫子送给青鸾,青鸾高兴地嘹叫一声,在溪边大吃特吃起来。 白渺洗了个手,又抚了抚衣摆上的褶皱,这才走进竹楼。 竹楼里灯火明亮,一室清净。 案上摆了五盘热气腾腾的炒菜,一碗米饭,还有一双筷子。 沈危雪正从橱架后走出来,见到白渺,不由温和浅笑。 “回来了?” “嗯……”白渺肚子已经饿了,一看到这桌子菜,嘴里立马开始分泌唾液,“师尊,这都是你做的吗?” 沈危雪轻轻点头:“你要喝汤吗?” 他怕汤凉了会失去鲜味,所以特意等到白渺回来再问她,想着现吃现做,会更好些。 白渺连连摇头:“我不喝汤,这么多菜已经足够了!” 她原本以为师尊只会做两三道菜,或者干脆下两碗面,毕竟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做多了也吃不完。 没想到他居然做了五道菜,而且每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看上去不知道要比膳房那些玩意高出多少倍。 白渺迅速扫了一眼。 有干煸豆角、芦笋炒蘑菇、剁椒鱼头、麻婆豆腐,还有红烧肉…… 太丰富了,说好的家常菜呢? 白渺感动得眼泪快从嘴角流下来。 “不喝汤,光吃菜,会不会有点咸?”沈危雪还在考虑这个问题。 白渺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不会,师尊,你都忙到现在了,快坐下来歇歇吧!” 原来是想让他休息。 沈危雪明白了她的用意,唇角不由勾起浅浅弧度。 “好。” 他拂袖坐下,白渺也迫不及待地坐下来,提起面前的筷子。 沈危雪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 白渺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怎么只有一只碗和一双筷子……他自己不吃吗? 白渺立即抬头,看向对面的沈危雪:“师尊,你不吃吗?” 沈危雪温声回答:“我不饿。” 已经辟谷的人确实不会饿,这倒是实话。 但是他辛辛苦苦做出这么多菜,自己却一口不吃,这让她这个蹭吃蹭喝的怎么好意思下嘴呢? 白渺决定再劝一劝:“师尊,你吃一点吧。” 沈危雪依然坚持:“你吃就好了,不用管我。” 白渺不好再劝了。 她相信沈危雪是真的没有吃饭的欲望,而她也不想逼他吃。 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吃的话……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喝点什么也可以。 只要能让师尊和她保持相同的步调,而不是她吃,他看。 “那……”白渺试探着开口,“喝酒可以吗?” “喝酒?”沈危雪眨了下眼睛。 “嗯,因为师尊做的菜看上去都太好吃了,感觉喝点酒会更助兴。”白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用词有哪里不妥,“而且喝酒有助于睡眠,师尊你少喝一点,晚上也会睡得更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沈危雪若有所思:“喝酒……也可以。” “是吧?”白渺因为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而露出雀跃的表情,“师尊,你这里有酒吗?” “有,不过是用青梅酿的酒。”沈危雪有些迟疑,“不知道你能不能喝……” 梅酒啊,那不就是果酒吗? 白渺非常自信:“能喝,能喝一打!” 沈危雪微讶:“你很擅长喝酒?” 白渺:“别的我不敢说,但梅酒绝对没问题。” 在白渺的认知里,果酒这种东西,其实和饮料差不多。梅酒的度数更是低得忽略不计,要不是刚好装在酒瓶子里,说是梅子味的饮料也没问题。 白渺信心满满。 终于可以在师尊面前露一手了! 沈危雪见她信誓旦旦,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起身上楼,很快,捧着一个小巧的酒坛下来了。 “就喝这个吧。” 他从橱架上取出两只琉璃杯盏,白渺趁机揭开酒坛盖,对着坛口嗅了嗅。 很浓郁的梅子味,搭配微冲的酒精味,清甜而酸涩,非常好闻。 沈危雪将杯盏放好,各倒半杯,白渺在一旁边看边催:“倒满,倒满。” 沈危雪:“……” “你确定吗?”他问。 白渺:“师尊,放心。” 神态,语气,动作。 说不出的从容与淡定。 沈危雪收回视线,安静地继续倒酒。 直到杯盏被彻底填满,他才放下酒坛。 “先吃菜吧。”他提醒白渺,“尝尝喜不喜欢。” “哦。” 白渺连忙提起筷子,将五道菜都品尝一遍。 沈危雪专注地看着她:“味道如何?” 白渺迅速将菜咽下去,脸上露出惊艳的表情:“好吃……!超级好吃,比酒楼里做的还好吃!” “是么?”沈危雪眼眸微亮,温和的语气中透出些许满足,“你喜欢就好。” 白渺是真的饿坏了。 桌上的每道菜都好吃得让她挑不出毛病,她一番风卷残云,竟然很快也将这五盘菜解决得所剩无几。 除了那道芦笋炒蘑菇。芦笋没了,蘑菇还在,甚至一块没少。 沈危雪垂眸,视线落到一动未动的蘑菇上。 看来她不喜欢吃蘑菇。 白渺吃饱了,用沈危雪递给她的手帕擦擦嘴。 她眼睛一瞄,发现沈危雪杯子里的梅酒已经少了大半。 糟,她的梅酒还剩好多呢! 白渺不甘落后,立即端起酒杯,咕嘟嘟一口气喝下去,琉璃杯盏瞬间见了底。 沈危雪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是不是菜太咸了?” “……不是!”白渺连忙摇头,“是酒太好喝了……” 虽然有点冲,还有点上头…… 她一口喝得太猛,唇上还沾着晶莹的酒液,颤颤巍巍,像花瓣上的露珠。 沈危雪凝眸注视她的唇瓣,下意识伸出手,想为她擦去这滴酒。 然而白渺却舌尖一卷,自己将那滴酒舔掉了。 沈危雪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白渺抱起酒坛,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师尊,我搬来以后……住哪儿呀?”她脑子有点晕,还不忘问出这个问题。 沈危雪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先住阁楼吧。” 等他收拾好其他东西,再把她挪到更大的房间。 白渺低着头,看着杯子里的琥珀色梅酒。 “阁楼不行。” 沈危雪:“嗯?” “师尊,阁楼是你休息的地方,我住在那里会打扰到你的。”白渺抬起脸,一本正经,“我听说,别人都是住在单独一个洞府里的,我也想……” 沈危雪轻声道:“栖寒峰没有其他洞府。” 白渺:“……” 怎么这样? 她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那我不能拥有自己的洞府吗?” 她这个语气,好像没有洞府就是苛待了她一样。 沈危雪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明明之前也很乐意…… 沈危雪轻抚下颌,沉吟道:“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白渺摇头:“没有,是我自己观察的。程意和柳韶都有自己的洞府,我也想有……” 她眉眼低垂,脸颊微红,酒精让她的眼眸看起来不如往日清亮,雾蒙蒙的,像蒙了一层水雾。 ……让人无法拒绝。 而且她还在喝酒。 沈危雪轻轻叹息:“渺渺。” 他对她招了招手。 白渺不明所以,将酒杯放下,起身乖乖走到沈危雪面前。 她现在鼻子里都是梅酒的味道,虽然不讨厌,但还是浓郁得有些过头了。 沈危雪就坐在她面前。 她下意识嗅了嗅。 他身上的酒味很淡,几乎没有,梅子的果香味也被他原本的气息中和了。 很清冽,很好闻。 “单独一个洞府也很好,但那样不适合你。”沈危雪语气温柔,充满耐心,“你……和他们不一样。” 白渺不明白:“哪里不一样?” 沈危雪答不上来。 她看上去似乎和其他孩子没有区别,可又处处都是区别。 沈危雪想了想:“因为你是我的弟子。” 就因为这个原因?! 白渺感觉一丝绝望。 别人都以为做剑尊的徒弟有多好,结果她连拥有独立空间的资格都没有! 她!要!自!由! 白渺上头了:“我想要洞府!” 沈危雪第一次看到她任性的样子。 像不依不饶的小孩子。 白渺低下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想要洞府。” 沈危雪哭笑不得。 他无奈轻唤:“渺渺……” 话音未落,白渺突然俯身凑近。 她的体温很高,气息中夹杂着果味的酒香,清甜微醺,在空气中蒸腾起奇异的热度。 沈危雪愣住了。 白渺继续凑近,一直凑到他颈边,突然停住。 她嗅了嗅他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 渺渺:师尊香香 第37章 白渺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只知道沈危雪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所以她想要闻一闻,再闻一闻。 她微微侧头,停在沈危雪的颈边,轻嗅了嗅他发间的气息。 沈危雪的身体略微僵硬。 他喉结微动了动,白皙耳根在不知不觉间染上浅浅的薄红。 他修长的指尖轻动了动,想抬起,却又犹豫不决。 很显然,白渺喝醉了。 而且这个距离……太近了。 他应该推开她。 但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师尊……”少女的喃喃声从他的颈窝处传来,气息喷拂到他的肌肤上,温热而湿润,“……我想要洞府。” 沈危雪的视线慢慢下移。 他看到她柔滑的发丝,单薄的肩头,忽闪的睫毛。 烛火摇曳,她在灯光的映照下,看起来是柔软的,流动的。 沈危雪低声说:“渺渺……你是不是喝醉了?” 白渺慢慢摇头,一缕发丝垂落,掠过沈危雪的手背。 轻柔而随意,像羽毛细微地扫动。 沈危雪下意识挺直脊背,蝶翼般的睫羽轻颤了颤。 “我想要洞府。”白渺还在执拗地重复这句话。 她真的喝醉了。 沈危雪意识到,如果一直不答应她,她大概会重复到明天。 ——以这种不太清醒的状态。 “我想要洞府。” “我想要洞府。” “我想要洞府。” 她喋喋不休,喃喃低语,像猫一样在他的颈间嗅来嗅去。 让人束手无策。 沈危雪终于妥协。 “好,我会给你建一个洞府……” “真的?”白渺突然直起身,眼神迸发出毫不掩饰的喜悦,“我也会有自己的洞府?” 她的脸颊依然红红的,眼睛却很亮,嘴唇湿润而柔软,像鲜嫩多汁的果肉。 沈危雪无奈地凝视她:“……嗯。” 他的目光过于专注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谢谢你,师尊!” 白渺两眼放光,像打了鸡血似的,突然拿起沈危雪放在手边的杯盏,没有丝毫停顿,仰头便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沈危雪:“……” 那是他喝剩下的酒。 “师尊,你困吗?”白渺倏地又凑到沈危雪面前,眼神晶亮,酒气喷拂到他脸上,“我突然好困啊。” 沈危雪猝不及防,茫然而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我还好……” “太好了,我就知道师尊和我一样,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白渺双手握拳,开心道:“那我现在就去睡了,师尊晚安!” 说完,像是装了自动马达一样,蹬蹬蹬跑上了阁楼。 快得不可思议。 沈危雪:“……” 他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的妥协了。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迷糊,思路比他还清晰。 倒是他自己…… 沈危雪微微侧眸,目光落到手边的琉璃杯盏上。 杯盏里的梅酒已经被白渺一口气喝光了,杯盏边缘晶莹而潮湿,沾着些许琥珀色的酒液。 沈危雪抬起手,指尖轻触了触。 隐约还有点微热的温度。 白渺回到阁楼,连净尘诀都不掐了,爬到床上倒头就睡。 她又开始做梦。 梦里的场景很熟悉,还是一望无际的湖泊和躺在船中的少年。少年黑衣黑发,抱剑而眠,静谧得像一幅静止的画。 白渺趴在船沿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盯着少年看。 少年的五官和沈危雪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睫毛纤长,垂落的弧度令人心动。 她之前好像做过类似的梦。 这种事情,以前偶尔也发生过。 觉得梦境里的一切似曾相识什么的…… 她并不觉得诡异,也不觉得恐慌。 因为是做梦嘛。 她太无聊了,索性伸出一只手,在少年的脸上戳了戳。 她隐约记得,之前的梦境里,这家伙是没有反应的。 对,这是个植物人,醒不了,所以随便她怎么折腾都没有关系。 她这样理所当然地想着,身体微微前倾,又肆无忌惮地戳戳少年的眼睛。 本以为对方依然没有反应,然而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少年睫毛微颤,薄薄的眼皮轻轻动了动。 卧槽,不会被她戳醒了吧? 白渺一惊,脚底一滑,再次坠入湖中。 白渺醒来的瞬间,脑子还是迷糊的。 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梦,也知道自己在梦境的最后坠入湖中。 但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湖中少年具体的长相是什么样的,她却毫无记忆。 看来喝酒的确不好,伤脑子…… 白渺揉着眼睛坐起来,正要下床洗漱,突然精神一振。 对了,喝酒! 她昨晚好像是和师尊一起喝酒来着……之后呢? 之后她做了什么? 她拍了拍脑门,努力回想。 好像是喝昏头了,说话也不讲理了,缠着师尊要洞府,还凑到他面前闻来闻去…… 救命!!! 白渺瞬间清醒。 她是疯了吗?居然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一想到沈危雪现在可能就在楼下,她顿时心率加速,头脑混乱,潜意识里已经在抗拒走出这扇门。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抱着脑袋苦苦思索,突然灵机一动,掏出沈危雪给她的传音符—— 她要给唐真真打电话,请求外援。 白渺举起传音符,试探性地在上面点了两下,传音符登时亮起微光。 成功了! 白渺很惊喜,对着传音符便开始说话。 “喂喂,是真真吗?你快帮我支个招,我昨晚喝醉酒,不小心冒犯师尊了怎么办……” 传音符迟迟没有传来回应。 怎么回事?信号不好? 白渺奇怪地在传音符上连拍两下:“真真,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你快帮我想想,我该怎么面对师尊呀?你都不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 话音未断,传音符里突然两声轻咳。 “……渺渺。” 沈危雪清澈温润的声音从玉符里传了出来。 白渺:“……” 她立即将传音符塞进被子里。 看来她还没有完全清醒。 不然怎么会连电话都打错呢? 这辈子但凡再喝一口青梅酒,她就是狗! 白渺万分懊悔,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渺渺?”门外响起温和平静的声音。 白渺顿时一激灵。 “……师尊?” “早饭已经做好了,你现在要吃吗?” 他真的开始负责她的一日三餐了。 白渺心情复杂。 师尊几乎是她见过的最体贴、最包容的人。 而她却得寸进尺,借着醉酒一再向他索要自己不该拥有的东西。 白渺突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负罪感。 她这样,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师尊会不会觉得她是很贪婪的一个人,进而开始讨厌她? 白渺忍不住胡思乱想,门外的沈危雪耐心等了一会儿,将食盒轻轻放到地上。 他隔着门,轻声道:“我把食盒放在门外了,饿了记得出来拿。” 白渺立即竖起耳朵,认真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到轻缓的脚步声,接着便是踩在木阶上的细微声响。 师尊要走了。 意识到这一点,白渺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作出了反应。 她突然起身,飞快地开门向外喊道:“师尊!” 沈危雪正在下楼,闻声转身,微讶地看向她。 窗外的天光疏浅不一地投落在他身上,衬得他面容柔和,眼眸透彻,干净得像一尘不染的新雪。 “那个……我还是出来吃吧。” 白渺窘迫地移开视线,一手提起食盒,灰溜溜地走到他身旁。 虽然她很懒,但她不想在入住第一天就营造出家里蹲的糟糕形象,更不想让沈危雪对她产生厌恶的情绪。 “感觉怎么样?”沈危雪侧眸看她,语气关切,“头还晕吗?” 白渺想起自己刚才的智熄行为:“晕,晕得脑子都转不动了。” 沈危雪没有出声。 白渺偷偷瞄他,发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 白渺迅速收回视线。 今天的早饭是虾仁玉米粥。 玉米清香,虾仁鲜嫩,白渺吃得无比满足,很快便将起床时的社死经历抛到脑后。 ……其实也没有完全抛到脑后,只是强行让自己不去想,勉强维持镇定的样子而已。 沈危雪目光平和地看着她:“以后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和我说。” 白渺立即表态:“我什么都吃,不挑的。” 沈危雪想起昨晚那盘剩下的蘑菇。 很明显,蘑菇不在“什么都吃”的范畴里。 “真的什么都吃么?”他眸光流转,指尖轻敲桌案。 白渺点头:“当然。” “嗯……”沈危雪低低应了一声,“那中午做素炒蘑菇吧。” 白渺:“……” 为什么偏偏是蘑菇? 她扯了下嘴角,僵硬道:“师尊,可以炒个别的吗……” 沈危雪微微抬眸:“不喜欢蘑菇?” 白渺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太习惯那个口感……” 沈危雪撑着头,声音低柔,似笑非笑:“不是说什么都吃么?” 白渺嘴一瘪,不吱声了。 她隐约察觉到,沈危雪是故意的。 看来她昨晚的确很过分,把师尊这种没脾气的老好人都惹毛了。 白渺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师尊,昨晚……” 沈危雪:“嗯?” 白渺艰难道:“昨晚,我是不是做错什么,惹您生气了……” 她不敢直接说出来,只好采用这种迂回的话术。 沈危雪对上她的视线。 他的目光总是温和的,平静的,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 “昨晚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生气。” 他温柔地注视白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不要怕。” 白渺顿时松了一口气:“那我的洞府……” 沈危雪摸头的动作微微一顿。 白渺:糟糕,又说错话了。 她暗骂自己得意忘形,正要开口挽救一波,沈危雪却慢慢收回了手。 “洞府的事情,我既已答应你,就不会食言。”他垂下眼眸,有细碎的微光在他的睫羽上浮动,“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 “在此之前……你就先住在阁楼吧。” “好。”白渺生怕他反悔,这次说什么都不敢多嘴了,“您慢慢搞,我绝对不催您!” 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成了。 白渺心情大好,吃完饭就出去打坐,主动修炼。 系统小助手问她:【宿主,你为什么不和男主住在一起?】 白渺闭着眼睛,理所当然地回答:“住在一起会很紧张吧,而且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男主又没和你住在同一个房间,怎么会没有私人空间呢?】 “他是没和我住在同一个房间,但他就住在楼下啊。”白渺解释道,“他听觉那么敏锐,我在楼上干点什么,不是很容易就被他听见了?” 【只是因为这点事情就会紧张吗?】 小助手似乎不能理解。 而白渺也懒得跟它掰扯了。 她继续静心打坐,到了下午,她便去找沈危雪,准备学习九霄纵云诀。 沈危雪问她:“扶霄道经背熟了吗?” 白渺:“呃……” 只能说有点印象吧。 沈危雪见她支支吾吾,随即了然。 “九霄纵云诀不难,但要学会它,首先要背熟扶霄道经,才能理解剑诀的层次和结构。” 听不懂。 白渺一脸茫然。 难道这个九霄纵云诀不是像上次的坠星决一样,点点脑门就能学的吗? “不要急。”沈危雪微微俯身,将她的碎发撩到耳后,“先背道经吧。” “……哦。” 白渺没有办法,只好断了走捷径的念头,开始老老实实背书。 她不得不承认。 这种学习方式实在太枯燥了,堪比坐牢。 连着几天下来,她记住的东西没多少,打电话的技术倒是日渐娴熟。 她表面看起来是在认真背书,其实传音符就夹在书页中间。只要青鸾一走出她的视线范围,她就偷偷给唐真真传音。 “真真,刚才说到哪儿了?” 玉符里传来唐真真的声音。 “我说,程意今天回来了,可惜你不在……刚好她过来了,你要不要和她说话?” 白渺:“好,你让她接电话。” “什么?” 白渺立即改口:“你让她接传音。” “哦,她来了……” 玉符里的声音又多了一道,温温柔柔,亲和力十足,的确是程意的声音。 “白渺,你在栖寒峰住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白渺压低声音:“还好,挺轻松的……” “你需要植物吗?我养了很多花,可以摆在洞府里,什么颜色都有。” 白渺有点心动。 她觉得师尊阁楼里的那盆花就很好,但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要,等以后搬去自己的洞府,就不能天天对着观赏了。 “我也想养几盆,但是我的洞府还没建好呢。” 程意有些惊讶:“还没建好?你不是已经搬去好几日了吗?” “对啊。”白渺奇怪道,“你的洞府当时建了多长时间?” “半天。”程意轻声细语,“师尊说洞府其实就是一个小世界,建构之人的修为越高,建构的时间就越短。” 白渺沉默了。 按照这个说法,那沈危雪建造洞府应该比翠微峰主更快才对啊。 怎么建了几天连个影子都没有呢? 程意猜测道:“是不是剑尊在忙别的事情,一时耽搁了?” 白渺:“不行……” 她得去问问。 第38章 上清峰,主殿。 峰主会议。 “如何?”掌门祝隐真人负手而立,沉声问道。 惊竹峰主如实汇报:“嶦琼宫和青要谷都很积极,也说会派人一同调查,玄枢门声称近日门内有要事处理,对于除魔一事恐无能为力。” 苍远峰主板着脸冷哼:“玄枢门一向如此。” 翠微峰主吸了一口烟斗,不紧不慢道:“他们这些年也没落了,就算真的想做点什么,恐怕也有心无力吧?” 另外三人沉默不语。 玄枢门虽然位列四大仙门之一,但人才凋零,早已不能与另外三个门派相提并论。 各大修真世家也心知肚明,每年选拔出适龄聪慧的子弟,都优先往另外三个门派输送。 “罢了,不管他们。”掌门挥挥袖,“这件事,我们作为牵头方,理应安排一个主持大局的人出来。” “你们意下如何,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三位峰主面面相觑。 他们自己都有要事缠身,自然不可能分神在这件事上。 更何况,这也是一个树立名望的好机会,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是更希望让年轻一辈的弟子出头。 “其实……”惊竹峰主慢慢开口,“这件事,交给清淮来做是再好不过。” 苍远峰主也点头赞同:“清淮性情稳重,又是当今返虚境第一人,将此事交于他,想必别人也不会有异议。” 翠微峰主举着烟斗,深吸一口:“可惜啊……他还在闭关呢。” 苍远峰主皱眉:“他闭关多久了?” 掌门掐指一算:“两月有余。” 惊竹峰主沉吟道:“清淮悟性极佳,突破的速度一向远超旁人,闭关两月,也差不多该出来了吧?” 掌门抚须颔首:“唔……应该快了。” 白渺一直等到了晚上。 晚饭后,她先把碗筷收拾了,又帮沈危雪把青鸾和外面的锦鲤都喂了,还跑上跑下,把竹楼里的花花草草都浇了一遍水,勤快得连青鸾都看出了反常。 “喳喳?” 青鸾立在沈危雪旁边,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白渺忙进忙出。 沈危雪摸摸它的羽毛,温声道:“出去玩吧。” “啾!” 青鸾应了一声,扑扇翅膀,开开心心地飞出去了。 竹楼里少了聒噪的青鸾,瞬间清净不少。 沈危雪对着忙碌的少女轻唤:“渺渺。” 白渺背影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师尊?”一脸纯洁无辜。 沈危雪对她微笑:“过来歇歇。” 白渺听话地走过去。 沈危雪坐在窗棂边,皎洁的月光倾泻进来,照亮了桌案上的昙花,泛着莹莹幽光,有种虚幻的美。 白渺在案前坐好,挺直腰背,认认真真地抬起脸。 “师尊。” 态度端正到近乎郑重。 沈危雪细致地注视她:“今天是怎么了?” 白渺假装不懂:“什么怎么了?” 沈危雪微移视线,目光落到刚被浇过水的昙花上:“你不用做这些琐事。” 白渺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张口就来。 “哦,你说这个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您太辛苦了,所以想帮您分担一点。” 沈危雪浅眸含笑:“你有这个心意就行了,不用真的替我分担。” “那怎么行?”白渺义正言辞,“您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要是再不帮您分担一点,那不就成白眼狼了吗?” 沈危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他当然不会怀疑她的心意,但她突然表现得这么明显…… 总觉得还有其他小心思。 他觉得这样的渺渺也很可爱。 “你可以不用分担这么多。”沈危雪倒了一杯清茶,推到她面前,“一次只做一件事就好了。” 比如,喂一次鱼,或者,浇一盆花。 就在他的面前,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白渺不好意思地笑笑:“做多做少都一样啦,反正我也是为了练手……” 沈危雪:“练手?”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 白渺稳住表情,自然道:“对啊,马上我不就要搬到自己的洞府了嘛。到时候肯定也要经常收拾东西,捣鼓花花草草之类的,所以我就想着现在先练习一下……” 她越说越顺畅,沈危雪却没有再说话了。 他撑着下颌,眼睫慢慢垂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练习啊……” 白渺点点头,像是顺理成章地接过这个话题,不经意道:“对了,师尊,我的洞府建得怎么样啦?” 沈危雪顿了顿,语气有些不自然。 “……还没好。” 白渺有点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究竟是“还没好”,还是“还没开始”? 这两者的区别可大了。 “师尊,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白渺说,“其实你不用很认真的,随便搞一个就行,我可以自己布置里面的东西……” “建构洞府……需要花一些心思。”沈危雪抬起眼睫,神色恢复平静,“你不用考虑太多,我会帮你安排好的。” 听这语气,怎么感觉还要很久的样子? 白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拖延症。 “师尊,其实您真的不用花心思。”她继续劝说,“只要开一个洞出来,剩下的我来搞就行了,我特别喜欢做这种事,真的。” 沈危雪轻声道:“但你还有别的事要做吧?” 白渺:“啊?” 什么事?她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要学九霄纵云诀么?”沈危雪轻声细语,“如果建构洞府会让你分心,那稍稍推迟也无妨。” 白渺:“……” 这,话题是怎么扯到这上面来的? 她一脸懵逼。 “我也有在学……” “是么?”沈危雪温和地注视她,“那道经背得怎么样了?” 这个老师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感觉下一秒就要开始检查她的学习成果了啊! 白渺突然意识到沈危雪是她的师尊,在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感受到这个身份带来的紧张感和压迫感。 他明明一句重话都没说,但语气中却莫名多了一分审视的意味。 白渺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背了……一半了……” 其实连一半都没有,而且一点都不熟,水分很大。 “嗯……”沈危雪微微沉吟,“是前面一半吗?” 白渺:“……” 她不敢回答。 她怕自己一回答,沈危雪就会笑眯眯地对她说“那现在来背一下吧”。 “渺渺?” 沈危雪看着她的眼睛,语调平和,尾音微微上扬。 白渺心里一慌,立即应声:“是前三卷!” 前三卷,虽然不足全书一半,但内容也不少了。 沈危雪曲起修长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 “那就从第一卷 开始背吧。” “……” 白渺欲哭无泪。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她的直觉果然很准。 早知道会抽查她的背书情况,她死也不会提什么洞府。 白渺又麻木又紧张,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偷瞥沈危雪一眼,发现对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连忙又收回视线。 第一卷 ,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白渺苦苦思索,沉默了几分钟,终于想出第一卷 的第一句。 “太阳散辉,垂光紫青……来入我魂,照我五形。” 沈危雪轻轻颔首:“继续。” 白渺:“……” 她艰难地接下去:“却鬼试心,使心平正……”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背了十几句,沈危雪仍然没有让她停下的意思。 白渺有点背不下去了。 她比较擅长融会贯通的学习方式,像这样什么也不懂,就硬背,实在不是她的强项。 更何况她还一直在摸鱼。 “天光来进,六胎上通……六胎上通……” 背到这里,白渺终于卡壳了,“上通”了好几遍,愣是接不下去。 “三魂守神。”沈危雪轻声提醒她。 “三魂守神……三魂守神……”白渺绞尽脑汁,一边重复这一句,一边抬眸偷看沈危雪的表情。 他神色柔和,眼睫半垂,正安静地注视她。 他的目光平顺而亲切,仿佛有着无限的耐心。 但白渺却在这种耐心中先崩溃了。 “师尊……”她哭丧着脸认输,“我背不下去了……” 沈危雪轻声问:“为什么?” “因为我背不上……”白渺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连第一卷 都没背下来。 沈危雪看着她。 少女垂着头坐在他面前,眉毛垮下来,一副做错事的模样,看上去可怜又可爱,让人不忍训斥。 沈危雪瞬间就心软了。 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训斥她。 他眼神变得柔软,轻轻抬手,对她招了招。 白渺不太敢过去。 她怕挨训。 “渺渺。”沈危雪低唤一声。 白渺这才起身,不情不愿地走到他面前。 “你……” 沈危雪伸出手,刚说了一个字,白渺立即眼疾手快地将他那只手紧紧握住。 沈危雪:“……” 他突然顿住了。 白渺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认真点头:“师尊,您继续。” 可不能让他有伸手的机会,要是待会儿越说越生气,不小心打到她怎么办? 沈危雪很难继续。 他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触感,还有一点微微的濡湿。 沈危雪后知后觉:“你在紧张?” 白渺无语凝噎。 有谁被老师检查作业会不紧张吗?更何况他这还是当面突击,一对一抽查,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白渺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这一点。 “对,我很紧张,紧张得脑子里都空了!”白渺认真盯着他,语气极其恳切,“所以我刚才不是真的背不上,只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 沈危雪若有所思:“现在也很紧张?” “当然!”白渺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不信你感受一下!” 她握着沈危雪的手,毫不迟疑,一把按上自己的胸口。 沈危雪愣住了。 柔软的起伏,剧烈的跳动。 都在他的掌心中。 “感受到了吗?”白渺歪头看他,“我的心跳。” 作者有话说: 道经内容引用自《上清太上八素真经》 第39章 她的心在活跃地跳动。 快速,激剧,不安。 一下一下,敲打胸腔。 正在引起他强烈的共鸣。 “师尊?”白渺见他没有反应,眨了眨眼,又问了一遍,“你感受到了吗?” 沈危雪有些怔然:“嗯……” 他感受到了。与此同时,他自己的心跳也在急剧加快。 他们的频率逐渐一致,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他在这种时候,脑海中浮现的念头不是推开她,也不是将手从她的胸口拿开,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 失落她不能像他一样,感受到他的心跳。 月光在他的肩头洒下清辉,他发丝柔软,眼眸清浅,在月色中流动着朦胧的微光。 白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松开他的手,后退半步,双手慢慢背到身后。 她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但沈危雪此刻的样子实在太好看了,反而搞得她有点不好意思。 不知道师尊会不会觉得她刚才的行为很出格。 她其实没那个意思……他要是开口问了,或者随便说点什么,她就能顺势替自己解释一下。 但他偏偏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他的反应近乎平淡。 白渺忍不住多想。 难道是她的胸太平了?还是手感很差? 还是说……即使到现在,她在师尊眼里仍然只是一个没有性别的小孩子? 无论是哪个原因,都让她感到无比的挫败。 “师尊,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白渺抿了抿唇,开口说道,“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背出扶霄道经。” 她试图打破这种沉默而尴尬的气氛。 师尊说得对,她确实被洞府的事情分心了。 她现在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也不应该在背道经的时候三心二意。 她应该尽快学会九霄纵云诀,尽快完成这个主线任务。 沈危雪回过神,看了白渺一眼。 她神色有些懊恼,似乎正在自我反省。 “背道经的事……不急。”沈危雪抬手掩唇,轻声说道,“欲速则不达,你可以慢慢来。” “真的?”白渺有些惊喜。 她还以为师尊肯定会训斥她一顿,毕竟她刚才的表现确实差劲透顶。 “嗯。”沈危雪柔声应道,“但也还是需要一些激励。” 白渺好奇:“激励?” 沈危雪轻轻颔首。 “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九霄纵云诀,就可以搬进自己的洞府。” “这样可以吗?” 白渺:“……” 她整个人都傻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还问她“这样可以吗”,请问她有什么资格说不可以吗? 大喜大悲不过一瞬间,人生啊,果然令人捉摸不透。 “可以,师尊说什么都可以……”白渺有气无力地妥协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 安心学习吧。 白渺的行动力一向不差。 在确定了现在的首要任务后,她便投入到枯燥的背书课程中。 娱乐也断了,社交也断了,传音符交由青鸾看管,每天不到下课时间,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还给她。 在这种堪比高三生的学习强度下,她只用三天便背完了整整一本扶霄道经。 虽然还达不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但起码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磕磕绊绊了,就算随便抽查其中一段,她也能迅速答上来。 当然,如果抽查的人是沈危雪,那她反应的时间可能会稍微长一点。 没办法,她会紧张。 【你的速度比女主快。】小助手评价道。 白渺:“我不就是女主吗?” 【原来的女主。】 喔,原来它说的是原主。 白渺好奇道:“她用了多少天?” 【原剧情中,她用了十天熟记道经,用了三十天学会九霄纵云诀。】 白渺有点惊讶:“三十天?” 她当时只用十来天就掌握了坠星诀,原主居然用三十天才学会九霄纵云诀,看来这个九霄纵云诀比坠星诀还要晦涩难学? 小助手解释:【女主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学,只有少数几次是经过了男主的点拨,所以男主才会对她刮目相看。】 白渺听了,顿时有些佩服。 居然是自学成才,这么一看,原主的天赋也很高啊。 不过有一点她不太明白。 “她为什么要自学?” 不是有师尊吗?让师尊教她不就好了? 【因为男主事务繁忙,只将道经和剑诀给了她,并没有手把手教她。】 白渺不懂:“为什么不手把手教她?” 之前不是也教过吗?系统没走的时候还给她看过那段原剧情,练剑的过程中,师尊隐忍克制,几次与原主发生肢体接触,双方都很来电。 一想到这点,白渺就忍不住叹气。 平心而论,她到现在也完成两个主线任务了,和师尊的亲密接触只多不少,可师尊对她的态度一直平平淡淡、温温柔柔的,像长辈对待晚辈一样,好是好,但总归缺了什么。 她是要跟这个人处对象的,不是真的要和他做师徒啊。 白渺怎么都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助手还在尽职尽责地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男主知道她是女性,所以抗拒和她发生肢体接触。】 白渺越听越来气:“哎呀你闭嘴吧!” 【总之,你只要在三十天内学会九霄纵云诀,就算完成任务。】 白渺:“知道了知道了。” 这玩意真会给人添堵,它的废话她是一句也不想听了。 白渺没好气地站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天气不错,适合练剑。 这样想着,她拿起刚背完的扶霄道经,去楼下找沈危雪。 不巧的是,沈危雪并不在楼下。 她在竹楼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倒是在桌案下面发现了一本书。 白渺拿起书,随便翻了翻,发现这本书里的内容讲的是如何建构小世界,说得很精妙也很晦涩,她随便翻了个页就看不懂了。 所以师尊并没有将洞府的事情搁置一边,反而有在很认真地研究准备着? 白渺大为感动。 她将这本书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置,接着走出竹楼,继续寻找沈危雪的身影。 她很快在紫藤萝下找到了人。 沈危雪睡着了。 他伏在桌案上,墨发像流水一样倾泻,眼睫纤长,随着呼吸的频率轻微起伏。 白渺轻手轻脚地靠近,动作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她怕吵醒他。 沈危雪睡得很熟,袖子下面压了一张纸。 白渺凑近看了看。 好像是一幅画。 画上似乎是个人,一大半被他遮住了,看不出具体什么样子,但看另外半边的轮廓,似乎是个女人。 白渺暗暗一惊。 该不会真的像真真猜得那样,他还有个红颜知己吧? 那她倒是能理解为什么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师尊都对她没有感觉了…… 白渺看着睡颜恬静的沈危雪,心情颇有些复杂。 就在这时,青鸾突然从远处飞了过来。它兴奋地挥动羽翼,发出巨大声响,白渺怕它惊扰到沈危雪,连忙抬头对它做手势。 她将食指抵在唇边,连连摇头,不停发出“嘘、嘘”的声响。 青鸾这才发现重重叠叠的紫藤花下还有另一个人。 而且还是它的主人。 它立即空中刹车,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白渺清晰地察觉到身旁人呼吸微变,紧接着,伏在桌案上的青年睫毛轻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渺渺?” 他声音低哑,眼中闪过一丝薄雾似的茫然。 白渺立即解释:“不是我吵醒你的……啊不对,我只是碰巧路过,我什么都没做!” 沈危雪似乎还没睡醒,依然怔怔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与从容,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有一种异样的光彩在他的眼底流动着,直接到近乎露骨。 白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热。 “……师尊?” 突然,停在空中的青鸾从天而降,落到沈危雪的腿边,猛地一口咬住他的袖子,力道比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沈危雪被它这么一扯,整个人顿了下,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青鸾在一旁急躁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师尊?”白渺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沈危雪移开视线,耳根晕出不自然的薄红:“……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渺渺:捉摸不透的男人 第40章 白渺觉得沈危雪有点怪怪的。 青鸾还在一旁叽叽喳喳,白渺从没听过它这么大声地叫过,吵得人脑仁疼。 沈危雪慢慢坐起来,微微侧眸,淡淡地看了它一眼。 青鸾立即噤声了。 白渺开口:“师尊……” 沈危雪顿了一下,却没有抬眸看她。 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似的。 是不是她来的不是时候?有些人刚睡醒会有起床气,虽然师尊不像是那样的人,但说不定偶尔也会有。 白渺陷入思索,到了嘴边的话便停了下来。 她不说话,青鸾也不敢叫,气氛一下就安静了。 清风吹拂,将繁密的紫藤吹得簌簌摇曳。几片花瓣打着旋落下来,悄无声息地飘到桌案上、画纸上、砚台里,荡开深墨色的浅浅涟漪。 “……何事?” 沈危雪慢慢开口,嗓音还有些微涩的低哑。 白渺立即回话:“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已经背完扶霄道经了,所以想来告诉您……” “嗯……”沈危雪的声线逐渐恢复平静,“你做得很好。” 就这么一句? 白渺眨了眨眼睛,对这个反应感到有些意外。 她觉得师尊在敷衍她。 她莫名有些失落,却又不好说什么。 毕竟沈危雪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被吵醒了,还夸她“做得很好”,和其他严厉的师父比起来,他已经很温柔、很包容了。 但她还是觉得他刚才的反应有点冷淡。 她觉得自己像被当头浇了盆冷水,满腔的积极性一下子就熄灭了。 “那我先回去了……”白渺心情沮丧,抱着道经准备离开。 “……等一下。” 沈危雪突然在后面叫住她。 白渺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你转过来。”沈危雪低声说。 白渺听话地转过去,面对着他。 沈危雪抬起眼睫,目光移到她的脸上。 他的耳朵似乎还有点红,但比起刚才已经好多了,浅浅粉粉的,看上去更像是睡觉时压出的痕迹。 “都背完了吗?”沈危雪放柔语气。 白渺点点头:“都背完了,您现在检查也可以。” “我不是要检查你……” 沈危雪下意识伸手,似乎想将她招到自己身边。然而指尖微顿了顿,又不动声色地放了回去。 他微微垂眸,浓密的睫羽投落阴影,遮盖住其下的目光。 “我相信你可以做好这件事。”似乎是想弥补刚才的态度,他又温声重复了一遍,“你是个……” 白渺迫不及待地看着他:“什么?” 沈危雪的喉结轻微滚动,眼神闪烁:“……你是个认真的好孩子。” 认真,主动,善于学习。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平缓的语气有些心不在焉。 但白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正在因为沈危雪这句走心的夸奖而欢欣雀跃,刚才那一瞬间的失落也随之一扫而空。 又夸她了,师尊又夸她了! “那你会教我九霄纵云诀吗?”她忍不住趁热打铁。 “会的。”沈危雪轻声问,“你想什么时候学?” 白渺:“今天可以吗?” 沈危雪顿了顿:“今天……可能不行。” 他暂时还做不到平心静气地面对她。 “那就明天,明天可以吗?”白渺眼巴巴地问。 明天…… 沈危雪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好耶,明天开始学新剑诀! 白渺很兴奋:“谢谢您,师尊!” 她的眼睛太亮了,清澈而纯粹,令沈危雪不敢多看。 他抬起手,试图掩饰自己的神情。 这个动作幅度略大,原本被压在袖子下面的画顿时显露出来。 白渺下意识瞄了一眼。 之前只能看到一半,现在终于看到全貌了。从整体轮廓来看这画得应该确实是个女子,但师尊的手臂刚好遮住了女子的脸,导致白渺瞄来瞄去,仍然看不清画中人的长相。 “师尊……”白渺忍不住问道,“这画上的是谁啊?” 沈危雪闻言,立即放下手,遮住画像的全貌。 “……你不认识。” 白渺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她不认识,问问也不行吗? “是咱们扶霄宗的人吗?”她又问了一句。 沈危雪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很显然,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白渺自然也不好再问。 她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那什么……我回弟子苑转转,晚上再回来,行吗?” “……嗯。”沈危雪低声道,“去吧。” 这就赶她走了? 什么人呐! 白渺一肚子郁闷,连再见也没说,转身便快步离开了。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沈危雪才慢慢放下双手,露出那幅尚未完成的画像。 上面画得是一个面容秀美的少女,身形纤细,身上披着一件漆黑大氅,秀发披散,低垂的眉眼间有猫似的乖巧与羞怯。 青鸾一看到画上的内容,立即又扯开嗓子嘹叫起来。 沈危雪轻斥一声:“安静。” 青鸾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尖喙。 连青鸾都看出来,这画上的女子是白渺。如若让白渺看见,她定然不会认错。 但沈危雪不想让她看见。 他在画这幅画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幅画上的情境、神态,都不是寻常状态下的白渺。 所以他不想让白渺看见。 青鸾见他又开始走神,连忙咬他的袖子,咬他的衣摆,甚至飞起来咬他的手指。 沈危雪轻轻叹息:“又怎么了?” 青鸾:“喳喳!喳喳!喳喳喳!” 它看起来急得不行,叽里呱啦乱叫一通。 “不会的……”沈危雪抚摸它的羽毛,安抚道,“不要这么紧张。” “喳喳!喳喳喳!”青鸾依然在叫。 “……安静一点。” 沈危雪目光温和,语气却莫名沉了下来。 青鸾浑身一震,顿时不敢出声了。 沈危雪平静地看着它,一言不发。 青鸾一点点低下脑袋,摆出顺从的姿态。 沈危雪这才笑了笑,缓缓起身。 “走吧。” 他将案上的那幅画卷起来,收入袖中,不紧不慢地往竹楼的方向走去。 青鸾缩紧翅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脑袋埋在颈羽里,不敢出声。 它跟随沈危雪几百年,自从魔域之战尘埃落定的那日起,便与沈危雪建立了一种特殊的联系。 它能够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心境变化。 它能感知到他的喜怒哀乐,也能感知到他的欲望起伏。 这是沈危雪给予青鸾的能力与枷锁,为的是让青鸾永远能在正确的时机提醒他、引导他。 但青鸾毕竟不是真正的神鸟。 它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主人,更没有办法忤逆自己的主人。 一想到沈危雪刚才的眼神,青鸾顿时打了个寒颤。 它能做的很有限…… 希望主人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白渺回到竹楼后,用传音符给唐真真打了个电话。 电话内容很简短,就是问了下唐真真人在哪里,她现在想过去找她玩。 唐真真告诉她自己正在宿舍嗑瓜子。 白渺:“就你一个人?” 唐真真:“还有一个人,不过她不磕瓜子,而且她马上就要出门了……” 白渺以为她说的那人是程意,因为程意确实不怎么吃瓜子花生这些东西。 白渺立即让唐真真给她留点,并表示自己火速赶到。 她直接御剑飞回了弟子苑。 白渺熟门熟路,下了剑直奔目的地,刚一走进院子,就和迎面出来的一名少女撞了个满怀。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白渺正要爬起来,对方突然惊叫出声。 “啊——!你有没有长眼睛啊,你把我的玉佩都摔碎了!” 不是唐真真,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白渺暗道不好,连忙起身道歉:“对不起,刚才走得太急了……” 站在她面前的少女穿着和她一样的湛青色道袍,身姿挺拔,五官明艳,头发像马尾一样高高竖起。 她左手叉腰,右手摊开,手心上躺着一块已经碎成两半的碧翠玉佩,一看便成色极好,价格不菲。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这块玉佩很贵的,你赔得起吗!”少女气势汹汹。 白渺没有家底,孑然一身,当然赔不起。 她无奈道:“可以分期赔吗?” “什么分期不分期,你今天必须……”少女话音戛然而止,看着白渺的眼神突然变得狂热,“等等,你是那个白渺?!” 白渺:“……你认识我?” “当然,你可是剑尊的徒弟,有谁会不认识你……”少女越说越兴奋,突然将玉佩扔到身后,一把握住白渺的手,“我叫明双瑶,我从小就特别敬仰剑尊,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看来又是剑尊的崇拜者。 白渺想起沈危雪的脾性,摇了摇头:“不能,师尊不喜欢接触外人。” “那就……”少女一点也不气馁,很快又提出一个要求,“你送我一幅剑尊的墨宝!” 白渺:“……” 张嘴就让她送东西的人,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白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 少女见状,立即松开她的手,转而双手叉腰:“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刚刚才撞碎我一块玉佩啊?” 白渺:“……” 她确实是忘了。 少女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得意道:“要么赔我一块新的玉佩,要么用剑尊的墨宝来换。” “你自己选吧。” 白渺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这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啊。 “你的玉佩要多少钱?” 少女:“仅此一块,无价之宝。” 白渺:“……” “我就住在这个院子里,想好了就拿着东西来找我。”少女拍拍她的肩膀,“玉佩,还是墨宝,你自己选吧。” 说完,她高高兴兴地走了,留下白渺一个人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这叫什么事啊?她今天也太倒霉了,怎么到哪儿都不顺? “怎么了怎么了?”这时,唐真真突然提着扫帚从院子里冲出来,“谁在外面吵架?” 白渺深深叹气:“是我……” “白渺,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唐真真十分惊喜。 “唉,早知道就不这么快了……” 二人进屋,白渺将刚才的遭遇跟唐真真讲述了一遍。 “哎呀,你怎么撞上她了。”唐真真听得皱起五官,一脸嫌弃。 白渺不解:“她是谁?” 还说自己住在这个院子里,害得她刚刚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唐真真撇了撇嘴:“她就是我说的那个不磕瓜子的人,前两天刚搬来的,人不坏,就是有点大小姐脾气。” 居然这么快就有新人入住了…… 白渺心情复杂:“她那块玉佩真的很贵吗?” “贵不贵的不知道,不过我看她平时也不是很宝贝。”唐真真说,“她就是故意的,你要是不想让她见剑尊,就让剑尊随便写幅字给她得了,反正她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白渺:“感觉这样不行……” 唐真真:“有什么不行的嘛,反正剑尊又不忙,写一幅字还不简单?” 白渺很难解释。 让沈危雪写字确实不难,但如果是为了这种事,她心里总归不太舒服。 “让我再想想。”白渺抱住脑袋,又叹了口气。 “行吧,你慢慢想。”唐真真往桌上又倒了一把瓜子,边磕边问,“哎,对了,你最近那个剑诀学得怎么样,学会了吗?” 白渺摇头:“刚背完道经,还没开始学。” “那你可要抓紧了噢,我前两天看到柳韶,听说他也在学这个呢!” 白渺:“啊?” 不是师尊的亲传剑诀吗,怎么柳韶也能学? “他已经开始学了,听说你也在学,还打算过段时间找你练练呢!” 白渺整个人都听懵了。 “你确实他学的是九霄纵云诀?” “确定啊。”唐真真点了点头,吐出一堆瓜子壳,“他说是掌门建议他学的,看来掌门和剑尊的想法还是挺一致的,连推荐的剑诀都一样。” 白渺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硬要她说出究竟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 或许掌门和师尊都学过九霄纵云诀,所以才会将这套剑诀再传给自己的弟子? “柳韶最近比以前认真了不少,整天待在上清峰,都不怎么来找我们玩了……”唐真真说着说着,便开始叹气。 白渺轻声道:“我理解。” 上次在酆都的事情对柳韶打击很大,他现在努力修炼,也是为了早日变得更强。 “不过还好,他也有传音符!”唐真真语气一转,从桌案下面掏出白渺给她的那块传音符,显摆似的晃了晃,“我已经试过了,都可以传音,以后我们就四个人一起……” “等等、等等!” 白渺听到这里,忙不迭打断她。 唐真真不解道:“怎么了?” “你说都可以传音?”白渺指着她手里的传音符,匪夷所思地问。 “对啊。”唐真真点头,“剑尊没有告诉你么?” 白渺:“……” 第41章 白渺陷入了沉思。 沈危雪倒是告诉她了……但和唐真真说的根本完全相反。 所以究竟是她的传音符与众不同,还是沈危雪骗了她? “你的传音符可以和任何人传音?”她又向唐真真确认了一遍。 “不止是我的,只要是传音符都可以吧?”唐真真惊讶道,“难道你的不可以?” 白渺沉默几秒。 “我也不确定,”她说,“我需要试一试。” 唐真真用她的传音符给柳韶传了个音,确定他现在就在上清峰后,两人便御剑去找他。 茫茫云雾中,作为五大主峰之首的上清峰逐渐映入眼帘。 上清峰和冷清神秘的栖寒峰不同。这里弟子众多,大家各司其职,忙忙碌碌,几乎没有到处闲逛的人。 这就显得躺在树荫下的柳韶十分显眼。 他双手枕在头下,长腿翘在膝盖上,嘴里叼着根细草,看起来十分闲散。 白渺从眠霜剑上跳下来:“不是说他最近很认真的吗?” 唐真真扶着她的胳膊,颤巍巍爬下去:“渺啊,你下次能不能飞慢点……” 柳韶看到她们两人走近,招了招手,慢吞吞地从树荫底下站起身。 唐真真捂着肚子,一脸菜色:“我想吐……” 白渺:“忍住。” “想吐就吐吧,就当施肥了。”柳韶歪着脑袋,似笑非笑,“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我还以为你被关在栖寒峰出不来了呢。” 这句是对白渺说的。 “我是在闭关学习。”白渺从芥子囊里拿出之前程意留给她的糖丸,递给唐真真。 唐真真一口咽下去,接着拍拍胸口,脸色逐渐缓和下来。 柳韶:“学习九霄纵云诀?” 白渺点了点头,还未说话,柳韶突然打了个响指,挂在腰侧的垂雾剑随之出鞘。 “要练练吗?”他跃跃欲试。 “不了……”白渺摇摇头,“我还没有开始学。” “啊?”柳韶惊讶挑眉,收剑入鞘,“那你这些天在栖寒峰学了什么?” 学了什么? 白渺仔细想了想。 这些天,她除了吃饭,就是背书,还有琢磨师尊的心思……这些算是学习吗? “我在努力学习如何与师尊共同生活。”最后她这样说道。 “哈?”柳韶几乎要听笑了,他也确实笑出来了,“这还需要学吗?” “当然……” 白渺不由走神。 和沈危雪一起生活比她想象得要更复杂。 他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待她,不让她单独住一个洞府,不让她和其他人传音,还不让她看那幅画。 他为什么不让她看那幅画呢? 那幅画有那么宝贝吗?连她这个徒弟都不能看一眼? 白渺的思绪渐渐飘远。 “喂!”柳韶突然凑到她耳边大喊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唐真真一脸探究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背书背傻啦?大白天的还能走神。” 白渺:“……有点。” “所以说,学习还是得劳逸结合。”柳韶拍拍她的肩膀。 “是啊。”白渺瞥了他一眼,“所以你现在是在劳逸结合吗?” 柳韶耸了耸肩:“当然。” 他看上去和往常没有区别。 白渺隐约放心了。 “听说你也有传音符?”她开始步入正题。 “当然。”柳韶明快地笑了笑,“剑尊终于给你传音符了?” “还有我还有我!”唐真真立即举手,“剑尊也给了我!” 柳韶:“这件事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唐真真:“我这才说了几遍,还没我爹娘说得多呢……” 白渺怀疑她的爹娘每天揣着喇叭上街广播。 “其实我是想问问你……”白渺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传音符和你们的不太一样?” 柳韶好奇道:“哪里不一样?” “比如我的传音符只能和固定的两个人传音,之类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柳韶摊开手,示意她把传音符拿出来。 白渺有点犹豫。 “不会试坏吧?” 这是师尊给她的东西,她不太想把它弄坏。 “当然不会,这又不是一碰就碎的泡沫。”柳韶嘲笑道。 白渺心想,一碰就碎的不仅有泡沫,还有明双瑶身上的玉佩。 “给你。”她将传音符交给柳韶。 柳韶拿起传音符,闭上眼睛,一缕浅金色的神念从他的眉心析出,慢慢钻入传音符中。 传音符亮起微光,很快又灭了下去。 “好了,现在传音试试。”他将传音符还给白渺。 白渺与唐真真对视一眼,举着传音符一口气退出几十米远。 直到柳韶的身影都模糊了,两人拿起传音符,在上面点了两下。 “柳韶,能听到吗?” “没问题。” 柳韶清冽欢快的声音透过玉符清晰地传了出来。 唐真真扬起下巴:“我就说吧?” 白渺一脸震惊。 所以她的传音符的确可以传给别人! 那就是沈危雪骗了她?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渺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到原地。柳韶正蹲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里的传音符,见到她们回来,笑着问道:“怎么样,还要试吗?” “不用了……” 白渺看着沈危雪给她的这枚传音符,细眉微蹙。 “怎么了?”柳韶和唐真真对视一眼,奇怪道。 “其实……” 白渺将自己疑惑的缘由告诉了他们。 “只能传音给我和剑尊两个人?”唐真真惊讶地指着自己,“剑尊为什么要这么说?” 白渺:“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 柳韶摩挲下巴:“他最近一直在监督你学习吗?” “是这样。”白渺想起洞府的事情,“他很怕我分心。” “那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柳韶推测道,“他担心你会沉迷传音,从而在学习上分心,所以就对你隐瞒了这一点。” 这个说法……似乎还算合理。 “哇……”唐真真感慨,“剑尊对你好负责呀。” “确实,和我之前想象得很不一样。”柳韶也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不过,也挺严格的……” 白渺没有做出评价。 她倒是不介意对她严格,她只是有点惊讶。 没想到沈危雪居然会在这种小事上隐瞒她。 虽然也是为了她好……但这的确让她感到意外。 看来师尊对她并不是毫无保留。 那她有点小秘密,也是可以的吧? 白渺和唐真真在上清峰一直待到天黑。 将唐真真送回弟子苑后,白渺自己御剑飞回了栖寒峰。 她走到竹楼前,发现青鸾正站在溪边梳毛。 它今天很安静,看到她回来也没有吱声。 总算有点神鸟的样子了。 白渺摸摸它的脑袋,走进竹楼。 沈危雪和平时一样坐在案前,一只手撑着头,正在闭目养神。 他披了一件黛色长袍,墨发用一根黑色细带松松挽起,广袖如流水般堆叠下来,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手腕。 白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要悄无声息地上楼,沈危雪突然出声。 “回来了?” 白渺身形一顿:“……嗯。” “晚饭也吃过了?” “……嗯。”白渺有点底气不足。 她和唐真真、柳韶三人玩饿了,就顺便去膳堂凑合吃了一顿。 吃之前她还特地给沈危雪传音了,让他不要准备她的晚饭。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沈危雪,就莫名心虚。 她也没做什么坏事呀? 沈危雪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睁开眼睛,轻叹道:“你过来。” 白渺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边。 他现在看起来很平静,比白渺临走前的状态要好很多。 看来他的确有起床气。 白渺在心底又默默记上一条:绝对不能在师尊睡觉的时候打扰他。 “晚饭吃了什么?”沈危雪看着她的眼睛,温声问道。 白渺:“白天吃剩下的鲈鱼和豆腐羹……” 扶霄宗主张节俭,膳堂也是如此。 沈危雪轻声道:“吃饱了么?” 白渺迟疑地点头:“……饱了。” 沈危雪似是不信,抬手抚上她的小腹。 白渺顿时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怎、怎么还摸肚子啊! 她下意识吸气,收紧小腹。沈危雪仿若未觉,隔着布料轻轻摸了摸。 他的手指微凉,试探抚摸的时候,带起特别、微妙的触感。 像电流贴着肌肤轻轻游过。 白渺的心跳都加快了。 “这里怎么有点硬?”沈危雪语气微讶。 白渺:“师尊……那是我的肋骨。” 沈危雪:“……” 他慢慢收回手。 “我不太能判断出你有没有吃饱……”他斟酌道,“如果没有吃饱的话,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你判断不出那你刚才在一本正经地摸什么? 白渺满头问号。 “吃点心吗?”沈危雪轻声问。 白渺毫不迟疑,立即点头。 沈危雪将放在一旁的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碟精致酥软的糕点。 白渺脱口而出:“这是……桂花糖蒸栗粉糕?” 沈危雪微一颔首。 “师尊,这是你做的吗?”白渺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沈危雪简短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其实在上次白渺为他做了这道糕点的隔日,他便琢磨出了大概的制作方法。 下午白渺离开后,他心绪起伏,难以平静,于是便想着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稳定心神。 偏偏到了薄暮时分,白渺又传音告诉他自己不回来吃饭。他担心白渺是因为下午的事情跟他闹小脾气,所以特意做了这道糕点,试图哄小姑娘开心。 他实在不擅长做这种事。 “……你喜欢吗?”他不确定地问。 白渺拿起一块栗糕送入口中,脸上旋即露出满足的表情:“喜欢!师尊,你做的这个也太好吃了,比我做的还要好吃一百倍!” 言下之意,她做的也很好吃,只不过沈危雪做的要更好吃。 沈危雪略微放心了,唇角勾起浅浅笑意。 “慢点吃,别噎着。” 白渺一边点头,一边吃栗糕。等一碟子吃得差不多了,她开始考虑自己的需求。 其实她有两件事想跟师尊说,一件是摔碎玉佩的事情,另一件是传音符的事情。 但传音符的事情……其实不提也行。 既然师尊是为了她好,那她就干脆当做不知道。反正她也可以和程意柳韶他们传音,只要不当着师尊的面就好。 白渺打定主意,开口道:“师尊,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危雪心情很好:“什么?” 白渺喝了口茶。 “那个,我看您平时经常写字画画什么的,您会把这些字画送给别人吗?” “不会。” 白渺:“啊?为什么?” “因为它们只是普通的字画而已。”沈危雪淡淡道,“没有送人的价值。” 师尊就是师尊,真谦虚。 白渺继续问:“那您会怎么处理那些字画啊?” 沈危雪:“扔了。” 扔了?居然扔了? 别人当做宝贝一样的东西你居然就这么扔了? 白渺心情复杂。 既然如此,那她随便从他扔掉的字画里捡一张送给明双瑶不就行了? 反正他已经不要了,而明双瑶又很想要。 两全其美啊。 白渺觉得这个主意很好,简直是绝妙。 于是她说:“师尊,既然你都不要了,那可不可以送一幅给我呀?” 沈危雪不解地看着她:“你要这个做什么?” 白渺煞有其事地说:“我觉得您的字很好看,想挑一张作为范本,照着写。” 沈危雪微微沉吟:“你想练字?” 白渺立即点头。 沈危雪浅眸微动,认真地注视她。 白渺生怕被他看出端倪,连忙挺直腰背,表情愈发坚定。 她表现得非常诚恳,眼神中没有丝毫迟疑,就像一个真正的乐于学习的好学生。 他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她。 “你不用照着写。”沈危雪的目光柔和下来,轻声说道。 “我可以教你。” 白渺沉默了一秒。 这也教那也教,就会画大饼,你九霄纵云诀还没教我呢。 “不用这么麻烦,我随便挑一张自己练练就行。”她委婉地回绝了,顺便提醒他,“而且您还要教我剑诀呢,同时学太多我会分心的,还是一样样来吧。” 她说得也有道理。沈危雪略一思索,没有再坚持。 “也好。” 白渺侧头看他:“师尊,那你的字……?” 沈危雪微微侧眸,视线投向窗边的桌案。 “在那里。” 桌案上摆着笔墨砚台,还有一叠厚厚的纸。 白渺起身走过去。 这些纸都是用过的,有些是几行字,有些是一幅画,内容基本都很完整,随便拿出哪张送给明双瑶都没问题。 白渺随手翻了翻。 突然,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下午看到的那幅画。 那是师尊刚画不久的,会不会也被他放在这里呢? 她心里像有小猫爪在挠似的,忍不住又好奇起来。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太过好奇的人,或者说,她知道哪些东西可以好奇,哪些东西不可以好奇,这之间的界限,她一向拿捏得比较准。 但这次,她的好奇心却空前旺盛。 明明沈危雪已经明确表示不会给她看,但她就是想看。 她想知道画上的人是谁,想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白渺的心里蠢蠢欲动,她背过身子,用身体遮挡住沈危雪的视线,然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看起来。 这些纸堆了很多,有些字迹还有些潦草。 她不确定这是沈危雪在一天内写出来的,还是一段时间内聚出来的。 她耐心地,缓慢地,一张一张往下翻。 终于,她在掀开第不知道多少张字画后,看到了熟悉的一幅——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突然进入她的视线,无比迅疾地按在纸上。 白渺心里一慌,下意识抬头往后看。 沈危雪正站在她身后。 他披着长袍,半边身子越过她的肩膀,发丝掠过她的耳畔,呼吸近在咫尺。 他眼睫低垂,薄唇抿成一条细线。 不知道是不是白渺的错觉,她居然会觉得此刻的沈危雪…… 似乎在紧张。 该紧张的明明是她才对。 “……师尊。”她心跳如雷,面上还要强装镇定,“怎么了?” “……没什么。” 沈危雪的睫毛轻微扇动,像凝着一层薄薄的月光。 “我来挑吧。”他说。 白渺舍不得放弃这次机会。 她明明已经翻到那幅画了,只要再给她几秒钟,她就能看到画中人的样子。 “不用劳烦师尊,我已经挑到了。”她紧紧捏住画像一角,没有松手。 沈危雪目光游移:“那张……不是字。” “不是字也可以。”白渺不肯退让,“刚好我也想学画画。” “那张画得不好……”沈危雪低声道。 白渺暗暗咬牙:“师尊,您太谦虚了……” 两人都很坚持,谁也不肯松手,一时间居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 窗外,青鸾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尖喙雪亮,慢慢向桌案伸来。 白渺正好背对着窗楹,看不到青鸾的小动作。 沈危雪却看得清清楚楚。 青鸾的脖子越伸越长,它用尖喙掀开压在上面的字画,准确无误地找到白渺捏紧的那一张。 它小心翼翼地叼住画像一角,缩起脖子,准备往外抽。 沈危雪垂下眼睫,突然握住白渺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拉。 白渺一头撞到他锁骨上,下意识吸气,清幽的冷香瞬间钻入她的鼻腔。 她晕晕乎乎松开了手。 青鸾瞅准时机,迅速将那张画抽了出去。 沈危雪顿时松了口气。 他扶住白渺的肩膀,轻声询问她:“还好吗?有没有撞疼哪里……” 作者有话说: 雪雪作弊,这一轮渺渺惨败 玉佩的事情渺渺当然会说,只不过俺今天还没写到而已,姐妹们不用急 再次重申,字画剧情纯粹是师徒两人间的小情趣,没有误会没有误会没有误会!!!!! 第42章 白渺的脑子晕晕乎乎,说不清是被撞的,还是被香气迷的。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沈危雪浅而透彻的眼眸。 “还好吗?有没有撞疼哪里?” 白渺立即摇头:“没有没有,我的头很硬!” 倒是他,被撞的可是锁骨。她看师尊的锁骨漂亮得跟冰雕一样,这么一下撞上去,会不会全碎了? 白渺心下紧张,连忙低头去看他的锁骨。 但沈危雪却抬起手,指尖轻触了触她的额头。 温凉,轻柔,玉一样的质感。 白渺一激灵,下意识向后退了退。 她的动作突然,后腰冷不丁抵到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危雪微微蹙眉:“又撞到了?” 白渺连忙道:“没有……没事。” 她有点语无伦次,眼睫忽闪,胸腔里的心跳略微加快。 比起这一点小小的撞击,她还是更担心自己此刻的窘迫有没有被他发现。 “……别动。”沈危雪轻声道。 他的指尖仍然停留在她的额头上,那里刚刚和他的锁骨相碰,转眼便红了一大片。 他微微垂眸,仔细端详着她:“好像有点肿。” 白渺小声说:“很快就会消下去了……” 沈危雪没有说话。 他视线低垂,指腹轻轻覆在她红肿的额头上,缓缓按揉。 幽微的莹光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一点点汇入白渺的肌肤。 白渺的身后正对着窗楹。 月光洒落在桌案上,晚风透过窗楹吹进来,带起丝丝凉意。 她的后背冰凉,额头却越来越烫。 “……可以了!”白渺突然出声,语气莫名急迫,像在被人追着赶似的,“感觉已经好多了,谢谢师尊!” 沈危雪似是不信:“真的?” “真的!”白渺立即抬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胡乱揉了揉,“你看,一点感觉都没有!” 沈危雪缓缓松了口气,这才将手放下。 白渺也在心里暗暗松气。 她一定是脑子有病……明明师尊只是把她当小孩子看,她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那个,师尊……”她做了两个深呼吸,迅速让自己的大脑恢复清醒,“您先坐回去吧,字我已经挑好了,真的不用麻烦您了。” 沈危雪安静地看着她,眼中碎光闪烁。 “你挑的是哪一幅,给我看看。” 白渺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刚才还有点隐隐约约的紧张,那么现在就是完完全全的从容了。 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白渺立即转身,在厚厚的字画里翻找起来。 沈危雪站在她身后,唇角微弯,眼底泛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白渺翻纸的速度越来越快。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那幅画呢?她刚才明明已经找到了?! 难道那幅画已经被师尊藏起来了? 白渺感到匪夷所思。 可是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而且她也在这里,他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沈危雪轻声问道:“找到了么?” 白渺:“……” 她继续翻纸,不甘心地答:“还没……” “……渺渺。”身后人发出轻叹。 白渺动作一顿,不情不愿地收回手。 身后人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去,面对着他。 白渺觉得他又要开始审问了。 果然,沈危雪微微侧头,温和而无奈地说:“你想找的根本不是字,而是那副画,对不对?” 白渺没吭声。 这话说得对也不对。她原本是想找字的,只不过一想到那幅画,心思就歪了而已。 沈危雪见她没有否认,心中愈发了然。 “练字也是骗我的。”他的语气轻而肯定。 白渺无法反驳。 这句是真的。 “就是为了那幅画?” 沈危雪注视着她,清润平和的语气中透出一丝迷惑。 他想不明白。 那只是他随手画出来的东西,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她可以在意的东西有很多,点心,温泉,剑诀…… 可她偏偏要去在意他最不想让她知道的那一个。 不知道其他人的徒弟是不是也像她这样好奇心旺盛。 白渺小心翼翼地偷看沈危雪的表情。 好像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困惑。 可能还有点苦恼。 有那么一瞬间,白渺觉得自己像一个熊孩子,而沈危雪就是那个可怜的、束手无策的大家长。 ……不行,不能让师尊陷入那种可悲的境地! 白渺立刻决定坦白。 “其实我不是为了那幅画,找画只是顺带的……”她心虚地开口,“其实是因为一块玉佩。” “玉佩?”沈危雪轻轻眨了下眼睛,眼中迷惑更甚。 白渺像个乖乖认错的孩子,先拉着他在桌案前坐下来,又倒了杯清茶摆到他面前,然后才老老实实地将实情说出来。 “我今天回弟子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真真的新室友,还把人家玉佩撞碎了。她认出我是您的徒弟,就让我拿您的字画做赔偿,不然就得找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赔给她……” 沈危雪微微沉吟:“她的玉佩是什么样的?” 白渺:“就是玉佩的样子呀,不过她说仅此一块,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块。” “这样啊……”沈危雪想了想,“那我直接写一幅字给她吧。” 就知道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白渺心里有点别扭,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不用这么麻烦,”她说,“直接从你写过的那些字里挑一幅不就好了?” “不好。”沈危雪轻轻摇头,“我重写一幅。” 白渺暗暗扁了扁嘴。 沈危雪看出她似有不悦:“怎么了?” “你都没为我写过字,还特地为她……” 话未说完,白渺突然没声了。 怎么觉得刚才那话听起来哪哪不对劲,还有点酸溜溜的? 她没事吧? 沈危雪眸光浮动,认真细致地看着她。 “我是为了你。” 况且,他早已为她作过一幅画了。 只是不能让她知晓而已。 “我知道……” 白渺一对上沈危雪的目光,就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反应过度。 师尊说得对,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她。 要不是她撞上明双瑶,捅出这个篓子,他又怎么会为一个陌生人写字。 白渺自觉羞愧,将双手挪到桌案下,默默绞手指。 “那您少写点……意思一下就行了。” 沈危雪轻笑:“好。” 他铺纸提笔,白渺见砚台里没墨了,立即起身帮他磨上。 她磨得相当认真,十指纤纤,葱白细腻,和漆黑的墨相互映衬,仿佛散发着莹润无暇的光。 沈危雪静静看着,突然开口。 “你真的不想练字么?” “啊?”白渺一愣,“练字什么的就算了吧,我还要练剑、打坐,提升修为呢……” 其实是她懒得练。练字这么枯燥的事情,她可做不来。 “……也是。” 沈危雪收敛视线,没有再多说什么。 白渺磨完墨,坐回位子上,兴致勃勃地问:“师尊,你打算写什么?” 沈危雪提着笔,不紧不慢道:“你想让我写什么?” 她想? 白渺立即开始转动脑筋。 “那就写……与人为善。” 沈危雪抬手拂袖,开始下笔。 白渺:“……?”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就开始写了?不是让她先想吗? 四个字一转眼就写好了。 沈危雪抬起眼睫,平静地问:“还有吗?” 还有? 白渺立即又想出一个词:“一笔勾销!” 沈危雪很快又写好了。 白渺继续道:“放下你的身段!” 沈危雪:“……嗯?” 白渺一边比划一边说:“就是身体的身,片段的段……” 沈危雪不确定地问:“这个也要写?” 白渺豪迈道:“写!” 沈危雪压下唇边笑意,不紧不慢地写下这六个字。 写完后,他将笔放回笔架上,对白渺说:“这样应该够了吧?” “肯定够了。”白渺将这三张纸举起来,认真端详,“三幅字呢,她赚大了。” 沈危雪轻笑了笑:“告诉她,不可转手赠予他人,更不可拿去卖钱。” “好。”白渺乖乖点头,将三幅字卷好收进芥子囊。 沈危雪继续叮嘱:“若是她再不依不饶,就来告诉我。” “不要总想着自己解决。” 白渺心里一暖,声音也低了些。 “我知道。” 她起身,语气格外乖顺:“师尊,那我去睡觉了?” “去吧。”沈危雪温声道。 白渺转身上楼,脚步轻盈,木阶被她踩出蹬蹬蹬的声响。 听起来颇为欢快。 沈危雪安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直到她进了阁楼,关上门,他才收回视线。 他敛衣起身,走出竹楼。 外面夜色深谙,月光明净。青鸾正在空中徘徊,看到他出来,立即扑扇着翅膀飞至他面前。 沈危雪伸手,轻声道:“画呢?” 青鸾眼神躲闪,似乎不愿告诉他。 沈危雪:“青鸾?” 青鸾脖子一缩,调转方向,在前面带路。 沈危雪走在它身后,跟着它来到层层叠叠的紫藤树下。 青鸾飞到石案上,用尖喙指了指。 原来它将那幅画又挪到了这里,还用几颗小石子压住了,以防画像被风吹走。 沈危雪将画像拿起来,细细打量,然后拢进流云般的广袖里。 “这次得收好了。”他低声轻喃。 青鸾畏畏缩缩地看着他,不敢吱声。 次日,白渺给唐真真传音。 “明双瑶在吗?” 唐真真:“在呢,你找她啊?” 白渺立即道:“让她别走,给我等着。” 唐真真:“???” 一刻钟后,白渺御剑回到弟子苑。 唐真真正坐在院子里等她,一看到她落地,立马迎了上来。 “明双瑶呢?”白渺问道。 “在屋里呢,一听到你让她等着,就躲在里面不肯出来了。”唐真真惊疑道,“白渺,你不会是要揍她吧?” 白渺:“?” 她不理解:“我揍她干嘛?” 唐真真挠头:“不是你刚才恶狠狠地让她等着……” “对啊。”白渺理所当然地说,“我要把师尊写好的字交给她,当然要她等着了。” 要是明双瑶提前出去了,那她岂不是白跑一趟? 唐真真闻言,顿时瞪大眼睛:“剑尊真的写字给她了?” “嗯。”白渺点点头,向里屋走去,“三幅呢,随她挑。” 唐真真羡慕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还有三幅?剑尊也太大方了吧?!” 两人一齐进屋,坐在屋里的明双瑶一听到白渺的声音,立马像弹簧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白渺:“……你这是什么表情?” 明双瑶:“你不是来教训我的吧?” 白渺:“……” 她顿了顿,心平气和地说:“弟子苑禁止打架斗殴。” “那就好。”明双瑶庆幸地拍拍胸口。 白渺正要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明双瑶突然唰地伸出手,手心摊开,露出那块被摔碎的玉佩。 白渺定睛一看。 玉佩已经被复原了,看起来完好无缺,完全没有碎裂的痕迹。 白渺讶道:“……好了?” 明双瑶连连点头:“师尊已经帮我修复好了……你不用赔偿了。” 白渺很惊诧。 明明昨天还咄咄逼人的,怎么今天态度立马就变了? 明双瑶对上她不解的视线,收起玉佩,心有余悸地说:“昨天我和师妹聊起这件事,刚好被师尊听见,他当场就把我大骂了一顿……” 原来如此。 白渺感觉自己能想象得到那个画面。 唐真真站在后面捂嘴偷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师尊还让我跟你道歉……”明双瑶捋了把自己的高马尾,惴惴不安地问,“你需要我的道歉吗?” 白渺很想说“需要”。 但事实上,明双瑶的确没有跟她道歉的必要。 她从芥子囊里取出那三幅字,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歉就不必了……那这个字,你还要吗?” “剑尊真的给我写字了?” 明双瑶一听,瞬间变脸,惊喜得一把将修复好的玉佩扔到脑后。 白渺:“……” 她有点尴尬:“你先看看再说吧。” 她将三幅字依次摊开,明双瑶和唐真真立马凑了上去。 “与人为善” “一笔勾销” “放下你的身段” 三幅字的字迹一致,行云流水,风骨秀逸,让人过目难忘。 明双瑶赞不绝口:“不愧是剑尊,这字写得也太好看了,一笔一划都是珍宝啊!” 她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些字连在一起的意思是什么。 白渺:“……那你要么?” “要!我当然要!”明双瑶闻言,忙不迭将三幅字抱进怀里,“这三幅都是给我的吧?” 白渺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本来就是写给她的…… 她麻木道:“你都拿去也行,但是师尊让我转告你,不可以将这些字转手赠予他人,更不可以拿去卖钱,你能做到吗?” “当然了,这可是剑尊的墨宝,傻子才拿去卖钱!” 明双瑶兴奋地都要起飞了,如果她身后有尾巴,白渺相信她现在一定能将尾巴摇成旋螺桨。 唐真真在一边不服:“凭什么你一个人拿三幅字?”她扭头看向白渺,道:“白渺,别都给她,我也想要!” 白渺:“……” 怎么还争起来了? 她揉了揉眉心,无力道:“那你随便挑一幅吧。” “谢谢你,我的宝贝大渺!” 唐真真欢呼一声,眼疾手快地从明双瑶怀里抢出一幅。 明双瑶:“哎你干嘛!” 唐真真打开念道:“放下你的身段……这句好!” 白渺:“……好在哪里?” “它好就好在可以让我爹娘挂在家里。”唐真真振振有词,“这样他们每天看到这幅字,就能时时刻刻反省自己了。” 明双瑶听了,顿时扼腕痛呼:“我怎么没想到?!” 白渺:“……” 看来这两人能做室友,不是没有原因的。 看着心满意足的明双瑶,她再一次深深意识到,沈危雪究竟帮了她多少。 虽然作为原文男主,他目前的表现都很让人挫败。但作为她的师尊,他真的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白渺不由喃喃自语:“有什么是我能为他做的呢……” 唐真真:“你说啥?” “我说,”白渺叹气,“师尊帮了我很多,我也想为师尊做点什么。” 唐真真听了,也认真思索起来。 “给他做顿好吃的?” 白渺摇头。 这不是在师尊面前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吗? 明双瑶提议:“送很多金子给他?” 白渺继续摇头。 送给她还差不多,师尊才不会喜欢金子这么俗的东西。 “唉,可惜啊。”唐真真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是在话本里,我就知道送什么最好了。” 白渺好奇道:“送什么?” 唐真真朝她招招手,露出微妙又露骨的笑容。 “当然是把剑尊喜欢的女子绑起来,打上蝴蝶结,送到他面前。” 白渺:“……” 作者有话说: 真真博览群书 第43章 白渺有时候真的很佩服唐真真的脑洞。 很前卫,很大胆。 也很离谱。 她面无表情地说:“别想了,师尊清心寡欲。” 唐真真:“嘁,我才不信呢。” 白渺:“……你爱信不信,反正师尊没有喜欢的女子,你这个办法不行。” 唐真真迟疑道:“那就喜欢的男子……?” 白渺一巴掌拍到她嘴上。 明双瑶在一旁拍手叫好:“打得好!居然敢污蔑剑尊,该打!” 唐真真终于老实了,捂着嘴哼哼唧唧。 “那怎么办嘛,剑尊什么都不缺,你一个小小小徒弟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话糙理不糙,她说的白渺自然也知道。 白渺托着下巴,无奈叹气:“所以我才发愁啊……” 她像蔫了的茄子似的,垂头丧气,唐真真和明双瑶对视一眼,凑过来安慰她。 “别气馁呀,你想不到,不是还有我们呢吗?” 白渺:“你就算了。” “……好吧,就算不考虑我的提议,”唐真真双手叉腰,“不是还有程意和柳韶吗?尤其柳韶那个脑子转得最快,我们大家一起想,总能想出好点子吧?” 白渺扭头看她:“你真的觉得他们可以吗?” “当然!”唐真真信誓旦旦。 明双瑶从后面探出头:“也加我一个呗?” 白渺:“……” 感觉更绝望了。 从弟子苑离开后,白渺又去上清峰转了一圈。 得知柳韶已经将九霄纵云诀学到了第四式,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九霄纵云诀一共才七式,这才几天,他就学完一半了? 这就是绝顶聪明的天才吗? 白渺心情复杂,一回到竹楼,便将此事说给沈危雪听。 沈危雪听了,神态平常,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也可以。” 白渺肯定道:“不,我不行。” “不要妄自菲薄。”沈危雪轻声道,“你很聪明,不比他差。” 白渺知道沈危雪是在安慰她。 她的资质确实还可以,但要和柳韶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 但她其实也不在意,就是有感而发,顺便感慨一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世上的天才那么多,若是人人都要比,岂不是要活活比死? 更何况,她面前还有更厉害的天才。 白渺想起世人对沈危雪的评价,不由好奇问道:“师尊,你当初是用了多长时间学会九霄纵云诀的?” “我么?”沈危雪轻眨了下眼睛,“大约是半日吧。” 白渺:“……半日?” “我在半日内看完了剑诀。”沈危雪想了想,“然后就学会了。” 白渺:“……” 好吧,这么看柳韶学得还是太慢了,根本不值一提。 充其量也就是坐飞机的速度而已。 而师尊是坐火箭。 白渺立即正襟危坐:“师尊,你可以教我剑诀了。” 沈危雪有些惊讶:“现在?” 什么叫“现在”?难道他还觉得现在才学很早吗? 她已经落后太多了! 白渺非常坚定:“就是现在!” 她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但沈危雪对此并没有感到欣慰。 他倒是希望她能多关注一点其他有意思的事情,而不是把生活重心都放在学习上。 但看着白渺认真的表情,他又不忍心说出口。 “好吧……”他缓缓起身,无奈道,“跟我来。” 二人走出竹楼,来到溪边的空地。 青鸾正在给自己梳毛,看到他们出来,连忙撒开爪子凑过去,死皮赖脸地挤到他们中间。 白渺朝它挥挥手:“青鸾,我们要练剑了,你站远点。” 青鸾不听,仍然往他们腿边挤。 沈危雪平静地看着它,指尖露出袖口,两指并作剑指。 青鸾见到这个手势,瞬间炸毛,扑扇翅膀飞上了竹楼顶。 沈危雪收起剑指,对白渺温声道:“拔剑吧。” 白渺拔出眠霜剑,运行体内真气,而后轻抚剑刃,将真气注入其中。 沈危雪:“扶霄道经还记得吗?” 白渺点头:“记得。” “好。现在不要去想道经的内容,直接出剑试试。” 白渺不明所以,依言起手出剑。 眠霜的剑身纤细而轻薄,在她手中更显柔韧。霜气弥漫,搭配她干净利落的动作,有种说不出的凛然与美丽。 沈危雪抬起手,指尖搭上她的手腕。 “稳住。” 白渺握紧剑柄,手腕一动不动。 沈危雪虚虚扶住她的手腕,向上一带。 “上挑。” 白渺跟着他的指示向上一挑,手腕翻转,顺势刺出凌厉一剑,剑光闪过,溪面瞬间结起绵延薄霜。 “不错。”沈危雪赞赏道。 白渺很惊喜。 她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想,怎么身体就自然而然地使出剑招了? “这就是熟记道经的意义。”沈危雪眉眼温和,“来,继续。” 白渺高高兴兴收剑,正要重新摆好姿势,突然想起一件事。 “师尊,刚刚那个是第几式啊?” 沈危雪平静道:“起手式。” 白渺:“……” 她反应了一下:“就是说,连第一式都还没开始?” 沈危雪顿了顿:“第一式,要等明天才能教你。” 白渺:“为什么?” “因为……”沈危雪斟酌着回答,“一次教太多,你会消化不了。” 白渺不是很相信。 他之前教她坠星诀的时候明明很干脆。 那次他直接在她手心上点了一下,就把整套剑诀都传授给她了,现在她修为提升了,战斗经验也更丰富了,他反而开始担心一次教太多会“消化不了”? 白渺狐疑地抬眸看他:“真的?” 沈危雪移开视线,声音略低:“……嗯。” 他答应过她,一旦学会九霄纵云诀,就让她搬出竹楼,住进自己的洞府。 其实……洞府已经建构好了。 但他暂时还不太想让她那么快地搬出去。 “我不怕消化不了……”白渺说,“我想尽快学会九霄纵云诀,师尊,你直接把全七式都传给我吧。” “尽快学会?” 沈危雪轻声重复了一遍,似是不解:“为什么要尽快学会?” “唔,这个嘛……”白渺摸了摸鼻子,“因为我不想每天麻烦您,您直接传给我,这样我就可以自己练习了!” 总不能告诉他因为这是个限时任务吧? 像他这种教学进度,别说熟练掌握了,说不定她还没学到第七式就被系统判定超时了。 白渺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好,一听就很善解人意。一般师父听到自家徒弟这么说,一定都会感到欣慰和高兴的。 但沈危雪并不高兴。 相反,他的心情还有点沉抑。 她这样说,感觉像是在刻意避开他。 “你……不想让我教你吗?”他的语气有些犹疑。 “不是的。”白渺连忙摇头,“我很想让您教我,但这样太浪费时间了,您还有其他事要做……” 现在轮到她来说这句话了。 沈危雪分辨不出胸腔内这股异样的烦躁是什么。 站在竹楼顶上的青鸾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大叫起来,它用力扑棱翅膀,紧盯着沈危雪的身影,几次想要俯冲下来。 沈危雪揉了揉眉骨,压下这股莫名的郁气。 “我明白了。” 他低声说:“过来吧。” 白渺走近,乖乖站到他面前。 沈危雪垂下眼睫,拉起白渺的手。他伸出指尖,在她的手心上轻轻一点,一道幽光浮起,渗入透白的肌肤,转眼消失不见。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白渺这次直接起手,出剑的刹那,剑诀瞬间涌入她的识海。 她眨了眨眼睛,欣喜道:“谢谢师尊!” 沈危雪低低地“嗯”了一声。 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白渺收起剑,歪着头看他:“师尊?” 沈危雪心不在焉,没有应声。 难道……她刚才的要求,让他感到勉强了? 可是之前学习坠星诀的时候,也是这么传给她的呀…… 白渺猜不透沈危雪的心思,也不敢明晃晃地开口问他。 但她不想让沈危雪不高兴。 她想了想,拉起沈危雪的手,握住他的手指,接着伸出自己的手,将他的手指按到自己的手心上。 沈危雪微微抬眸看她,似乎有些惊讶。 “师尊,要不你把剑诀收回去吧。”白渺认真地看着他,“我慢慢学也行,反正都要花时间练习……” 她的双手细嫩柔软,这样握着他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温度。 沈危雪看着她手心上的纹路:“慢慢学?” “嗯,刚好柳韶最近也在学这个。”白渺眉眼弯了弯,“我可以每天先去找他练剑,等练熟了,再跟着您往下学。” 沈危雪:“……” 他收回手,神色恢复平静。 “不必,九霄纵云诀比坠星诀简单,你自己就能掌握。”他顿了顿,“若是有不懂的地方……直接来问我就好。” 白渺眨了眨眼睛。 怎么又换说法了,刚才不还说她消化不了吗? 不知道其他师尊是不是也像他这么善变。 白渺内心迷惑,脸上依然温温顺顺的:“那您不打算把剑诀收回去了?” “嗯。”沈危雪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开始练吧。” 白渺:“……” 转眼又开始催着她练习了。 所以说,男人啊…… 真是难伺候。 沈危雪足足看着白渺练了一个时辰的剑。 直到白渺累得快投降了,掌门突然传音给沈危雪,请他去上清峰一趟。 沈危雪叮嘱白渺注意休息,然后只身离开了栖寒峰。 他抵达上清峰主殿,发现除了掌门以外,另外三位峰主也在。 众人纷纷向他行礼,落座后,由掌门将近日的安排一一汇报给他。 “这件事是由我们扶霄宗主持,所以交流地点也打算安排在我们这里。”掌门询问道,“您看,让嶦琼宫和青要谷的人分别住在两座小峰上,距离隔得远些,如何?” 扶霄宗除了五大主峰,还有若干座没有命名的小峰,星罗棋布,不计其数。 很多长老的洞府就建在这些错落有致的小峰上。 “可以。”沈危雪微微颔首。 他一向不管这些事,掌门过问他的意见,也是为了走个过场。 “另外,主持这次活动的人选……” 沈危雪淡淡道:“你们安排就好。” “是。”掌门放心了。 几人又将交流活动的具体事宜商讨了一番,沈危雪默默听着,不置一词。 很快,会议结束,众人起身行礼,准备离开。 只有沈危雪没动,他神色低郁,欲言又止,浑然不似往日那般疏冷淡然。 掌门与三位峰主都看出他似乎有心事。 三位峰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主动问询。 最后还是由掌门开了这个口:“剑尊,是有什么心事吗?” “不介意的话,可以说出来,我们或许也能帮您拿拿主意。” 三位峰主连声附和。 沈危雪抬眸看了他们一眼,语气略带斟酌:“你们……都和徒弟相处过吧?” 众人闻言,心下顿时了然。 原来又是为了他那个小徒孙啊。 一谈起这个话题,大殿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剑尊,是不是您的小徒弟不听话了?”惊竹峰主乐呵呵道。 苍远峰主沉声道:“剑尊,恕我直言,弟子就是小树苗,必须时时抽打,才能茁壮成长。” 翠微峰主冷笑:“我怎么没见你抽打你那个爱徒啊?” 苍远峰主语气一滞:“我都是关起门来抽打的,你一个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 翠微峰主不屑嗤笑,正要继续嘲讽,掌门连忙打断他们。 “行了行了,不要乱猜,先听听剑尊怎么说。” 三人立即安静,恭敬地看着沈危雪。 沈危雪微微垂眸,揉了揉眉心:“她很听话,只是,有时候……似乎会有意识地与我保持距离。” 掌门、峰主们闻言又是面面相觑。 剑尊居然也会有如此朴素的烦恼…… 惊竹峰主猜测道:“会不会是叛逆期?” 沈危雪:“叛逆期?” “是一个比较麻烦的时期。”惊竹峰主认真解释,“一般处于叛逆期的孩子,会很排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有些严重的还会故意和我们对着干。” 沈危雪听了,神情逐渐凝重。 “也不一定就是叛逆期。”翠微峰主说,“我没记错的话,剑尊的弟子是个小姑娘吧?” 苍远峰主终于找到机会讽刺她了:“废话。” 翠微峰主斜睨他一眼,继续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很容易对身边优秀的异性产生好感。她开始注意和剑尊保持距离,也可能是因为有了心上人……” “换句话说,人家小姑娘啊,”她妩媚地笑了笑,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很可能是情窦初开了。” 掌门一听这话,下意识绷紧脸。 他还记得柳韶和白渺用的是对剑,而且两人的关系似乎也很好…… 沈危雪微微蹙眉:“情窦初开?” 作者有话说: 门规再加一条:禁止谈恋爱 第44章 “胡说什么。”苍远峰主并不赞同这个说法,“你又不是剑尊的弟子,如何能知晓她的想法?” 翠微峰主挑眉嗤笑:“但我与她同为女子,起码能与她感同身受,你们这群只知道修道的男人又懂个屁。” 掌门:“……” 这一波扫射的范围可以说是相当大,把在场除她以外的人都骂了个遍。 其中还包括无辜的剑尊。 “别吵架,别吵架,翠微峰主说得也有道理嘛……”惊竹峰主出来打圆场,“毕竟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什么原因都有可能,大家合理推测一下也没什么。” 苍远峰主用力一甩袖,冷冷别过脸:“哼。” 翠微峰主也冷笑,习惯性想掏出烟斗,一想到剑尊也在这里,才悻悻地放下手。 沈危雪的脸色有些沉郁。 无论是叛逆期,还是情窦初开,都让他无法释怀。 掌门观察他的表情,小心思量道:“剑尊,其实这种事情,您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年轻人的心思总是敏感些,他们会自己疏导的,您只要顺其自然即可。” 沈危雪撑着头,闭上眼睛:“……顺其自然?” “对呀,就算她真的有了心上人,您也不用太担心。”翠微峰主笑吟吟道,“想要出世,必先入世,有了丰富的感情经历,对她日后的悟道也会有好处的。” 苍远峰主冷眼道:“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一样。” “那自然是比你有经验多了。” “你!”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还没完了。”掌门不耐烦地打断他们,转脸对沈危雪提议,“剑尊,不必听他们的。若是实在担忧,不妨和那孩子好好谈一谈?” 惊竹峰主笑着附和:“对啊,师徒之间有什么不能谈的呢?相信那孩子也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沈危雪没有出声,陷入沉思。 他的良苦用心……么? 沈危雪回到栖寒峰的时候,天色已黑。 白渺练了一下午的剑,整个人都累瘫了,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石椅上发呆。 夜色昏暗,她像唯一的光源体,闪闪发亮。 沈危雪安静地走到她身边,微微俯身。 白渺正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微微一怔,随即惊讶出声:“师尊?” 沈危雪垂眸看她,睫羽纤长,瞳孔剔透,隐在阴影中的面庞比幽然绽放的昙花还要美。 “累吗?”他低声问。 白渺几乎看呆了:“……有点。” 沈危雪闻言,弯腰屈膝,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白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怎么也坐下来了?一般情况下不是会拉她起来吗? 沈危雪敛好衣摆,朝她招了招手。 白渺撑起上半身,不明所以地凑过去。 沈危雪一只手放到她的后背上,像给猫咪顺毛似的,一边抚摸,一边轻轻往下压,将她按到自己的腿上。 “……师尊?”白渺的反应慢了半拍。 “躺太久会着凉。”沈危雪轻声说,“这样好一点。” 白渺说不出话。 他的腿的确要比石椅暖和柔软多了,但那毕竟是他的腿啊…… 白渺的脸开始发烫。 她不想让沈危雪发现,于是慢慢挪动身体,将原本仰面朝上的姿势改为背对着他。 这样感觉就好多了,虽然她的半边侧脸仍然压在他的腿上,烫得惊人。 “我走以后,你一直都在练剑吗?”沈危雪一边抚摸她的头发,一边轻声问道。 “嗯,我才停下来……”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白渺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青鸾,“不信您可以问它。” 青鸾就站在溪边,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正踌躇地在原地踱步。 “我当然信你。”沈危雪轻叹,“只是……你不必这么努力。” “也要考虑自己的身体。” 白渺心想,我的身体很好,不用考虑,随便造。 她不知道,在沈危雪的眼里,她一直都是那个瘦小柔弱的女孩。 “我知道了。”白渺嘴上依然很乖巧,“我会注意的。” 沈危雪轻轻应了一声,继续抚摸她的头发。 他的动作很轻柔,一下一下,如春风细雨,和煦无害。 白渺几乎快要睡着了。 在这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她突然听到沈危雪低低出声。 “渺渺……有喜欢的人吗?” 嗯? 白渺一下子就清醒了。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是他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只是简单的提问? 白渺不太确定自己该如何回答。 如果站在女主的角度,她现在毫无疑问应该给予肯定的回复。但考虑到师尊至今都没有对她产生过男女之情,她如果回答得太明显,也许反而会产生反效果,甚至是吓到他…… “渺渺?”沈危雪又轻唤一声。 没有时间纠结了。 白渺暗暗定神,小声道:“……有的。” 她选择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不说喜欢的对象具体是谁,只像这样一点点试探他。 这样,她就可以给自己多留一些思考的余地。 沈危雪闻言,手上的动作略微停顿。 心底那种烦郁的情绪再次缠绕上来,像细密的尖刺,一点点啃噬、侵蚀着他。 “是什么样的人?” 白渺细细斟酌用词:“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对我很好,和我的关系也很亲近……” 沈危雪静静听着,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身影。 柳韶。 果然是他么? “那他……”沈危雪慢慢开口,“知道你的心思吗?” 白渺怀疑他在明知故问。 “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白渺觉得自己在说绕口令,“可能是不知道的?毕竟他从来没有回应过我……” 沈危雪心情很复杂。 他不希望看到白渺伤心难过,可一想到柳韶没有回应她,他又从内心深处感到庆幸。 “也许他没有这个心思。”他说。 白渺:“?” 需要这么直白吗,师尊? “也许……他不适合你。” 沈危雪声音很轻,幽幽低低,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白渺:“???” 这就劝退她了?这么直接?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还是她哪里没做好,踩到他的雷区了? 可是她最近也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啊…… “那……”白渺有些茫然,“我该怎么办?” “放下这件事。”沈危雪轻抚她柔软的鬓发,“安心修行吧。” 白渺:“……” 她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被拒绝了。 居然被男主如此直接地当面拒绝,还有比她混得更惨的女主吗? 她需要冷静一下。 “……我知道了,师尊。” 白渺郁闷地从他腿上起来,朝他行了一礼,表情说不出的低落。 “我先去洗澡。” 说完,垂头丧气地离开。 沈危雪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入竹楼,才垂下眼睫,注视自己的手。 青鸾叽叽喳喳地飞过来,在他的手背上轻啄一下。 “这样不好么?”他微微侧眸,轻声问道。 青鸾继续叫唤,听不出是在谴责他,还是在劝阻他。 沈危雪慢慢收回视线,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白渺没有再去打扰沈危雪。 她认真地反省过了。 自己前段时间确实有点失了分寸,又是喝醉酒又是抢字画,对于师尊这种性情疏离的人来说,可能早就感到不适了吧。 所以她才要早点搬进自己的洞府啊。 现在可好,非但没有让师尊对她产生好感,反而还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 唉。 白渺颇为苦恼,又不能说给别人听,只好自己默默憋着,将注意力转移到练剑上。 几天下来,她的剑术突飞猛进,九霄纵云诀更是直接练到了第七式。 比起师尊之前传授给她的坠星诀,九霄纵云诀的门槛显然要更低,学习起来也更容易。 通过这件事,白渺深刻地意识到系统发布的任务有多死板。 不过……算了,反正她已经学会了,再计较这些也没意思。 她询问小助手:“我已经学会九霄纵云诀了,这样可以算完成任务了吗?” 【不行,还要让男主对你刮目相看。】 白渺:“……” 就是必须得去找沈危雪,让他夸她的意思? 白渺觉得有点难。 他们这几天,除了吃饭睡觉,并没有多余的交流。 她承认自己有点玻璃心,不太能接受得了那么直白的拒绝。 尤其那个拒绝她的人还是和她朝夕相处的师尊。 白渺:“一定要找他吗……” 【必须。】小助手的回答冷硬而坚定。 白渺没辙了。 找就找吧,早点告诉他也好,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搬出竹楼了。 相信他现在应该不会再阻止她。 白渺抱着“反正不会更糟了”的摆烂心理,走进竹楼。 沈危雪正坐在案前,眉眼低垂,手里捧着书卷,半天没翻一页。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抬起眼,看见白渺的时候,眼神亮了一下。 “师尊。”白渺站在他面前,虽然内心尴尬,但脸上还算平静。 “怎么了?”沈危雪放轻声音,眼睛柔和而透彻。 “那个……”白渺顿了顿,“九霄纵云诀,我已经学会了。” 沈危雪放下书卷:“都学会了?” 白渺点点头:“嗯。” 沈危雪仔细地看着她,视线顺着她的鼻梁下滑,在她的脸上无声游移。 她这几天……和他相处的时间很少。 他莫名地想念她。 白渺被他这样安静地注视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师尊?” “你做得很好。”沈危雪温和浅笑,“我就知道,以你的天赋,学起来一定很快。” 他看上去和之前没有区别,对待她的态度也一如既往。 好像在意的只有她一样。 【恭喜宿主,你已成功完成本次任务,可以顺利开启下一个主线任务了。】 脑海中突然响起小助手机械且冰冷的声音,打断了白渺的胡思乱想。 她定了定神:“谢谢师尊。那,我们之前说好的……” 沈危雪和煦地看着她:“什么?” “洞府。”白渺微微歪头,试探道,“我现在可以搬进去了吗?” 第45章 沈危雪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白渺能够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似乎,隐约,变差了些。 起码没有刚才好。 是她又得寸进尺了吗? 她有点犹豫,思忖着要不要撤回刚才那句话。 但沈危雪却开口了。 “洞府已经建好了。”他的语调缓慢而平静,“但里面尚未布置好,还需再等等。” 还要再等? 白渺有点等不及了:“不能先搬进去,以后再慢慢往里添东西吗?” 沈危雪的视线落到她脸上。 “你很想搬进去?” “是的。” 白渺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意识到,和沈危雪住在一起并不能改变他对她的看法,那不如分开住,起码这样她会自在一点。 而且在这件事上,她的态度也应该更坚决,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模模糊糊,犹豫不决。 这样只会让沈危雪对她的印象越来越糟糕,好像她永远都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沈危雪对上她的目光,几乎要望进她的眼眸深处。 她看上去很坚定,也很急迫。 “真的这么想要搬出去么?”他又低声问了一遍。 白渺:“非常想。” 沈危雪没有说话,许久,低叹一声。 “好吧。”他拂袖起身,“随我来。” 白渺跟着他走出竹楼,穿过落英缤纷的桃林,在一座洞府前停下。 洞府门前有重重叠叠的紫藤垂挂下来,周围繁花无数,流水潺潺,薄雾缭绕之中,显得幽谧而静美。 白渺惊讶地眨了下眼睛:“这是我的洞府……?” 这也太漂亮了,这哪里是洞府,分明就是仙府。 沈危雪轻轻点头:“不过里面尚未布置妥当……” 不等他说完,白渺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去了。 洞府里面宽敞明亮,温度适宜,虽然摆设不多,但床、柜、剑架这些东西却是一应俱全。 “这不是已经布置得很妥当了吗?” 白渺兴奋地转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发出惊喜的声音。 哇塞,还有回音! 沈危雪微微摇头:“还不够。” “但是已经可以住人了!”白渺开心地跑到他面前,眼神明亮而满足,“师尊,谢谢你,我真的好喜欢这个洞府!” 沈危雪看到她欣喜的神情,眼神幽微地闪烁几下,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你喜欢就好。”他浅浅微笑。 “特别喜欢!” 白渺非常激动,下意识想要伸手拥抱他,但一想到他之前那番话,又立即收回了手。 分寸,分寸。 师尊可不是她的同龄人,要有分寸。 她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 “那你……” 沈危雪刚开口,白渺便跃跃欲试地撸起袖子。 “师尊,你回去看书吧,我现在就去搬东西!” 沈危雪:“……” 他克制地转身离开了,青鸾跟在他身后,缩得像只鹌鹑。 白渺迅速将正在用的床褥和其他日用品搬进了洞府。 收拾完毕后,她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这几天积攒下来的郁闷一扫而光。 有自己的大房子感觉就是不一样。 自由,舒畅,不受拘束。 她现在就算在这个洞府里裸奔,也不用有一丝一毫的心理负担。 这就是拥有独立空间的好处啊。 她翻了个身,眼前浮现出沈危雪的脸。 这些都是师尊为她精心准备的。 即使他婉拒了她的小心思,仍然毫无芥蒂地对她好。 不行……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感谢他。 白渺想起之前和小伙伴们的约定,立即拿出传音符,同时给他们三人打电话。 传音符很快亮起连绵不绝的微光。 “白渺,怎么啦?”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你们同时传音呢。” “白渺,你的九霄纵云诀学得怎么样了?” 三人的声音先后响起,听起来相当热闹。 “我已经学会了,厉害吧?”白渺先回答了柳韶的问题,接着说,“上次我说的那件事,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呀?” 程意轻声道:“说实话……有点难。” 唐真真叹气:“我和明双瑶两个人都没想出合适的点子……” 白渺毫不意外。 不怪她们,只怪她给的难度太高了。 只有柳韶的语气依然轻松,仿佛根本没把这当回事:“这有什么好想的,直接去坊市转一圈不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去坊市买礼物送给师尊?”白渺摇头,“这个办法我们想过了,不行。” 唐真真:“对啊,山下那个小坊市又没什么稀罕玩意儿。” “不一定要买东西,你上次去学做点心,最后他不也很喜欢吗?”柳韶说,“直接去坊市转一圈,看到的东西多了,想法自然也就来了。” “总比你待在山上干想要好吧。”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 唐真真又提出一个问题:“但是距离下次休沐还有大半个月呢,这时间也太久了吧?” 程意:“除非偷偷下山。” 柳韶笑道:“我原本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你们要偷偷下山……”明双瑶的声音从传音符里传出来,“也带我一个呗!” 白渺:“……” 扶霄宗很少休沐,平时偷偷下山饮酒作乐的弟子不在少数。 一般情况下,负责巡逻的弟子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回来得太迟,才会抓住盘问一番。 白渺没有犹豫太久:“好,那我们就偷偷下山。” “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柳韶立即回答:“我今天就有空。” 唐真真:“我随时都有空……” 程意想了想:“我今天刚好也没什么事……” 明双瑶:“还有我还有我!” 白渺:“……” 既然大家都有空,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刚好她也累了这么多天,和朋友们聚聚也不错。 “那我们就在金玉楼汇合吧。”白渺兴高采烈地说,“我现在就出发,看谁先到!” “那肯定是我!” “呸,是我才对……” 传音符里的声音接连消失,白渺从床上一跃而起,拿起芥子囊,收拾好里面的灵石,开开心心地走出洞府。 这里离竹楼还有一段距离,且中间隔着大片桃林,只要她想,就能在不惊扰沈危雪的前提下,悄无声息地离开栖寒峰。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这件事告诉沈危雪。 毕竟是去为他准备惊喜……要是提前被他猜出来就不好了。 以防万一,她先给沈危雪传了个音:“师尊,我去弟子苑找真真,晚点再回来。” “嗯。” 沈危雪的回应很简短,从传音符里低低地传出来,听不出情绪。 白渺放心了,她收好传音符,直接御剑离开了栖寒峰。 半刻钟后,白渺在山下金玉楼与众人顺利汇合。 她御剑的速度极快,本以为自己肯定是第一个到的,没想到柳韶的速度居然比她还快。 “我就说吧,第一肯定是我的。”柳韶坐在椅子上,手里转着十几根筷子,一脸洋洋得意。 白渺狐疑地看着他:“你别是学了缩地成寸吧?” 柳韶挑了挑眉,没有否认。 白渺顿时睁大眼睛:“你不会真的……” 话未说完,程意和唐真真、明双瑶三人也先后赶到。 “你们到得真快呀。”程意轻笑。 柳韶看着明双瑶,懒洋洋道:“这谁?” 明双瑶捋了下马尾,大咧咧道:“我叫明双瑶,是唐真真的新室友,你呢?” 她居然不认识柳韶。 众人暗暗惊奇。 “她只认得剑尊和白渺啦,你们不用奇怪。”唐真真见怪不怪道,“来来来,先点菜,我们边吃边聊……” 五人许久未吃火锅,颇为怀念。吃饱喝足后,他们开始干正事。 这所谓的正事,也就是逛街。 一行人怀着探究的心理,将整个坊市都转了个遍。好玩的,好吃的,通通研究一番,并站在白渺的角度给予了客观评价,最后甚至还去体验了坊市里最好的推拿按摩。 “我觉得这个倒是很适合剑尊,又舒服又不用花钱,随时都能按一按,不是很好吗?”唐真真提议道。 程意也赞成:“比送东西更有心意。” 柳韶:“这个学起来很麻烦吧?不太实际。” 明双瑶:“不麻烦啊,记得穴位在哪儿就行了。” 白渺觉得他们说得都挺有道理。 于是她询问负责按摩的女子:“姐姐,这个难学吗?” 女子见他们这群少年人长得好看,嘴又甜,便轻笑道:“想要学到精髓当然很难,但若是想偶尔纾解一下疲劳,姐姐现在就能教你们几招。” 白渺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谢谢姐姐!” 在女子的细心教导下,几人像模像样地学了起来。 这一学,就学到了半夜。 直到坊市都没什么人了,一群人才御剑返回扶霄宗。 为了避开巡逻的弟子,他们兵分三路,各走各的。 程意回翠微峰,唐真真和明双瑶一起回弟子苑,白渺和柳韶刚好顺路,两人在栖寒峰下分道扬镳,然后柳韶独自回上清峰,白渺则趁着夜色上了栖寒峰。 深夜的栖寒峰格外寂静。 云雾深重,为了避免被巡逻的弟子发现,白渺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走山路。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抵达山门。 白渺累得不轻。她喘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往前走,不经意一抬头,突然停在了原地。 茫茫夜雾中,一道修长身形若隐若现。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白渺很确定这是谁的身影。 “……师尊?”她低低轻呼。 沈危雪拂袖,夜雾弥散,他的面容随之显现。 清冷疏淡,不悲不喜。 白渺对上他的视线,莫名向后缩了缩。 “渺渺……”他平静开口,“你去哪儿了?” 白渺微一侧眸,看到沈危雪身后的青鸾,心下顿时明了。 看来有人告密。 她暗暗叹气:“我去山下坊市了。” “和谁?” “和真真他们……” “不是和柳韶么?” 青鸾连这个都告诉他了? 白渺立即狠狠瞪了青鸾一眼,接着老老实实解释:“有柳韶,但是除了柳韶,还有别人……”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眼神依旧平静,却不及往日温和。 “白渺。”他轻声叫了她的全名。 作者有话说: 猜猜雪雪的怒火能持续多久 第46章 白渺心跳猛地一滞。 两辈子加起来的经历告诉她,一旦长辈突然叫她的全名,那就是危机来临的征兆。 况且她之前还跟沈危雪说过,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叫法…… 她简直不敢想象他现在有多生气。 她默默站在山门下,眉眼低怯,不敢出声。 “我之前和你说过,外面很危险,最好不要下山。” 沈危雪眼睫低垂,平静地俯视她。 “你还记得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吗?” 白渺弱弱点头:“我记得……” “你既然记得……”沈危雪微微侧头,声音略轻了些,“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他的语气并不重,但却莫名令人胆寒。 白渺吓得不敢说话。 居然用“明知故犯”这么严厉的词……他的语气像是在审讯犯人一样。 她又不是下山去做坏事的,有必要这么凶吗? 沈危雪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心中越发烦闷沉郁。 “回答我。”他说。 白渺张了张嘴,正要开口,突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夜深露重,栖寒峰常年被云雾笼罩,入夜后尤其湿冷。 白渺吸了下鼻子,窘迫地站在夜雾中,鼻尖泛红,眼神飘摇,发丝沾着潮湿的水泽。 沈危雪看着她,半晌,脱下外袍,走到她面前。 白渺下意识后退半步。 沈危雪按住她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不容拒绝地将外袍披到她身上。 她不是第一次穿着他的衣服了。 沈危雪隐约觉得,他的衣服比道袍更适合她。 “师尊……”白渺小声开口。 “先回去再说。” 沈危雪牵起她的手,向竹楼的方向缓步走去。 白渺偷偷打量他的表情。 漆黑夜色中,他侧脸如玉,眉眼安静,平淡得一如往常。 ……不行,猜不透。 白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她骗了他?但严格来说,她那并不算是欺骗吧,她说了去弟子苑找唐真真玩,又没说会一直待在弟子苑,充其量也就是回来得晚了一点,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她已经成年了,而且他是她的师父,又不是她的妈妈。 白渺暗暗腹诽,两人一路无言,不紧不慢地走进竹楼。 竹楼里的温度和外面截然不同,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芬芳,白渺一走进去,便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 沈危雪拉着她走到桌案边,转身坐下,然后抬起眼睫,安静地注视她。 白渺抿了抿唇,表情立即严肃。 这个架势……看来审问还没完。 “刚才的问题……”沈危雪一只手搭在桌案上,指尖一下下地轻敲着,“你还没有回答我。” 白渺艰难地想了想:“什么问题?” 她打了个喷嚏,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要骗我,偷偷和柳韶下山?” 白渺大脑空白了一瞬。 刚才是这个问题吗? 她下意识解释:“不止和柳韶,还有真真和程意……” “你还在骗我。”沈危雪轻声打断。 白渺:“……” 她一向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比较有耐心的人,但现在,她真的很想给这个人来一头槌。 她压住火气:“你凭什么认定我是在骗你?” 沈危雪向竹楼外投去一瞥。 青鸾识相地没有跟进来,正在外面默默装死。 “青鸾看到了。”他低声道。 就知道是青鸾那个告状鬼! 白渺拔毛杀鸟的心都有了。 “它看到你和柳韶同行,一直到栖寒峰下才分开。” 沈危雪慢慢地说:“是这样么?” 看得还挺准。 白渺无法反驳:“那是因为其他人都回去了,刚好我和柳韶顺路而已……” “上清峰和栖寒峰并不顺路。” “对啊,所以他扭头回上清峰了……”白渺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不是,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沈危雪静静地凝视她:“你认为没有意义?” 白渺:“……” 他这个样子真的好吓人。 在他平静无澜的目光下,白渺下意识缩了缩,气势也弱了下来。 “可我真的没有骗你……” 她的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少女纤细的身体蜷缩在宽大的外袍里,看起来更显瘦弱,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沈危雪移开视线,手指不自觉地按住桌角。 “山下随时都会有魔出现,你知道这一点么?” “……我知道。”白渺点了点头,眼神怯弱而乖巧,“您之前和我说过。” 沈危雪闭阖双眼,不去看她。 “那为什么不听话?”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下山的。”白渺认真回答,“我们人多,我以为很安全……” “你以为?”沈危雪轻轻重复。 “……” 白渺默默咽了下口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她现在可以确定,刚才那句话绝对说错了。 竹楼内一片寂静,烛火微弱地跳动着,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危雪慢慢抬起眼睫,眼眸浅而剔透,像经久不化的浮冰。 “渺渺……”他的声音很轻,“你知道我会担心吗?” 白渺试图辩解:“我走之前传音给你了……” “你说的,是去弟子苑,不是下山。” 沈危雪认真地盯着她:“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白渺自知理亏:“……我知道。” 沈危雪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想要狠狠地训斥她,但她太无辜了,令他不忍说出更严厉的话。 他只是……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要骗他呢? 是因为他让她放下柳韶? 还是因为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隔阂? 沈危雪慢慢垂下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师尊?”白渺小心翼翼地看他。 许久,沈危雪轻声开口。 “去阁楼吧。” “……什么?”白渺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需要好好反省。”沈危雪的语气很平静,“在你想清楚之前,暂时不要出来了。” 白渺愣住了。 这、这是让她闭门思过的意思? 就因为下山的事情?而且他还不肯听她解释? 她感到匪夷所思。 她下山明明是为了他……结果还要被他关禁闭?! 白渺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她甚至开始后悔。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今晚就不该回来。 她完全可以和真真她们一起回弟子苑,这样就算师尊问她,她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自己今晚在弟子苑留宿…… 白渺越想越气,像被浇了盆冷水似的,连带着心也冷了下来。 “好。”她说,“我去反省。” 沈危雪微微抬眸看她。 她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不像刚才那样害怕、焦急、犹豫,反而透着一丝心灰意冷。 沈危雪感受到一些陌生的情绪在涌动。 他隐约有些不安,也有些后悔。 白渺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垂下眼睛,抿了抿唇,转身便要上楼。 一只温凉的手突然拉住了她。 她脚步一顿,顺着这只手往上看。 是沈危雪。 他注视着她,瞳孔中倒映出她努力保持平静的面孔。 白渺与他无声对视,倔强地不肯出声。 沈危雪微微叹息。 “……是我的错。”他低声道,“我不应该这么严厉地指责你……” 白渺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 一瞬间,伤心、难过、委屈……所有脆弱的情绪像决堤般从她的心底喷涌出来。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她执拗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 沈危雪轻声安慰她,牵着她的手,慢慢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她睫毛扇动得很快,眼睛里湿漉漉的,泛着晶莹的水光,看上去快哭了。 这是沈危雪第一次这么严苛地对待她,她既害怕又委屈,努力得想要保持镇定,却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是我不好。”沈危雪抬起手,轻轻擦拭她的眼角,语气充满怜惜,“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对你了,好么?” 白渺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眶微微泛红。 沈危雪好笑道:“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你都不问问我下山做了什么……”白渺低低道。 沈危雪:“我不太想知道。” 白渺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沈危雪轻叹,“你去做了什么?” 白渺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成果说出来了。 她先平稳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抬起双手,小心翼翼地搭上沈危雪的肩膀。 沈危雪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 “我去学了按摩。”白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学了一点,手法还不太熟练,但是可以先试试……” 沈危雪茫然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学这个?” 白渺认真道:“因为想感谢您。” “……感谢我?” “嗯。”白渺点了点头,“师尊最近为我做了很多,我也想为师尊做点什么。但我能做的很有限,所以只能想出这个法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沈危雪正在温柔地凝视她。 他的眼睛在烛光下泛起涟漪,清澈干净,比春日的水波还要轻柔。 “是为了我?”他柔声问。 白渺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是。” 沈危雪细致地看着她,指尖停留在她的脸上,轻而缓慢地抚摸。 白渺能够感觉到他的指腹划过自己的肌肤,像微凉的羽毛,轻柔,细腻,却又莫名灼热。 “你该早点告诉我的。”他轻轻道。 “你又不让我说。”白渺扁了扁嘴,“而且,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结果差点变成一个惊吓,而且吓得还是她。 “是我错怪你了。” 沈危雪轻抚着白渺的脸,将她拉得更近些。 “以后想下山的话……可以提前告诉我。” 他可以安排一些修为较高的弟子保护她,或是提前为她准备好防身的法器、护身符。 然而白渺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她惊喜道:“你要陪我一起吗?” 沈危雪一怔:“……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其实雪雪就是嫉妒,他自己意识不到罢了 看到有评论觉得男主有病,不喜欢,这个我必须得澄清一下,我在第4章作话就明确说过他会慢慢失控,病而不自知,没有印象的朋友可以回去查看一下,不好这口的真的建议及时止步哈,我前面已经排过雷了。 第47章 白渺觉得和沈危雪一起去坊市应该会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她还从没有见过他逛街的样子,甚至想象不出他会在逛街的时候做什么。 虽然他们曾经一起逛过鬼市……但那应该算不上是正常的经历。 他会吃火锅吗?会点很辣的锅底吗?会被辣得满脸通红吗? 白渺对这一切充满好奇。 “怎么了?”沈危雪见她出神,抬手将她的发丝拨到耳后。 “没什么。”白渺立即回神,她双手按在沈危雪的肩膀上,一脸跃跃欲试地说,“师尊,要试试我的手艺吗?” 她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活力,一点都不生气了,刚才的委屈与难过也一扫而空。 沈危雪看着她,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庆幸。愧疚。不安。怜惜。 有点……复杂。 “太晚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摸摸白渺的头发,轻声道,“去睡吧。” “哎?”白渺大为遗憾,“真的不试试吗?我还不困呢!” 她现在还能记得那个姐姐教的力度和手法,一觉睡醒可能就没有现在这么精准了。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和师尊的距离拉近了一点。 现在提出要求的话,他应该不会拒绝。 然而沈危雪却不为所动。 “去睡觉吧。”他温和地看着她,“以后会有机会的。” 白渺暗暗叹气。 看来师尊并不喜欢按摩。 不过,他说得也对。 她才刚搬来栖寒峰,他们以后的机会还很多。 急不得。 白渺没有再坚持:“好吧……那我回去睡觉了。” “嗯。”沈危雪帮她理了理外袍,动作像往常一样温柔细心。 理好外袍后,白渺向他摆摆手,道了声“师尊晚安”便离开了竹楼。 沈危雪注视着她离开,半晌,收回视线。 竹楼里寂静无声,只有幽微的烛火在不安跳动。 他抬起手,慢慢捂住眼睛。 他今晚……非常不理智。 他很少这样。 没来由地愤怒、生气、不可理喻。 他甚至差点吓到她。 沈危雪捂着眼睛,胸膛缓缓起伏。 许久,他放下手,神色完全平静下来。 再也没有下次了。 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白渺走出竹楼没多远,就看到青鸾正在树下来回踱步。 青鸾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即停止踱步,张开翅膀,迅速进入备战状态。 这个可恶的告密者。 白渺想要杀鸟的心思又上来了。 她很想把青鸾抓起来暴揍一顿,但她知道,青鸾的警惕性很强,进攻性也很强,想要打赢它,必须使用一点小策略。 于是她冷哼一声,装作不屑的样子,对着青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便一脸嫌恶地走开了。 青鸾一直紧盯着她,眼睛雪亮,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放松地放下翅膀。 它来到溪边,正要低头喝水,身后突然传来破空之声。 突然,几根藤蔓从四面八方袭来,青鸾反应不及,瞬间被藤蔓裹成了大粽子。 “喳喳!喳——!” 青鸾立即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刚叫了没几声,又一根藤蔓飞过来,将它的尖喙缠得严严实实。 “哼哼,再叫啊,刚才不是挺能叫的吗?” 白渺一脸狞笑地走过来,青鸾一见她靠近,又开始奋力挣扎。 “看来你是不懂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啊。”白渺拍拍青鸾的屁股,一副反派嘴脸,“上次就是被我这么暗算的,这次怎么又中招了呢?” 青鸾的眼神很屈辱。 “必须得给你点教训了。”白渺恶狠狠道,“说吧,尾巴毛还是头顶毛,你自己挑!” 青鸾瞬间惊恐地睁大眼睛。 她这是要拔它的毛! 它立即奋力挣扎起来。 白渺点点头:“懂了,尾巴毛是吧?行,看我的。” 说着,她摸到青鸾色彩绚丽的尾翎上,凝视两秒,突然猛地一拔—— 青鸾:“嗷!” 它发出了一点也不像鸟的惨叫。 “不错,收藏了。”白渺举着这根漂亮的翎羽,威胁道,“以后再敢告状,拔的就不是一根,而是一撮了。” “听懂没?” 青鸾连忙点头,眼神无比诚恳。 白渺这才满意。 她踩到眠霜剑上,先是御剑飞到空中,然后才解除术法。 藤蔓慢慢松开,青鸾终于得到解放。它抖抖羽毛,气势汹汹地望向夜空,然而白渺早就跑远了。 “喳喳——!” 次日,白渺被传音符吵醒了。 唐真真的声音从传音符里无比清晰地传出来,一声比一声洪亮,堪比她小时候买过的小喇叭。 白渺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将放在枕头边的传音符举到耳边。 “……喂?” “白渺,别睡了,快来求知堂!” 白渺还没醒:“帮我签下到……谢谢。” “什么签下到,你是不是睡傻啦?” 白渺抓了下头发:“到底什么事?” “快来快来!有大事宣布!”唐真真催促道,“柳韶和程意都在这儿呢,我已经给你留位置了,你现在立刻就来!” 说完,她便切断了传音。 白渺:“……” 她头晕脑胀地从床上坐起来。 虽然昨晚是她在洞府睡觉的第一晚,但她睡得其实并不好。 她没有认床的毛病,但她昨晚却辗转反侧,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之所以没睡好,可能是因为——少了什么。 阁楼里的那盆花。 那盆花的香味很助眠,她这些日子都是闻着花香入睡的,如今突然没有了,反而有些不习惯。 也许应该把那盆花也搬过来。 但这之前……她得先去求知堂。 白渺起床洗漱,穿好衣服,去竹楼找沈危雪。 她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感觉还有点羞耻。 好在沈危雪神色如常,在他的影响下,她也很快恢复了平常心。 “师尊,求知堂好像正在宣布什么事情,我得过去一趟。”她说。 青鸾正在低头吃果子,一看见她进来,吓得立刻躲到花架后面。 不错,看来昨天的威慑起效果了。 沈危雪微讶:“现在就去?” 白渺点头:“嗯,别人都到了。” 沈危雪微微沉吟:“你等一下。” 说完,他起身走到橱架后面。 很快,他提着一个食盒走了出来。 “把这个带上。”他温声道,“里面是你的早饭。” 白渺有些犹豫地接过食盒。 她昨天才刚和他吵完架,虽然已经迅速和好了,但他居然能毫无芥蒂地继续像以往一样为她做早饭…… 是真的只把她当小孩子吧? 她心情复杂地收起食盒,道:“……谢谢师尊。” 沈危雪关切地看着她:“中午回来吗?” 白渺:“说不准……” 毕竟大家都在,如果聊得时间够久,可能顺便就在膳堂解决了。 “好。”沈危雪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温和地看着白渺,眉眼平静而低柔。 “不回来的话……记得给我传音。” 白渺眨了眨眼睛。 他突然又变回了之前那种无限包容的状态。 仿佛她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他像被包裹在一个透明的茧里,而她是那个试图将茧戳破的人。 “我知道了。”白渺行了一礼,走出竹楼。 青鸾从花架后走出来,抬头望向沈危雪。 沈危雪淡淡一笑:“满意了?” 青鸾不敢看他,再次低下脑袋。 白渺赶到求知堂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她看到唐真真几人坐在最后一排,便从后门偷偷溜了进去。 唐真真早就发现她了,一直在冲她招手。 白渺轻手轻脚地溜到她身旁坐下,周围其他弟子都在认真听讲,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从后门进来了。 站在最前面的授课长老倒是看见了,但他知道这是剑尊的弟子,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刚才的讲话。 “这次交流会的主要目的是为日后共同抵御魔道做准备,所以除了我们扶霄宗,还会有嶦琼宫和青要谷一同参与。” “嶦琼宫和青要谷会各派百余人过来交流切磋,我们作为东道主,一定要注意言行,要记住,你们每个人都代表了宗门的脸面,绝对不能给宗门丢脸,明白了吗?” “明白!” 弟子们回应得很响亮。 白渺能明显感觉到这些人比平时更亢奋。 下课后,这种高涨的气氛就更明显了。周围的男弟子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大多神情兴奋,一副中彩票的样子。 白渺奇怪道:“这些人是不是太激动了点?” 不就是一个交流活动,连四大门派都没聚齐,至于么? 唐真真撇了撇嘴:“他们激动是因为那个啦。” 白渺:“什么?” 柳韶从唐真真身后探出头:“当然是因为第一美人叶翦桐啊。” 叶翦桐…… 白渺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很深。 之前那本同人话本的女主角就是叶翦桐。拜这个万恶的话本所赐,她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打寒颤。 “她也会来?” 程意轻声细语:“毕竟是嶦琼宫主,肯定会来露个脸。” “而且嶦琼宫全是女弟子……”唐真真不屑道,“这些人不兴奋才怪呢。” 原来是这样。 这么一解释,白渺就理解了。 虽然扶霄宗的男女比例并不算夸张,但男弟子总体还是比女弟子多出不少。原本她还纳闷,修真界的女人都跑哪去了,现在看来,大部分应该都在嶦琼宫那里。 不过,修真界第一美人啊…… 白渺奇怪地看向柳韶:“你怎么不兴奋?” 柳韶挑了下眉:“有什么好兴奋的,她们的功法我又学不了。” 白渺:“……” 唐真真狐疑道:“你不想看第一美人?” “想啊。”柳韶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道,“但是第一美人又不能当饭吃,看一眼也就够了……” 程意细声道:“你没听过‘秀色可餐’吗?” “什么餐?”柳韶似笑非笑,“火锅那样的么?” 白渺:“……” 柳韶这辈子应该很难找到对象了。 “等第一美人来了,你们一定要叫我。”白渺的神色坦荡而期待,“我不像柳韶,我想看美人,我喜欢美人。” 众人闻言,顿时向她投来古怪的目光。 白渺不解:“怎么了?” “渺啊……”唐真真一脸认真道,“你身边已经有那么一个大美人了,还想什么呢?” 白渺茫然道:“什么美人?谁?” 唐真真:“当然是剑尊啊!” 白渺一愣,脱口而出:“那可是我师尊!” “对啊,我又没说他不是你师尊。”唐真真奇怪地看着她,“我的意思是,你天天对着剑尊,应该已经对美人免疫了吧……” 白渺无话可说。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还以为自己的司马昭之心已经人尽皆知了呢。 “师尊长得是好看,但人家叶宫主毕竟是公认的第一美人,肯定还是不一样的吧?”白渺清了清嗓子,“而且总对着同一张脸,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是会腻的……” “是这样吗?”唐真真半信半疑。 “是。”白渺坚定点头。 怎么可能。 师尊那张脸会有人看腻吗? 至少她不会。 “反正再过两天他们就来了,到时候我们就能看看这位第一美人究竟长什么样啦。”唐真真边说边摸了摸肚子,“唉,我早上没来得及吃饭就赶过来了,现在肚子好饿啊。” 一提到吃饭,白渺顿时想起沈危雪给她的食盒。 “我这有吃的!” 她打开芥子囊,从里面提出食盒。 唐真真见状,眼睛一亮,立马急不可耐地揭开盒盖。 里面摆了一碗小米粥,一盘开胃小菜,还有一碟点心。 唐真真惊呆了:“这你做的?” 白渺:“不是……” 柳韶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哇,好吃。” 程意:“真的么,我也尝尝……” 三人吃了点心纷纷赞不绝口,看向白渺的目光也变得好奇起来。 “你上哪儿买的这么好吃的点心?比妙芳斋的还好吃啊。” 白渺坦言道:“是师尊做的……” “剑尊?!” 这下连柳韶都震惊了。 “剑尊还会做这些?”唐真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对……他一大早还给你做点心?!” 白渺默默点头,没有多说。 再说下去,就显得像是在炫耀了。 虽然她心里确实挺美。 还有谁家师父会亲自做饭给徒弟吃么? 整个扶霄宗,剑尊应该是独一位了吧。 “我说呢,怪不得你搬去栖寒峰就不想回来了……”唐真真一边吃点心,一边啧啧羡慕,“剑尊亲自做饭给你吃,咱掌门也没这待遇吧?” 柳韶笑道:“掌门连这碗小米粥都喝不到。” 白渺:“……” 她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脑海中突然又想起小助手的声音。 【宿主,你该开启下一个主线任务了。】 又催了。 白渺面无表情地端起小米粥。 其实昨晚她睡不着觉的时候,这厮就出来催过一次,当时她正烦躁地在床上疯狂打滚,就没有搭理它。 没想到它还挺持之以恒。 就冲它这精神,白渺已经开始怀念曾经的系统本统了。 “没看过我刚跟师尊和好吗?”她一边低头喝粥,一边在心里没好气道,“就不能往后缓缓?” 【不能。】小助手语气冰冷,【这个任务至关重要,是主线剧情的重要转折点,必须如期完成。】 重要转折点? 白渺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 “什么任务?” 【霸王硬上弓。】 “噗——”白渺一口粥喷了出来。 唐真真:“……” “白渺……”她抹了把脸上的白粥,麻木道,“你是想让我也尝尝这粥的味道吗?” 柳韶:“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意也没忍住,掩唇偷笑。 白渺:“……对不住。” 她连忙用净尘诀帮唐真真洗干净脸,同时在心里质问小助手。 “霸王硬上弓?”她难以置信,“这么快就霸王硬上弓?你不觉得有点仓促了吗?” 【是你的进度太慢了。按照原剧情,这个时期的男主已经喜欢上女主了,只是碍于礼法道德才一直隐忍克制,只有女主主动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他们的感情才能实现质的飞跃。】 白渺:“……” 怎么感觉她好像被讽刺了呢? 原女主和男主在这个时期已经进入到互相喜欢的状态,而她努力了这么久,和师尊的关系却仍然停留在原地。 是讽刺吧?这绝对是讽刺吧? “可是我和师尊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 【所以才更要霸王硬上弓。】小助手平静分析,【让他明白你的心意,从而对你产生男女之情。】 【只有这样,剧情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白渺无语凝噎。 真失败啊。人家原主是顺其自然地表明心意,她是强行用这招让师尊对她产生感觉…… 【不过男主也不一定对你没有感觉。】 小助手破天荒地安慰道:【原剧情中的男主在此之前对女主的态度也很冷淡。】 白渺很想反驳。 师尊对她可不冷淡啊。 非但不冷淡,还像春风一样温暖,比爹妈还要慈爱…… “你觉得一个平时像妈妈一样亲切和蔼的长辈,会因为被我强行推倒而对我产生男女之情吗?”白渺不抱希望地问。 【呃……】小助手停顿半秒,【试试呗。】 白渺:“……” 第48章 白渺沉默片刻。 “请问,你知道什么叫霸王硬上弓吗?” 【当然。】 小助手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霸王硬上弓指一方强迫另一方发生性行为,是一种极其不道德的行为。】 “哦……”白渺说,“你也知道这是不道德的行为啊。” “那你知道我师尊是什么人吗?” 【剧本里的男主,扶霄宗最强修士,当世唯一的剑尊。】 “嗯,很准确。”白渺继续问,“那你再说说,我是什么人?” 【剧本里的女主,扶霄宗弟子之一,修为尚未突破筑基。】 对她的定位倒是非常清晰。 白渺平静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修为尚未突破筑基的我,要如何才能强迫当世唯一的剑尊,让他和我发生性行为?” 小助手冰冷道:【这就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了。】 白渺:“……” 说不通,和这玩意说不通。再说下去她能把自己脑子打烂。 白渺深吸一口气:“这次有时限吗?” 【五天。你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准备。】 充足个鬼啊! “滚吧。” 白渺狠狠扔下这一句,便结束了和小助手的对话。 唐真真见她眼神凶狠,正在拿点心的手顿时一哆嗦:“白渺,我才吃第二块……” 她这么一说,白渺才注意到碟子里的点心居然已经不剩多少了。 程意在一旁作证:“真真说得没错,她吃得还没我多呢。” 唐真真连连点头,立即指向柳韶:“他吃得最多!一大半都进他肚子了!” 柳韶无辜地耸了耸肩:“本来也没多少啊。” 这群好吃鬼。 白渺无奈道:“你们想吃就吃吧,我又没说不让你们吃。” “只是……” 三人同时看向她。 “只是?” 白渺话锋一转:“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柳韶看到她的表情,顿时挑了下眉,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向后靠去。 “什么问题?”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白渺顿了顿,“我就是有点好奇,如果你们被人霸王硬上弓了,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唐真真一脸惊恐:“这是什么问题?” 白渺:“随便问问嘛。” 程意沉吟道:“霸王硬上弓啊……” 柳韶:“男的还是女的?” 白渺看了他一眼:“对你来说当然是女的。” 柳韶不假思索:“那当然是推开啊。” 白渺:“就只是推开?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柳韶摸摸下巴:“什么是多余的事情?把对方按在地上打算吗?” 白渺:“……” 她决定再加一个条件:“如果对方是你很熟悉的人呢?” “有多熟悉?” “呃……”白渺看了看程意和唐真真,“就像我们这样的?关系很好,平时朝夕相处……” 唐真真一听到这话,立即和程意交换了个眼神,一脸“我懂了”的微妙表情。 “你们这样的?”柳韶一边打量她们,一边认真考虑起来,“那就要分情况应对了啊。” 白渺:“……” 你是打算写论文吗? 唐真真挤眉弄眼:“怎么?还要区别对待呀?” “那是当然啊。”柳韶理所当然道,“像你这样的,根本没机会近我的身,我一只手能打十个。” 唐真真:“……” “如果对方是白渺,那我可能会和她过上几招,虽然最后肯定还是我赢啦。” “至于程意嘛……”柳韶露出有些凝重的表情,“她可能会提前下药,所以我大概率会中招。” 程意柔柔一笑:“猜得很准。” 真正的食物链顶端出现了! 白渺瞬间将注意力转移到程意身上:“意姐姐,如果被推倒的人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我啊……”程意细声道,“我应该会当场毒晕对方,将他的下半身切断,然后把他倒吊在树上,耐心地等他醒来吧。” 她说得比较委婉,但大家都听懂了。 柳韶默默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一声不吭。 唐真真忍不住感慨:“这招可以的……” 白渺已经不敢评价了。 连程意这么好脾气的人都会这样,她简直不敢想沈危雪到时候会做出什么反应。 肯定不会是关禁闭这么简单了,说不定会当场一剑劈了她。 完了完了,她这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白渺越想越恐惧,已经在考虑到时候要怎么下跪求饶才好了。 或者,直接下药…… 【不可以下药。】小助手的声音突然出现。 白渺:“……” “神经病啊!”她不服道,“都霸王硬上弓了,凭什么不能下药?” 【因为一旦下药,过程就不对了。】 【女主强迫男主,男主反客为主,重要的是这个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男主必须是意识清醒的,一旦下药,剧情就会发生无法挽回的脱轨。】 它分析得头头是道,白渺听得不以为然。 说得好像现在的剧情就没脱轨一样…… “白渺,好好的,你问这个问题干嘛呀?”唐真真贼兮兮的语气将白渺拉回神,“是不是……哎嘿嘿……” 她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偷瞄柳韶,一副我们都懂的暧昧表情。 粉头又开始了。 白渺无奈道:“没什么,只是我昨晚刚好做了一个这样的梦,所以就顺便问问而已。” 唐真真一脸八卦:“哦?那你这个梦的另一个主角是谁呀……” 白渺:“是你。” 唐真真:“……” 程意掩唇:“这可真是……” 柳韶狂拍大腿:“哈哈哈哈哈哈!” 唐真真一副吞了苍蝇的样子,白渺趁机问她:“我突然想看话本了,你那有包含霸王硬上弓情节的话本吗?” 唐真真郁闷道:“有是有,但我那都是珍藏,现在门内严查,你可得小心点啊。” “放心吧。”白渺拍拍她的肩膀。 中午,她果然和三人一起在膳堂用完了午饭。 午饭后,她跟着唐真真回了一趟弟子苑。唐真真在这方面的记忆还是很好的,很快便从她的珍藏话本中找出符合白渺要求的几本,千叮咛万嘱咐,最后将这些话本交给了白渺。 白渺带着话本回到栖寒峰。 沈危雪正在溪边喂锦鲤,青鸾立在旁边看着,气氛祥和而宁静。 白渺一看到他,就开始心虚了。 “回来了?” 沈危雪闻声抬眸,像平时一样,对她温和浅笑。 白渺不敢想象自己要在五天内强行推倒他。 各种意义上的……艰难。 “……嗯。”白渺下意识避开视线。 沈危雪平和地看着她:“求知堂说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宗里最近要举行一个交流活动。”白渺老老实实道,“说是到时候嶦琼宫和青要谷的人都会来,让我们注意一下言行,别给宗门丢脸。” “原来是这件事。” 沈危雪并不惊讶,显然早就已经知晓了这个安排。 “对啊,听说嶦琼宫主叶翦桐也会来,她可是公认的修真界第一美人……” 白渺话未说完,忽然突兀地停了下来。 要死了,她怎么又提起这个名字了! “怎么了?”沈危雪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尴尬。 看师尊这个反应,想必已经将同人话本的事忘记了。 好,那她也不能露怯。 白渺故作淡定:“没什么,就是我还挺期待的。” “期待什么?”沈危雪眨了下眼睛,“叶翦桐么?” 白渺点头:“对呀,毕竟是第一美人,长得一定很惊艳吧?” 沈危雪想了想:“但你不是已经见过了么?” 白渺有点懵。 她见过叶翦桐了? 什么时候?在哪里?她怎么不知道? 沈危雪见她一脸懵懂,轻声提醒:“那册话本。” 白渺:“……”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被师尊戏弄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话本里都是假的!” 她窘迫地丢下这句,扭头便跑了。 沈危雪看着她跑远,眉眼微弯,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直到对上青鸾直勾勾的视线,他的表情才逐渐平淡下来。 “不用这么盯着我。”他声音极淡。 青鸾立即低头找虫子。 白渺回到洞府后,心脏还在怦怦跳。 她知道沈危雪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性格,偶尔也会出其不意地调侃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但她这次居然有点紧张。 是因为那个离谱的主线任务吗?她现在只要一看到师尊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想到对方只是将她当作小孩子对待,会担心她的安危,会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而她却在暗戳戳打他的主意,甚至还打算将他强行推倒…… “我可真是个烂人啊。”白渺发自内心地感慨。 小助手:【为什么要这么想?这只是一个任务而已。】 “对你来说只是个任务,但是对我来说……” 白渺欲言又止。 【你不愿意?】 “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白渺试图解释,“我会有负罪感。” 【为什么会有负罪感?】 “因为,师尊对我很好……” 【正是因为对你好,所以你才有机会。】小助手冰冷地说,【你不应该犹豫。】 白渺没有再说话了。 她躺到床上,看着垂挂在窗外的紫藤萝,心情十分复杂。 也许小助手说得对,这是个完成任务的好机会,她不应该考虑太多。 她只是一个无情的走剧情机器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更何况,她也并不抗拒这个任务。 她只是忍不住想,如果师尊有喜欢的人,那她对他做了这种事,会不会被他厌恶呢…… 【你有点患得患失了。】小助手插嘴道,【你需要调整好心态,像我一样平静。】 “废话。”白渺讥讽道,“要去推倒师尊的人又不是你。” 【我只是系统留下的监督程序,不能帮你完成任务。】 “你可以闭嘴了。” 白渺从芥子囊中取出那几册话本,开始一目十行,迅速筛选出有关霸王硬上弓的剧情。 她需要参考,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里完全没底。 两个小时后,她终于翻完了唐真真借给她的话本。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小助手问道。 白渺合上话本,深深叹了口气。 “收获就是,我绝对会失败。” 小助手不理解。 【为什么?】 “因为话本里强迫的那一方要么是实力碾压,要么是技术很好……”白渺越说越丧气,“而我这两样都没有。” 【你还有勇气。】 白渺:“……” 她已经开始绝望了。 【你要看原剧情吗?】 “看看吧……”白渺麻木道,“我需要一点成功案例做激励。” 【好的。】 小助手话音刚落,一段描述出现在白渺的脑海里。 【她喝了很多酒。每喝一口,她心中的苦涩便加深一分。她不明白,为什么师尊总是对她那么冷淡,为什么总是疏远她,为什么总是将她的心意拒之门外? 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至今为止,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他的称赞,为了让他看到自己。 为什么会这么难?就因为他是剑尊,而她是他的徒弟吗? 禁忌,不伦……她已经受够这些了。她喜欢师尊,她想让师尊也喜欢上她,仅此而已。 她放下酒坛,醉醺醺地站起来,走出洞府。 外面一片漆黑,夜色寂静,只有师尊的住处还透着微弱的亮光。 她踉踉跄跄,神色迷醉地闯了进去。 男人已经和衣而卧,看到她闯进去,顿时蹙眉:“你怎么进来了?” “师尊……”她眼神朦胧,一把捧起他的脸,“你知道吗?我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 男人的眉头越皱越深:“什么秘密?” “我的秘密就是……”她捧着他的脸,越凑越近,“我喜欢你……” 她醉意朦胧地凑上去,迷乱而坚定地吻上他的唇。 男人的瞳孔瞬间放大,与此同时,一直压抑的感情也随之崩溃。 看着面前这个双颊酡红的少女,他眼底晦暗,情难自抑,突然捆紧她的腰肢,狠狠吻了回去……】 剧情到这里戛然而止,小助手停下询问白渺。 【还要继续往下看吗?】 “不用了。”白渺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这段剧情里的男人真的是她的师尊吗?她的师尊也会有这么“激情”的一面? 感觉比看同人话本还要糟心。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所以原主之所以敢主动出击,是因为当时她喝了很多酒?” 【很多很多。】 白渺:“嗯……” 所以酒才是这次任务的关键。 【你需要喝酒吗?】 “我想我需要……”白渺揉了揉眉心。 她很紧张,非常紧张。 她需要喝酒壮胆,也需要一些酒精来麻痹自己。 否则她真的很难完成这个任务。 【不要想得太复杂。】小助手说,【你只需要开头主动一下,后面直接躺着享受就行了。】 白渺:“……我谢谢你。” 总而言之,她需要酒。 但她没有酒。 她没有喝酒的习惯,扶霄宗也不会提供酒给他们。坊市倒是可以买到各种各种的酒,但最近没有休沐,沈危雪也不会同意她下山,所以这个方法也不可行。 师尊那儿倒是有酒。 别的不说,就说上次拿出来的青梅酒,度数就不低,才两三杯下肚,就把她给喝迷糊了。 不过她上次喝完酒都那样了,这次再要,师尊还会允许她喝吗? 白渺不确定。 到了晚上,她照例去竹楼吃晚饭。 沈危雪和往常一样,撑着头,安静而平和地注视她。 看人吃饭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但他好像从来不这么觉得。 白渺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师尊……” 沈危雪:“嗯?” 白渺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 “师尊,上次的酒……你还有吗?” “有是有……”沈危雪微讶,“你现在要喝么?” 当然不是现在。 白渺说出提前准备好的借口:“我想跟您要一坛,带回去慢慢喝。” 沈危雪眨了下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他似乎在考虑这句话的真实性。 白渺又开始心虚了。 第49章 白渺垂下眼睛,下意识避开与他对视。 沈危雪眼神认真:“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白渺连忙解释,“我只是想每天睡前喝一点点,不会多喝的。” 沈危雪微微蹙眉:“是最近没睡好么?” 哎呀。 白渺恨不得撤回刚才那句话。 怎么还越说越糟了? “没有,我睡得挺好的……”白渺摸了摸鼻子,“就是有点馋,上次喝完一直心心念念的,所以……” 她表现得很有说服力。原本就心虚,刚好配上这个理由,看上去倒真像是馋他的酒一样。 沈危雪的眉眼随之舒展。 “没事就好。” 白渺:“那,您的酒……” “会给你的。”沈危雪浅笑,“一坛够吗?” “够了!”白渺闻言,立即惊喜道,“谢谢师尊!” 沈危雪笑了笑,拂袖起身,从橱架后拿出一个酒坛,轻放到桌案上。 白渺眼睛一亮,立即伸手去接。沈危雪见状,抬起一只手轻轻按住坛身。 白渺抬头:“师尊?” 沈危雪平和地注视她:“喝酒可以,但得先答应我三个条件。” 哇,要求还挺多…… 白渺眼神诚恳:“您请说。” “一,不能在栖寒峰以外的地方喝。” 白渺连连点头:“没问题。” “二,一次不能超过两杯。” 那得看是多大的杯子了。 白渺继续点头:“没问题。” “三……”沈危雪顿了顿,改口道,“罢了,就这样吧。” 他原本设想的第三个条件是“喝过酒不能离开栖寒峰”。 但他略一思索,觉得要求太多或许会显得自己过于严苛,渺渺听了,只怕会不高兴。 他不想破坏少女此刻的好心情。 “好耶,谢谢师尊!” 白渺高高兴兴地将酒坛收进芥子囊,然后拿起筷子,继续埋头吃饭。 沈危雪见她心满意足,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晚饭后,白渺回到洞府,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忘了跟师尊要阁楼里的那盆花了。 【还要回去拿吗?】小助手问道。 “还是不了……”白渺摇摇头,“刚要了坛酒,又去要花,感觉像在薅师尊的羊毛一样。” 【放心,他的羊毛很多,你薅不过来。】 白渺:“……” 这小助手说话怎么越来越损了。 【近墨者黑。】 白渺:“请你闭嘴。” 她拿出酒坛,郑重地放到案上,周围摆一圈瓜子果蔬供奉起来。 【你是不是魔怔了。】 白渺:“闭嘴。” 次日,白渺于清晨起床。 她一晚上都没睡着,满脑子都是作战计划。 她开始庆幸系统给她的期限只有五天了,否则她迟早会因为通宵而猝死。 【你还有四天时间。】小助手提醒她。 “我知道。”白渺拿起眠霜,走出洞府。 小助手以为她是打算主动出击了,没想到她最后只是跑到紫藤树下,闭上眼睛,开始静心打坐。 【你在干嘛?】 白渺闭着眼睛:“打坐,看不懂吗?” 小助手不理解:【为什么要打坐?】 “当然是为了提升修为啊。”白渺振振有词,“要是师尊气到打我,我怎么办?等着你来救我吗?当然是趁现在努力修炼,临时抱一下佛脚,到时候能撑一点是一点。” 【……】 这个人的脑回路,属实不是他这种正常程序能理解的。 白渺一打坐便打坐了三天。 这三天,除了吃饭睡觉,她几乎没做其他事。沈危雪见她如此勤奋,也很欣慰,每天下午还为她多准备一份茶点送过去。 这让白渺的负罪感更重了。 直到第三天傍晚,山上开始下雨。 雨势太大,白渺不能再出去打坐,只好早早回竹楼吃饭。 饭桌上。 小助手又开始催促。 【宿主,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你最好不要再拖了,把任务留到最后一天,压力会很大的。】 白渺:“我现在压力也很大。” 不用小助手催促,她原本也打算将赴死的时刻定为今晚。 倒不是因为期限快到了,而是因为今天下雨了。 沈危雪有个习惯,就是喜欢睡前出去转转。有时候能在外面待上一夜不睡觉,毕竟他修为太高,睡眠对他来说早已不是必需品。 白渺很怕自己精心准备,万事妥当,结果冲进竹楼扑了个空。 但是遇到下雨天的话……或许师尊会乖乖待在屋里。 她默默吃完晚饭,起身帮沈危雪收拾碗筷。收拾完也不走,继续跟在沈危雪身后,从花架跟到窗边,亦步亦趋,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沈危雪好笑地停下看她:“怎么了?” 白渺无意识地捏紧衣摆,抿了抿唇。 她现在很紧张。 “师尊,那个……”她慢慢开口,语气犹豫,“你晚上会出去吗?” 沈危雪看了一眼窗外:“外面下雨了。” 哦…… 白渺:“那就是不会出去了?” 沈危雪垂眸,仔细端详她。 “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白渺立即摇头,“我也觉得下雨天出去不太好……” 她的状态明显有点反常,说话也心不在焉的。 沈危雪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温度正常,应该不是受凉。 白渺被他的指尖轻触一下,下意识往后一缩。 缩完她才发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 看来她确实是太紧张了。不行,她得回去喝点酒压压惊。 “我没事,师尊不用担心。”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强调,“倒是您,晚上总是不睡觉,出去乱跑……今天下雨,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沈危雪低眸看她。 以他的修为,即使漫步在暴雨中,也不会被淋湿,更不会受凉。 若是旁人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最多一笑置之,却不会放在心上。 但对方是白渺。 她这样认真叮嘱的模样实在可爱。 “……好。”沈危雪伸出手,摸了摸白渺的头发,“不出去。” 白渺可算是放心了。 “那我先回去了,师尊你也早点睡。” 她点点头,端正地行了一礼,走出竹楼。 青鸾正在外面低空飞行,一看见她,立即停到一棵很高的树杈上。 白渺突然想起来,这家伙很可能会坏事。 看来也得提前把它安排好才行。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青鸾一眼,青鸾对上她的视线,旋即张开翅膀,进入备战状态。 然而白渺却撑开伞,转身走了。 青鸾:“喳?” 白渺回到洞府没多久,天色便完全黑了下来。 她坐在窗边,一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边郑重地往杯子里倒酒。 小助手又出来提醒她。 【宿主,可以上了。】 白渺:“……我才刚开始喝。” 【这只是一种辅助手段,不是必要过程。宿主,不要试图用这种方法来拖延时间,更不要本末倒置,忘记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白渺:“……” 这玩意还真是一针见血得让人无话可说。 她平静道:“答应我,等我进了竹楼,你就闭嘴,好吗?” 【放心,我会自动消失的。】 那就好。 白渺继续慢慢吞吞喝酒。大概四五杯下去后,她觉得差不多了。 不能喝太多,会彻底失去理智。 还有可能会摸不着去竹楼的路。 夜已经很深了,小雨依旧淅淅沥沥,整个栖寒峰都笼罩在氤氲的水雾中。 云层厚重,几乎看不见夜幕上的璀璨繁星。 但点点星光却透过云层泄漏下来,和细密的雨丝相互辉映,水色溶溶,朦胧幽深。 白渺已经进入微醺状态了。 她站起身,感觉脚步轻飘飘的,心跳也没之前那么快,整个人都放松了些。 走出洞府,她伸手接了几滴雨。 “……雨小了。”她拔出眠霜,自言自语,“直接飞过去吧。” 白渺熟练地御剑飞行,转眼抵达竹楼。 她没有直接靠近,而是躲在树后面,先锁定青鸾的位置,接着直接掐诀,将正在喝水的青鸾拖进了树丛里。 “喳!喳喳!喳——!” 青鸾奋力抵抗。 “嘘,嘘。”白渺按住它的嘴,用藤蔓将它的尖喙缠起来,“你先在这儿躺一会儿,等我完事了再放了你,好不好?” 完事?完什么事? 青鸾一听,愈发惊恐。然而它的嘴已经被缠得严严实实,除了用眼神质问白渺,也没有其他办法。 “别担心,只是和师尊促膝长谈而已。”白渺一脸认真,“我不想被打扰……你应该能理解吧?” 青鸾:“!!!” “谢谢你的理解。” 白渺露出放心的表情,离开树丛,悄无声息地进入竹楼。 进去后,她先环顾一圈。 楼下没人,看来师尊已经进屋睡觉了。 她望了一眼楼上的光亮,毫不犹豫,直接上楼,一把推开对应的房门。 房间内干净整洁,烛火明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沈危雪正躺坐在榻上看书。他和衣而卧,墨发披散,纤长的眼睫自然低垂,静谧而美丽,令人不忍惊动。 他听到推门的动静,微微抬眸。在看到来人后,平静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惊讶。 “……渺渺?” 白渺站在门外,刚一对上他的视线,心脏便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完了,她又开始紧张了!她紧张得连意识都清醒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渺渺?”沈危雪还在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来不及了! 白渺心一横,直接迈开双腿,大步走到他面前。 沈危雪没想到她居然直接过来了。 她身上覆着薄薄的雨水,头发也半湿,柔顺地垂在肩头,洇出一片淡淡的水迹。 她的眼睛并不如往常明亮,眼皮微微泛红,嘴唇略湿,仿佛刚被浸润过。 沈危雪闻到了淡淡的梅酒味。 “你喝酒了?” 白渺慢慢点了点头。 沈危雪不由轻叹。 看样子喝得还不少,不然不至于一声不吭地跑来他这里…… 他放下书卷,拢好薄袍,正要起身,白渺突然一屁股坐了下来。 沈危雪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白渺坐在他的床边,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她现在其实一点都不迷糊,她的脑子很清醒,清醒得几乎都要爆炸了。 但她不敢让沈危雪发现自己是清醒的。 所以她只能装作醉酒的样子,接近他,迷惑他,最后顺理成章地推倒他。 她真是个烂人。 白渺一边默默唾弃自己,一边微微倾身,小心谨慎地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 她看起来和上次醉酒时的状态一样,不过比上次要更沉默,让人无从知晓她此刻的想法是什么。 沈危雪平静地看着她:“渺渺……你是不是喝多了?” 白渺不敢回答。她怕自己一张嘴就露了怯,于是抿紧唇,只安静地摇摇头。 她一摇头,肩侧的发丝随之滑落,摇摇晃晃地垂在沈危雪的手背上,发尾微微蜷曲,触感潮湿而冰凉。 “别动。”沈危雪轻声道,“头发都湿了。” 白渺一顿,乖乖不动。 沈危雪抬起手,帮她除去身上的水迹。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腕、肩头、发丝,微光亮起,水汽也随之蒸发。 这些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接触,但白渺的心跳却逐渐加快。 沈危雪的指尖很快来到她的脸畔。 她睫毛低垂着,脸上沾着细细的雨水,有点凉,由于饮酒的缘故,热度很快又蒸腾了上来。 沈危雪轻触了触她的脸颊,微微蹙眉。 “温度有点高了……” 他的手也很凉,但并不冰冷。每次被他触碰,白渺都会联想到温润的白玉,清澈的泉水,皎洁的皓月。 是一切干净的,美好的事物。 她微微歪头,脸颊贴上他的手心,下意识地、轻轻蹭了蹭。 沈危雪微怔。 白渺抬头注视他。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他的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像澄澈剔透的琉璃。瞳孔深处有柔和的微光,在长睫的阴影下静静浮动,浅而透彻,看起来美丽而柔软。 白渺的心在不安地跳动,震耳欲聋。 她能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冷冽清幽,令人着迷。 也许是酒精在作祟,她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 她看着神色怔然的沈危雪, 微微倾身,小心翼翼地凑近他。 她轻轻吻上他的眼睛。 第50章 少女的芬芳和淡淡的酒味融合在一起,热烈而轻盈,形成一种独特的香气,令人头晕目眩。 白渺感觉到沈危雪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的睫毛很长,也很轻柔,像干净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唇瓣。 白渺忍不住在意。 他会生气吗?会觉得屈辱吗?会严厉地训斥她吗? 她惴惴不安,脸颊滚烫,小心翼翼地低头看他。 沈危雪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他的身体略微僵硬,疏淡白皙的面孔透出薄红,眼神茫然而无辜,似乎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眼睛依旧是清泠透彻的,烛火摇曳,在他的眼底映出粼粼波光,温柔而潋滟,令人心动。 “渺渺……”他的嗓音有些低哑,缓慢的语气中夹杂些许迟疑,“你在做什么?” 白渺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再冷静一点,再谨慎一点,再循序渐进一点…… 她想,她的确是喝多了。 她以为自己还算清醒,但可能早已失去理智。 她抿抿唇,不敢应声。 虽然师尊没有像原剧情里那样主动,但他也没有推开她,更没有明确地抗拒她。 这也许是因为他太过包容,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无论如何,这对白渺来说,都是一种鼓舞。 他没有阻止她,换句话说,他仍然在纵容她。 这是不是说明了,她还可以继续下去? 就像这样,就像刚才这样,把握机会,一鼓作气…… 白渺心里暗暗想着,伸出手,试探性地、轻轻放到沈危雪的脸上。 沈危雪显然没有料到她还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怔怔地眨了下眼睛,而白渺已经伸出手指,顺着他的轮廓慢慢抚上去。 他的脸也很热,平滑而柔和,如此真实,如此……触手可及。 白渺摸上他挺直的鼻梁,指尖慢慢下滑,落到他的嘴唇上。 柔软,微凉,触感说不出的美好。 白渺下意识在这个部位多停留了几秒。 沈危雪注视着她,喉结不自觉滚动:“渺渺……” 他的声音已经很低了,蕴含着某种特别的压抑,但他和白渺都没有发觉。 白渺的手指继续向下游走。 她的指尖顺着他弧度优美的下颌,一路下滑,来到他的脖颈处。 沈危雪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摸到了他的喉结。 她的手很小,很纤细,是少女特有的细腻,即使只是漫不经心地触碰,也会让人感到心痒难耐。 “渺渺……”沈危雪又低唤一声。 白渺没有回应。 她盯着他的喉结,眼神无比专注。 然后她慢慢俯身,蜻蜓点水一般,唇珠从上方轻轻擦过。 沈危雪的身体瞬间紧绷。 他觉得自己应该推开这个醉酒的少女,但当他抬起手,却又不自觉地扶到她的腰上。 他慢慢地、无意识地收紧。 白渺仍在一点点靠近。 她的心跳很快,体温很高,大脑像刚被搅拌过,在酒精的影响下躁动而兴奋。 同时,她又感觉很……美妙。 她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还可以试探,还可以尝试更多。 于是她抬起睫羽,对上沈危雪的眼睛。 他的眼睛依旧很美,剔透柔和,倒映出她通红的脸。 她心中一动,张了张唇:“师尊……” 话未说完,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炸雷般的大喊。 【宿主,快停下!!!】 白渺:“……?” 她瞬间愣住,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与困惑。 小助手怎么突然出来了?不是说好的自动消失吗? 沈危雪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见她突然不出声了,也没有催促,只是揽着她的腰,耐心而幽静地凝视她。 【我不是小助手,我是系统!淦,快住手,趁你还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举动,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白渺第一次听到系统发出这么焦急的声音,如果它有脸,白渺甚至都能想象出它此刻火烧眉毛的样子。 “系统?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她一头雾水,“不对,到底怎么了?我现在正忙呢!” 【搞错了!搞错了!你师尊才刚出关,他不是你师尊啊!】 白渺:“???” 什么玩意? 不是她的师尊? 它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都做到这一步了现在突然来这一出? 白渺难以置信:“……那他是谁?” 系统痛心疾首:【他是你师尊的师尊,你应该叫他师祖!】 白渺:“…………” 她整个人都懵了。 师、师祖? 我都已经进入状态了,结果你现在告诉我,我的师尊不是师尊,而是师祖?! 这已经不仅仅是搞错男主的问题了,连辈分都乱了啊! “你确定?你确定你没有搞错?你确定你的垃圾系统没有搞错?”白渺连声质问。 【我确定!先别说了,快离开这里吧,再继续下去,可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系统急得声音都放大了一倍,白渺被它震得脑袋嗡嗡响,表情也渐趋麻木。 “……渺渺?”沈危雪担忧地看着她,抬手轻抚她的眉梢,“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渺瞬间清醒。 她看着对方的脸,浑身僵硬,眼前充满了触目惊心的四个大字。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她居然差点推倒自己的师祖! “渺渺?”这下连沈危雪都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了,“你怎么了?” 白渺一激灵,立即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她眼中的朦胧与迷惑已经完全消失了,此时她眼神雪亮而紧张,看上去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清醒。 沈危雪微微蹙眉。 白渺的心脏怦怦跳,像擂鼓一样剧烈。 短短一个晚上,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再这样下去,只怕她都等不到明天,今晚就会死于心率过速。 她得离开这里,她必须得离开这里。 白渺对上沈危雪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冷静,冷静,不能让师……师祖发现异常。 她小心翼翼地越过沈危雪,鼓起勇气伸出手,抓住掀在一侧的衾被。 沈危雪不解地看着她。 “师……师尊。”白渺故作镇定,抓过衾被一角,缓缓上拉,“天凉了,晚上记得盖被子。” 沈危雪:“?” 他再一次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那什么……” 白渺不敢看他,慢慢退到门后,深吸一口气。 “我过来就是想告诉您这一点,现在您已经知道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早点睡晚安再见!” 她突然连珠炮似的说出这一串,然后头也不抬,也不敢去看沈危雪的反应,脚底抹油般飞跑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沈危雪都没来得及叫出她的名字。 少女像风一样离开了,房门被她顺手关上,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酒味,证明她的确来过。 沈危雪坐在榻上,微微出神。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白渺的气息,被她触摸过的地方也沾染了她的温度。心跳加速,呼吸相融的感觉已经完全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慢慢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 他因为她的靠近而悸动,现在,又因为她的离去而失落。 他不知道这是否正确。 但青鸾没有出现制止他,也许就表明,一切尚在正常的轨迹? 沈危雪低低轻叹,微抬眼睫,望向窗外的月晕。 “……明天去找她吧。” 他开始觉得这个夜晚有点难熬了。 白渺逃也似的飞回洞府,途中还不忘解除法诀,将绑在树丛里的青鸾放出来。 青鸾气得疯狂追杀,然而白渺御剑的速度更快,短短几秒,少女的身影便完全消失在黑夜中。 回到洞府后,白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疯狂喝水。 【冷静一点,这只是水,不是后悔药。】 白渺闻言,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你还有脸逼叨?”她脸色发黑,咬牙切齿,“你倒是说说,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系统底气不足地回答:【对不起,这次的确是我的失误……】 “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白渺非常激愤,“赔偿!必须赔偿!” 系统努力安抚她:【这个是肯定的,我们一向以人为本,这次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以后自然会补偿你。】 白渺的怒火渐渐平息。 她看着杯子里的清水,涟漪浅浅荡开,水纹浮泛,让她想起沈危雪的眼睛。 白渺:“……” 她甩了甩头,试图忘记刚才的记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你说搞错了师尊,那我的师尊不是沈危雪,又会是谁?” 【是宋清淮。他才是这本小说中真正的男主,也是沈危雪名义上的徒弟。虽然沈危雪从未教过他,与他之间也几乎没有交流,但他的确是沈危雪唯一的徒弟。】 白渺一脸懵逼。 宋清淮?这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是之前的返虚境第一人,前段时间一直在闭关冲击大乘境,直到今天才出来。】 “什么鬼……”白渺心情复杂,“原来我不是唯一的徒弟?” 【你是,但你是宋清淮的徒弟,不是沈危雪的徒弟。】 好家伙,直接隔了一辈是吧? 白渺:“不是……你不是系统吗?为什么连男主这么重要的角色都能搞错?” 系统深深叹气:【是时间线发生了错误。】 白渺不解:“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你来早了两年。】 白渺:“???” 这哪里简单了? 系统似乎也觉得这个错误很离谱,解释的语气格外沉重。 【原本的女主本该在两年后出现,进入扶霄宗,成为宋清淮的徒弟。但由于我的失误,导致时间线发生错乱,她提早了两年进入扶霄宗,让剧情发生巨大错误,也因此失去了生命。】 白渺震惊道:“那你当时还说她是意外死亡……” 【意外死亡的主角多了去了,我哪知道她那个意外和别人的意外不一样啊!】 白渺:“那你当时还让我来栖寒峰找沈危雪……” 【我当时也没发现时间线提早了。为了避免错误,我们系统会在发现bug的瞬间完成修复和刷新,但这种错误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白渺隐约有点明白了:“意思就是说,你的程序直接把原剧情中的时间线修复了?” 【对。】系统应得有点尴尬,【之后我让你去栖寒峰,在你见到沈危雪的时候,我的程序又进行了一次大修复。】 白渺对那段记忆有印象。 “我记得你当时还死机了。” 【对,那次其实不是死机,而是处理器卡顿,信息库出现问题。】 【因为你所见到的男主和原本的男主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我的信息库才会出现冲突,而我装载的程序又在第一时间完成了自动修复,并刷新覆盖了正确的信息,从而将错误的信息留了下来。】 白渺恍然大悟:“所以你当时才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很惭愧,一旦信息重新覆盖,我的认知也会随之刷新。】 白渺震撼到无话可说。 原来她这次穿书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而她还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怪不得沈危雪对她的态度一直和原剧情中大相径庭,她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现在看来,她哪里都做错了啊! 人家跟她压根就没有感情纠葛,她还整天在那尬撩,还差点睡了人家……天呐,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社死”二字可以总结的了,明确来说,她这段时间的行为已经可以上升到性骚扰的级别了! 白渺后怕到手心都出汗了:“可是,我当时也跟你确认过,男主确实是剑尊,栖寒峰主,这些都没错啊。” 【这些信息确实没错。因为两年后的宋清淮的确是剑尊,栖寒峰主,同时也是当时的正道第一人。】 “怎么会这样?”白渺又被绕糊涂了,“他是剑尊,那师……师祖呢?” 她还不习惯改口,在她心里,师尊的形象仍然是沈危雪那样的。 【沈危雪飞升了。】系统冷静地说。 白渺瞬间懵了。 “……飞升了?” 【对,这也是你绝对不能和他产生纠葛的原因。】 【他会在两年内飞升,然后他的徒弟宋清淮会继承他的位置、称号,成为新的剑尊,新的栖寒峰主。】 【如果这个剧情被打乱,就相当于整个世界线都混乱了,那么未来的发展也会出现无法逆转的扭曲。】 白渺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愣了愣,迟疑地说:“也就是说,他会在两年后消失?” 【不是消失。】系统纠正她,【是飞升。】 “有什么区别吗?”白渺喃喃道,“反正我又不能飞升……” 【你当然不能飞升。】 【你是女主,你得和男主一起走完剧情,才能顺利地活下来。】 白渺低声道:“活下来以后呢?” 【以后,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到原本的世界,都由你来决定。】 白渺抱住脑袋,深深叹了口气。 她暂时还没有心情决定。 她刚刚才对自己的师祖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换做别人,一定巴不得师祖赶紧飞升,越早越好,最好把至今以来相处过的所有经历都一并带走,一了百了。 但白渺却很矛盾。 一面希望沈危雪能忘记她做过的事,一面又希望沈危雪不要那么快飞升。 “我不能再做他的徒弟了吗?”她低落地问。 【你本来就不是他的徒弟呀。】 白渺心里酸酸的:“可他为什么不说呢……” 他要是一开始就告诉她,自己是她的师祖,而不是师尊,那她就不会傻傻地认错人,也不会对他做出那些奇奇怪怪的举动了。 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会不会觉得她很愚蠢,很笨拙,很不识好歹。 【可能他有他的想法吧。】系统安慰道,【别担心,反正你以后和他也没有交集了,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白渺沮丧道:“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 系统自知理亏,老老实实不出声了,安静地让白渺独自消化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白渺终于开口。 “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系统匆匆忙忙地赶回来,又匆匆忙忙地阻止她,肯定是有下一步安排的。 错误已经发生了,如果不能从头开始,那就只能尽力挽回。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白渺很明白这个道理。 【宋清淮——也就是真正的男主,今夜已经出关了。】 【沈危雪是他的师父,他这几天一定会来栖寒峰,将自己突破的消息告诉沈危雪。】 系统认真而严肃。 【到时候,你就得跟他走了。】 “我明白。”白渺的语气已经恢复平静,“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不但认错了师尊,还做出那样以下犯上、离经叛道的事情…… 就算给她一百张脸,她也不可能在栖寒峰待下去了。 第51章 系统:【先别想了,好好睡觉吧。】 “你说得容易。”白渺有些恍惚,“白费功夫的又不是你……” 系统沉重道:【我也被扣绩效了。】 白渺:“那是你活该。” 系统:【……】 白渺满脑子都是遇到沈危雪之后的经历,包括但不限于理所当然地叫他师尊,隔三差五接受他的帮助,还有连着两次让他教自己剑诀…… “对了,那个剑诀!”白渺突然想起来,“既然沈危雪不是我师尊,那九霄纵云诀应该也不是他的亲传剑诀吧?为什么他还能教我呢?” 【这个,其实那套剑诀……】系统尴尬地说,【不仅是沈危雪,其他峰主也能教给你。】 白渺:“?” 【九霄纵云诀是扶霄宗的内门剑诀,由扶霄宗先人传下来,相当于扶霄宗的选修课程,严格来说,是所有扶霄宗弟子都能学的一套剑诀。】 白渺:“???” 这算哪门子的亲传剑诀?扶霄宗亲传剑诀还差不多吧? 【但话是这么说,其实也不是所有扶霄宗弟子都能学的。九霄纵云诀入门简单,想要精学乃至完全掌握却极难,对学习者天赋和资质的要求都很高,且缺一不可。而宋清淮就是少数能完全掌握这套剑诀的人之一。】 白渺:“那沈危雪掌握了吗?” 系统:【当然。他是扶霄宗历代以来掌握速度最快的人。】 白渺旋即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就知道,还是师尊最厉害。” 【他毕竟是你师尊的师尊……】系统纠正道,【另外,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师尊了,是师祖。】 白渺:“……我知道。” 毕竟叫了那么久,突然让她改口,哪有这么简单。 白渺深深叹气,随手掐了个净尘诀,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没有心情睡觉。 如果明天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就毁灭了,那该有多好啊。 白渺最后还是在酒精的催化下睡着了。 她又做了那个梦。 湖泊,木船,沉睡的少年。 清冷的月光倾泻下来,将湖面辉映得波光粼粼。 和之前两次的梦境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她这次并没有站在湖边,而是坐在摇摇晃晃的木船里。 她就坐在黑衣少年的身边,木船很狭窄,她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到少年的身体。 但她无所谓。 反正这家伙也不会醒,就算现在把他从船里扔出去,他也不会有感觉吧? 当然,白渺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不会这么做的。 因为这个少年的眉眼和沈危雪很像。 白渺慢慢俯身,认真端详对方的面孔。 不仅是眉眼,还有鼻梁、唇形、包括弧度流畅的下颌,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么看,是真的很像啊。 “师尊小时候估计就长这样吧……” 白渺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说话间,少年的睫毛突然轻轻颤了颤。 这个变化很细微,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但白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自然而然便注意到了这个微小的动作。 她立即噤声,双手下意识地扶住身后船沿。 这是要醒了?还是在做噩梦…… 她脑海中刚闪过这个猜测,下一秒,少年睫毛轻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 眉眼清隽幽邃,瞳孔是浅而透彻的琥珀色,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波光流转,所有月光仿佛都浸润其中。 和沈危雪的眼睛一模一样。 白渺几乎看呆了。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 她发出无意识的低喃,少年眼眸微转,视线安静地落到她脸上。 他的眼神平静,没有好奇,也没有惊讶,但却莫名勾人。 他抬起手,轻轻抚上白渺的脸,动作自然而亲昵。 “是你唤醒了我……”他的语气轻而肯定。 唤醒?什么意思? 白渺不明所以地对上他的视线,木船突然向后一翻,她毫无防备,再一次跌入湖中。 她沉沉地坠入湖底,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她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 那个人绝对不是沈危雪。 因为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欲望——那是沈危雪绝对没有的东西。 【你可真能睡。】 白渺一睁眼,就听到熟悉的电子音。 “我睡觉碍着你事了吗……”她摇了摇昏沉的脑袋,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她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但是除了最后那无比真实的下坠感,她依然记不起来梦境的具体内容。 别是精神出问题了吧? 白渺揉了揉眼睛,起来穿衣洗漱。 【你睡觉的确没有碍着我的事,但那只鸟已经在外面叫了很久了。】 【你要是再不醒,它可能会直接冲进来。】 白渺:“……” 叫了很久都没把她叫醒,她这是完全睡死过去了吧。 白渺一边穿道袍,一边竖起耳朵,认真聆听洞府外的动静。 外面安安静静,别说是鸟叫了,连风声都没有。 白渺疑惑道:“叫了吗?我怎么没听见?” 难道她因为昨天的事情,不仅是精神出了问题,连耳朵也不好使了? 【之前一直在叫,不过后来就没动静了,应该是走了吧。】 原来已经走了。 白渺松了一口气:“走了就好……” 她弯下腰,正要穿鞋袜,垂挂在洞府门外的紫藤萝突然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她动作一顿。 “渺渺。”门外响起一道清冽温和的声音,“起了吗?” 白渺:“!” 是师尊……不对,是沈危雪! 救命,他怎么来了,大白天的,他来干什么? 【大白天不来,难道你希望他半夜来吗……】 “你闭嘴!” 白渺无暇和系统斗嘴,她匆忙环顾四周,实在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又迅速躺回到床榻上。 “渺渺?”门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耐心。 白渺屏住呼吸装死。 “……还没醒么?” 她听到略显疑惑的低喃,紧接着,紫藤萝再次发出脆响,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不好,他要进来了! 白渺心里一慌,立即开口喊道:“师尊!是师尊吗?” 门外脚步声停顿。 “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早就醒了!”白渺连忙道,“那个,师尊,你不要进来……”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你是失忆了吗! 白渺有苦说不出,只好胡乱编个理由:“因为……因为我生病了!” 哇,真是好理由,昨晚喝的酒是倒流进她的脑子里了吧? 白渺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生病了?”门外的声音微微上扬,明显比刚才多了一层担忧,“是不是受凉了?” 她昨天淋了雨,虽然看上去不严重,但考虑到她原本的体质就较弱,淋雨受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白渺顺势应声:“好像是的!所以您千万不要进来,我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把病气过给您就不好了……” 她话未说完,沈危雪已经走了进来。 他神色沉静,微微蹙眉。青鸾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勾着脑袋,格外沉默。 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进来了? 白渺吓得来不及出声,立马掀起被子,一头钻了进去。 沈危雪来到床边停下,看着蜷缩在被子里的人形,眼神充满担忧。 “渺渺,让我看看。” “不用了!”白渺用被子死死捂住脑袋,“我刚刚又想了下,我应该也没有受凉,可能就是昨晚酒喝多了有点头晕,您不用管我,让我一个人多躺一会儿就好了……” 她这样躲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说话声音也模模糊糊的,和昨晚那副大胆的样子倒是截然相反。 沈危雪一只手放在被子上,轻轻拍了拍。 “不管有没有受凉,总得让我确认一下吧?” 白渺将被子捂得更紧:“真的不用了!” 沈危雪无奈低叹。 “我只摸摸你的额头。” “不用了。”白渺低声重复,“我的体温很正常,你……您不用担心。” 她其实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不纠正她的称呼,毕竟她又不是他的徒弟,他也不是她的师尊。 如果不是他从一开始就默认了这一切,那么她至今为止做过的错事或许就能从根源避免。 但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宋清淮没有出现,她现在还不该知道这些,若是提前问出来,反而令人生疑。 沈危雪能感觉到,白渺似乎在刻意躲着他。 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吗? “渺渺。”沈危雪顿了顿,“昨晚……” “昨晚是我喝多了,对不起师尊,是我冒犯了您,求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回吧!” 白渺一听到“昨晚”这两个字,立即条件反射似的向他求饶。 沈危雪:“……” 他沉默了下来。 白渺躲在被子里,听不到他的声音,紧张得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半晌,沈危雪慢慢摸了摸被子。 “别怕。”他低声说,“我没有生气。” 都被这样那样了,还不生气,您是真的活菩萨吧…… 白渺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仍然不敢出去。 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类,就算心再大,脸皮再厚,现在得知了真相,也不好意思再面对他了。 也不知道那个宋清淮什么时候才能来,这个栖寒峰她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饭已经做好了。”沈危雪温声道,“若是没有大碍……” 他正娓娓说着,一直保持沉默的青鸾突然发出一声清亮的嘹叫。 沈危雪微微一顿。 他抬起视线,侧脸温和沉静,平淡的声音隐约有些不悦。 “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什么人,是宋清淮吗? 白渺正竖起耳朵,一听到这句话,立马掀开被子,迫不及待地下床往外跑。 “我去看看!” “渺渺。” 沈危雪叫住了她。 白渺身形一震,僵硬地站在原地。 沈危雪垂下眼睫,视线扫过她白生生的裸足。 “鞋也不穿,就要往外跑?” 白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光脚丫,心情十分复杂。 她也想穿啊,但他老人家就杵这儿不走,让她怎么穿? 她情愿光脚跑出去,也不想和他共处一室。 尴尬,太尴尬了。 “过来穿鞋。”沈危雪坐在榻边,轻声唤道。 白渺很想装没听见。但一想到他现在是她师尊的师尊,比原来的辈分还要高,她若是再不听话,就真的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白渺不情不愿地转身,低头往回走。 还没走到鞋子跟前,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突然进入她的视线,拉着她的手,慢慢将她引到榻边。 白渺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隐隐发烫。 “坐下。”沈危雪轻声道。 白渺不敢看他,干脆垂着眼睛,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沈危雪俯身弯腰,轻轻握住她的脚踝。 白渺心里一跳:“……师尊!” “不是要出去么?”沈危雪抬眸看她,“先把鞋袜穿好。” 那也不用你帮我穿呀! 白渺吓得心脏都快停摆了:“我自己来就好……” “渺渺讨厌我么?” 沈危雪突然问。 白渺一愣,下意识抬眼,撞上他的视线。 那双浅色的眼睛正在专注地看着她,眸光浮动,比平时多了一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不讨厌。”白渺小声说。 沈危雪眸光微亮,眼底浮现出浅浅笑意。 “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此时的宋清淮正在山门外等待传见( 第52章 白渺没有再说话。 沈危雪握着她的脚踝,动作轻柔地替她穿鞋。 从白渺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修长的手指。 他神色专注,仿佛并不认为这么做有失身份,但白渺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的手指按在她的踝关节上,穿鞋的时候,手微微上移,指腹与她的肌肤发生摩擦,带起似有若无的热度。 白渺下意识弓起足背,脚趾微微蜷起。 沈危雪轻声提醒:“放松一点,这样不好穿。” 白渺被他说得脸都红了。 好不容易穿好了鞋,沈危雪终于放开她。 白渺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窘态,连忙跳下床,逃也似的向外跑去。 “……渺渺。”沈危雪又叫住了她,声音有些无奈。 还有什么事?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白渺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宋清淮的面前。 宋师父,宋大哥,宋大爷,你就行行好,赶紧把我带走吧! “你还没吃饭。”沈危雪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先去吃饭吧。” 白渺很着急:“可是您刚才不是说外面有人来了吗?” “这种小事,让青鸾去就好。”沈危雪摸摸她的头发,温和道,“你不用管。” 青鸾听了这话,仰头应和一声,拍着翅膀飞出洞府。 白渺:“……” 这只破鸟,就要和她对着干是吧? 眼下能用的借口都没了,白渺束手无策,只好跟着沈危雪回了竹楼。 今日的早饭做得也很丰盛。 吃饱喝足后,沈危雪又端出一盘洗得干干净净的杨梅。 杨梅红得发黑,汁水饱满,每一个都圆滚滚的,堆在一起,晶莹剔透,叫人看了口中生津。 白渺一边吃,一边忍不住默默想:以后怕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那个真男主宋清淮,连原主送点心给他都要摆脸色,应该不会像沈危雪这样,每天亲力亲为地给她做各种好吃的。 唉。 想到这里,她不由苦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沈危雪见她突然叹气,疑惑道,“是杨梅太酸了吗?” 白渺连连摇头:“不酸,特别甜。是我突然发现最近好像吃太多了,感觉有点长胖了……” 虽然这是她随口说的,但也并非谎话。 自从搬来栖寒峰,她的胃口确实好了不少,每天饭量大幅增加,体型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过去瘦得身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下巴尖得可怜,再加上那段时间又在长个子,远远望过去,整个人像竹竿一样。 现在她吃得多了,身形也张开了,肌肤越发通透白皙,曲线柔韧而曼妙,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沈危雪撑着头,目光落到她的腰上。 昨夜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少女的腰肢绵软而纤细,即使隔着层层布料,触感仍然令人印象深刻。 “不胖,这样刚刚好。”他轻声说。 “……哦。”白渺并不意外。 每个长辈都会这样评价自己的小辈——不胖,再多吃点;这才几口饭,再盛一碗;你这么瘦,减什么肥…… 虽然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减肥,但只要涉及到这种话题,长辈们的话是最没有参考性的,随便听听也就算了。 白渺继续埋头吃杨梅。一颗接一颗,吃得正上头,青鸾突然引着一个人进来了。 沈危雪微微抬眸,白渺听到脚步声,捏着咬了一口的杨梅,也抬起头。 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走了进来。他面容清俊,线条锋锐,虽然神色恭敬,但通身气息却如覆冰霜,令人望之生畏。 几乎在看到青年的瞬间,白渺就能确定,这个人就是宋清淮。 因为他和原书中的描述实在太贴合了。原本她还觉得原剧情的描写有问题,每次和沈危雪做对比都显得很ooc,现在看来,人家原剧情一点都不ooc,男主就是这样一个冰块脸啊! 系统立即出声:【男主来了,做好准备。】 白渺将剩下半颗杨梅塞进嘴里:“我知道。” 她擦擦手,坐直身体,严阵以待地看着对方。 宋清淮走到花架旁停下,面朝沈危雪,恭谨地拱手行礼。 “师尊。” “你怎么来了?”沈危雪惊讶地眨了下眼。 白渺偷偷看看宋清淮,又看看沈危雪。 沈危雪明明比宋清淮还高了一辈,但宋清淮看起来反而比他更沉稳些,也更有正道魁首的样子。 “弟子昨夜出关,特来禀告师尊。”宋清淮如实回答。 沈危雪沉吟道:“你如今已是大乘境?” 宋清淮:“是。” 沈危雪听了,微微颔首。 “书房有些典籍,你现在可以看了,过去找找吧。” “是,师尊。”宋清淮应道。 白渺觉得他们的师徒关系可能确实不太好。 她平日多打坐一会儿,沈危雪都会夸她用功,怎么到了宋清淮这里,连突破大乘境都不夸奖一句? 沈危雪这般冷淡,宋清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抬起视线,正要前往书房,突然注意到了坐在沈危雪身旁的白渺。 师尊的竹楼里,从不会有第二个人出现,这少女为何能坐在这里? 她还在吃杨梅。师尊早已辟谷,这杨梅自然不是他自己吃的,莫非是特地准备给这少女的…… 宋清淮看着白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而且他为何觉得这少女如此眼熟…… 宋清淮的脑海中闪过种种猜想,突然皱起眉头,不确定地开口:“你是……白渺?” 白渺心情复杂。 好家伙,还记得她的名字呢,不愧是男主啊。 不过还好,总算是记起她这个人了,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他。 沈危雪听到这句,温和平静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白渺心里早已一清二楚,但为了配合宋清淮,还得故作迷茫地提问:“你认识我?” 宋清淮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他对白渺的印象不深,但毕竟是他在收徒大典上收下的弟子,即使过了些时日,名字和长相也还是能记起来的。 不过,与收徒那日相比,这个少女似乎自信不少,也成长不少。 但她为何会在师尊这里…… 宋清淮心下疑惑,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放到一边。 “你是我的弟子。”他言简意赅道,“那日是我在大典上收下你,你忘了?” 白渺:“……啊?” 她下意识看向沈危雪。 沈危雪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悦。 “那日在收徒大典上的人是你?”白渺露出震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往下说,“那、那你的意思是,你才是我师尊?” 宋清淮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自然。” 他的确在大典结束后便开始闭关,甚至没来得及和这个刚收的徒弟见面,但她也不至于这么惊讶…… 莫非她已经跟了别人做师徒? 宋清淮正在不解之时,白渺突然看向沈危雪:“师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师尊? 宋清淮以为自己听错了。 竹楼里的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白渺又叫了一声:“师尊?” 宋清淮这次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了。 沈危雪垂下眼睫,斟酌着慢慢开口。 “……他说得没错。” 白渺闻言,顿时睁大眼睛。 “所以,当初是我认错了人……其实您根本就不是我师尊?” 她的表情震惊而惶恐,看上去不似作假。 沈危雪不想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 他声音略低,指尖轻敲桌案:“你是清淮的弟子,也是栖寒峰的弟子,这样看来,也不算错。” 都把师祖认成师尊了,还不算错啊?! 白渺神色复杂:“但是我这些天,一直都把您当作师尊,还劳烦您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 宋清淮抿紧薄唇,一言不发。 他已经听不懂了。 但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位生性疏离的剑尊,能为别人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沈危雪平静道:“我觉得还好……” “师尊……不对!”白渺突然起身,看了宋清淮一眼,“我现在应该叫什么?” 宋清淮低声答:“师祖。” “哦,对,师祖。”白渺语气严肃,“这样一点也不好。” 沈危雪抬眸看她:“为何?” 还问她为何。 白渺原本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他,如今被他这么心平气和地看着,反而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 可能他就是想养孩子了,刚好她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顺手养一养。 就像河里的那几条锦鲤一样。没什么理由,也没那么喜欢,只是随便养养,打发时间而已。 白渺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到宋清淮身旁。 “我不能再叨扰您了。”她说,“我还是跟师尊走吧,或者搬回弟子苑也行。” 宋清淮心下惊疑。 这话说的,莫非她还住在这里? 沈危雪似乎也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眼睫一颤,慢慢抬起视线。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依然平静,竹楼里的光线略微昏暗,将他的眼瞳衬得比平常幽深。 “你可以留在这里。”他凝眸看她。 白渺摇摇头:“我连师尊和师祖都能认错,哪里还好意思留在这里。我知道您脾气好,不会怪我,但我自己也接受不了……” 沈危雪不再说话了。 竹楼里弥漫着沉默,他不出声,白渺也不出声。 “师尊若是不放心,可以让她搬去我那里。”宋清淮突然开口,“她原本就是我的弟子,之前是我没有时间,如今我已出关,定会好好培养她。” 他这番话只是陈述事实,没有任何隐藏含义,但沈危雪听着却不太舒服。 他的,弟子么…… 沈危雪有些不适地揉了揉眉骨。 “你真的要搬走?” 他没有喊白渺的名字,但白渺知道,他是在问她。 她坚持道:“我不能再麻烦您了。”顿了顿,又加了句:“师祖。” 沈危雪慢慢闭上眼睛。 这个称呼充满了距离感,他不喜欢。 白渺说的那些话……他也不喜欢。 但他不想强迫她留下来。 沈危雪最终选择了妥协。 “好。”他轻声说,“记得回来看我。” 白渺心情复杂。 这话说的,感觉他像个被抛弃的孤寡老人一样。 明明以前什么人都没有,他也过得好好的。 “嗯!”她还是扬起笑脸,像初见时明媚,“我会的。” 沈危雪心里更不舒服了。 和来时一样,白渺只收拾了几件随身物品,便和宋清淮一起离开了栖寒峰。 沈危雪站在朦胧雾气中,看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眼睫低垂,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青鸾立在他身旁,担忧地看着他。 “有清淮在,应该能照顾好她。”沈危雪轻声道,“这样也很好。” 青鸾歪着脑袋,低低应声。 “……这样也很好。” 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说给青鸾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白渺跟着宋清淮回到他住的山峰上。 宋清淮淡淡道:“你的洞府我已经建好了,你直接住进去就行。” 这么快? 白渺一脸震惊。 “既然要收徒,自然要准备洞府。”宋清淮蹙眉,“有什么问题吗?” 白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很合理,非常合理。” 系统:【你看看,这才是男主啊,人还没到呢,住处先给你准备好了。】 白渺:“……” 宋清淮继续道:“你需要什么东西,现在就跟我说,我好一并去办了。” 这个人的做事风格,和沈危雪完全不一样…… 白渺努力想了想:“好像暂时没什么需要的。” 宋清淮点了点头:“那便以后再说吧。” 系统:【你看看,不愧是男主啊,说话做事就是干脆,直来直去,绝不跟你绕弯子。】 白渺:“……” 别的不说,这个人说话的确有种公事公办的感觉。 难怪原主会觉得他不好接近。 这座山峰上除了他们还住着其他几个长老,不过隔得都比较远,再加上宋清淮寡言冷性,洞府的位置建得也很偏僻,方圆十里连个人影都没有,看上去和独占一座山头也没什么区别。 宋清淮带着白渺来到她的洞府。 洞府外面看着简朴,里面倒是一应俱全,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虽然有些寡淡,但对白渺来说也足够了。 系统:【你看看,这就是男主啊,东西都给你准备好,直接拎包入住,一点麻烦都没有。】 白渺终于忍不了了:“我怀疑你在踩一捧一。” 系统:【难道你看不到男主的好吗?难道你不觉得男主比沈危雪好吗?】 白渺:“你少说点废话,说不定还能给他加点分。” 系统顿时闭嘴了。 白渺知道系统安的什么心思。 无非就是想让她继续走剧情,和宋清淮发展感情线。 但她现在暂时没那个想法。她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修炼,除此之外的事情,她都不想考虑了。 她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忘却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宋清淮神色冷淡:“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事,直接传音给我即可。”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传音符。 白渺见状,立即道:“不用了,我有传音符。” “你有?”宋清淮不由蹙眉,“你是从何得来?” 他记得她并不是世家出身,按理说,应该接触不到这种东西才对。 白渺从芥子囊里找出传音符,递给宋清淮。 “喏,就是这个,是师……师祖给我的。” 差点又喊错了。 宋清淮接过传音符,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 这的确不是普通的传音符,无论是材质还是制式,都是剑尊才能拥有的臻品。 剑尊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作为他的弟子,宋清淮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但这个传音符,和那些浩如瀚海的道经、典籍却不一样。 这显然不是可以随便送人的东西。 宋清淮心情复杂:“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是如何将剑尊错认成我的?” 这个问题可以回答吗? 白渺不太确定,只好询问系统。 系统:【随便糊弄一下就行了,别跟他说太多。】 白渺默默在心里比了个“OK”的手势。 “因为我听说师尊是栖寒峰弟子,所以就去栖寒峰找您,结果刚好遇到了师祖,不小心就认错了……” 系统:【你是真糊弄啊。】 宋清淮似乎也觉得这个解释很难以置信:“那剑尊为何没有纠正你?” 白渺:“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宋清淮的眉头越拧越紧了。 白渺觉得他可能会思考很久。她想了想,决定先解决一些比较实际的问题。 “师尊,我在哪吃饭?” “吃饭?”宋清淮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你没有辟谷吗?” 白渺:“……” 大哥,我倒是想辟谷呢,谁教我啊! 她坦言道:“我没学过辟谷。” 宋清淮闻言,微微皱眉:“那你之前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白渺老老实实回答:“住在弟子苑的时候,我都是去膳堂吃饭。搬到栖寒峰以后,就是师祖做饭给我吃了……” 宋清淮立即打断她:“等等,你说剑尊做饭给你吃?” “对啊。”白渺点点头,“你没吃过吗?” 宋清淮:“……” 作者有话说: 宋清淮:三观重塑中 第53章 宋清淮诡异地沉默了。 他何止没吃过师尊做的饭,他甚至都不知道师尊会做饭。 他完全想象不出光风霁月的沈危雪做起饭来是什么样子。 白渺见他沉默不语,突然恍悟:“你不会真的没吃过吧?” 宋清淮:“……” 青年的神色很微妙,原本就很冷淡的面孔此时看起来更冷了,眉头紧皱,像千年不化的冰山。 白渺默默捂嘴。 呜哇,看来被她说中了。 “其实没吃过也没什么。”她伸出手,拍拍宋清淮的肩膀,“反正你已经辟谷了嘛,又不需要吃饭……” 她的安慰显然没起到什么好的效果,宋清淮在听完这番话后,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难看了。 系统:【禁止讽刺男主!】 白渺:“哎?我什么时候讽刺他了?我是在安慰他啊。” 系统:【你这就是讽刺!还是赤裸裸的讽刺!】 白渺撇撇嘴,懒得理它。 宋清淮突然开口:“我不会做饭。” 白渺:“哦。” 早就猜到了。 宋清淮:“我教你辟谷吧。” 白渺:“……”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教我辟谷也行,但是这个应该没那么好学吧……”白渺迟疑地说,“在学会之前,我吃什么?” 宋清淮语气简洁:“饿着。” 白渺:“……” 她震惊了。 想过这家伙的性格应该会不讨喜,但她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不讨喜。 “就干饿着?”她难以置信地说,“不会活活饿死吗?” “修道之人,没有你想得这么脆弱。”宋清淮瞥了她一眼,“况且有的时候,濒死状态反而能激发出更大的潜能。” 白渺:“……” 不行,这家伙根本就是个苦行僧啊! 难怪沈危雪和他聊不来。 白渺无力地挥挥手:“我知道了,那就麻烦您了。我还要收拾东西,您先出去吧……” 宋清淮双手负后,淡淡道:“我明日教你辟谷,记得寅时来找我。” 寅时,天都没亮吧? 真就起得比鸡还早啊…… 白渺心中悲凉,语气也越发敷衍:“好好好,您慢走。” 宋清淮:“……” 打发走了宋清淮,她绝望地一头栽倒在床上。 系统:【感觉怎么样?】 白渺眼神空洞:“感觉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系统:【……】 白渺不能理解:“原主是怎么喜欢上这种木头人冰疙瘩的?” 系统:【人家毕竟在收徒大典上把你捞了回来……】 “话是这么说……”白渺深深叹气。 系统:【其实宋清淮也很好的。】 白渺:“嗯嗯。” 就是没有沈危雪好。 系统:【他其实也会很温柔的。】 白渺:“嗯嗯。” 就是没有沈危雪温柔。 系统:【……我能听到你在想什么。】 白渺翻了个身,不吱声了。 系统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比较,在走剧情这件事上就没有之前那么积极了。 没办法,它只好苦口婆心地劝道:【现在你已经回到了正轨,又有了之前的经验,走剧情做任务什么的,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 白渺的声音没有起伏:“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还要跟着师尊学辟谷呢。” 系统:【……】 接下来的几天,白渺一直待在山上,修炼,辟谷,日子过得充实而艰苦。 宋清淮一出关,掌门便将操办交流大会的重任交给了他。 宋清淮每天都要去上清峰开会,准备相关事宜,晚上回来检查白渺的修炼情况,顺便看看她有没有偷吃东西。 在为人师表这方面,他确实负责,也确实严厉。 几天下来,白渺已经变得清心寡欲。刚开始还会怀念之前吃过的猪蹄、火锅,现在只要一想到画面就觉得心理不适,甚至还有点想吐。 宋清淮冷静道:“坚持住,只要过了这个阶段,你就算辟谷成功了。” 白渺:“是,多谢师尊的教诲,呕……” 宋清淮:“……” 苦修之余,白渺的睡眠质量也越来越差。 这倒是跟辟谷无关,纯粹是她认床导致的结果。 之前刚搬进栖寒峰洞府的时候,虽然也认床,晚上睡不好,但她白天打坐的时候也经常睡着,偶尔还会在竹楼里看书小憩,其实并不缺觉。 但来了这里,白天要早起,晚上还失眠,身体逐渐就有点扛不住了。 宋清淮是在为她检查辟谷情况时发现这一点的。 白渺胃里空空,无精打采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不如来时那般光彩照人,脸色略微苍白,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 宋清淮微微皱眉,抬手在她的腕上搭脉:“生病了?” 白渺摇摇头:“没有。” 宋清淮收回手,神色略微凝重。 确实没有生病,但状态也不算好。但也不是饿的,更像是睡眠不足导致的疲惫、体虚。 他想了想:“你最近睡眠如何?” 白渺实话实说:“不要跟我讨论不存在的东西。” 宋清淮:“……” 那就是很不好了。 “睡眠不好,也会影响辟谷的效果。”宋清淮沉声道,“更何况再过两日,交流大会就要开始了。我打算带你同去,你现在的状态,不行。” 白渺萎靡道:“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办?” 宋清淮看着她,叹了口气。 “你在哪里能睡得好些?” 白渺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她在沈危雪的竹楼睡得最好,这是能说的吗?说出来不得吓死他? 她思索许久,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我知道有一样东西可以助眠。” 宋清淮问:“什么东西?” 白渺:“师祖放在阁楼里的那盆花。” 宋清淮又陷入了沉默。 “是一直放在阁楼里的,还是……”他忍不住询问。 “原来是放在我洞府里的,后来我用不着就送回师祖的阁楼了,就这么简单。”白渺随便编了个理由敷衍过去,“是一盆白色的花,有香味,你说了师祖肯定知道,你不用管别的,把那盆花拿回来就行。” 宋清淮诡异地停顿几秒:“为什么是我去拿?” 而且她不是他的徒弟吗?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指使他? 白渺认真地说:“因为你比我更合适。你才是师祖的亲传弟子,我只是师祖的小徒孙,要是我去了,不是显得我们不尊重他老人家吗?” 这话乍一听好像还挺有道理。 但只要仔细一品,就会发现到处都是破绽。 宋清淮眉头一皱,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但要花的人是你,不是我。” 还想跟她据理力争是吧? 白渺眼睛一翻:“哦,那我不要了。” 宋清淮:“……” 他就没见过这种人。 系统急得声音打颤:【宿主,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要忘了你是暗恋男主的苦情小白花,你现在这样是崩人设了呀!】 白渺才懒得管什么崩人设不崩人设,反正她不去栖寒峰,打死都不去。 宋清淮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忍了忍,冷冷道:“好,我明日去拿。” 白渺立即笑了:“谢谢师尊!” 宋清淮额上青筋突出:“去睡觉!” 白渺:“可我睡不着。” 宋清淮:“睡不着就去打坐!” 白渺:“好嘞!” 说完,一蹦一跳地出去了。 宋清淮已经有点后悔了。 当初怎么就想不开,非要收这个家伙做徒弟呢? 次日,白渺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在洞府里打坐。 宋清淮神色冷淡地回来了。 白渺一看到他,立马从蒲团上站起来,期待地凑过去:“怎么样,花拿来了吗?” 宋清淮摇了摇头。 “什么情况?”白渺一脸不解,“难道是那盆花死了?” 但那毕竟是沈危雪养的花,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吧? 宋清淮腰杆笔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师尊……”他顿了顿,迟疑地说,“让你自己去拿。” 白渺:“……” 完了完了,看来他老人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平心而论,她也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有点过分。 走都走了,还要继续薅人家羊毛,确实是太贪了。但她也是逼不得已啊,但凡她能睡得着觉,谁又想这么做呢? 这个世界又没有褪黑素。 白渺尴尬道:“没那个必要吧……” “师尊说,花还在,只是要如何养好,还得当面教你才行。” 宋清淮平静道:“他今日恰好无事,你现在就去拿吧。” 白渺说不出话。 他哪里是“今日恰好无事”,他分明天天都无事好吗? 然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推脱也没有用。更何况,沈危雪现在是她的师祖,师祖点名让她过去,她一个小弟子也不能不去…… “好吧。”白渺垂头丧气地说,“我去拿就是了。” “现在就去。”宋清淮又强调了一遍。 白渺无奈道:“是是是。” 她回到洞府,拿上眠霜剑,熟门熟路地飞到栖寒峰。 几日没来,栖寒峰的云雾似乎又浓了些。山门隐在缭绕的雾气中,朦朦胧胧,看得并不真切。 白渺下了眠霜剑,一看到这些熟悉的景象,曾经那些尴尬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以前以为沈危雪是男主,社死也就社死了,反正都是为了走剧情。现在知道人家跟她压根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心情陡然就绷不住了。 敢这么冒犯自己师祖的,全修真界应该也就她一个了吧…… 白渺穿过云雾,惴惴不安地走到竹楼前,正要进去,青鸾突然从里面飞了出来。 青鸾缩着脖子,紧张地看了她一眼,连招呼都不打,便拍动翅膀飞远了。 白渺:“……” 居然这么冷漠,亏她还带了点新鲜的虫子过来。 白渺站在门外,有些踌躇。这时,竹楼里传出一道清冽温和的声音。 “是渺渺么?” 白渺微微一震。 是沈危雪的声音。他果然在里面。 “进来吧。”沈危雪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等你很久了。” 第54章 白渺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更加紧张了。 等她很久……是什么意思? 从宋清淮回去到她过来,前后不会超过半小时,对他来说应该也不算很久吧? 还是说,他是在暗暗表达自己的不满…… 白渺正在揣测这句话的意思,沈危雪又轻唤一声。 “渺渺?” 白渺心里一紧,连忙走进竹楼。 今日阳光并不算好,竹楼里的光线也有些暗淡。 沈危雪坐在案前,身披薄袍,漆黑的墨发像流水般垂落。他撑着头,眼睫半垂,容色略微倦怠,使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安静、单薄。 他也没有休息好吗? 白渺看着他,忍不住多想。 沈危雪听到她的脚步声,慢慢抬起眼睫,剔透的浅眸流转出一缕微光。 “总算回来了?” 声音还是很平静,和往常一样温润和煦,让人听不出情绪。 白渺收敛心思,恭敬行礼:“师祖。” 沈危雪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有没有生气倒是给个提示呀! 白渺低着头,不敢出声,紧张得心里直犯嘀咕。 半晌,沈危雪低低轻叹。 “你过来。” 白渺下意识走过去,等站在他身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是来要花的。 要不要现在就说?还是再等一会儿…… 白渺犹犹豫豫,不确定现在是否应该开口。 “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沈危雪微微抬眸,认真仔细地端详她。 白渺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要实话实说的话,当然是不怎么样。但她知道沈危雪是在关心她,要是说了实话反而惹他担心,那就不好了。 而且,日子过得虽然苦了点,但也有收获,总的来说,还算是不错的。 白渺想了想,低眉敛目地回答:“挺好的,生活很规律,师尊待我也很好,还教我辟谷……” 沈危雪认真听着,安安静静,没有插话。 白渺接着说:“还让我好好修炼,过几天带我去交流大会……” 沈危雪依然没有评价,只是静静听着,呼吸平缓而清浅。 白渺终于没话说了。 她偷偷抬起一点视线,小心翼翼地,想要窥探沈危雪的表情。 正好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白渺一怔,急忙避开视线,却听他轻轻出声。 “你的脸色不太好。” 太明显了吗? 白渺心下懊恼,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最近没睡好,过两天就好了。” “所以才让清淮过来取那盆花?” 白渺立即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倒是有趣。”沈危雪轻笑,“与你才相处几日,就敢过来和我要东西了……” 白渺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许不满。 他果然是生气了?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那盆花,和师尊没有关系……”白渺生怕宋清淮被迁怒,连忙解释。 沈危雪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他看她一眼,声音也冷淡了许多。 “你不必替他说话。” 白渺一顿,神色有些茫然。 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虽然沈危雪现在不再是她的师尊了,但她依旧不希望他不高兴。 沈危雪盯着她看了许久。 他的视线扫过她的眼睛、鼻梁、嘴唇,最后落到她淡淡乌青的眼下。 才离开几日,就变成这样。 即便如此,也要为她的新师尊求情么? 沈危雪心中的烦郁迅速积聚,像是疯涨的藤蔓,密密麻麻地占据了他的胸腔。 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如此不快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叫嫉妒。 “我不是在怪你。”他情不自禁拉起白渺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细腻的手背,“我只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渺默默看着两人交叠的手。 他似乎还是习惯过去的相处模式,牵手的动作也很自然,透着难以言说的亲昵。 但她却很清楚,这样是不对的。 自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她抿了抿唇:“我没有替他说话,我是真的很需要那盆花。” “你可以直接来找我。”沈危雪轻声说。 白渺理所当然道:“那样也太不礼貌了……” “但我想见你。” 白渺呼吸一滞,突然安静下来。 这个人,究竟知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白渺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沈危雪对她低柔一笑,将她拉得更近一些。 “你走了,我和青鸾都不习惯。” 哦,他果然不知道。 白渺暗暗松了口气,心底升起淡淡的失落。 她将那点失落压下去,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距离。 “我也是。”她乖巧地说。 “真的?”沈危雪闻言,眼睛一亮,目光竟然有些期待,“那搬回来?” 白渺:“……” 她觉得沈危雪有的时候真的很像那种孤寡老人。 因为习惯寂寞,所以拒绝与人亲近。但当他习惯了有人陪伴的日子,又会开始害怕孤单。 如果没有之前那些离谱的荒唐事,那她倒是很愿意在任务结束后陪陪他,每天养花逗鸟,生活虽然平淡,但也很舒服。 但是现在显然不行。 白渺无法说出实话,只好换个理由:“师祖,这样不合规矩。” 沈危雪听到这个称呼,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而且,我也会回来看您的。”白渺补充道。 “……是么?”沈危雪的声音低了下来。 从她走出栖寒峰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想她。 他不是喜欢有人陪伴的性格。 但白渺的身影却在他的脑海中驱之不散。 她的声音,她的触感,她的气息。她的一切都烙印在他的记忆里,细枝末节,几乎填满了他。 白渺看到沈危雪略微黯淡的眼眸,突然有些心虚,于是又小声解释。 “我这几天刚好很忙,所以才抽不开身来看您。其实我一直都记着您呢,本来打算辟谷成功就来找您的……” 一听到“辟谷”这两个字,沈危雪的语气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还变得更加冷淡了。 “他居然还让你辟谷。” 白渺不确定道:“这应该是好事?” “是好事。”沈危雪慢慢地说,“但对你来说,还为时过早。” 白渺的修为尚未突破筑基境,辟谷对她来说难度较大,想要成功,必定要熬过艰难的挨饿期。 她这般喜欢吃,要几日几夜不能进食,想必忍得相当辛苦。 白渺:“其实早点辟谷也挺好的……” 沈危雪听她话里话外都是向着宋清淮,心中愈发沉闷,烦躁,压抑而低郁。 被赶出去的青鸾不知何时又回到窗外,它一边嘹叫一边用翅膀拍打窗楹,似乎在急切地提醒着什么。 白渺奇怪地看过去:“青鸾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又发什么病?” 以前好像也没这么一惊一乍的,最近好像越来越激动了,难道神鸟也有发情期? 沈危雪揉了揉眉骨。 “想辟谷的话……”他缓缓道,“我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白渺下意识问道。 “辟谷丹。” 白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是医仙炼制的一种丹药。”沈危雪轻声解释,“服下辟谷丹,无需断食,便可直接辟谷。” “这么厉害?”白渺顿时惊呼,“那师尊怎么没有直接给我辟谷丹,还非让我断水断食,饿了这么多天?” 饿得她都快不认识猪蹄长什么样了! “辟谷丹的数量并不多……” 沈危雪没有多说,但白渺也明白了。 宋清淮没有,这点才是关键。 但沈危雪既然提到这个办法了,就说明他是有的。 沈危雪看着她,眸光通透:“你要么?” 白渺很为难。 如果换作是以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收下。但现在,她却迟疑了。 这是师祖的东西,不是师尊的。她可以越过师尊收下这颗珍贵的丹药吗?就算宋清淮不会介意,但她这样,又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呢? 她已经决定要好好修炼,不再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若是收下这颗辟谷丹,她欠沈危雪的只会越来越多。 到时候,她拿什么还呢? 白渺忍住心底的渴望,摇了摇头:“谢谢师祖,但我不能要。” 沈危雪微怔了怔:“为什么?” 这颗辟谷丹,是白渺搬来栖寒峰不久后,他让医仙托人送来的。 他原本打算着,她总有一日会用上,不如提前准备好,到时也省得四处去找。 倒是没想过,她居然会不要…… “因为我已经坚持下来了。”白渺笑了笑,“师尊说我就快成功了,所以我想,只要再忍一两天就好,没必要浪费这么珍贵的丹药。” 又是“师尊”。 沈危雪知道白渺一向听话,却不知道她在别人面前也如此听话。 他凝眸看着她,修长手指依然扣着她的手腕,无意识地微微收紧。 “那盆花,还在原来的地方。” “你若想要……”沈危雪的声音低而轻慢,“就收下辟谷丹。” 白渺忽然抬头:“师尊?” 沈危雪不由低笑:“你叫我什么?” “师……师祖。”白渺慌乱改口,“您这是强买强卖……” 而且不论是那盆花,还是那颗辟谷丹,都是他的东西,哪有像他强迫人的,这不是血亏吗? 沈危雪眼睫半垂,不紧不慢道:“这本就是送给你的东西。” 言下之意,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她的,算不得强买强卖。 白渺:“师祖,我真的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要?”沈危雪打断她。 “因为师尊已经教我辟谷了……”白渺只好又把宋清淮搬出来。 “你也知道,他是师尊,我是师祖。” 沈危雪抬眸看她,斑驳的浮光映在他眼中,幽幽沉沉,浅浅流动。 “他能教……”他声音很轻,“我却不能么?” 第55章 白渺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怪。 事实上,她都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比的。 谁教不是教啊,真要算起来,她的剑诀还是他这个师祖教的呢…… 当然,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是断断不可能说出来的。 她和沈危雪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别的不说,他的脾气倒是摸得一清二楚。 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温和包容,但偶尔也会有强硬的一面,尤其在某些事上,会表现得格外执着,一般人难以撼动分毫。 白渺觉得,他现在可能就是进入这种状态了。 她想了想,决定顺毛摸:“您是师祖,师尊能教的,您自然也能教。既然您希望我收下辟谷丹,那我收下就是了。” 沈危雪侧头看她:“不勉强?” 白渺:“……” 她有些无奈:“不勉强。” 沈危雪这才满足地笑了。 他一笑起来,便如湖光荡漾,从眼梢到眼角都是潋滟横波,让人看得入神。 白渺连忙收敛视线,平心定气。 冷静,冷静,不能被美色迷惑。 这可是师祖,换句话说,就是她的老祖宗。 不能对老祖宗有非分之想啊! 沈危雪心情变好,神色也柔和下来。 他手心一翻,一只做工精致的小盒子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是辟谷丹。”他温声道,“打开看看。” 白渺道了声谢,乖乖从他手中拿起盒子,打开上面的盒盖。 一颗麦丽素大小的药丸静静躺在盒子里,气味清香,散发着浅浅碧光,看上去充满了昂贵的气息。 白渺惊讶道:“卖相不错。” 和之前那瓶辣椒粉简直天壤之别。 沈危雪轻笑:“因为医仙想卖个好价钱。” 白渺:“……” 她不解道:“那他为什么不多炼一些?” 沈危雪:“物以稀而贵……” 乖乖,这个医仙还挺会搞营销。 白渺又看了看这颗稀贵稀贵的辟谷丹,合上锦盒,接着郑重地对沈危雪说:“谢谢师祖,我一定收好这颗辟谷丹,绝不辜负您的心意。” 沈危雪轻轻重复:“收好?” 糟糕,又说错了。 白渺立即改口:“呃,是收好带回去,回到洞府就服用,绝对不耽搁。” 沈危雪平平静静地端详她。 白渺觉得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灵魂,令她坐立难安,心绪不宁。 “就在这里服用吧。”沈危雪说。 白渺猝不及防:“啊?” 沈危雪勾勾手指,盒子自动打开,里面的药丸飘出来,停在白渺面前。 “没必要等回去再服用。”他轻声道,“就现在吧。” 白渺:“……” 她敢打包票,沈危雪刚才肯定是看穿了她的打算。 她确实是不想浪费这颗辟谷丹,所以想着先收下来,带回去,暂时不吃,等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消耗掉它。 但沈危雪显然不想给她这个做决定的机会。 她看着这颗漂浮在眼前的辟谷丹,犹豫道:“呃,我现在没有胃口……” 沈危雪:“那我喂你?” 白渺:“……” 她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吓得立马拿过辟谷丹,二话不说,直接塞进嘴里。 辟谷丹的味道很奇特,闻着是甜的,但吃到嘴里,又有一股淡淡的苦味。 白渺已经饿了好几天,突然尝到这种味道,辟谷丹还没进入嗓子眼,喉咙里顿时涌起强烈的呕吐感。 沈危雪一直盯着她,见她似乎要吐出来,立即抬手接住。 辟谷丹落在他的手心上,湿润泛光,上面一层微妙的光泽,带着白渺的温度。 白渺难受地咳嗽起来,脸都涨红了:“师祖,我……” “慢点。” 沈危雪起身,另一只手环到她身后,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他动作温柔而耐心,白渺的咳嗽渐渐止下来。 她的眼睛、鼻尖都是红红的,因为刚才的咳嗽过于激烈,眼角还渗出一滴生理性的泪水。 “师祖,那颗辟谷丹……”她仰起脸,神色懊悔。 “没事。” 沈危雪抬手轻拭她的眼角,一边柔声安抚她,一边将辟谷丹重新喂进她嘴里。 辟谷丹的苦味比之前还要重,白渺刚一尝到这个味道,眉头便不受控制地细细蹙起。 “要喝水吗?”沈危雪怜惜地看着她。 白渺一脸艰难,连连点头。 沈危雪提起案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冷茶。 不等他将茶杯端起来,白渺又要吐了。 沈危雪这次眼疾手快,立即抬手,拇指抵住她的嘴唇,将那颗辟谷丹拦截在她的唇齿之间。 白渺微张着唇,眨眨眼睛,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蜘蛛……” 沈危雪猜测,她想说的应该是“师祖”。 他轻轻叹气:“我只有这一颗,再吐出来就没了。” 白渺很委屈。 她也不想啊,都怪这个狗医仙,炼丹就好好炼,做不出甜味可以做无味,但不要做这么奇葩的味道好吗? 沈危雪轻声问:“还能咽下去吗?” 白渺不确定。 他的指腹现在正抵着她的唇缝,辟谷丹被夹在唇齿和他的指腹之间,虽然是为了抵住辟谷丹不让它滚下来,但这个局面却让白渺进退两难。 其实她只要舌头一卷就能将辟谷丹卷回口中,但沈危雪抵着辟谷丹,她这样做,势必会舔到他的手指。 她不敢那么做。 白渺细眉微蹙,神色为难。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沈危雪突然轻推了推辟谷丹,主动将手指探入她的口中。 白渺一慌,条件反射地将辟谷丹咽下去。 她动作极快,舌头不可避免地扫过他的指尖,尝到一点清冽的味道。 凉凉的,清冷的,和辟谷丹的苦味糅杂在一起,冲淡了那股令她难受的感觉。 白渺心跳很快,眼睫微颤,将混合了他的气息的辟谷丹咽了下去。 “如何?”沈危雪轻声询问。 他站在她面前,二人距离极近,声音落在她的耳畔,像缭绕潮湿的薄雾。 白渺小声答:“……吃下去了。” 沈危雪闻言,眉眼微弯,柔和地勾了下唇角。 “你先喝点水,我去取花。” “……好。”白渺乖乖应下。 沈危雪摸摸她的头发,转身走上阁楼。白渺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进入房间,她才如释重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刚才,她的确舔到了他的手指。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这种行为,怎么看都很糟糕吧? 仔细想想,可能还有点性骚扰的嫌疑? 一想到这三个字,白渺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上次那个雨夜,自己差点将沈危雪推倒的经历。 卧槽,怎么又来了,快点滚开啊你们这些黑历史! 白渺胆战心惊,连忙端起茶杯,将里面的冷茶一饮而尽。 茶虽然是冷的,却很清香,并不苦涩,茶汤清清凉凉的,带一点甘甜,喝下去十分鲜爽。 白渺下意识品了品。 感觉……还能品出一点刚才的味道。 那点似有若无,隐隐约约的清冽。 ……怎么还回味起来了啊!辟谷辟魔怔了吗! 白渺用力摇了摇头,连忙又给自己倒一杯茶。 她举起茶杯,正准备一口灌下去,青鸾突然从外面飞了进来。 青鸾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扑动翅膀的动作很轻,似乎生怕被人发现。 它飞到白渺身边落下,不由分说,一口咬住白渺的衣摆,然后铆足了力气,生拉硬拽地就要把她往外拖。 白渺:“???” 干嘛呢这是?拉她出去玩?还是拉她出去单挑? 白渺一头雾水:“青鸾,你没事吧?” 青鸾不敢出声,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只能咬着她的衣服,费尽全力往外拽。 它最近经常一惊一乍,让人摸不着头脑。白渺虽然有心配合,但也担心有诈,于是一边稳住自己,一边努力猜测它的意图。 “外面有好东西?” “外面有人?” “外面有虫子?” 青鸾:“……” 它瞪大眼睛,呼吸急促,看上去气得不轻。 白渺无奈道:“你再等会儿吧,师尊……不是,师祖马上就下来了,我还要拿花呢,暂时走不开。” 青鸾闻言,愤怒地瞪了她一眼,用力拍了下翅膀。 哦呦,脾气还不小。 白渺更不想搭理它了。 正当一人一鸟来回拉扯时,沈危雪捧着花盆从阁楼上下来了。 “青鸾。”他淡淡往下一瞥,“你在做什么?” 青鸾被他逮了个正着,顿时松开尖喙,收起脖子,畏畏缩缩地移到一边。 白渺隐约觉得,青鸾最近似乎越来越怕沈危雪了。 是青鸾做了什么错事吗? 她虽然总和青鸾打架,但她其实并不讨厌这只鸟。相反,有时候还挺喜欢的,感觉它虽然不会说话,但也像她的冤家朋友一样,是她身边不可或缺的存在。 如果青鸾做错了事,她或许可以试着为它求求情。 沈危雪走到白渺面前,将干干净净的花盆递给她,温声叮嘱。 “这是常夜花,轻易不会死,每半月浇一次水即可。” “好,我记住了。”白渺接过花盆,想了想,说,“师祖,青鸾最近是不是犯错了?” 沈危雪轻笑:“你为何会这么想?” “因为……”白渺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青鸾,“我看它似乎很怕您的样子,而且它最近好像有点奇怪,所以……” 沈危雪闻言,微微垂眸,望向角落里的青鸾。 青鸾对上他的视线,立即低下脑袋,将尖喙埋在胸前,假装梳毛。 沈危雪明白,青鸾之所以会举止反常,是因为它在紧张。 青鸾担心他会失控。 但他不这么认为。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青鸾没事。” 沈危雪笑了笑,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说: 青鸾:没救了 第56章 既然沈危雪都这么说了,白渺也就不好再问什么。 而且她一向信任他,虽然在传音符那件事上,他的确隐瞒过一点信息,但除此之外,沈危雪对她一直很坦诚,所以她也没把那点隐瞒当回事。 “那我就不叨扰您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白渺抱着花盆,恭恭敬敬地说:“非常感谢您的辟谷丹,等交流大会结束了,我会再来看您的。” 沈危雪闻言,微微蹙眉:“这么快就要走了?”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我该回去睡觉了……”白渺不好意思道,“后天就是交流大会,到时候还要早起,我想趁这段时间多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这个理由非常充足,令人找不到反驳的角度。 即便沈危雪心里再想留她,如此,也不好开口了。 他垂下视线,情绪肉眼可见地低郁下来。 白渺抿了抿唇,忍住改口的冲动。 半晌,沈危雪轻声问:“你也要参加?” 白渺:“……是。” 她之前明明说过这件事,他怎么扭头又忘了? 不会压根就没听吧? “和谁?” 白渺:“……” 是真的没听啊!那之前她说话的时候他都在干嘛?就盯着她发呆吗? 白渺哭笑不得,只好又重复一遍:“是师尊要负责这次交流大会,他打算也带我去,所以让我这两天先养好精神。” 连交流大会也要带着她么…… 沈危雪眉眼低垂,若有所思。 “那我也去罢。” 白渺抬起脸:“……嗯?” “祝隐原本也想让我出席……”沈危雪温和笑道,“那我便去吧。” 白渺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前后好像没什么关联,也没有什么因果关系。 只是他临时的决定而已。 她不好多问,于是便点点头:“您去了,师尊肯定也会高兴的。” 沈危雪唇边噙着浅浅笑意,并没有多说什么。 白渺见事情解决了,终于行礼离开。沈危雪一直送她到山门外,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慢慢收回视线。 “青鸾。”他低唤一声。 青鸾从后面走出来,低头含胸,一副怂了吧唧的可怜样。 “你这副样子做什么。”沈危雪失笑。 青鸾哀哀地低叫一声:“啾。” “不会的,”沈危雪摸摸它的羽毛,语气平和,“你想多了。” 青鸾依然没有放松,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沈危雪淡笑着收回手:“真是……” 他声音渐低,沉默几秒,忽而轻叹。 “让宋清淮过来吧。” 青鸾抬起脑袋,看了他一眼,随即挥动翅膀,疾速飞下栖寒峰。 白渺回去后,发现宋清淮并不在。 她将花盆放到自己床边,给花浇了点水,然后倒在床上,放松地嗅闻花香。 花香很清淡,让她想起沈危雪身上的气息。 清清幽幽,丝丝缕缕。 白渺很快便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色早就黑了。 她揉揉眼睛,感觉最近一直紧绷的精神得到了极大的舒缓。而且神奇的是,她的肚子也不饿了,虽然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吃,但就是一点饥饿感都没有,整个人格外轻盈,仿佛脱离了世俗的困扰。 这应该都是那颗辟谷丹的功劳。 白渺心情大好,立即跑出洞府,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现任师尊。 然而她一跑出去,就发现洞府外不远处,一道身形正站在黑漆漆的夜空下。 修长笔直,一动不动。 ……看着怪渗人的。 白渺立即召出眠霜,清喝一声:“何方妖孽,还不速速现行!” 那道身形顿了顿,紧接着,宋清淮从黑暗中走了过来。 他一脸阴沉:“你说什么?” 白渺看到来人是他,旋即收起眠霜,语气也随之放松下来。 “害,原来是师尊啊。” 宋清淮:“……”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将这个称呼喊得如此随意,没有一分一毫的敬畏之心。 他严厉道:“不然呢?你以为还能是谁?” 白渺耸耸肩:“妖啊魔啊,都有可能。” 宋清淮:“这里可是扶霄宗。” 白渺撇撇嘴,不以为然。 扶霄宗怎么了,到了剧情后期还不得沦为魔道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有我你还拦不住呢。 系统:【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这段剧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渺:“小说里都这么写。” 系统:【……】 宋清淮又开始皱眉了。 他本想纠正白渺这种不正确的思想,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她说,只好揉揉太阳穴,强行忍下。 “我有话跟你说。” 白渺点点头:“行啊,你说吧。” 宋清淮:“……在这里说?” 白渺看了看四周。此时已是深夜,洞府外面黑灯瞎火的,没有一丝光亮,时不时还有冷风穿过,确实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那你进来吧。”白渺转身回洞府。 宋清淮眉头紧锁,没有一点要动的迹象。 白渺都进门了,扭头看到他还站在原地,惊讶道:“你怎么不过来?” 宋清淮冷声道:“……于理不合。” 白渺一脸懵逼。 有毛病吧,是喊他进来说话,又不是喊他进来睡觉,穷讲究什么? “那你之前怎么进来了?”白渺不解。 “之前是带你进来熟悉环境……” “那你现在也那么想不就得了?”白渺不耐烦地打断他,“快点的吧,我还要睡觉呢!” 宋清淮:“……” 他额头再次暴起青筋,考虑到这是他自己选的徒弟,才强行忍耐下来。 宋清淮进入洞府,第一眼便看到了那盆晶莹纯粹的白花。 “那是……”他微一凝眉,有些惊讶,“常夜花?”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白渺点点头,“香吧?我一闻到这个味道就睡着了,效果特别好。” 宋清淮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复杂了。 常夜花十分稀少,整个扶霄宗也没几棵,全都养在剑尊那里。 没想到剑尊居然拿来给她助眠,还直接送了一盆给她。 宋清淮开始有点相信掌门说的话了。 剑尊可能……的确重女轻男。 “你要说什么来着?”白渺突然开口,打断宋清淮的沉思。 宋清淮这才回神:“你已经辟谷了?” “对啊。”白渺点点头,随即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宋清淮薄唇紧抿,神色肃冷。 白渺离开后不久,剑尊便传见了他。 剑尊告诉他,白渺已经成功辟谷,往后不需要再控制她的进食,她想吃什么,直接替她准备就好。 宋清淮难以形容自己在听到这番话时产生的心情。 剑尊还说,白渺体质弱,没必要带着她苦修。 循序渐进即可。 最后,剑尊告诉他,白渺不喜欢吃蘑菇,给她做饭的时候,记得不要放蘑菇。 宋清淮没敢说,自己根本不会做饭。 他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疑惑的少女,不确定该不该把这些话告诉她。 他沉心思索,慢慢开口:“你想吃什么?” 白渺:“?” 大半夜的,问她想吃什么? 是她没睡醒还是他没睡醒? “我已经辟谷了,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她干脆地说。 宋清淮竟然隐约松了一口气。 他神色冷淡,语气却有些僵硬。 “以后你若是想吃什么……可以跟我说。” 白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宋清淮:“……我也可以试试。” “哦。” 白渺无视了系统在脑内发大水一样的夸赞,对他点点头。 “那你先练着吧。” 宋清淮:“……” 一转眼,到了交流大会这天。 晨光微熹,扶霄宗云雾缭绕,无数弟子在广场上翘首以盼。 白渺并不在下面,她和柳韶几人一起待在小会议室。作为掌门、峰主们的爱徒,他们得在这里等他们的师父上场,然后再各自跟随上去。 除了唐真真,她是跟着另外三人混进来的。 “怎么回事?”唐真真一见到白渺就急吼吼地开问了,“你不是和剑尊一起来的吗?跟你一起出现的那人是谁啊?” 柳韶双手环胸,懒洋洋道:“是剑尊的另一个徒弟,宋清淮,前段时间刚出关。” 唐真真大惊:“剑尊还有另一个徒弟?” 程意细声补充:“据说他的天赋极高,修道才三百余年,如今已经步入大乘境了。” “三百年,大乘境……”唐真真掰了掰手指,随即震惊地看向白渺,“那这么说,他算是你的师兄了?” 白渺:“……” 这,感觉不太好解释啊。 “是不是师兄,还不一定吧。” 一道清朗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四人闻声望去,发现来人居然是许久不见的阮成殊。 他今日穿着简洁合身的道袍,身上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腰间配一柄长剑,看起来居然比以前沉静不少。 柳韶似笑非笑:“听说你也筑基了?” 阮成殊冷哼一声:“我认真起来,当然是跟你们不一样的。” 这个脾气倒是还没变。 白渺挑了下眉,不置一词。 唐真真对他却没什么好脸色:“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不是我们白渺的师兄,难不成还是你的?” 阮成殊看向她:“当然不是我的。” 唐真真:“那你是什么意思?” 阮成殊顿了顿,飞快扫了白渺一眼。 他眼神复杂,脸上泛起可疑的浅红色,随即转身,掩饰性地轻咳一声。 “……没什么意思。” 唐真真闻言,更不爽了:“那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了?” 阮成殊也被她怼上火了,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一名弟子突然跑到门口,招呼他们出去:“走啊,上场了!” 他是惊竹峰主的亲传弟子,也是上次在选剑会上夺得头筹的符修。 众人一听,立马跟着他一起出去。 掌门和各位峰主依次在高台上坐下,宋清淮作为这次的负责人,独自坐在一边,白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在他身旁的小桌前坐了下来。 宋清淮肃容端坐,瞥了她一眼,将摆在面前的葡萄拿给她。 师尊说过,白渺喜欢吃水果,反正他也不吃,还是给她吧。 白渺没想到宋清淮居然会主动把自己的葡萄让给她。 她有点受宠若惊,正要道谢,忽然察觉对面似乎有道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很熟悉,让她莫名紧张。 几乎是有所感应一般,她迅速抬起眼眸—— 她遥遥对上了沈危雪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渺渺:谁安排的位置? 第57章 白渺:“……” 旁边坐着师尊,对面坐着师祖。 她怀疑有人在针对她。 白渺原本已经摸到葡萄了,现在发现沈危雪正隔着观景台看她,又默默收回了手。 她正襟危坐,一丝不苟。 宋清淮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不吃?” “师祖就在对面坐着呢,我哪儿好意思吃?”白渺压低声音回答。 宋清淮闻言,抬头向前望去。 白衣黑发的青年正坐在对面的白玉台上,面容清疏,神态懒散。 他周围空无一人,只有青鸾笔直地立在他身后,静默不言,像一幅虚无缥缈的泼墨画。 剑尊还是和过去一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奇异的是,每次他的视线投向白渺,那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就会隐隐淡化。 仿佛这幅虚无缥缈的泼墨画正在急剧褪色,所有的色彩都凝聚到他的视线中,浓墨重彩,时时刻刻追随着那名少女的身影。 只有这种时候,他身上的神性才会消失,变成一种更深晦、更危险的东西。 宋清淮揉揉太阳穴,压下这种不着边际的臆想。 师尊帮他照顾过白渺,会关心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不用担心。”宋清淮淡淡道,“我们和师尊的距离很远,你就算吃了,他也看不清楚。” 白渺:“真的?” “嗯。”宋清淮瞥了她一眼,“只要你小心一点……” 话未说完,白渺已经摘下几颗葡萄,熟练地接连扔进嘴里。 宋清淮:“……” 他立即抓住白渺的手腕,制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谁让你这么吃了!” 白渺嘴里塞满了葡萄,说话含糊不清:“唔唔唔唔……” 宋清淮:“你咽下去再说话!” 白渺点点头,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一样,左挪右移,很快将葡萄咽了下去。 “哇,还是无籽的耶。”她感慨道。 宋清淮的脸都黑了:“我让你小心一点,你刚才那是什么吃法?” 白渺眨了下眼睛:“比较爽的吃法。” 宋清淮怀疑这家伙是天道派下来让他渡劫的。 “只能一颗一颗吃,而且要用袖子掩住,动作不能太大。”宋清淮耐着性子教她,“绝对不能像刚才那样,直接往嘴里扔,记住了吗?” 白渺听了,顿时面露失望。 这样吃东西也太憋屈了,吃一颗葡萄抬一次袖子,这要吃到哪天啊。 还不如不吃呢。 “哦哦,记住了。”她敷衍应声。 宋清淮不信她是真的记住了,于是微微提高声音:“再说一遍,记住了吗?” “记住了!”白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可以松开我了吗?” 宋清淮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白渺无奈,只好晃了晃自己的胳膊。 宋清淮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她的手腕。 他立即松手,尴尬地轻咳一声:“……抱歉。” “就不能轻点吗?”白渺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小声抱怨,“你这手劲也忒大了……” 宋清淮被她说得很尴尬,又不好反驳,只好端起面前的杯盏,借喝茶的动作掩饰表情。 对面的观景台上,青鸾正在蠢蠢欲动。 它几次偷觑沈危雪,却不敢有任何表示。 这次交流大会人数众多,为了表示扶霄宗对另外两大门派的尊重,掌门将第一天的开场设在了扶霄宗最大的观礼广场。 广场面积极大,白玉高台围绕广场半圈,每个位置间都隔了很远的距离,尤其是面对面的位置,更是相当于直接隔了整个广场。 掌门知道沈危雪喜静,所以特地将他的位置设在距离众人最远的西南面。 在这个位置,除了广场上的大片人头,几乎看不到高台上的其他人,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是个非常清净,也非常适合发呆、休憩的好位置。 也因此,宋清淮理所当然地以为沈危雪看不清白渺在做什么,也听不清白渺在说什么。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涉及白渺的事情上,沈危雪总是格外专注。 他能看到她的每一个表情,也能听到她的每一句话。 自然也能看到她被捏红的手腕。 沈危雪收回了视线。 青鸾看到他又揉了揉眉骨,广袖垂落,遮住了他疏淡低郁的眉眼。 青鸾能感觉得到,他现在不太舒服。 不仅是心理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他正在被一种不存在的东西慢慢影响。 “开始了开始了!” 广场上突然传来弟子们激动的呼声,白渺正在发呆,听到这个动静,立即坐直身体,向下投去视线。 人山人海的广场上,两队身着不同服饰的人正从两个方向同时走来。 一队是身着月白长衫的青要谷弟子,有男有女,道骨仙风,看着很有医修那种救死扶伤的慈悲气质。 另一队是身着紫裙的嶦琼宫弟子,全员女性,身形飘逸,翩若惊鸿,个个都美得很有特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愧是全女性的门派,美女真多啊。 在场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地盯着嶦琼宫那一队看,还有不少人在人群中小声交头接耳。 “嶦琼宫主呢?哪位是嶦琼宫主?” 白渺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她要看第一美人啊,这里美人这么多,到底哪个才是第一美人? 宋清淮刚一侧目,就看到坐在旁边的白渺像闻到肉味的小狗一样,脖子伸得很长,眼神急切,一副按捺不住的样子。 “你在干嘛?”宋清淮不由皱眉。 “我在找嶦琼宫主。”白渺头也不抬地回答。 宋清淮:“……” “嶦琼宫主不在下面。”他低声道。 白渺:“什么?” “她是一派之主,怎么可能和弟子一起出来。”宋清淮无奈道,“她在台上。” 白渺闻言,立即抬头搜寻起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沈危雪。 他似乎是累了,半撑着头,形容倦怠,双眸隐约是闭阖的。 青鸾立在他身后,尾翎竖起,一动不动,看起来并不如往常放松。 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这里的阳光太刺眼了? 白渺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一想到他是自己的师祖,又强行压下这不合时宜的猜测。 她移开视线,望向高台的其他方向。 在她的东南方向,分别坐着翠微、惊竹、苍远三位峰主。他们的身旁也都有一张小桌,各自坐着他们的亲传弟子。 程意一向守规矩,此时正认真地看着下方的人群。 阮成殊就没有那么老实了,他一直在看宋清淮和宋清淮身旁的白渺,此时见白渺目光扫过来,连忙低头收敛,避开她的视线。 白渺的目光继续向北扫去。 再到正北方向,就是掌门和柳韶,在掌门的左右侧,分别又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青衫男子,一个是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虽然戴了面纱,且桌案遮住了她的大半身形,但即便如此,她的气质还是非常突出,仿佛吸收了日月光华,出尘绝艳,即使看不到面容,也能令在场众人黯然失色。 除了沈危雪。 白渺默默收回视线,心情意外地平静。 “没看到?”宋清淮奇怪问道。 “看到了。”白渺捏了颗葡萄放进嘴里,“确实很美。” 宋清淮提醒道:“她脸上戴了面纱。” “我知道啊。”白渺斜了他一眼,“我还没瞎到连面纱都看不见。” 宋清淮:“……” 他已经懒得和她说话了。 嶦琼宫和青要谷的弟子到场后,先是掌门真人起身,说了几句亲切友好的开场白,然后是嶦琼宫主叶翦桐和青要谷医仙荆翡轮流发言,最后,由宋清淮介绍本次交流大会的契因和内容,还有一些日常切磋的注意事项。 简单来说,这个交流大会就是让三个门派互相学习的。 在嶦琼宫和青要谷弟子留在扶霄宗的这段时间,三派弟子可以随意切磋、学习、交换彼此经验和所长,从而达到提升自我、强化修为的目的。 在交流大会最后一天,三大门派会联合举办一场友谊赛,以此检验这段时间弟子们的学习成果。 总的来说,这是一次很好的活动,只有一点白渺不太满意——开幕式搞得也太久了。 三大门派在下面依次表演,她在台上看得昏昏欲睡。宋清淮怕她真的在众目睽睽下睡着,过一会儿就要看看她,时不时拍一下她的后背,提醒她保持清醒。 但白渺还是昏昏沉沉,连对面投来的视线都没有发觉。 等所有表演结束,天色已近黄昏。 高台上的人纷纷离席,白渺靠着几颗葡萄勉强恢复清醒,她抬眸看向对面,发现沈危雪和青鸾已经离开了。 “该走了。”宋清淮淡淡道。 “……哦。” 白渺连忙起身,跟着宋清淮离开观景台,刚走出去没几步,一道声音突然叫住了她。 “白渺。” 白渺停步,循着声音望去。 竟然是阮成殊。 “有事吗?”她惊讶道。 阮成殊看了一旁的宋清淮一眼:“……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宋清淮闻言,神色冷淡,留下一句“晚上记得回来”便转身离开了。 白渺:“你想谈什么?” 阮成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 白渺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她说,“但不能出扶霄宗。” 阮成殊:“……那是自然。” 最后两人来到了藏书楼。 扶霄宗的藏书楼很大,有十三层,里面汇集了各种道经、剑诀,还有许多大能在修道之路上的随笔和自传,供弟子们随意翻阅。 此时天色已黑,藏书楼里灯火通明,但在此读书的弟子却不多。 倒不是因为扶霄宗的弟子不爱看书,而是今天实在热闹,大家都去找嶦琼宫和青要谷的弟子学习交流去了,一时间,藏书楼反而冷清了下来。 下面的楼层尚有三三两两的弟子在伏案看书,越到上面,越是安静,到了顶层,连负责打扫的弟子都没有了。 白渺提醒道:“已经到顶了。” “我知道。”阮成殊长舒一口气,“就在这里吧。” 白渺看得出来,他是特意找的这个地方。 安静,隐蔽,而且空无一人。 这家伙想干嘛? 作者有话说: 倒也不是空无一人( 第58章 青鸾今天一整天都很紧张。 自从白渺离开栖寒峰,主人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安定,直到今天早上,才有所好转。 青鸾很了解他,它知道,这是因为交流大会上有白渺。 以防主人失控,青鸾死缠烂打地跟他一起去了交流大会。 白渺果然在那里,和主人的徒弟宋清淮坐在一起。 主人的心情非但没有变好,反而还更差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青鸾胆战心惊,战战兢兢。 交流大会一结束,主人便早早离开了观景台。 青鸾能感觉到他心情沉郁。 青鸾很希望他能回去,回到栖寒峰,好好平复心绪,排解掉不好的部分。 但他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更糟糕的是,在那不久,他们便看到白渺和一名少年一起去了藏书楼。 青鸾对这个少年有印象,很显然,主人对少年的印象比它更深。 主人跟了上去。 青鸾感到不妙,非常不妙。 这是非常冲动的行为。 它想要追上主人,却被他阻止了。 “你先回去。”他这样说。 青鸾没办法了。它明知道主人现在的状态不太好,但它也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在藏书楼外面停留,否则会引来别人的注意。 它只好忧心忡忡地飞回栖寒峰。 白渺靠在书架上,双手环胸,开门见山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阮成殊的呼吸。 不算平稳,似乎有点紧张。 阮成殊深吸一口气,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白渺……”他放缓语气,“你究竟是不是剑尊的徒弟?” 白渺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之前他在小会议室里说的那句话。 “是不是师兄,还不一定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白渺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前几天掌门来找师尊谈话,刚好被我听到了。”阮成殊眼神复杂,“他们说,宋清淮才是你的师父,只不过前段时间刚好在闭关,所以剑尊才会代他照顾你……” 白渺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阮成殊顿了顿:“所以剑尊并不是你的师尊,而是你的师祖?” 白渺耸了耸肩:“你这不是都很清楚嘛。” 没想到白渺居然肯定得没有一丝迟疑,阮成殊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他当初之所以会将白渺视为眼中钉,就是因为她是剑尊的徒弟,因为她夺走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结果现在她告诉他,她压根就不是剑尊的徒弟。 那他那段时间的针对和嘲讽,不就显得无比可笑吗? 阮成殊不能理解:“那我当时要挑战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 白渺心想,是我不想解释吗?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剑尊他老人家不是我师尊啊。 她摸了摸鼻子:“没有解释的必要啦。师祖也没当回事,否则你以为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阮成殊微微抿唇,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他从没想过事实居然会是这样。 剑尊可能确实如她所言,压根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将坠星诀教给她。 可她却平白遭受了他的不满和恶意。 一想到在那之后,白渺依然没有排斥他,反而还在他低落的时候安慰他,帮他解开心结,阮成殊不由越发羞愧、内疚。 “对不起,白渺。”他垂着眼睛,低声说,“那个时候,我不该那么冲动的,更不该那样对你……” 白渺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开始道歉了。 她眨眨眼睛,努力思考两秒,终于反应过来。 “等等,等等,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阮成殊突然被她打断,怔怔地点了点头:“对啊。” “害。”白渺旋即放松下来,“我还以为你要找我打架呢。” 阮成殊闻言,俏脸倏地一红:“……我早就不做这种事了!” 白渺笑了笑:“我开个玩笑啦。” 她笑得很轻松,眉眼弯了弯,在昏黄的烛火下盈盈闪耀,令人心神荡漾。 阮成殊入神地看着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在酆都的那个夜晚,她也曾这样对自己笑过。 当时他被那个笑容迷惑,几乎就要说出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那句话。 此时此刻,他再次见到这个笑容。 而他心底的冲动,也再次涌现上来。 “白渺……” 不知不觉间,阮成殊已然满脸通红,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明亮而羞怯,连微微上挑的眼尾都洇出艳丽的浅红色。 “我……” “嗯?”白渺笑着问,“什么?” 阮成殊鼓起勇气,认真而忐忑地看着她:“我……我喜欢你。” 一瞬间,整个楼层都沉寂下来。 白渺甚至感觉身侧的空气微微一动,像是水波在轻微地浮泛一样,很快便隐于昏暗的光线中。 她呆住了:“啊?” 阮成殊羞恼道:“……你别告诉我你没听见!” 白渺:“……” 她当然听见了。 只是……阮成殊喜欢她?阮成殊居然喜欢她? 她没听错吧? 阮成殊看到白渺这副震惊的表情,心中懊悔更甚,只是这次懊悔却不是下战帖的事了,而是懊悔刚才为什么要嘴快说出来。 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你、你要是没听见就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阮成殊又羞又恼,连脖子都变成了粉红色,“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说完,他转身便要逃离这里。 然而白渺却突然开口。 “我听见了。”她慢慢眨了下眼睛,目光终于聚焦到他的脸上,“我听见了,阮成殊。” 阮成殊顿时停下脚步。 他慢慢转身,神色羞赧而窘迫:“……你想说什么?” 白渺认真想了想,斟酌着组织语言:“我没想到,你会有……”她略微停顿,“这种想法。” 阮成殊恨不得把脸捂起来:“我也没想到。” “那个,其实我还挺高兴的。”白渺将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但是,对不起……我不能回应你。” 阮成殊直直盯着她:“为什么?” “因为,”白渺思索几秒,艰难地挤出下半句,“……我心有所属。” 这只是她为了不让阮成殊伤心而随便编的理由而已。 真正原因是她根本不喜欢阮成殊。 也不是不喜欢,做朋友还是很好的,只是对他没有那种男女之情。 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刚好先喜欢上了别人。 这样听起来,似乎更容易令人接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又震动了一下。 难道藏书楼里有幽灵? “……我明白了。”阮成殊神色失落,勉强抬起头,对她挤了个哭似的笑脸,“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妨碍我修炼了。” 白渺:“……你很有觉悟。” 阮成殊显然已经待不住了:“那我先走了,宗元他们还在等我……” 白渺体谅道:“走吧,我待会儿再走。” “……好。” 阮成殊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很快,楼层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白渺斜斜地倚在书架上,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下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慢慢站直身体。 “我也走吧。” 她小声嘀咕,抬腿向前走。 地砖上躺着一根断掉的蜡烛,白渺本该轻而易举地发现,但她此时心不在焉,恰好一脚踩了上去。 下一刻,她脚底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有人伸手接住了她。 她闻到清幽冷冽的气息,丝丝缕缕地笼罩着她,像潮湿的雾气,令她头晕目眩。 白渺怔了怔:“……师尊?” “是师祖。”那人声音低柔,揽着她的腰,慢慢将她扶起来。 白渺怔怔地看着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师……师祖,你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她面前的青年,正是早早离席的沈危雪。 他眼神幽静而柔和,发丝漆黑,烛光映在他眼中,像月色摇荡的湖波。 “我看到你们进来了。”沈危雪轻声道,“顺便过来看看。” 这是怎么顺便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白渺迷惑道:“那我怎么没发现你?” “我隐藏了气息。”沈危雪解释。 白渺想起刚才发生两次的空气波动,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有人。 而且还是她的师祖。 等等,那也就是说,他们刚才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 白渺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您、您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跟你们一起。” 白渺:“……”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您……都听到了?” “嗯。”沈危雪轻应了一声。 完了完了,居然都听到了,救命啊,她怎么能这么倒霉,每次社死都能被他撞上! 而且他之前还明确表示过,不要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要把心思更多地放在修行上。 结果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又被他撞上这种事了! 白渺欲哭无泪:“我,我已经拒绝他了……” “嗯。”沈危雪没有多说什么,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听到了。”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腰上,少女的体温隔着道袍一点点传递过来,温暖而微热。 他想起那夜的触感。 纤柔,绵软。 白渺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那……”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沈危雪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像抚摸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别怕。” 白渺这才松了一口气。 天地良心,也许她之前的确是有点小心思,但她现在已经端正态度了。 她绝对不是那种知错不改的人。 “渺渺。”沈危雪突然叫她的名字。 白渺下意识抬眸:“唔?” 他的手仍在她的腰际流连,声音轻而柔和,明明是在她的头顶响起,却又仿佛近在耳畔。 “心有所属的人……”他问,“是谁?” 第59章 重点在这里吗?! 白渺整个人都懵了。 系统在她脑中出声:【宿主,你就告诉他吧。】 白渺傻眼:“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你心有所属的人是你的师尊啊!】系统振振有词,【说不定他听了大感欣慰,还能帮你们助攻一波呢!】 白渺:“……” “你可真毒啊。”她由衷感慨。 系统不服:【我哪里毒了?我这不是很好的建议吗?】 白渺懒得跟它解释。 之前沈危雪婉言拒绝她那次,系统的本体并不在这里,它不知道那件事也很正常。 但即便如此,能想出“告诉师祖自己喜欢师尊”这种缺心眼的建议,就算不是故意害她,也得是脑回路被烧坏的级别。 更何况,她又不喜欢宋清淮。 她不想在沈危雪面前撒这种谎。 “渺渺?”沈危雪在叫她的名字,语气平缓而轻柔,“很难回答么?” 白渺立即回神,连连摇头:“不难不难,一点都不难,只是……” 沈危雪神色温和,耐心地看着她。 “刚才那些话都是我哄骗阮成殊的借口。”白渺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我只是怕他多想罢了,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沈危雪眸光微微闪烁。 “是没有,还是不想说?” 白渺觉得今天的沈危雪和往常不太一样,虽然并不严厉,但却有点让她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刚要说话,沈危雪便低低开口。 “让我猜猜……” 他的手在她腰际徘徊,似有若无的,明明隔着道袍,依然让她肌肤发烫。 “是柳韶么?”他轻声问。 白渺一脸震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是柳韶?” 沈危雪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 “肯定不是啊!”白渺想都不想就开始罗列起柳韶的缺点,“他根本不懂女孩子心里在想什么,整天就知道练剑,也不会照顾女生,还会跟我们抢吃的……” 白渺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最后还补充了一句:“而且他找对象还必须要求对方家里是开酒楼的,您知道为什么吗?” 沈危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他想天天去对象家的酒楼蹭吃蹭喝!”白渺一脸嫌弃,“您看看,这种品行恶劣的男人,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她没好意思说,其实她私下还跟柳韶商量过,等他找到开酒楼的对象,就给她一张通行证,让她以后也能去蹭吃蹭喝。 柳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鉴于这个约定太过无耻,白渺无比自觉地省略了这个部分。 她说得义愤填膺,感情真挚,倒是没有半点虚假糊弄的样子。 沈危雪若有所思。 “那宋清淮呢?”他又问。 ……宋清淮?! 白渺还没反应过来沈危雪是怎么联想到这个人的,系统便迫不及待地在她脑子里叫起来。 【对对对,就是宋清淮,你快点承认!】 白渺:“我承认个屁!” 宋清淮那个崽种活活饿了她几天,让她承认自己暗恋宋清淮,她情愿当场宣布自己出柜。 白渺直接无视了系统的嚎叫,义正言辞地对沈危雪说:“师祖,宋清淮可是我的师尊,我尊敬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他有非分之想呢?” 系统:【我没看到你哪里尊敬他了……】 沈危雪听到这番话,并没有露出满意的神情。 “真的没有么……”他低声喃喃,声音轻若呓语。 “真的没有。”白渺抬起眼,诚恳地看着他,“师祖,自从那次被您……劝诫过后,我就放下那些念头,一门心思修炼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骗他,她抬起手,主动让他探查自己的修为。 “不信您可以检查看看。” 沈危雪的目光落到她的手腕上。 宽大的袖子顺着少女的手臂向下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皎洁莹润,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出珍珠似的微光。 他记得之前在观景台上,宋清淮抓的就是这只手。 沈危雪轻轻握上她的手腕,探了探她的修为。 炼气圆满,只差一步便可突破筑基。 白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怎么样?我没有骗您吧?” “嗯。” 沈危雪漫不经心地摩挲她的手腕,指尖抚过细细的血管,像玩不腻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 白渺隐隐觉得这种抚摸太亲昵了。 就算他仍然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但她到底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子。 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师祖……”白渺低声重复,“我真的没有那种心思,我现在只想好好修炼……” 沈危雪听了,动作微微一顿。 他感受到一些情绪在涌动。 说不清是满足,还是失落。 藏书楼里重新安静下来。白渺注意到,沈危雪的一只手仍然搭在她的腰上。 这个发现突然让她觉得有点煎熬。 她想尽快离开这里。 白渺张了张唇,低声道:“师祖,我们……” 话音未落,楼梯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木板被踩得嘎吱响,从脚步声判断,来的应该有三个人。 白渺莫名心虚,立即压低声音:“师祖,有人来了——” 不等她说完,沈危雪忽然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到书架后面。 书架很高,能够轻易挡住他们两人的身形。 楼里很快响起愉快的谈话声。 白渺保持安静,屏住呼吸,透过书架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三个弟子。 “不愧是修真界第一美人,那气质,那长相,真是绝了,啧啧啧……” “她不是戴着面纱吗?你看到了?” “对啊,我们都没看到,难道你就能看到?” “我也没看到啊,但我不能想象吗?” 三个年轻弟子一边在书架上翻阅典籍,一边七嘴八舌地谈论嶦琼宫主的美貌。 白渺在心里默默唾弃。 男人啊。 说起来,沈危雪好像对嶦琼宫主就没什么兴趣? 以前询问他对嶦琼宫主的看法时,他的反应也很平平,这次交流大会更是全程掉线,白渺甚至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看到嶦琼宫主在场。 难道他对女人没兴趣?可他对男人好像也没有兴趣,所以他是对所有人类都没有兴趣…… 白渺这样想着,心思不免转移到了沈危雪的身上。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和他靠得很近。他就站在她身后,一只手环着她,形成从背后圈住她的姿势。 这种姿势令白渺感到不安。 她的后背贴着沈危雪的胸膛,体温透过衣物传递给彼此,因为离得极近,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 平稳,清晰,有力。 不像她,总是莫名急促。 白渺努力稳定心神,重新将注意力转向那三名弟子。 那三个人慢慢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过来了。 “其实就算看不到第一美人,看看嶦琼宫的其他女弟子也不错啦。” “确实,嶦琼宫美人众多,真舍不得她们走。要是我能跟她们一起回去就好了。” “有何不可?只要你割了下面那物什,不就能去了吗?” “好主意哈哈哈哈哈……” “好个屁,你们怎么不割?!” 三人一边插科打诨,一边来到白渺藏身的书架前。 这下他们之间只隔着排列整齐的典籍,只要有一个人从书架抽出一本典籍,就会看到躲在书架后面的白渺和沈危雪。 白渺紧张得连呼吸都停了,心脏更是无法控制地砰砰狂跳。 沈危雪感觉到她在紧张,抬起环住她的那只手,顺着她的胳膊摸过去,安抚似的轻轻握住她的手。 白渺的指尖轻颤了一下。 狭窄的黑暗中,沈危雪安静无声,修长手指一点点分开她的指缝,慢慢与她十指交握。 白渺的心跳更快了。 那三个弟子的说话声很大,却依然掩盖不住她的心跳。她微微曲起手指,努力向外推拒,想要松开沈危雪的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松不开,推不掉。 白渺的掌心有些濡湿。 “哎,你们找到了没?” “没有,是不是不在这层啊?” “我也没找到……” 三人在书架上翻了一会儿,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典籍,又去别的书架上翻了翻,依然没有找到,最后决定去下一层看看。 其中一个人还踩到了那根断掉的蜡烛,他捡起蜡烛放到一边的桌案上,转身和同伴一起下楼了。 白渺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走了,再不走,她就不止是手心出汗了…… 白渺想起刚才与沈危雪的勾缠,心里一跳,呼吸的频率不自觉微微加快。 沈危雪仍然没有放开她。 藏书楼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书架上的烛台静静燃烧,烛火幽微,将他们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 白渺觉得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变得无比难熬。 她忍不住扭头,看向身后:“师祖……” 沈危雪正在专注地凝视她。 他眼睫低垂,眸光浮动,漆黑发丝垂落在她的颈窝,柔软冰凉,带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白渺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她在那双琥珀色的浅眸里看到了自己。 她意识到,沈危雪正在认真地注视她,端详她。 他们四目相对,沈危雪突然微微低头。 下一刻,他的嘴唇落到她的眼睛上,轻而柔软,像她第一次吻他一样。 白渺的心跳陡然加快,她眼睫细微地颤了颤,抬手轻推了他一下。 但沈危雪并没有到此为止。 他搂着她的腰,薄唇继续向下游走,细细掠过她的眼尾、脸颊、鼻尖。 最后来到她的唇边,他略微停顿,指尖轻抬起她的下颌,让她微微仰起脸。 白渺怔怔地想,他果然是无师自通的天才。 这种事,那一晚……她可没有做过。 第60章 周围的光线并不明亮,烛火幽微,将沈危雪的瞳色映得很深。 他眼睫低垂,无声无息,缓缓低下头。 白渺呼吸一滞。 嘴唇轻盈地接触,柔软而微凉。 白渺的脸上迅速升温,她微微仰首,眼睫不安颤动。 她原以为,像沈危雪这样清心寡欲的人,应该是不会亲吻的。 但她显然低估了他的学习能力。 他是不会,但他会磨得她主动教他。 沈危雪并不着急,只在白渺的唇瓣上轻柔辗转,细细描摹,似乎在认真品尝她的味道。 白渺的呼吸间很快染上他的气息。 她心跳剧烈,呼吸紊乱,隐约觉得今天的沈危雪……很不一样。 比平时更强势,也更捉摸不透。 他的动作依然温柔,但有种名为“理智”的东西似乎正在慢慢剥离。 似乎在克制,又似乎在放任。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白渺的大脑昏昏沉沉,意识模糊间,沈危雪突然在她的唇瓣上轻咬一下。 不重,像是在提醒她不要走神。 白渺微微一颤,战栗感一路升至尾椎。 她本能地微微张口,让对方进入她的领域。 沈危雪的舌尖温柔深入,开始认真细致地与她勾缠。 他探索的速度很慢,学习的速度却很快。 白渺很快觉得呼吸困难。 她浑身发烫,感觉到沈危雪的手在往其他地方缓缓游走,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 她立即推开沈危雪,微微喘息,连着后退几步,和他保持距离。 沈危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耳根已经红透了,长睫下的浅眸沾染上幽暗的欲望。 果然……和平时很不一样。 看上去比平时更美了,也更危险。 “师祖,很晚了……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白渺不敢再看他,丢下这句话便扭头跑下楼。 她的脚步声很急很乱,落在木板上,发出嘈杂纷繁的声响。 沈危雪一个人站在原地,神色微怔,身形隐在幽暗的阴影中。 怀中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 他喉结微动,半晌,抬起一只手,慢慢覆上贪欲深重的眼睛。 他方才……似乎太冲动了。 这样会吓到她。 他的唇边溢出一声低叹,气息迟迟平复不下。 也许青鸾说得对,他已经被影响了。 他需要克制、克制…… 再克制一点。 白渺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藏书楼。 她脚步匆匆,外面又是一片漆黑,几次差点撞到人,她一怒之下,索性直接御剑飞回宋清淮的山头。 宋清淮正在洞府前吐纳天地灵气,一睁眼,就看到白渺像一道闪电般落了下来。 宋清淮淡淡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白渺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一副不是很想和他多说的样子。 清冷的月光映在她脸上,照亮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宋清淮顿时皱眉:“生病了?” 白渺:“……” “我没事,被风吹的。”她别过脸,语气不太自然,“我要睡觉了,你不要来找我。” 宋清淮的脸色瞬间黑下来:“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嗯嗯,那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白渺敷衍地点点头,转身向自己的洞府走去。 宋清淮不悦地甩了下袖子,也回洞府了。 洞府内。 白渺一回来,立即翻箱倒柜,把之前喝了一半的那坛青梅酒找了出来。 系统:【现在是喝酒的时候吗?】 白渺开始往杯子里倒酒:“这叫以毒攻毒。” 系统:【我看你是想逃避现实吧。】 白渺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不觉得你有点咄咄逼人了吗?” 系统瞬间意识到,她现在应该没心情跟它聊这个问题。 它识相地闭嘴了。 白渺将酒坛放下,端起杯盏,却没有喝下去。 青梅酒散发出酸甜而微醺的味道,她只是浅浅嗅了嗅,脑海中便浮现出沈危雪的脸。 他的面容,他的气息,他的味道。 怎么都驱散不掉。 白渺走到床榻边,仰面往上一躺,然后抓过被子,将自己的脑袋捂得严严实实。 连被子都浸染了淡淡的花香,清清幽幽,是他送给她的常夜花。 他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她的一切。 白渺闭上眼睛,任凭心跳如擂鼓,在狭小乌黑的空间里震耳欲聋。 她不明白。 为什么要亲她呢?那不是一个长辈应该对晚辈做的事吧? 他不是一直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的吗,那又为什么要对她做那种事呢? 而且……当时的他看起来很不一样。 让她不敢多看。 白渺心乱如麻,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嘴唇,有种既痛苦又甜蜜的感觉在她心中迅速发酵。 【你在难过吗?】系统突然出声。 白渺:“……没有。” 系统:【那为什么你的情绪会如此复杂?】 白渺低声道:“说了你也不懂。” 【我说话,你也不喜欢听就是了。】 白渺慢慢抱起膝盖,蜷缩成一团。 “你知道就好。” 【但即使你不喜欢听,有些话,我也必须告诉你。】系统的语气突然严肃。 白渺没有出声。 【绝对,绝对不可以喜欢上沈危雪。】 白渺:“我没有喜欢上他。” 【那你在藏书楼的时候,为什么不推开他?】 白渺沉默两秒:“我忘记了。” 【骗我是没有用的。】系统突然叹气,【你应该明白,作为这部小说的女主,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白渺:“我只是对他有一点好感。” 【只是有一点好感的程度吗?】 白渺掀开被子,怔怔地看着房梁。 也许不止是一点好感的程度,也许是比一点好感还要多一点的程度…… 她也不知道。 【你应该还记得,他会在两年内飞升吧?】系统试探地问。 白渺轻轻点头:“我记得。” 【那就不要和他有所牵扯。】系统冷静道,【这样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 白渺很难像往常一样爽快地答应它。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选择你作为宿主吗?】系统继续说。 白渺:“因为我刚好死了?” 【……也有这个原因。】系统保持平静,【但在同一时段死去的人有很多,而我却在这些人中选择了你,你知道为什么?】 白渺:“因为只有我一个女的。” 【不要贫嘴!】系统终于忍不住了,【是因为你足够理智!】 白渺扯了下嘴角:“我这样的也算理智?” 【在那些人当中,你就是最理智的那一个。】系统语气认真,【我相信,如果由你来担任女主,即使你不会爱上男主,也能顺利地走完剧情。】 白渺没有说话。 她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不能再拖延了。】 【从头开始做任务,让剧情走上正轨吧。】 白渺逐渐平静了下来。 也许她的确需要用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还是之前的那些任务吗?”她问,“那错掉的时间线怎么办?” 【时间线已经开始,就无法再更改了。】 系统顿了顿。 【但还好,只要结果是对的……一切就没有问题。】 次日,唐真真发出传音,让白渺跟他们一起去找嶦琼宫的弟子“交流学习”。 其实就是想去看美人,大家虽然没在传音时直接说出来,但都心知肚明。 白渺略一思忖,想着今天宋清淮不在,她暂时也不好做任务,不如去其他地方转转,散散心,顺便忘掉一些不该有的念想。 一伙人在弟子苑碰头,白渺御剑抵达的时候,程意和柳韶也已经到了。 “怎么来得这么慢?”唐真真奇怪道,“平时不是挺快的吗?” 白渺收起眠霜:“换地方了,还不太习惯路。” 唐真真:“啊?” 柳韶三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只有明双瑶,像只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盯着她。 “听说剑尊会做点心给你吃?今天也做了吗?” 白渺收鞘的手微微一顿:“没有。” “其实我上次就想问了……”柳韶摸着下巴,探究地看着白渺,“你和剑尊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 白渺:“……” 这家伙,总是在不该敏锐的时候格外敏锐。 程意也担忧地点了点头:“昨天的交流大会,剑尊也去了,但你却没和他坐在一起……” “哎?”唐真真惊讶道,“是这样吗?” 她是站在广场的那波弟子,并不知道观景台上的情况。 白渺有些无奈。 很显然,除了凑巧听到的阮成殊,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和沈危雪的真正关系。 “没有矛盾,只是之前出了点差错。”白渺耐心解释,“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 说着,将认错人的经历给他们简单叙述了一遍——当然,省略了系统和任务的部分。 唐真真听得一脸震惊:“这么说,剑尊其实不是你师尊……” 白渺点点头。 “但他还是把坠星诀传授给你了,而且还让你搬去栖寒峰。”柳韶挑了挑眉,“这和师尊也没什么两样吧?” 白渺叹气:“所以我现在还没有调整好心态呢……” 新住处哪哪都不如栖寒峰,洞府,饮食,环境……就连人也不如栖寒峰上的那个人。 偏她现在已经不能再回去了,真是艰难。 “有什么好调整的,顺其自然呗。”柳韶拍拍她的肩膀,“换个思路想想,如果你真的是他徒弟,说不定他就不会关照你了。” 白渺:“为什么?” “你那个宋师尊不就是这样吗?”柳韶耸耸肩,“听说剑尊从来没管过他,哪像你,还吃过剑尊亲手做的饭呢。” 白渺:“……” 这么一说,宋清淮确实是有点可怜的。 【对吧?】系统立即见缝插针,【那你还不快点好好怜爱他?】 白渺:“你闭嘴。” “总之辈分都比你高,师尊师祖都一样啦。”柳韶开始大言不惭,“等我以后成了剑仙,我就让天下所有修士叫我道祖……” “那你好好努力哦。”程意柔柔一笑,拉起白渺的手,“来,我们先走。” “还道祖,做梦吧你!”唐真真朝柳韶做了个鬼脸,扭头就往前跑。 柳韶完全没有被打击到,他一边走在她们后面,一边琢磨以后该给自己起个什么道号比较好。 只有明双瑶仍然站在原地,双手握拳,一脸兴奋。 “只有我觉得师祖听起来比师尊更厉害吗……喂,你们等等我呀!” 她一抬头,发现其他几人已经走出老远了,连忙追上去。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抵达嶦琼宫弟子暂住的山峰。 交流大会期间,由于来往此处的弟子众多,为了预防事故发生,扶霄宗明令禁止在此地御剑或使用飞行法器。 白渺已经好久没走过远路了,乍走了这么长时间,累得气喘吁吁。 几人稍作休息,向山门方向走去。 许是因为这里住了许多女子的缘故,一行人一进入山门,就闻到空气中飘散着阵阵异香。 “这是什么味道?”唐真真耸动鼻尖,使劲嗅了嗅,“好好闻!” 程意解释道:“是她们调的熏香吧,据说这种香味有利于提升她们的修为。” 唐真真惊叹:“好神奇……” 因为是用来待客的地方,所以此处并不冷清,相反,视野开阔,红花绿树错落有致,一阵清风吹过,枝叶簌簌落花,美得如同世外桃源。 嶦琼宫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比剑,有的制香,还有的坐在树下弹琴品茗,看起来十分惬意。 “怎么没有扶霄宗的人?”白渺环顾一圈,奇怪道。 话音刚落,一名容貌秀美的女子迎了上来。 “请问,各位是扶霄宗弟子么?” 白渺和唐真真齐齐点头。 “是这样的。”女子抱歉地笑了笑,“现在是我们的休息时间,各位请回吧。” 白渺:“……” 开玩笑吗?她爬了一个小时的山,好不容易到山顶了,结果现在告诉她“你白跑了请回吧”?! 唐真真也是脸色剧变,程意轻轻叹息,柳韶则是抬手锤了锤自己的肩膀。 明双瑶不解:“不是说好的交流学习吗?怎么我们刚来就撵我们走啊?” “我们也不想这样……”那女子蹙起秀眉,无奈道,“实在是昨天来访的人太多了,半夜都有人过来切磋,大家都累得够呛,只好决定暂缓休息,等明日再继续。” 白渺等人闻言,立即恍然地对视一眼。 这些人呐……害惨他们了! “那我们这一趟就算白来了?”唐真真一脸失望。 “实在抱歉……” “等等,我们不是普通弟子!”明双瑶突然指了指白渺,“她是剑尊的徒弟,哦,不对,是弟子!” 白渺:“……” “剑尊的徒弟?”那女子一听到这个称呼,眼睛顿时睁大了。 唐真真见状,也连忙点头。 明双瑶趁热打铁,扭头朝向柳韶和程意,一个个指过去:“还有他,他是掌门的徒弟,她是翠微峰主的徒弟……” 女子听到“掌门徒弟”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听到“翠微峰主”这四个字,眼睛倒是明显亮了一下。 “原来是翠微峰主的徒弟呀。”她笑道,“翠微峰主现在就在殿里和宫主叙旧呢。” 巧了不是! 众人顿时燃起希望:“那我们……” “各位请随我来。”女子行了一礼,带着他们朝里走。 她领着一行人来到主殿旁的偏殿,几个坐在里面聊天的女子看到她带着陌生人进来,顿时面露好奇。 “宫主不是说今天休息吗?崔依姐姐,你怎么还带人进来呀?” “这可不是一般人。”崔依嗔了她们一眼,介绍道,“这位是剑尊的弟子,这位是扶霄宗掌门的弟子,这位是翠微峰主的弟子,这两位是他们的同窗好友。” 嶦琼宫弟子们一听到“剑尊”二字,立即像翩飞的蝴蝶般围了上来。 白渺这才意识到,原来剑尊的迷弟迷妹不仅仅只局限在扶霄宗。 而是遍布整个修真界。 “你是剑尊的弟子?” “剑尊平时有什么爱好呀,可以说给我们听听吗?” “剑尊私下对别人好不好呀……” 女弟子们纷纷拿出瓜果零食、糕点茶水,将他们团团围住,热情地招待起他们来。 柳韶被这么多香喷喷的女孩子围在中间,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倒像平时在酒楼里一样,拿起零食便大大方方地吃起来。 “哇,女孩子多的地方就是好……”唐真真低声感慨,“连零嘴都比我们吃的精致……” 明双瑶附和道:“衣服也好看……” 白渺:“……” 说好的看美人呢,你们都在看哪里? 众人聊天间,白渺注意到有一名女子一直独自坐在偏殿的角落里,无论他们这边聊得多开心多热烈,她都不曾抬头看一眼。 白渺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崔依注意到她的视线,问道:“白姑娘,怎么了?” “哦,没什么。”白渺摇摇头,“我们在这里说话,会不会吵到别人?” 崔依笑了笑:“宫主和翠微峰主在主殿,听不到这里的动静。如果你是在担心付云,也尽可放心。” 白渺:“付云?” “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名弟子。”崔依道,“她性格一向如此,我们都习惯了,你不用在意。” 那应该就是单纯的不合群了…… 白渺闻言,收回视线,不再多问。 栖寒峰上,云雾缭绕。 迷踪错杂的桃林中,一位青要谷弟子正推着轮椅往前走,轮椅上坐着一名面容清朗的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每指一个方向,弟子就转往那个方向,二人不紧不慢,很快,前方豁然开朗,露出一座清雅安静的临溪竹楼。 青鸾正立在溪边,一看到来人,瞬间扑扇翅膀,呼啸着飞了过去。 弟子见状,立即上前挡住青衫男子。青衫男子“啧”了一声,一把将他的胳膊拍下去。 “挡什么挡,后面站着去。” “……哦。” 弟子委屈退后,青鸾转眼俯冲到青衫男子的面前,却没有发起任何攻击,而是停在他的轮椅扶手上,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青衫男子从袖中掏出一颗珠子,青鸾见了,眼睛一亮,立即吞了下去。 “不错,还没忘了我。”男子摸了摸青鸾的羽毛。 青鸾嘹叫一声,附和得有点敷衍。 这名青衫男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医仙荆翡,也是这次青要谷派来的“负责人”。 其实他原本是不想来的,毕竟坐着轮椅,出行不太方便。 但扶霄宗有他的老朋友,多年未见,他心血来潮,突然想看看对方的近况。 他记得,前段时间,这位老朋友还托他炼了一颗辟谷丹…… 荆翡一想到那颗辟谷丹,好奇心顿起。 他让随行的弟子将他推到竹楼前,接着他自己推动轮椅,慢慢悠悠地进了竹楼。 沈危雪正伏在桌案上小憩。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也不起身,只是慢慢抬起眼睫,眸子不及往日清澈,于阴影处透出点点深暗。 荆翡见状,不由蹙眉。 “朋友……”他说,“你的状态不太对啊。” 沈危雪缓缓撑起上半身,神色逐渐恢复平静。 他倒了一杯茶,将白瓷杯推到桌案对面,低声道:“梦魇而已。” “恐怕不仅是梦魇吧?” 荆翡没有喝那杯茶,而是起手掐诀,一道泛青白光瞬间袭向沈危雪,却被沈危雪以剑指挡下。 “为何不让我查探?”荆翡盯着他。 沈危雪温和地笑了笑:“没这个必要。” “没必要?”荆翡表情古怪,“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沈危雪微微颔首,神色如常。 “看来你根本就不知道。”荆翡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最好是让我看一下,否则迟早会遭到反噬……” 他话未说完,沈危雪突然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一垂眼,眉宇间的郁色便显露出来。一点点,一丝丝,像无声蔓延的阴翳,幽微而沉寂。 荆翡顿时警觉:“莫非已经开始反噬了?” 第61章 沈危雪缓缓摇头:“你想多了。” 荆翡仔细看了看他。 这么一看,他似乎已经恢复正常,除了眉眼间隐有倦色,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区别。 当然,他看到的“平日”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你知道我要来?”荆翡端起茶杯,啜饮一口。 沈危雪:“大概猜得到。” “你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嘛。”荆翡环顾一周,面露遗憾,“一个人住无不无聊,找个人过来和你说说话也好啊。” 沈危雪听了,沉默半秒,而后笑了笑。 “有青鸾就够了。” “那只傻鸟?你确定?”荆翡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边摇头一边喝茶,“你还不如说有外面那几条锦鲤就够了,这样可信度还大一点。” 沈危雪神色温和,没有反驳。 荆翡看了他一眼,突然挑眉:“行了,咱俩谁跟谁啊,我人都来了,就别跟我藏着掖着了啊,有话直说吧!” 沈危雪睫羽平静:“说什么?” “那颗辟谷丹啊。”荆翡一脸八卦,医仙的超然气质瞬间荡然无存,“你可别告诉我是你自己要用的,你就直说吧,辟谷丹究竟给谁了?” 沈危雪语气平和。 “自然是给别人了。” 荆翡:“……” 这不废话吗? “我当然知道是给别人,我问的是,这个‘别人’到底是谁?”荆翡紧紧盯着他,“你别想糊弄过去,大不了我去问祝隐,他怎么说也是个掌门,就算是顺藤摸瓜,也能给我摸出来吧?” 沈危雪轻轻叹气。 所以他才不喜欢和这个人相处…… “给一个弟子了。”他言辞简短。 “哦呦。”荆翡惊讶道,“是你的小辈呀。男弟子女弟子?” “……女弟子。” 荆翡听了,顿时扬起眉毛,夸张得几乎要飞上天。 “女弟子?!”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一脸惊奇,“沈危雪,你不会是铁树开花了吧!” 沈危雪:“……” “那个女弟子现在在哪儿?”荆翡一脸好奇,“把她叫来给我看看,我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沈危雪微微蹙眉:“她可不是给你看的。” 荆翡一听他这么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就护起来了?”他摸摸下巴,“给我看看又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沈危雪知道跟他说不通,无奈地揉揉眉心,轻叹一声。 “我昨日……”他低声道,“吓到她了。” “吓到她了?”荆翡狐疑地看着他,“你对她做什么了?” 沈危雪:“……没什么。” 荆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皱眉。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女弟子才……” “与她无关。”沈危雪平静地打断他。 荆翡不说话了,他探究地盯着沈危雪,突然轻笑一声。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沈危雪微微垂眸,没有多言。 荆翡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视线四处梭巡。很快,他在桌案下面发现一本典籍。 他将典籍拿起来,随手翻了翻。 “……建构洞府?”他边翻边问,“你还给那个女弟子建洞府了?” 沈危雪已经在考虑怎么请他离开了。 荆翡翻了几页,便不感兴趣地丢到一边。 “说点正经点的吧。” 他十指交叉,正色道:“你现在的状态,确实不算好。” 沈危雪轻声道:“我知道。” 荆翡从袖中掏出一只锦盒,和存放辟谷丹的盒子一致。 “不过我也考虑过这种情况。”他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吃药吧,趁现在反噬得还不厉害,压一压也就下去了。” 沈危雪接过药丸,含入口中。 “待会儿我再给你上个清魔咒,可能会有点难熬,你努力忍着。” 荆翡说着,又补充一句:“哦,对了,要收钱的。” 沈危雪无奈:“我几时拖欠过你?” “这不是怕你忘了嘛。” 荆翡又喝了一口茶,喝完,认真地对沈危雪说:“药性和咒术与你体内的东西必定相冲,这两天就别出去了,好好休养吧。” 沈危雪眼睫微动,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白渺和小伙伴们最后带着一大堆东西离开了客峰。 嶦琼宫的女弟子们很喜欢他们几个,送了他们许多嶦琼宫特产,比如她们自制的点心、零食、熏香,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小玩意。 “嶦琼宫的姐姐们真好,我们明天再去吧!”唐真真美滋滋道。 柳韶:“明天人家可就不会送这么多东西给你了。” 唐真真不服道:“我又不是图人家东西!” 白渺突然开口:“明天我可能没时间。” 唐真真扭头看她:“为啥?” “我有点事要做。”白渺并没有解释太多。 “好吧……”唐真真撇撇嘴,转脸又笑了,“不过这么多好吃的,也够我吃几天了……” 明双瑶:“你果然是图人家的东西!” 唐真真双手叉腰,理直气壮:“我又不是没送东西给她们,互相交换而已,怎么了?” 一行人叽叽喳喳,热热闹闹,一直走到弟子苑,才分道扬镳,各自打道回府。 白渺回到洞府后,先将嶦琼宫弟子们送她的东西拿出来,放进柜子里收好,然后又在芥子囊里翻翻找找,将之前做剑穗的材料扒拉出来。 【你就不能买新的材料吗……】 “上次还剩很多,我为什么要浪费钱买新的?” 白渺在案前坐下,拿出针线,摆好道具,开始回忆剑穗的制作过程。 系统:【你这就要开始了?不先打听一下宋清淮喜欢的颜色吗?】 “没这个必要。”白渺头也不抬地说,“原主也没打听过,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但你上次明明……】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白渺不耐烦道,“能不能不要打断我的思路,看不出来我在忙吗?” 系统:【……】 很显然,她现在对它是有点意见的。 系统自知理亏,也不吱声了。 谁料白渺只是盯着针线看了一会儿,很快又放回去了。 她走到蒲团上坐好,闭上眼睛,运行真气,开始静心打坐。 系统也不敢问,也不敢说。 过了一刻钟,白渺又睁开眼睛,从芥子囊里掏出传音符,小心仔细地放在一旁。 系统没忍住:【你把这个拿出来干嘛?】 白渺一本正经:“我就放在这里,防止真真他们给我打电话。” 系统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再多嘴。 白渺看了一眼传音符,重新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过了一会儿,她又睁开一只眼,偷瞄传音符。 还是没有亮,也没有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白渺忍不住多想。 他现在在做什么? 没有来找她,也没有传音给她……难道昨天在藏书楼里对她做的事,真的只是一时冲动? 她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件事,但她……总是控制不住。 反正又没有真的去找他,只是偷偷想一想,应该也没什么吧? 只是偷偷想一想,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做。 只是偷偷想一想而已。 白渺默默给自己洗脑,忍不住又看了传音符一眼。 她现在真的开始患得患失了。 次日,白渺很快编出一个新剑穗。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她做起来熟练很多,样子也比上次的更齐整,看上去终于只是一个普通的剑穗,而不是圆乎乎的晴天娃娃了。 勉强还算满意。 白渺一边在洞府外的树荫底下打坐,一边等宋清淮回来。 大概傍晚时分,宋清淮终于回来了。 白渺本想把剑穗送给他,走近一看,突然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 虽然他平时也经常脸色不好——被白渺气到的时候,但今天这个不好的状态,明显和平时不太一样。 是那种比较沉重、严肃的感觉。 “师尊,怎么了?”白渺问道。 宋清淮皱眉道:“剑尊……好像生病了。” “啊?”白渺闻言,顿时心里一慌。 生病是什么意思?沈危雪那样的人还会生病? 白渺之前跟沈危雪相处过一段时间,宋清淮知道白渺可能比他更了解沈危雪,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推测说给她听。 “我去找师尊,却被青鸾和医仙拦下了。他们说师尊近日身体不适,让我过两日再去找他。” 白渺连忙道:“那他们有没有说具体是哪里不适?” 宋清淮摇摇头:“医仙没说。” 白渺:“那青鸾呢?” 宋清淮微妙地顿了顿,反问:“你觉得呢?” 白渺:“……” 忘了青鸾不会说话。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继续追问:“那我们不找他,就去看望一下,这样行吗?” 宋清淮微微拧眉:“这个,医仙倒是没说行不行。” “不管行不行的,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白渺的行动力又回来了,她急匆匆就要往外走,刚走了没几步,又转身折返回来。 宋清淮奇怪地看着她:“怎么又回来了?” 白渺:“……你不去吗?” 宋清淮淡淡道:“我去,但是显然你比我更想去。” 一个是他的徒弟,一个是他的师尊,本来明明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现在却互相关心,搞得他夹在中间像透明人一样,这种感觉怎么想都有点奇怪。 “我知道你也想去。”白渺真挚地看着他,“我们可以一起去,你觉得呢?” 她毕竟刚和沈危雪发生那样的事,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去看望,那气氛必定会很尴尬。 就算沈危雪不觉得尴尬,她也会尴尬的。 但是带上宋清淮就不一样了。 她是宋清淮的徒弟,跟着他去看望自己的师祖,无论怎么看都是理所应当的事。而且有宋清淮在,她也不用说话,只要确定沈危雪没什么大碍,她就可以放心了。 宋清淮瞥了她一眼:“你现在是不是在想着怎么利用我?” 白渺闻言,立即乖巧地摇摇头。 “怎么会呢,您想多了。” 宋清淮顿时了然。 这是白渺第一次用“您”这个字称呼他。 看来他猜对了。 第62章 荆翡很快便离开栖寒峰了。 临走前,他提醒沈危雪:“我在你那温泉里也加了点药,你待会儿可以进去泡一泡,配合清魔咒效果更好。” 末了,不等沈危雪回应,又补充一句:“要收钱的。” 沈危雪:“……” 荆翡离开后,栖寒峰上便只剩下沈危雪和青鸾。 青鸾尽职尽责地去山门外看守,沈危雪被药性压着,无心看书,想了想,起身前往竹楼后方的温泉。 由于荆翡刚在温泉池里加了药,水面并不如往日清澈,看上去白茫茫的,像铺了一层皑皑的雪。 沈危雪缓缓下水。 水汽氤氲,雾气缭绕。 下在温泉里的药性比他想象得还要强烈一些。 他闭上眼睛,平心静气。 本该驱逐一切杂念,脑海中却逐渐回想起白渺浸在温泉里的样子。 朦朦胧胧,轮廓掩在水雾中,只能窥见那张清丽的脸庞。 神色茫然,眼眸湿润。 沈危雪忽然睁开眼睛。 他的心又开始躁动不安,与此同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悄然蔓延。 他垂下眼睫,视线落到平静的水面上。 他在水中看到自己的眼睛。 晦暗幽邃,深不见底。 充满了污浊不堪的欲望。 体内的清魔咒开始运转,连同凛烈的药性一起,近乎凶残地压制起封存在他体内深处的东西。 沈危雪头疼欲裂,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太阳穴处传来阵阵抽痛,他胸膛起伏,气息不稳,眼前甚至出现模糊不清的幻觉。 幻觉里有一望无际的静谧湖泊。 湖泊上悠悠荡荡地浮着一只木船,木船中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黑衣,怀中抱剑的少年。一个是身着道袍,侧脸恬静的少女。 沈危雪微微蹙眉。 少女面容清隽,正是白渺。少年眉眼熟悉,却是年少时的……他。 月光洒在船上,少年少女相拥而眠,宁静而安谧。 渐渐地,少年睁开了眼睛。那双浅而透彻的眼眸变得深不见底,他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慢慢伸手搂住了白渺。 他与她接吻,缠绵,甚至更进一步…… 沈危雪的头越来越痛,他突然抬手,凛冽剑影瞬间坠下,激起千层浪。 幻觉终于消失了。 他眸光低垂,看向自己的左手。 手背上,散发着蒸汽的温水混合着血液,顺着指尖缓缓流下。 滴滴答答,鲜红刺目。 宋清淮最终还是和白渺一起前往栖寒峰。 倒不是有意顺着她,而是他自己也想再试一试。 两人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宋清淮步伐平稳,沉默不语。 白渺不太习惯这么安静的路程,于是试着找点话题:“师尊,你今天找师祖是有什么事吗?” 宋清淮淡淡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请教一些问题。” 白渺:“什么问题?” 宋清淮:“剑诀上的问题。” 请教沈危雪剑诀上的问题……难道是坠星诀? 白渺眨了眨眼睛:“是坠星诀吗?” 宋清淮看了她一眼。 “你也知道坠星诀。” 白渺:“……” 什么叫“你也知道”?这是沈危雪亲手传授给她的,她凭什么不能知道? 而且知道坠星诀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到了她身上,就好像很稀奇似的…… 白渺狐疑道:“我看起来很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吗?” 宋清淮顿了顿,尽量换了比较委婉的说法。 “你太娇气了。” 白渺:“……?” 白渺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宋清淮看出她眼中的疑惑,解释道:“剑尊说你不能苦修,不爱吃蘑菇,这些都是真的吧?” “能不能苦修的另说……”白渺不解,“不爱吃蘑菇怎么了?” 宋清淮:“修道之人,不能太挑剔。” 白渺:“……那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宋清淮不假思索:“主动克服,每日吃一盘蘑菇,直到彻底接受为止。” 白渺已经震撼得说不出话了。 这个人,真的狠。 得亏她已经辟谷了,不然她很怀疑宋清淮会把这个法子直接用到她身上。 白渺想了想,问:“难道你就没有不爱吃的东西吗?” 宋清淮:“没有。” 白渺:我信你个鬼。 不是不爱吃甜食么,这会儿怎么不说了? 等送完剑穗,她就去做一份甜到齁死人的点心,看他怎么克服。 白渺心里已经在琢磨到时候放多少糖,脸上依然摆出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 “我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差。”她说,“别的不说,起码坠星诀上的问题,你可以来问我。” 宋清淮看了她一眼:“问你?” 白渺:“你这什么语气?” 宋清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这个冰块脸从来不笑,这么倏地一笑,看起来还怪不习惯的。 白渺心虚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吹牛不打草稿。”宋清淮收敛笑意,“你知道坠星诀是剑尊的自创剑诀吗?” 白渺:“不太知道……” 当初沈危雪只是直接将坠星诀传给了她,倒是没有跟她介绍这套剑诀的来历。 “所以才说你吹牛不打草稿。” 宋清淮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世上会用坠星诀的只有剑尊一人,你又如何得知其中诀窍?” “……啊。”白渺后知后觉,“所以你要问的剑诀不是坠星诀?” 宋清淮:“自然不是。” 白渺:“……” 原来他也没有学过坠星诀,这么说来,如今世上会用坠星诀的,就只有她和沈危雪两个人了。 她不由抬手轻轻按了下心口。 感觉像是有暖流淌过一样——有点小小的开心。 宋清淮继续道:“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切忌不可胡言乱语……” “可我真的会坠星诀。”白渺说。 宋清淮被打断,略微不悦,正要继续教育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拧起眉头。 “莫非……是剑尊教给你的?” 白渺点点头:“是在选剑会之前教的。后来我还在选剑会上用过呢,一招就打败了苍远峰主的亲传弟子。” 为了让宋清淮相信,她特意说得很详细。 宋清淮的眉头越皱越深:“我都不知道……” 白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那个时候毕竟在闭关嘛,不知道也可以理解。” 宋清淮:“……” 他只是闭个关而已,到底错过了多少?! 后半程山路,宋清淮的态度明显更冷淡了。 无论白渺说什么,他都不再理会。 一直到了栖寒峰的山门前,他终于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 “到了。” 白渺心想,不用提醒我,我来过的次数比你多。 青鸾就停在山门旁的那棵古树上,发现来人,立即拍拍翅膀飞了下来。 宋清淮正要开口,白渺便先他一步提问:“青鸾,师祖呢?” 青鸾:“喳喳!” 白渺扭头看向宋清淮:“它说什么?” 宋清淮:“……” 一看他的表情,白渺就知道他也不懂鸟语。 看来只有沈危雪这种级别的天才,才能做到和青鸾顺畅无阻地沟通。 白渺暗暗叹气,转眼将视线投到青鸾身上。 “听说师祖生病了,这是真的吗?” 青鸾用力点点头。 白渺心里顿时一沉。 居然真的生病了…… “那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他?”她立即追问。 青鸾看看她,又看看宋清淮,摇了摇头。 白渺不由和宋清淮对视一眼。 又告诉你生病了,又不给你探望,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吗? 白渺确实是有点急了。 她秀眉微蹙,道:“我们只是进去看看,确定他没什么事就出来,绝对不会待太久的。” 青鸾依然坚定摇头。 白渺突然后悔和宋清淮一起来了。 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她现在根本都不会和青鸾讨价还价,直接把它捆起来,看它放不放行。 但是宋清淮在这里,她总归是要顾虑一些。 白渺想了想,只好再退一步:“那我们只在竹楼外面看,不进去,这样可以吗?” 青鸾不动了,眼睛迟疑地盯着他们,似乎在思考。 白渺又加了一句:“也不会打扰他,就偷偷站在外面,不让他发现。” 青鸾看上去更犹豫了。 白渺双手合十,一脸诚恳:“求你了,青鸾大爷,只要能让我进去,我明天一定抓一百条虫子来孝敬您。” 宋清淮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她是真的能屈能伸。 青鸾终于不再犹豫了。也许是被白渺的诚心所打动,它灵活地挥动翅膀,扭头往主楼方向飞去。 “喳喳!” 白渺:“它说什么?” 宋清淮沉吟道:“也许是‘跟我走’?” 白渺立即迈开双腿,追上青鸾。 宋清淮微微叹气,也跟了上去。 二人一鸟穿过桃林,很快来到清净的竹楼外。 青鸾没有出声,只是抬起一侧翅膀,示意他们往二楼的高度升升。 白渺和宋清淮悄悄御剑,慢慢升到沈危雪的卧房窗外。 从窗外往里望,可以看到沈危雪侧躺在榻上,墨发披散在素色的床褥上,如织如蔓,如丝如网。 他双眸闭阖,脸色苍白,半边面孔隐在阴影里,眉眼间隐约可见一分淡淡的病容。 是白渺从未见过的模样。 白渺不由向前靠近,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床榻上,沈危雪的眼睫微颤了颤。 青鸾警觉,立即伸出翅膀,提醒白渺不能发出声音。 白渺瞬间后退,手指抵在唇边,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出声。 但即便如此,沈危雪还是醒了。 他慢慢睁眼,看向窗外,有一瞬间的怔神。 “……渺渺?” 白渺听到他的轻唤,立即侧身一闪,躲到窗楹旁边。 宋清淮被她挤到一旁,不明白她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 尽管白渺的反应十分迅速,但她的身形还是被沈危雪看到了。 青鸾在窗楹另一边转来转去,看起来急得不行。 沈危雪从塌上缓缓坐起来。 他微微侧头,对着窗外轻声道:“进来吧。” 白渺尴尬地不敢应声。 宋清淮奇怪地看着她,从窗楹旁移出来,朝屋内的沈危雪遥遥行礼。 “师尊。” 沈危雪眼底的笑意瞬间淡了。 第63章 沈危雪这次没有再说“进来吧”三个字。 但宋清淮还是自觉地进了竹楼。 白渺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到了竹楼门前,却停了下来。 宋清淮奇怪地侧眸看她:“你不进去吗?” 白渺摸摸鼻子,尴尬道:“我已经见过师祖了,就没必要再进去了吧……” 飞在一旁的青鸾连连点头。 宋清淮沉下脸:“既然来了,岂有不进的道理。” 白渺:“人太多了不好……” “强词夺理。”宋清淮不容她拒绝,抓起她就往竹楼里走。 他的手劲很大,白渺挣脱不开,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被他拉了进去。 青鸾在外面气得直跺脚。 师徒二人来到沈危雪的房门外,宋清淮敲了敲门,低头警告地看了白渺一眼。 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给我老实一点”这几个字。 白渺撇了撇嘴,偷偷翻了个白眼。 “请进。”房间里传来沈危雪平静而略微虚弱的声音。 宋清淮推门进去,对沈危雪恭敬道:“师尊,叨扰了。” 沈危雪正倚靠在床榻上。 他神色倦怠,看到白渺的瞬间,眼里泛起浅浅涟漪。 下一刻,他视线低垂,落到两人紧紧相连的手上。 尊师重道啊…… 他眼眸暗了暗,正要出声,白渺便甩开了宋清淮的手。 宋清淮皱眉:“你干什么?” 白渺揉了揉手腕,低声道:“是你抓着我不放。” 说完,心虚地偷瞄沈危雪一眼。 希望他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 宋清淮:“……” 他最近总是会忘记白渺也是个女孩,偶尔会像对待不听话的小男孩一样对待她。 可能她在面对他的时候,表现得确实不像个女孩,完全没有面对师尊的乖巧和温顺。 不过……他的确是该注意一点。 宋清淮尴尬地抬手掩唇:“抱歉。” 两人又是甩手又是说悄悄话,乍一看,倒是有点旁若无人的亲密。 沈危雪静静看着他们,突然神色微变,低头垂眸,轻轻咳嗽起来。 清魔咒……又开始运转了。 宋清淮和白渺听到这几声轻咳,立即快步上前,来到床榻边。 “师尊,这是怎么了?前日看着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宋清淮深深皱眉,连忙扶起沈危雪。 白渺也看着沈危雪,虽然没有出声,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担忧。 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沈危雪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宋清淮:“可您都这样了……” “休养两天就好了。”沈危雪轻声打断他,“可以帮我倒杯茶吗?” 他抬起手,指向桌案上的茶壶。 “……是。” 宋清淮应声,正要转身倒茶,白渺突然开口。 “师祖,您受伤了?” 宋清淮动作一滞,立即望向沈危雪。 沈危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抬眸,视线落到白渺的脸上,温和中带着浅浅笑意。 “哪里?” 白渺心跳略微加快,下意识避开视线。 “你的左手。”她低声道。 宋清淮注意到,白渺这次没有用“您”。 明明她在面对剑尊的时候都很恭顺…… 宋清淮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但他没有多想,随即将注意力转移到沈危雪的左手上。 白渺说得没错,沈危雪的左手的确受伤了。 他的手修长苍白,手背上横亘一道细长的口子,乍一看并不容易发现,伤口极深,看上去像是剑招所致。 宋清淮皱眉道:“师尊,这是……”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沈危雪的语气轻描淡写。 明明是在回答宋清淮的问题,可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白渺的身上。 白渺垂下眼睛,尽量避免与他对视。 宋清淮很担心沈危雪的伤势:“师尊,伤口太深了,以防感染,最好还是包扎一下。” 沈危雪淡淡道:“不用。” 宋清淮坚持己见:“您现在身子正虚弱,若不及时包扎,伤势可能会继续加重……” 沈危雪的语气依然很平淡:“不会的。” 宋清淮说不出话了。 他一向敬重沈危雪,和沈危雪的交流次数又屈指可数,倒是不知道他也会有如此固执的一面。 然而他毕竟是沈危雪的弟子,长幼有序,即使心里再焦急,也不能强迫沈危雪做他不想做的事。 宋清淮内心犹豫。就在他默默苦恼的时候,一直保持安静的白渺终于忍不住了。 “师祖,您还是包扎一下吧。” 沈危雪轻眨了下眼睛,微微笑了。 “好。” 宋清淮:“……” 他面上不显,心里已然炸开了锅。 为何他劝的时候,师尊就百般推脱,白渺只说了一句,师尊却立即答应了? 莫非……是师尊对他有意见? 宋清淮的眉头逐渐拧了起来。 他近日并没有麻烦过师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清淮还在暗自纠结,白渺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里?”宋清淮立即叫住她。 白渺乖乖道:“我去拿包扎的工具。” 她现在看上去老实极了,和平时那副没大没小的样子几乎截然相反。 “你知道在哪里吗?”宋清淮问。 白渺想了想:“可能在楼下的橱架上?” 居然只是猜测…… 宋清淮皱了皱眉,正要教育她不可随意翻弄剑尊的东西,沈危雪却温然出声。 “就在那里。” 宋清淮:“???”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白渺走出房间。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沈危雪平静地坐在榻上,眼睫低垂,看不出在想什么。 宋清淮一向不喜欢揣测别人的心思,但此刻,他却忍不住生出几分疑惑。 白渺似乎很熟悉这里。 之前她倒是说过,师尊会做饭给她吃。 而宋清淮也记得很清楚,自己出关后第一次来这里,当时白渺就坐在楼下吃杨梅。 当时他只以为白渺是恰好出现在竹楼,现在想来,竹楼应该就是白渺每天吃饭的地方。 但若只是吃饭的时候出入这里,又怎么会连橱架上摆放了哪些东西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很清楚? 宋清淮默默忖度,就在这时,白渺拿着一把剪刀和一卷细布回来了。 宋清淮立即收起心思:“你会包扎吗?” 白渺摇摇头。 宋清淮:“那还是我来吧。” 他从白渺手中接过剪刀和细布,回到床榻边。 白渺走到他身后,仔细盯着沈危雪手背上的伤口。 这伤口一看就很深,也不知道他疼不疼…… “师尊,您之前上过药了吗?”宋清淮认真问道。 沈危雪微微颔首,左手搭在床褥上,神色安静而疏离。 “那弟子就直接替您包扎了。” 宋清淮低低说了句“冒犯了”,熟练地扯出一截细布。 沈危雪侧眸扫了他一眼,手指突然动了动,朝宋清淮身后一指。 “让她来。” 白渺:“……” 她猝不及防,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还点名了? 宋清淮:“师尊,她不会。” 沈危雪轻声道:“无妨。” 宋清淮:“……” 现在他可以确定了,师尊应该的确对他有意见。 白渺站在宋清淮的身后,稍微有些犹豫。 这种事情毕竟不是过家家,应该不能随便乱来,要是不小心压迫到伤口…… “渺渺?”沈危雪微微侧头,轻声唤她。 白渺眼睫一颤,下意识望向宋清淮。 宋清淮叹气:“你来包扎也行,我教你便是。” 沈危雪淡淡看了他一眼。 “……好吧。” 白渺接过细布,上前一步。 沈危雪眼睫微垂,安静细致地注视她。 白渺能察觉到他的视线,和平日一样温和,但又过分专注。 她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多想,集中注意力,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沈危雪的手腕。 她怕扯到手背上的伤口,因此动作便格外轻慢仔细。 沈危雪看着她,眼底泛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白渺托着沈危雪的手,轻轻放在榻边,接着将细布剪成一个合适的宽度,在沈危雪的手背上方比划了一下,轻轻缠绕上去。 宋清淮皱眉:“错了。” 白渺手下一顿:“啊?” “不能这么缠,会……” 宋清淮刚要指导她,便被沈危雪温声打断了。 “无妨。”他看着白渺,声音很轻,“继续吧。” 宋清淮不得不将剩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白渺很懊恼。 她知道自己一向不擅长做这种事,但没想到居然第一步就做错了。 沈危雪又不让宋清淮纠正她,再这么包扎下去,她怀疑沈危雪的伤势能被她搞得更严重。 她纠结几秒,最后收回手。 “还是让师尊来吧。” 沈危雪轻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宋清淮倒是松了口气:“把布给我。” 白渺连忙将剪好的细布递给他。 宋清淮将细布拉直,正要覆到沈危雪的手背上,突然想起刚才得出的结论。 师尊不想让他包扎。 “算了。”他顿了顿,“我直接教你吧。” 白渺:“……” 只是包扎伤口而已,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啊? 她难以理解地看着宋清淮,但宋清淮却直接无视她的眼神,将细布覆到自己手上。 “看好了。” 他说着,将包扎的正确手法示范给白渺,演示一遍后,问:“记住了吗?” 白渺的语气有些迟疑:“应该记住了……” 宋清淮将细布从手上解下来,交给白渺。 “那你做一遍给我看看。” 白渺接过细布,正要缠上自己的左手,沈危雪突然出声。 “清淮。” 宋清淮立即应声:“师尊。” 沈危雪温和地看着他。 “你还有交流大会的事要忙吧?” 宋清淮肃容道:“都是一些琐事,晚点做也是一样的。” 沈危雪撑着头,闭上眼睛,轻揉了揉太阳穴。 他看上去有点无奈。 “我的意思是,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 他话未说尽,意思却很明显。 宋清淮微一皱眉,这才反应过来。 “那……” 沈危雪轻声道:“你先回去吧。” 宋清淮不敢继续叨扰。 他躬身行礼,正要带着白渺一起离开,却听沈危雪低低叹息。 “……等一下。” 白渺脚步一顿,下意识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他恰好也在看她。 身旁的宋清淮恭敬问道:“师尊,还有什么吩咐?” “渺渺……应该不忙吧。” 沈危雪看着白渺,眼眸清浅透彻,闪烁隐隐的期待。 “……可以留下来么?” 第64章 白渺眨了眨眼睛,顿时懵了。 ……让她留下? 不是,她又不是医生,让她留下有什么用? 而且宋清淮在这里,她还能少说点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要是宋清淮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这里,那她要怎么办? 白渺手足无措,又不敢开口拒绝,只好向一旁的宋清淮投去求救的目光。 谁料宋清淮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回道:“她今日确实无事,让她留下来照顾您也好。” 好个鬼啊! 白渺急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师尊,那弟子就先告辞了。” 宋清淮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白渺见状,立即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我不能留下来,我要跟你一起走!”她压低声音。 宋清淮奇怪道:“之前不是你急着要来看望师尊的吗?” “对啊,现在看过了,所以我该走了啊!” “师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现在需要人照顾。”宋清淮低声道,“你待在这里,老实照顾师尊,别想给我偷懒。” 白渺:“我还要回去修炼呢!” “不差这一天。”宋清淮冷漠地将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 白渺:“你这什么意思!” 宋清淮:“男女授受不亲。” 说完,步伐坚定地走出了房间。 白渺目瞪口呆。 这个时候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 宋清淮很快便离开了竹楼,青鸾在外面守着,房间里只剩下白渺和沈危雪。 白渺在短短半分钟内接受了宋清淮这家伙很狗这个事实。 但接受归接受,能不能坦然面对又是另一件事。 她踌躇地站在门边,双手背在身后,虽然已经尽力掩饰了,但整个人的状态还是不如往常自然。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房间,她只进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她想要强行推倒沈危雪,第二次就是现在。 可以说是一次比一次尴尬。 一般人在发生过第一次那种事情后,应该绝对不会再踏入这个房间了。白渺不是一般人,她的脸皮比一般人更厚,但这不代表她就可以心如止水地留下来,而且还要和受害人共处一室。 说是受害人似乎也不太准确,毕竟在藏书楼里,是沈危雪主动吻她的…… 一想到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亲吻,白渺又开始不自在了。 一种微妙的沉默在房间内蔓延。 沈危雪静静看着她,突然出声:“渺渺。” 白渺立即回神:“……嗯?” “可以帮我倒杯茶吗?” 他指了指桌案上的茶壶,眼神温和,语气平静而亲切。 白渺当然不会说不。 她低眉敛目地走过去,倒了一杯茶,然后恭敬地递给沈危雪。 “师祖……您的茶。”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 她现在已经很熟悉这个称呼了。 也比过去更恭谨。 但他……并不喜欢。 沈危雪从她手中接过骨瓷杯。 二人的指尖不经意相触,只是短短一瞬,白渺顿时像触电一样,条件反射似的蜷起手指。 沈危雪眸光一黯。 看来那日在藏书楼,的确吓到她了。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杯沿,微微沉吟,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上次的事情……” 白渺一听他主动提起那件事,立即屏住呼吸,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什么事?”她小心翼翼地问。 沈危雪看着她,仔细端详她的神情:“就是那日在藏书楼……” 他顿了顿,没有详细说下去,但白渺的心跳却略微加快。 看来他这次没有失忆。 她不敢看沈危雪,于是垂下眼睛,将视线固定在床榻边。 沈危雪的声音在她视线上方低柔响起。 “那日……我的意识不太清醒,所做之事也都是无心之举。” “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低缓而平静,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白渺听了这番解释,顿时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她总觉得那时的沈危雪感觉怪怪的,原来是因为意识不清醒么? 那她就不用想太多了。 对,不用想太多,也不用困扰。 只是无心之举而已。 “原来是这样。”白渺压下心底淡淡的失落,抬起脸,对沈危雪笑了一下,“我就说嘛,师祖不是那样的人。” “……嗯。” 沈危雪专注地看着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渺觉得气氛有点太安静了。 她双手抵在一起,搭桥似的抬了几下,主动询问:“那您现在的意识恢复了吗?” “……还没有完全恢复。”沈危雪斟酌着回答,“这次我会受伤,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白渺瞬间明白了:“所以您手上的伤,也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弄出来的?” 沈危雪:“……算是吧。” 他抿了抿唇,并没有多说。 居然还会误伤自己,情况听起来似乎很严重。 白渺顿时面露担忧:“那您……” “别担心。”沈危雪轻声安抚她,“荆翡已经在为我医治了。” 白渺眨了下眼睛:“荆翡?” “就是医仙。” 白渺想起来了。交流大会那天,观景台上的确有医仙在场,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青衫男子。 白渺认真问道:“他会治好您吗?” 沈危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会的。” 白渺这才放下心来。 沈危雪继续抚摸她的头发,一下一下,温柔而和缓。 “我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拘谨,也不要因为我如今的身份疏远我。” 白渺不解地抬眸看他:“您的意思是……” “我们还像从前一样相处,好么?”沈危雪温声问道。 白渺心里一软。 她意识到,也许在她搬走的这段时间里,感到不习惯的人不仅是她,沈危雪也是如此。 “好。”白渺眼睛弯了弯,“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长辈和晚辈,师父和弟子。 这样的关系就够了。 不要更进一步,保持绝对的平衡。 这样就很好。 白渺起身,拿起桌案上的细布:“我来帮您包扎吧。” 沈危雪:“……嗯。” 经过宋清淮的示范,这次白渺终于学会如何包扎了。 她坐在榻边,将沈危雪的手搭到自己腿上,然后将细布一层层缠上他的手背,认真仔细地包扎起来。 沈危雪睫羽半垂,温柔地注视着她。 “你和清淮,最近相处得如何?” 白渺头也不抬:“还行吧,不好不坏。”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很尊敬他。” 白渺点头:“很尊敬,非常尊敬。” “但我见你们刚才相处的样子……”沈危雪意有所指,“似乎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白渺动作一顿:“呃……” 是不是她表现得太随便,被师祖看出来了? 她张了张嘴,正要解释,沈危雪又道:“他平日也经常那样对你吗?” 白渺愣了一下。 哪样对她?是指严厉的教学方式,还是不容拒绝的说话态度? 白渺:“也不算经常吧,不过他确实比较强硬。” “强硬……”沈危雪微微蹙眉,“他苛待你了?” “没有没有!”白渺一听,连忙摇头,“他没有苛待我,只是有点死板而已。” 沈危雪轻叹:“渺渺,你不必替他掩饰。” “若是他真的苛待你了,可以告诉我。”沈危雪的语气令人安心,“我会惩戒他的。” 这是白渺第一次从沈危雪口中听到“惩戒”这两个字。 她想象不出像他这样的人会如何惩罚一个人。 “不用啦。”白渺小声嘀咕,“而且您要是真的惩罚他了,我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还怎么相处啊……” “你可以搬回栖寒峰。”沈危雪轻声道。 白渺:“……” 那不是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了吗! 白渺立即解释:“师祖,你就放心吧,师尊他真的没有苛待我,我好着呢。” “可你刚才也说了,他对你的态度比较强硬。” 沈危雪微微侧头:“渺渺不讨厌这种行为吗?” 这个问题…… 白渺被问住了,不由认真想了想。 平心而论,她讨厌宋清淮的强硬吗? 其实并不算讨厌。因为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看出来,宋清淮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只是为人比较认真刻板而已,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才能让他成为日后的正道魁首。 她讨厌宋清淮,更多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 他是注定要和她在一起的男主角,而她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她并不抗拒宋清淮这个人,只是抗拒系统为她安排好的命运而已。 白渺思索几秒,摇了摇头:“不讨厌。” 沈危雪专注地看着她,眸光微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白渺帮他包扎好伤口,收起细布,满意道:“师祖,好了。” “嗯,谢谢你。”沈危雪轻笑。 他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抚过左手背上的柔软细布,侧脸柔和而幽静。 白渺见他这会儿的脸色似乎比他们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于是开口问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危雪很难告诉她自己哪里不舒服。 那不是她能解决的事情。 “我很好,不用担心。”他笑了笑。 白渺暂且信了他的话。 她微微倾身,将衾被往上拉了拉,然后退回榻边,帮沈危雪把被角掖好。 “您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去楼下打坐,您要是想喝水了,直接给我传音就好。” 她这样懂事,若是宋清淮看到了,必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沈危雪看着她乖顺的样子,忍不住想挽留她。可心念刚起,体内的清魔咒便开始压制运转。 沈危雪不由低头,抬手轻按眉心,墨发如同夜幕般垂落,遮住了他的侧脸。 “……那你去吧。” “好。”白渺点点头,乖乖退出房间。 白渺一到楼下,就发现青鸾正立在桌案上等她。 青鸾的一只爪子下面踩着一张纸,纸上写满了龙飞凤舞的大字,明显不是沈危雪的笔迹。 白渺拿起这张纸,仔细端详,勉强看出这应该是一副药方。 能给沈危雪开药方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白渺望向青鸾:“这是医仙写的?” 青鸾用力地点了点头。 “乖乖。”白渺感慨,“字真丑。” 青鸾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 白渺微微蹙眉,苦恼道:“虽然有药方很好……但是这字我也看不懂啊。” 青鸾抬起一侧翅膀,指了指桌案下的抽屉。 白渺抽开一看,里面有一副包好的药。 她拿出来,放在手里掂量一下,不确定地问:“这个是要熬的吗?” 青鸾点点头。 是要熬的药……那她可不敢擅长动手。 还是等会儿拿上去问师祖吧。 白渺将药包和药方放在一起,然后和青鸾一起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将传音符放在桌案上,开始静心打坐。 这一打坐,就坐到了晚上。 白渺睁开眼,发现窗外的天色都黑了,青鸾也在竹楼外打瞌睡,只有楼上,依然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传音符也没有亮过,竹楼里自始至终都很悄寂。 怎么休息了那么久?不会又出什么状况了吧? 白渺心里一慌,连忙起身上楼,推开沈危雪的房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月光从窗外倾洒进来,斑驳不一地映在床榻上。 榻上之人已经睡着了。 白渺不由放轻呼吸,慢慢走过去,在床榻边悄悄蹲了下来。 她双手搭在榻边,下巴搁在手背上,微微歪头,静静看着熟睡的沈危雪。 青年的半张脸浸在薄薄的月光里,睫毛纤长,在苍白的肌肤上垂落弧度优美的阴影。 他看起来有种不可思议的虚幻感。 白渺入神地看着他,眼神安静而柔软。 她的气息太特别了,即使在睡梦中,也让人无法忽视。 沈危雪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双浅透的眸子在月光的辉映下波光粼粼,眼睫犹如蝶翼般轻微地扇动了一下,一种更为幽邃的暗色在眼眸深处逐渐凝结。 白渺以为是自己吵醒了他,立即从床榻边站起来。 沈危雪抬眸注视她。 白渺很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出去……” 不等她说完,沈危雪突然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将她带到了床榻上。 第65章 白渺毫无防备,近乎踉跄地滚到了榻上。 屋内光线昏暗,寂静无声,她背对着里侧的沈危雪,几乎能听到他的呼吸。 清浅而平缓,和睡着时没有区别。 白渺紧张不已,下意识便想逃离这里。 但沈危雪却扣住了她的手腕。 沈危雪的手劲并不大,也不如宋清淮那样强硬粗暴,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但白渺却挣脱不开。 他就这样牢牢地握紧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白渺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就在她的身后,就在她的周围。 太近了。 白渺努力忽视胸腔里的心跳,试探着轻唤:“……师祖?” 沈危雪没有应声。 他慢慢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摸到她的小腹上,轻轻按了按。 白渺:“???” 这是在干嘛? 白渺感觉被他按到的地方有点热热的,还有点痒痒的,像电流穿过一样,令她感到莫名的战栗。 他以为自己在摸什么,皮球吗?还是西瓜? 白渺立即抓住沈危雪的手,不让他继续按压。 沈危雪动作一顿,转而反握她的手。他的指尖在她细腻的手背上轻柔抚过,慢慢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游走,最后来到她的下颌处。 明明是慢条斯理的动作,白渺的呼吸却略微急促。 沈危雪勾着她的下颌,让她转过来。 白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转了个方向,面对着他。 黑暗中,他的浅眸柔和幽深,有一种并不清澈的颜色在他的眼底流动,使他看起来危险又动人。 白渺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师祖……”她小声道,“你是不是又不清醒了?” 沈危雪没有出声,视线缓慢地在她脸上流连。 果然是不清醒了。 白渺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他现在这个情况,也不知道能不能叫醒。要是像梦游一样,一叫醒就坏事,那可就麻烦了。 白渺想起沈危雪手上的剑伤,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先不要叫醒他。 她慢慢挪正自己的身体,仰面朝上,双手老老实实地搭在肚子上。 她怕自己不小心摸到什么不该摸的东西。 沈危雪在她的颈侧轻抚一下。 手指滑过光洁柔腻的肌肤,指尖微凉,带起似有若无的热度。 白渺像被抓住后颈的猫,身子一软,又不自觉蜷缩了回去。 沈危雪的眼底泛起笑意。 白渺不敢看他。 即使他现在是不清醒的,不完整的……不真实的。 她怕自己会情不自禁。 而这里至少得有一个保持理智的人。 白渺心跳剧烈,干脆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沈危雪又在她的腰上捏了捏。 白渺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呼吸也被打乱,但她仍然死死捂住眼睛,坚决不看他一眼。 沈危雪没有再折磨她。 他的手放在她腰上,掌心隔着衣物,安稳得没有再动。 不知过了多久,白渺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指,从指缝里偷偷看他。 他又睡着了。 闭上了那双危险而诱人的眼睛,此时的他看上去如清风皓月,寒霜化水,在黑暗中散发着静谧的微光。 白渺隐隐松了一口气。 她慢慢将他的手挪开,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次日,白渺拿着药方上楼去找沈危雪。 沈危雪已经醒了。他今日的脸色和昨日相比又好一些,病情恢复得出奇顺利。 白渺不确定他记不记得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不过看他现在的状态……应该是不记得的。 白渺不好意思直接问,于是一边倒茶,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师祖,我看您昨天一直没有给我传音,是睡着了吗?” 沈危雪想了想:“昨天的确睡得比较早。” “那……”白渺继续旁敲侧击,“您昨夜睡得怎么样?” 沈危雪微怔了怔:“……很好。” 很好?就只是很好? 白渺暗暗琢磨,看来是真的不记得了,不然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这么淡定地说出“很好”这两个字。 不记得就好,这样也省得她找补。 白渺将倒好的茶递给沈危雪,顺便将药方一并拿给他看。 “医仙留下的这个药方,您能看懂吗?” 沈危雪接过药方,仔细看了几秒,然后缓缓摇头。 “他写的方子,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白渺:“……” 那他特地留个药方干嘛! 白渺不由蹙起眉头:“那……” “应该也有配好的药吧?”沈危雪问。 白渺点头:“有一个药包。” “那就够了。”沈危雪从榻上起身,“你歇会儿,我去熬吧。” “那怎么行!” 白渺见状,立即又将他按了回去,义正言辞道:“我留下来就是为了照顾您的,这种小事交给我来做就好!” “但……” “您直接告诉我怎么熬就行了!”白渺很坚持。 沈危雪欲言又止。半晌,他迟疑着开口。 “那就……熬一个时辰吧。” 白渺追问:“加水多少?火候多少?一个时辰就够了吗?” 沈危雪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细。 他有些怔然:“我没有考虑过这些……你看着办吧。” 白渺:“???” 熬药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让她“看着办”? 白渺不解道:“那我要是把药熬坏了怎么办……” “没事。”沈危雪笑了笑,温声安慰她,“反正喝了也不会死。” 白渺闻言,心里不太舒服。 她不想听他说这样的话,也不想看他露出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一样。 白渺抿了抿唇:“我去熬药。” 说完,拿着药方下楼了。 沈危雪看着她走出房间,眉心又开始隐隐抽痛。 他垂下眼睫,看了一眼杯子里的倒影。然后轻敲杯沿,清澈的茶水泛开涟漪,随之消失殆尽。 白渺并没有真的去熬药。 她让青鸾继续守着栖寒峰,自己则御剑前往青要谷暂居的客峰,拜访医仙。 既然医仙写的药方只有他自己能看懂,那就去当面请教他好了。 青要谷这边的人也很多,除了过来交流学习的扶霄宗和嶦琼宫弟子,还有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剑修。 白渺路过几个青要谷弟子时,还听到他们嘀嘀咕咕。 “我们青要谷的人可没那么好骗,想找女医修,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成的。” 白渺随手拦住一个人,问道:“请问,医仙前辈在吗?” “在的,不过医仙不见外人,你有什么事吗?”那人的态度还挺客气。 白渺想了想,掏出药方:“这是医仙前辈开的药方。有几处地方我琢磨许久也没看懂,所以想来当面请教他。” 对方接过药方,看了一眼,顿时惊道:“这的确是医仙的笔迹……” 看来他的字在青要谷很出名啊。 “你跟我来。” 那人带着白渺穿过人群,进入主殿,又穿过曲折回廊,最后在一座凉亭前停下。 凉亭里有一名青衫男子,坐在轮椅上,正是医仙荆翡。 带路的青要谷弟子让白渺在原地稍等片刻,自己则拿着药方进入凉亭,将白渺的情况禀告给他。 青衫男子抬眸,遥遥看了白渺一眼。 “你让她过来吧。” “是。” 白渺毕恭毕敬地来到医仙面前。 荆翡手里拿着药方,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这药方,你是从何得来?” 白渺认真道:“回前辈的话,这个药方是青鸾给我的。” 荆翡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剑尊知道吗?” 白渺点点头:“知道,但他也看不懂您写的是什么。” 荆翡:“……” “本来也没指望他能看懂。”荆翡将药方往石桌上一放,懒洋洋道,“是沈危雪让你来的?我不是说了下午再去嘛,他急什么……” 他话未说完,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紧紧盯着白渺。 “你为何能进入沈危雪的住处?” 白渺愣了愣:“当然是青鸾让我进去的。” “不可能,我明明叮嘱过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去。”荆翡一脸探究地看着她,“除非……” 白渺:“除非什么?” 荆翡没有再说下去。 青鸾的主人是沈危雪,只要沈危雪允许了,无论青鸾的意志有多坚定,也拦不住他想放进去的人。 也就是说,不是青鸾允许这个女孩进去,而是沈危雪允许她进去。 荆翡看着白渺,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要确认她的身份吗?看不出来这个医仙还挺谨慎。 白渺如实回答:“我叫白渺,是宋清淮的徒弟。” “宋清淮……”荆翡十指交叉,沉吟道,“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沈危雪的弟子吧?” 白渺:“是。” “所以你是沈危雪的小辈。” 小辈,还是女弟子…… 荆翡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你辟谷了吗?”他突然问。 白渺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辟谷了。” 荆翡闻言,了然一笑:“是吃了我的辟谷丹,对么?” 白渺:“……” 这都被他猜出来了?难道沈危雪跟这个人提过她? 白渺内心疑惑,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荆翡又拿起药方,粗略扫了一眼:“这个方子是我昨日留下的,本来也没指望你们能看懂,反正我还要再去一趟。” 白渺心道,你不早说,害得我白跑一趟。 “不过……是沈危雪让你过来找我的吗?”荆翡重新将视线投向白渺,“他在服药一事上一向随意,应该不会特地派人来问我才对。” 一提到这件事,白渺忍不住面露无奈。 “他的确随意,所以我才来请教您。” 荆翡敏锐地发现,这女孩在提及沈危雪的时候,并不像旁人那般敬畏。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荆翡盯着白渺看了一会儿,突然打了个响指。 “刚好我也打算去看看他现在的情况,”他笑了笑,“我和你一起回栖寒峰吧。” “啊?”白渺懵了,“可是您这样,会不会不太方便……” 荆翡:“你是指这个轮椅?” 白渺连连点头。 荆翡狡黠地笑了:“你来推不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荆翡:推,给我直接推到沈危雪眼皮底下! 第66章 白渺:“……” 这位医仙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她看了看对方的轮椅,又看了看自己的体型,一句“您确定吗”堵在嗓子眼里,斟酌再三,又强行咽了下去。 推就推吧,谁让她有求于人呢。 白渺恭敬地应了一声,走到荆翡身后,双手搭上轮椅,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前辈。” “嗯?”荆翡好整以暇地侧头看她。 “栖寒峰的山路崎岖,到时候,我可能会推不动……” 白渺觉得自己得先给他打个预防针。 那个磕磕绊绊的山路,她自己走都嫌累,现在还要推轮椅上去,想想都不可能。 荆翡摆摆手,不在意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只管推就是了。” 白渺:“……” 难道他这轮椅还装载了飞行法器不成? 怀着满满的好奇,白渺推着荆翡前往栖寒峰。 一个时辰后。 白渺在蜿蜒崎岖的山路前停下,她抬头看了一眼云雾中的栖寒峰,道:“前辈,上不去了。” 荆翡云淡风轻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不想想办法?真让我推你上去啊? 白渺沉默地看着荆翡,眼神里充满了暗示。 荆翡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双手搭在轮椅两侧的扶手上,微一借力—— 下一刻,他便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白渺:“……” 白渺:“???” 这、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白渺瞳孔地震:“前辈,您不是……” “不是什么?残疾?”荆翡俯身抚了抚青衫上的褶皱,青衫下的双腿看上去笔直有力,“小朋友,我又没说过我是残疾,不要以貌取人啊。” 白渺:“那你坐轮椅干嘛!” 荆翡理所当然道:“我不想走路,不行吗?” 白渺:“…………” 奇葩啊。 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荆翡,半晌,才强行将一肚子吐槽憋回去。 “那您这轮椅……” “先收起来,等到了上面再拿出来就好。” 荆翡熟练地打了个响指,轮椅顿时消失在原地。白渺仔细打量,注意到他的左手拇指上多了一只乌木扳指。 那应该就是他的轮椅了。 “走吧。”荆翡道。 白渺点点头,跟着他一起步行上去。 荆翡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一路上,他跟白渺聊了很多青要谷的趣事,顺便还教了她几道治愈伤口的法诀,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 以至于青鸾看到他们两人有说有笑地出现时,当场便惊讶地从树杈上掉了下来。 “……喳?” “沈危雪还在里面躺着呢吧?”荆翡开门见山地问。 “喳喳……” 青鸾从地上爬起来,看看荆翡,又看看白渺,眼神震惊而迟疑。 荆翡肯定道:“行了,我们过去吧。” 他摘下乌木扳指,往面前一抛,扳指瞬间变为轮椅,稳稳地落在地上。 荆翡走上去,坐下来,理好长长的衣摆。 白渺配合上前,推着他向竹楼走去。 沈危雪并没有在榻上躺太久。 清魔咒停止运转后,他起身下楼,将楼下的花花草草浇了水,又重新沏了一壶茶。 他没有看到白渺的身影。 他想给她传音,但很快便发现,白渺的传音符就放在桌案上,并没有随身携带。 这说明她没有离开太远。 沈危雪只好一边看书,一边等她。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竹楼外终于传来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沈危雪立即抬眸向外望去,果不其然,门边出现了熟悉的少女身影。 是白渺回来了。 ……还有被她推着的荆翡。 二人进入竹楼,不等白渺出声,荆翡便主动向沈危雪挥了挥手。 “朋友,想我了吗?” 沈危雪:“……” 跟在后面的青鸾默默缩起脖子。 沈危雪合上书页,平静道:“你怎么和渺渺一起回来了?” “哦,她去找我问药方的事,刚好我也打算看看你的情况,就一起过来了。” 荆翡说完这番话,突然停顿半秒,微妙地笑了笑。 “你叫她渺渺?” 沈危雪沉默了。 “是我让师祖这么叫的。”白渺扫了沈危雪一眼,迅速解释,“因为我很怕长辈叫我的全名,师祖为了照顾我的心情,平时都是叫我的小名。” “原来是这样啊……”荆翡若有所思,突然抬头看向白渺,“那我也叫你渺渺,如何?” 白渺:“……啊?” 竹楼里的空气莫名一滞。 白渺下意识偷瞄沈危雪,发现他神色如常,疏淡的眉眼间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悦。 荆翡又问了一遍:“你不介意吧?” 白渺连忙摇头:“不介意,您是前辈,想怎么叫都可以。” “嗯,渺渺……”荆翡一边不紧不慢地重复,一边观察沈危雪的表情,“真是个可爱的名字。” 沈危雪眼睫低垂,没有出声。 白渺可没心思听荆翡评价她的名字。 她来到桌案前,微微倾身,二话不说便抬起沈危雪的左手。 果然,刚才一进门她就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原来是绷带被拆掉了! 白渺立即问道:“师祖,你手上的包扎布呢?” 沈危雪:“拆掉了。” 白渺追问:“为什么拆掉?” 沈危雪微微一怔:“因为不需要了……” “谁说不需要了?”白渺指着他手背上的伤口,有点不高兴,“这伤口这么深,不包扎好,要是不小心再碰到怎么办?” 沈危雪的语气莫名低柔下来:“不会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 白渺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转身走向橱架,熟门熟路地将细布拿了过来。 “必须重新包扎。”她说,“把手放好。” 她说话的态度相当硬气,沈危雪听了也不恼,反倒顺从地伸出手,由着她拿着细布,在他的伤口上缠来缠去。 荆翡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不知道这两个人有没有察觉……他们现在这样,显然不是普通的长辈和晚辈间的相处模式。 他们之间,有种超出正常范围的亲密。 荆翡清了清嗓子,插嘴道:“渺渺,我之前放在这里的药包呢?” 沈危雪抬眸看了他一眼。 “哦,在这里。”白渺将之前收好的药包拿出来,认真请教,“前辈,这个要怎么熬啊?” 荆翡:“看到橱架上的那只药锅了吗?就是我留下来的,你直接把药倒进去,装满水,熬半个时辰即可。” 之前沈危雪还说熬一个时辰,看来果然是他随口胡诌的…… “好,我现在就去。” 白渺一边庆幸自己找了荆翡,一边拿着药方走去厨房。 直到她彻底走出了视线范围,荆翡才扭头看向沈危雪,神情似笑非笑。 “这女孩儿不错啊。” 沈危雪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挺可爱的,我也挺喜欢的……” 沈危雪的目光逐渐疏冷。 “怎么?难道你不觉得她可爱吗?”荆翡对他的目光置若罔闻,继续道,“其实我一直缺个聪明听话的弟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觉得渺渺就不错……” “荆翡。”沈危雪轻声打断他。 “怎么了?”荆翡笑吟吟地问,“难道你介意?” 沈危雪静静看着他,不置一词。 荆翡敏锐地发现,沈危雪现在很不高兴。 这还真是稀奇。 别人或许不了解沈危雪,但他与沈危雪相识多年,对于此人的性情与脾气,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沈危雪是绝对不会、也不该产生负面情绪的人。 尤其是“嫉妒”这样的情绪。 这对沈危雪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白渺很快回来了。她走到桌案旁,莫名觉得沈危雪和荆翡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 是吵架了?还是…… 白渺默默后退半步,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师祖,前辈……” “渺渺,你离开过扶霄宗吗?”荆翡突然开口。 “呃?”白渺有点跟不上他跳跃的思路,“离开过,之前有去过酆都……” “酆都是凡人的地界,虽然热闹,但没什么意思。”荆翡摇了摇头,“你喜欢奇珍异兽吗?青要谷最不缺这些东西,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回青要谷看看。” 这是……邀请她去青要谷的意思? 白渺眨了眨眼睛:“青要谷有哪些奇珍异兽?” “我想想啊,有玄蜂,狮虎,双头蛇,还有蛟龙……” 我去,还有龙? 白渺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是真的龙吗?” “当然。”荆翡笑道,“所以你要来吗?” 白渺心动了。 别的也就算了,但是有龙哎…… “那我……”她刚要一口答应,余光扫过一旁的沈危雪,又临时改口,“我以后有空再去!” 师祖的病还没完全恢复,她现在就想着出去玩,似乎不太合适。 “反正交流大会还没有结束。”荆翡笑得意味深长,“你可以慢慢考虑。” 白渺很兴奋:“嗯,谢谢前辈!” 沈危雪一直没有出声,安静地听着他们谈话。 荆翡斜睨他一眼,继续道:“你要是想学医术,也可以来找我,反正我在这儿也没什么事……” “你是不是该走了?” 沈危雪突然开口,淡淡地打断他。 荆翡依然笑吟吟的:“药还没熬好呢……” “交给渺渺就好。”沈危雪平静地重复,“你该走了。” 荆翡这才停下来。 他与沈危雪对视几秒,慢慢开口:“好吧……”他顿了顿,眼神略有深意,“我明日再来。” 沈危雪:“嗯。” “渺渺,那我先走啦。”荆翡对白渺笑了一下。 白渺也挥挥手:“前辈再见。” 荆翡自己推动轮椅,不紧不慢地离开了竹楼。 他走后,沈危雪收回视线,随手翻开案上的典籍,垂下眼睫,开始安静看书。 白渺不好意思打扰他,于是默默跑去厨房看着药锅。 半个时辰一到,白渺准时将药锅拿下来。 她倒了满满一小碗药,先用扇子扇凉,然后小心翼翼地端到桌案上,轻唤一声:“师祖。” 沈危雪微微抬眼,长睫下的浅眸平静无澜。 “可以喝了。”白渺期待地看着他。 沈危雪静静垂下眼睫:“先放着吧。” 白渺:“?”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嫌烫吧? 她不解地眨了下眼睛,说:“现在喝刚刚好,再放就凉了。” 沈危雪依然垂眸不看她,轻声道:“太苦了。” 苦吗? 白渺凑近药碗闻了闻。 好像也还好啊。毕竟是药,不可能熬成甜味的吧,而且闻着也不是很苦…… 白渺决定再劝一劝。 “师祖,良药苦口。”她拿起瓷勺,送到沈危雪的嘴边,“忍一忍也就下去了,您还是趁早喝了吧。” 沈危雪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少女正一脸期待,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漆黑的发丝从肩头垂落,在他的眼底轻轻摇曳。 他又无法抑制地回想起荆翡对她的评价。 “师祖?”白渺轻声催促。 沈危雪看着她,终于微微张唇,将瓷勺里的药喝了下去。 白渺顿时高兴了:“味道怎么样,是不是也没那么苦……” 话未说完,沈危雪突然微微倾身,勾起她的下巴。 白渺瞳孔微缩,下一刻,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是沈危雪的嘴唇。 她心跳一滞,来不及推开他,苦涩的药味便在口中迅速散开。 白渺的心跳渐渐急促。 沈危雪深深浅浅地吻她,柔软而灼热,眼眸半阖着,轻颤的长睫像蝶翼般脆弱。 这个吻比上一次更深入,也更缠绵,几乎剥夺了白渺的呼吸。 很久以后,沈危雪终于放开了她。 白渺努力平复呼吸,视线不由自主与他相触。 沈危雪正凝眸看她。他的耳根泛红,气息微乱,声音也有些低涩的沙哑。 “……苦么?”他问。 第67章 白渺心跳得厉害。 她怔怔地看着沈危雪,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是苦涩,也不是甜蜜。 心尖滚烫,仿佛在炙热地燃烧着。 “师祖……”她不由眨了下眼睛,呼吸仍未平复,“你为什么要亲我?” 明明已经说过要回到过去的相处模式,却又再一次亲了她。 这让她不得不多想,是不是在他心里,她也不再是没有性别的小孩子了。 她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白渺双手撑在桌案上,微微向前凑近:“你为什么要亲我呢?” 她的语气认真,眼眸晶亮而湿润,像浸在水里的星辰。 沈危雪对上她的视线,眼底闪过强烈的茫然和挣扎。 “我……” 他薄唇微动,话未说出口,清魔咒骤然运转,和体内的欲望相互抗衡,如利刃翻滚,几乎要将他碾碎。 沈危雪神色微变,猝不及防地低咳起来。 他咳得毫无征兆,眉头深深蹙起,唇色迅速变得苍白,看上去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白渺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拍他的背:“慢一点,是不是呛到了……” 沈危雪艰难摇头,刚要抬手擦拭嘴角,突然喉咙一热,无法抑制地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溅到他素白的衣袖上,如雪里寒梅,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师尊!”白渺顿时慌了,连喊错了称呼都没有发现,“师尊,你怎么了?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喊医仙前辈回来……” 她转身欲走,沈危雪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不用叫他。” 他低声说着,唇上沾着艳红的鲜血,眼瞳比平常更深,苍白虚弱的神情使他看上去更接近俗世的凡人。 “刚才……那个问题……” 他睫毛颤动得厉害,额头沁出冷汗,脸上正在迅速失去血色,仿佛骤然枯萎的花朵。 “师尊,你别说话了!”白渺都快急哭了,“我现在就去找人,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她松开他的手,刚要往外跑,一道声音突然从竹楼外不紧不慢地传了进来。 “我忘了说,那个药啊,最好是趁热喝……” 白渺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即像见到救星似的大喊一声:“医仙前辈!” 荆翡刚推着轮椅来到门边,冷不丁听到这一声焦急的大喊,旋即被门槛前的小石子硌了一下。 “渺渺啊,不用叫那么大声我也能听见……这什么情况?!” 荆翡一眼便看到竹楼里的沈危雪,瞬间变了脸色。 “不知道,他刚喝了一口药,突然就吐血了……” 白渺扶着沈危雪,急得眼眶泛红,说话也带了几分哽咽。 荆翡立即从轮椅上走下来,快步走到沈危雪的身旁,抬手在他腕上一搭。 沈危雪此时双眸闭阖,几近昏迷,已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推开他了。 “果然反噬了……”荆翡深深皱眉,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去外面守着,我带他去楼上医治。” 白渺不放心:“我可以在旁边看着吗?” 荆翡侧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在的话,我医治起来会更困难。” 白渺总觉得他这句话还有更深的含义。 但她现在无暇顾及,也无暇思索。她满心满眼都是受伤的沈危雪。 “……好。”白渺担忧地看了一眼沈危雪,转而望向荆翡,“前辈,那就拜托您了。” 荆翡对她露出令人安心的微笑:“我明白。” 白渺走出竹楼,看到青鸾从远处飞来。 青鸾落到她身旁,抬头看向竹楼,拍了拍翅膀,却没有冲进去。 白渺摸摸它的羽毛,心慌得厉害:“青鸾,你知道师尊究竟得了什么病吗?” 青鸾看着她,瞳孔透红如血,安静得没有出声。 白渺居然从它的眼神里看出了无奈。 白渺不明白青鸾想要表达什么。 她只觉得心里难受。 “师尊的病会好吗?”她轻声问。 青鸾依然看着她,最终还是沉默无声。 也许在之前,还有好转的可能。 但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已病入膏肓。 主楼内,荆翡将沈危雪转移到榻上,抬手掐诀,在他身上又施加一道清魔咒。 沈危雪意识昏沉,体内两股力量相互压制,如翻江倒海般沸腾,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气息不稳,面色苍白,唇间很快溢出鲜红的血丝。 荆翡神情凝重,反手又掐一道诀。 清魔咒在沈危雪的体内消失了。 沈危雪的气息逐渐平缓下来,他眉头微蹙,慢慢睁开了眼睛。 荆翡严肃地打量他。 瞳色更深,眉眼间的郁气也更重。 果然,他已经被影响得很深了。 “清魔咒已经压不住了。”荆翡开口说道。 沈危雪眼睫低垂:“……我知道。” “是因为渺渺吧?”虽然是在提问,但荆翡的语气却很肯定。 沈危雪没有应声。 “早知道这么严重,我刚才就不应该试探你。”荆翡懊悔地叹了口气,“你也是,就不能忍忍吗?” 沈危雪抬眸看他:“忍什么?” “忍一忍你体内的欲望。”荆翡停顿半秒,“有清魔咒压着呢,还亲人家小姑娘。” 原来他都看到了。 沈危雪静静看着他,神情苍白而疲倦。 “我就在外面瞄了一眼,没近看啊。”荆翡摊手解释道,“再说了,我一走近就会被你发现,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沈危雪眼眸微阖,疲惫地抬起手,慢慢揉了揉眉心。 “我当时……” “失控了,对吧?”荆翡锐利地盯着他。 沈危雪眼睫轻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荆翡摇了摇头。 “你现在已经被反噬了,以后只会越来越糟糕。” “长此以往,你的理智会逐渐被欲望压制,那些负面情绪也会影响你整个人的状态,像刚才那种失控的局面,以后也会越来越多。”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危雪像是没有听见这些话似的,神色不变。 直到荆翡说完,他才轻声道:“她还好吗?” “谁?渺渺?”荆翡无奈地看着他,“她很好,你不用操心。你现在应该操心的是你自己。” 沈危雪慢慢闭上眼睛:“我刚才……又冒犯了她。” 已经是第二次了,混乱不清地做出那样的举动。 她会怎么看他? 是恐惧?还是厌恶? “那不是你,是被欲望影响的你。”荆翡安慰道,“这不是现在的你能控制得了的,只要解释清楚,我相信她会理解。” 沈危雪微微摇头:“我去跟她道歉。” “哎哎,你别动,还有伤呢。”荆翡连忙按住他,“你先待在这里,我去跟她说。” 沈危雪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跟她说多余的话吧?” 荆翡连连摆手:“不会,当然不会。” 说完,不等沈危雪开口便走出房间,还顺手将房门带上了。 荆翡一走出竹楼,就看到白渺和青鸾正双双蹲在门槛处。 一人一鸟,动作一致,背影透着莫名的相似,看起来倒很像是一家子。 “渺渺。”荆翡叫了一声。 “前辈!”白渺听到他的声音,立即起身转向他,“师祖怎么样?好点了吗?” “他……”荆翡侧眸向后看了一眼,对白渺招了招手,“你过来,我仔细跟你说。” 他说着便往桃林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是要离竹楼远点。 白渺往竹楼里看了看。 她其实很想现在就进去看看沈危雪的情况,但荆翡要拉她过去谈话,她又不能不听。 没办法,她只好让青鸾守着竹楼,叮嘱它有情况立刻叫他们,然后才转身快走,跟上荆翡的脚步。 “沈危雪有跟你提过他现在的情况吗?” 走到桃林里,四下无人,荆翡终于开口。 白渺摇摇头:“我只知道他病了,偶尔意识会不清醒,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病。” “我来告诉你吧。”荆翡叹了口气,“他其实没有生病,他是被反噬了。” 白渺不解:“反噬?” 荆翡点了点头:“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他的语气很严肃,和之前那种随性的态度截然相反,白渺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不由紧张起来。 “究竟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荆翡声音沉沉,“大概四百年前,魔道意欲进攻修真界。当时的沈危雪一心问道,魔尊为了打败他,费尽心机,终于在他体内种下魔种,引得他差点堕入魔道。” “虽然最后沈危雪还是杀死了魔尊,但残存他体内的魔种却无法根除,只要他还拥有欲望和执念,魔种就会在他的体内滋生成长,日益壮大。” 白渺一脸紧张:“那怎么办?” “所以他想了一个法子。”荆翡低声道,“他将自己的欲念和阴暗面抽离出来,连同魔种一起,封存在了他的意识最深处。” 白渺有些难以置信。 她没想到沈危雪的“病”居然是这样的。 他看起来太完美、太好了,像谪仙般遥不可及,以至于白渺从来没有想象过,他居然也会有这样的过往。 将自己的一部分抽离、封存……一定很痛吧? 白渺觉得自己的心脏隐隐紧缩了起来。 “那他现在……” “被反噬了。”荆翡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竹楼的方向,“一旦被封存的东西逐渐恢复,他就会受到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影响。你所看到的‘意识不清醒’,正是反噬所导致的结果。” 意识不清醒。 反噬。 一切的反常都变得有迹可循。 白渺想起沈危雪茫然又痛苦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我能为他做什么吗?” 荆翡微微一顿,好奇地看向她。 “你不觉得可怕吗?” 白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为什么会觉得可怕?”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你所熟悉的沈危雪了。” 荆翡一边回答,一边仔细观察白渺的表情。 “他会逐渐被欲望控制,会失去理智,有朝一日还可能会变成另一个人。” 白渺想了想,认真地问:“那你会放弃医治他吗?” 荆翡不假思索:“当然不会。” “那我也不会。” 荆翡一愣。 【宿主,你又在搞什么鬼?你的任务是攻略宋清淮,不要再管沈危雪了!】 【听到没有?不要去管沈危雪,这不是你的任务……】 白渺无视了系统的叫喊。 她看着荆翡,认真道:“他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和前辈一样,我也不希望看到他受伤、流血、承受痛苦。” 荆翡的双眼微微睁大。 他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白渺的态度,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远超出他期待的回答。 “所以……只要能帮到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白渺眼神诚恳:“让我帮他吧?” 第68章 接下来的几天,白渺开始忙碌起来。 由于反噬的缘故,沈危雪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荆翡每天都会去栖寒峰帮他治疗内伤,在此期间,白渺也得在场,主要是帮荆翡打打下手,顺便“让沈危雪体内的东西镇定下来”。 这是荆翡的原话,白渺还挺喜欢这个说法的。 感觉充满了重要性。 其余时间,她都用来打坐修炼,也跟着荆翡学了一些用于疗伤的法诀。 她还突破了炼气圆满,成功迈入筑基境。 别人突破还需要闭关,有些根基不稳的甚至需要用到巩固修为的丹药,而白渺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突破了,顺利得连她自己都有点费解。 荆翡推测道:“你最近是否有心结开解?” 白渺仔细想了想。 “还别说,确实有。” 荆翡饶有兴致道:“是什么样的心结?” 白渺当然不会告诉他。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心结,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比如她对沈危雪的感觉,是无法通过逃避而忽略的。既然忽略不了,那就只能顺其自然,虽然这样系统肯定不同意,但起码她会高兴。 【哼。】系统在白渺的脑子里默默冷哼,【什么心结,分明就是想造反。】 白渺:“说得这叫什么话。” 【不是吗?我让你不要跟沈危雪接触,现在好了,不但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天天跑来给他治病?】 【他这病是你能治的吗?】 “当然了,人家医仙前辈都说我很关键呢。”白渺振振有词,“而且我帮忙治好他,也是为了让剧情恢复正常,这已经超出我的工作范围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系统:【……】 它已经懒得和白渺掰扯了,直接催促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你不能忘记任务,这次给你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行啊。我现在就去把任务做了。” 白渺也不抵触,和荆翡道了声别便回去找宋清淮。 她这几日都在忙沈危雪的事,宋清淮也经常看不见人影,算起来两人也有日子没见面了。 系统:【还记得男主叫什么名字吗?】 白渺:“记得啊。” 【哇哦,真厉害。】 “你阴阳怪气的水平真的是在稳步提升啊。”白渺称赞道。 【……】 一人一系统在宋清淮的洞府门口夹枪带棒,你一句我一句,一直等到天黑,宋清淮终于回来了。 漆黑夜幕下,宋清淮披星戴月,步伐稳健,远远看到洞府前的白渺,下意识皱起眉头。 白渺立即迎上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宋清淮奇怪道。 他好像已经默认白渺无事不登三宝殿,只要是主动来找他,多半没有好事。 白渺摸摸鼻子:“我筑基了……” 宋清淮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就一个“嗯”?不能多给点反应吗? 就算是随便夸一句也好,起码给她个机会把剑穗送出去吧! 白渺匪夷所思地看着宋清淮,忍了忍,继续道:“这都是师尊您教得好。” 宋清淮微微蹙眉,似是不解:“我教你什么了?” 白渺:“……” 她努力想理由:“你教我修道不能怕吃苦……” 宋清淮:“我也只是提点了一句,还算不上教吧?” 白渺没见过这么认死理的人。 “提点也行,反正您让我受益匪浅,我能筑基都是您的功劳!”白渺不管三七二十,直接将准备好的剑穗拿出来,塞到宋清淮手里,“这个剑穗是我的一点心意,送给您,请您一定要收下!” 她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个“您”,宋清淮听着还怪不习惯的。 他看着这个硬塞到他手里的剑穗,正要还给白渺,又被她强行推了回来。 “前段时间……是我对您有怨气,所以才总是对您爱答不理。”白渺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剑穗,就当是给您赔不是了。” 宋清淮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顿了顿,合上掌心,没有再将剑穗还回去。 半晌,他开口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和剑尊比起来,我的确差得太远了。” 他神色平淡而认真:“我也有不足的地方。” 白渺笑了笑:“那我们算是彼此彼此了?” “……嗯。”宋清淮将手背到身后,语气有些不太自然,“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跟你提一下。” 白渺闻言,立即做洗耳恭听状:“您请说。” “……不要再‘您’‘您’的了,我不习惯。” 白渺:“……” 什么毛病,对他恭敬点还不习惯了。 “好吧,那你还有什么要提的吗?”白渺立即改口。 宋清淮点了下头:“明天是交流大会的最后一天,记得来。” “好。”白渺一口应下。 “还有……”宋清淮顿了顿,“剑尊的情况怎么样了?” 近日他一直忙于事务,也无暇去看望沈危雪,内心颇为惭愧。 白渺想起荆翡的叮嘱。 “师祖很好。”她说,“正在稳步好转。” 宋清淮闻言,眉头略微舒展,似乎松了口气。 “那就好。” 次日,白渺和柳韶等人准时抵达广场,和其他弟子一起观摩最后的“交流仪式”。 广场上站满了人,一眼望过去乌泱泱的,很是热闹。 “听说今天这场切磋,赢了的人可以得到法宝呢。” “什么法宝?快说来听听!” “这哪是我们能知道的,我只知道这次是三大门派各出一件法宝,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吧?” “嶦琼宫和咱们扶霄宗还不清楚,不过我听说青要谷这次是下血本了。” “什么血本?” “据说是蛟龙内丹……” “嚯!” 周围人群聊得如火如荼,唐真真听得两眼放光。 “蛟龙的内丹,应该很值钱吧?” 柳韶嗤笑:“岂止是值钱,根本有价无市。” 白渺扫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想法?” “当然了,这种好东西,有谁会不想要吗?”柳韶的视线转了一圈,“你看看,都等着呢。” 如他所言,周围弟子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显然都对蛟龙丹充满了期待。 只有站在广场对面的嶦琼宫弟子们平静依旧,似乎对传说中的蛟龙丹并不感兴趣。 “她们不想要蛟龙丹吗?”白渺奇怪道。 程意轻声解释:“她们修行的功法和蛟龙丹相冲,就算得了蛟龙丹也用不了。” 程意的师尊翠微峰主和嶦琼宫主是老相识,所以有关嶦琼宫的事情她也略知一二。 “原来如此。”白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嶦琼宫弟子。 “你们看那个人。”她压低声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几人闻言,纷纷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一群说说笑笑的女弟子中,有一个人显得格外不合群。她不和周围人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牢牢盯着观景台的方向,在别人谈论“蛟龙丹”时,眼神明显狂热了些许。 “那个人……”程意沉吟道,“我记得她好像叫付云。” “我对那个人也有印象。”唐真真点点头,“崔依姐姐上次还说过,她脾气不好,让我们不要管她……” 白渺:“她好像很想得到蛟龙丹的样子。” “确实,不过她得了也用不了啊,难道是想拿去卖钱……” 唐真真话未说完,付云突然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直勾勾地望了过来。 “她看到我们了,快快快,低头!” 唐真真连声催促,几人立马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目光到处乱转,迅速融入进了周围的环境里。 付云盯着看了一会儿,缓缓收回视线。 “我去,感觉她刚才那个眼神有点吓人。”唐真真拍了拍胸脯。 明双瑶点头附和:“我也觉得心里毛毛的。” 程意:“的确有些古怪……” 白渺与柳韶对视一眼。 众人交谈间,三大门派的负责人终于到场。 扶霄宗掌门、嶦琼宫主和医仙荆翡一同出现在观景台上,日光晃眼,台下的弟子们不得不眯起眼睛仰望他们。 “今日是交流大会的最后一日,也是检验诸位这段时间是否有所提升的日子。” 掌门沉稳的声音在整个广场上空响起。 “相信你们有人已经知道了,在今日比试结束后,我们会选出三名优秀的弟子,赠予三件法宝。” 说着,广场上方升起一座玉台,玉台上整齐摆放着三件器具。 众人闻言,顿时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争先恐后,从上方望过去,如同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鸡。 掌门咳了一声:“扶霄宗要赠出的是长庚剑。” 他话音落下,玉台上的青铜长剑漂浮起来,散发出淡淡光辉。 台下众弟子顿时哗然。 “居然是长庚!这可是传说中的神剑啊!” 嶦琼宫主也淡淡开口,声音如空谷幽兰:“嶦琼宫赠出的是六道铃。” 说完,玉台上的盘铃也随之浮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我去,这边也是大手笔!” 台下弟子们更沸腾了,一个个看着玉台上的法宝,热情高涨。 最后轮到荆翡发言,他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只简短地说了一句。 “蛟龙丹。” “果然是蛟龙丹啊!” “这也太难选了吧!” “不行不行,这次必须得拼命了……” 众人看着漂浮在空中的三件法宝,眼神狂热,心潮澎湃,广场上的气氛直接达到了顶峰。 “白渺,你想要什么?”柳韶兴致勃勃地问。 白渺一边盯着人群里的付云,一边敷衍道:“什么都行……” 话未说完,付云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 视线对上的瞬间,白渺蓦地想起了什么。 刚才那个眼神,和之前在酆都入魔的陆岭几乎一模一样…… 对方是魔! 白渺顿悟,瞬间拔剑出鞘,寒霜凛冽,呼啸着袭向人群中的女子。 第69章 白渺出招极快,周围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道剑光裹挟着凛凛寒霜袭向付云,付云眉头一皱,立即闪身躲进人群。 柳韶见状,二话不说,也迅速出剑。 雾气散溢着追上寒霜,配合得天衣无缝,瞬间缠绕上付云的身躯,将她与周围人群隔离开来。 “怎么了?” “好好的,怎么动起手了?” “现在还没到比试的时候吧?” 周围众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嶦琼宫的女弟子们更是警惕地看着白渺和柳韶,有些冲动的已经拿起武器,进入备战状态。 柳韶小声问白渺:“怎么突然就出手了?” 白渺也以同样小的声音回答:“先下手为强。” 那个眼神,她不会认错。就算付云不是魔,也是跟魔有过密切接触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不防。 绝对不能像上次那样,直到对方出手才匆匆察觉。 那就太迟了。 说完,白渺持剑指向付云,提高声音冷声道:“我怀疑此人有鬼。” “有鬼?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魔道混进来的奸细?” “怎么可能?付云本就是我们嶦琼宫的弟子……”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在此起彼伏的猜疑与骚动声中,付云面无表情地站在中间空地上,淡定从容,仿佛那个被怀疑的人压根不是她。 掌门真人和嶦琼宫主、医仙很快赶到现场。 宋清淮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神色冷淡,眉头微微皱起。 人群立即为他们分出道路。 掌门走到柳韶身旁,沉声道:“何事如此喧哗?” 柳韶看了白渺一眼,收剑回答:“掌门,我们怀疑此人有鬼。” “有鬼?”掌门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我们怀疑她和魔道有关。”白渺接道。 此话一出,脸覆白纱的嶦琼宫主还没有发表意见,付云身后的嶦琼宫弟子倒是忍不住先出声了。 “付云是我们嶦琼宫的人,是和我们一起进来的,怎么可能与魔道扯上关系?” “对呀,我们一同修行多年,如若她是魔道,我们又怎么可能会不知晓?” 白渺:“说不定是半路成魔的呢?” “胡说八道!” “枉我们之前还那般招待你们,没想到你们居然血口喷人,还这般诬陷我们嶦琼宫弟子……” 嶦琼宫的女弟子们显然都很团结,即使平时和付云的交往并不深,但此时此刻仍然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为她说话。 掌门看向静立一旁的叶翦桐:“嶦琼宫主,您怎么看?” 叶翦桐姿态淡然,语气平静,只在说话时引起面纱微微拂动:“付云是我嶦琼宫的弟子,我自然愿意相信她。但事关魔道,谨慎一些总是没错。” “付云,我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与魔道是否有勾结?” 白渺心想,这么问鬼才会承认呢。 果然,付云冷静道:“回禀宫主,弟子与魔道从未有过半分勾结。” 看吧,肯定不会承认啊。 白渺暗暗摇头,正要开口,这时,周围人群突然发生低低的抽气声。 怎么了? 白渺不明所以地抬眸,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叶翦桐看。 只见叶翦桐正抬手掀起面纱,轻纱拂动,露出一张冰冷而绝美的面容。 白渺注意到,她的眼睛并不是纯粹的黑色,在日光的照射下,反而泛着一层浓郁的蓝。 “现在,再回答我一次。”叶翦桐定定注视着付云,眼中仿佛有水波流动,“付云,你与魔道是否有勾结?” 付云对上她的视线,蓦地一顿,接着像是不由自主般,喃喃开口。 “回禀宫主……弟子……没有……” 众人见到这一幕,俱是神色震惊,无法言语。 传闻嶦琼宫主叶翦桐天生异瞳,能够通过对视让别人说出藏在心里的实话,现在看来,这个传闻竟是真的。 白渺也很震惊。 怪不得她要戴面纱……原来不是为了保持神秘,而是为了遮住她的眼睛。 这分明就是人形测谎机啊! “祝隐真人,我已经确认过了。”叶翦桐将面纱放下去,幽声道,“付云没有撒谎。” 嶦琼宫众人闻言,顿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掌门眼神复杂,将目光移到柳韶和白渺的身上。 “你们两个可还有其他证据?” 白渺和柳韶对视一眼。 证据当然是没有的……但是证明的办法倒是有一个。 如今叶翦桐已经证实了付云没有说谎,那就说明付云确实没有与魔道勾结——起码她的意识层面是这么认为的。 但若她原本的意识就是错误的呢?或者说,她已经被魔控制了,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白渺想了想,侧头望向不远处的荆翡。 “医仙前辈。” “……嗯?”正在看戏的荆翡下意识应声。 “可以请您对付云使用清魔咒吗?”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起来。 在场有些年轻弟子并不知晓清魔咒的用途,但年长者与青要谷的弟子们却很清楚。 清魔咒是用来清除体内魔气的高阶秘咒,对施咒者要求极高,在场的青要谷弟子多多少少也学过,但要论登峰造极者,还得是医仙。 荆翡挑了下眉:“可以是可以,但清魔咒的咒力略微强劲,贸然对她使用,怕是不妥……” 嶦琼宫弟子也连声附和:“对呀,宫主已经验过付云了,凭什么还要让她平白受罪?” 白渺料到她们会不同意。 但她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付云,如果不能百分百确定付云的安全性,她是不会死心的。 “那就也对我使用清魔咒吧。”白渺抿了抿唇,认真道,“如果付云与魔道无关,我甘愿受罚,并对付云及嶦琼宫所有人赔礼道歉。” 她话音刚落,一直没有出声的宋清淮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柳韶闻言,懒洋洋举起手:“也加我一个。” 唐真真和程意见状,随即站了出来:“还有我们。” 明双瑶看看他们,又看看白渺,也咬咬牙上前:“还有我!” 眼见这些多人要求和付云同时承受清魔咒,嶦琼宫的人反而不好再开口了。 荆翡摇摇头:“不用这么多人,一个就够了。” 白渺立即道:“那就我一个。” 荆翡顿了顿,扭头询问祝隐真人和叶翦桐的意见:“我觉得这个方法可以,你们呢?” “既然是为了证明我宫弟子的清白,我又怎会不同意。”叶翦桐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就按她说的办吧。” 祝隐真人一脸无奈:“我没有意见。” “好。” 荆翡悠悠应声,一名弟子自觉将他推到白渺面前,白渺余光一扫,发现宋清淮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这家伙怎么神出鬼没的? 白渺收回视线,看到荆翡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别紧张。”他说着,复又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也别去沈危雪那儿告我的状啊。” 白渺撇撇嘴:“我才不会。” 荆翡勾起嘴角,掐诀念咒,一道光芒渐渐升起,没入白渺的身体。 白渺瞬间睁大眼睛。 她能感觉到一股力量正在体内穿梭游走,霸道而凶悍,仅仅几秒,额头便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一个从来没接触过魔的人都受不了这股咒力,不敢想象沈危雪这段时间都在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白渺越想越难受,与此同时,荆翡忽然收手,道:“没有魔气,下一个。” 咒力蓦地消失,白渺随即站稳身体,长舒一口气。 荆翡来到付云的面前。 付云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看向荆翡的眼神却隐含警惕,仿佛在本能地抗拒他。 荆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慢慢抬手,正要掐诀—— 付云突然转身,拔腿便向摆放蛟龙丹的玉台跑去。 “不好,她想夺走蛟龙丹!” 众人纷纷反应过来,数道剑气法诀齐齐放出,瞬间便制伏了付云。 付云被困在玉台前方一尺处,右手努力向前伸,身躯无法动弹,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狼狈又诡异。 荆翡来到她身后,直接施咒,清魔咒没入她体内的瞬间,她突然猛地挣扎起来,仰面朝天,发出刺耳的尖啸。 “她的反应怎么这么激烈?” “难道她真的是魔?!” “你们快看……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头顶冒出来了!”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挣扎的付云,众目睽睽之下,一道浑浊污秽的黑气从她头顶升起。 下一刻,她的身体骤然爆炸,四肢飞射,鲜血迸溅,在猝不及防的巨响中,她的衣裙和碎肉残渣散落一地。 这一幕太过突然,人群陷入一片死寂。 居然能在逼出魔气的瞬间迅速摧毁寄主,这是何等可怕的手段? 白渺也看呆了。 她走到荆翡身旁,看着玉台前的一地狼藉,有些反胃地捂住口鼻:“所以……她是魔吗?” 荆翡摇头:“算不上魔,只能说是魔的傀儡。” 白渺:“傀儡?” “魔气侵入她的体内,以她的真气为养分,慢慢成长,逐渐占据她的意识,进而控制她的行为……” 荆翡不急不缓地为白渺讲解,众人在后面议论的议论,检查的检查,两名嶦琼宫弟子过来收敛付云的残肢,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猩红的碎肉里,有一根极细的红线正在缓缓向外钻出。 下一瞬,红线骤然分叉,同时钻入两名嶦琼宫弟子的后颈。两人身躯一震,齐齐看向身后的玉台。 白渺眸光一凛:“不好!” 她来不及多说,立即拔剑,谁料这次对方反应比她更快,眠霜尚未出鞘,一段白练突然凌空抽来,直直打向她心口—— 白渺躲闪不及,不由惊呼:“前辈……” 话音未落,空中倏然凝起数道剑影,瞬息齐发,凛冽肃杀。 白练瞬间化作无数碎片,纷繁落下,与此同时,那两名嶦琼宫弟子也像断了线的木偶,齐齐跌落地面。 白渺身形不稳,心有余悸,甚至都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只手突然扶住她的肩膀。 白渺几乎在瞬间便猜到了来人是谁。 她心跳剧烈,立即侧头往后看。 “咳咳……” 沈危雪站在她身后,眉眼清透,脸上浮起淡淡歉意。 “……我没有来迟吧?” 作者有话说: 宋清淮:家人们,我做得对吗? 第70章 白渺没想到沈危雪会出现在这里。 他现在不是还在休养吗?他的身体怎么样了?他这样到处乱跑会不会不好…… 白渺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是一对上沈危雪的目光,却又问不出来了。 “不……”她轻轻眨了下眼睛,“一点都不迟。” 沈危雪抬起手,似乎是想抚摸她的头发,在她的头顶上方停留半秒,又不动声色地放了下去。 “剑尊,您怎么来了?” 掌门一看到脸色苍白的沈危雪,连忙紧张地赶过来。 他知道沈危雪近日身体不适,所以特意没有请他出席今天的活动,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过来。 沈危雪轻声道:“清淮已经将情况告诉我了。” 掌门闻言,随即望向宋清淮。 宋清淮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白渺都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听沈危雪这么说了,才看到他静立在不远处的挺拔身影。 怪不得之前神出鬼没的……原来是去请师祖了吗? 悬在空中的剑影锋锐纯粹,如煌煌河川,凛然浩瀚,映照出苍茫群山,折射出千万道瑰丽的色彩,令人不由心生肃敬。 众人震撼地望着这一幕,直到剑影彻底消失,才出声感慨。 “是剑尊来了!” “剑尊居然出手了……” “不愧是剑尊,我要何时才能达到这种程度呢?” 人群骚动之时,嶦琼宫主叶翦桐也快步走了过来。她身姿轻盈,衣袂翩翩,走动时面纱飘动,给人以惊鸿掠影之感。 “我的那两名弟子……”她出声询问荆翡,语气隐隐担忧。 荆翡正在检查那两名昏迷的嶦琼宫弟子,听到叶翦桐的问话,头也不抬:“还好,没什么大碍,不过我还要再检查一下……” 叶翦桐听了,浅浅松了口气:“多谢医仙,那就劳烦您了。” 荆翡背着她挥挥手:“不客气。” 叶翦桐又转身面向沈危雪:“多谢剑尊出手相助。” 沈危雪轻轻颔首,没有出声。 几人说话间,白渺一直盯着地上的碎肉,试图找出可疑的东西。 刚才那两个弟子的举动实在诡异,之前明明都很正常,突然就开始攻击她,那个情况明显和蛰伏的付云不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控制了…… 白渺的目光在那一滩碎肉仔细梭巡,很快,一根线头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根极细极小的线头,深红色的,比蚂蚁还小,混在血肉里根本发现不了。 但付云穿的衣服根本不是红色的,为什么会有深红色的线头?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根线头似乎在缓缓蠕动…… 这个奇怪的想法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那根深红色的线头突然飞窜而起。白渺眼疾手快,瞬间拔剑出鞘,凌空一斩,线头顿时被她砍成了两段。 荆翡就在旁边,差点被她的剑锋扫到,连忙偏头避开:“小心点,我还没死呢……” 白渺可顾不上他。她盯紧付云的那一滩碎肉,剑锋朝下,突然眸光一闪,蓦地往下一刺——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剑下剧烈挣扎了几下。 “刺中了吗?”荆翡探头问道。 “嗯!”白渺重重点头,提起眠霜,只见锋利的剑尖上正串着一颗血肉模糊的眼球。 是付云的眼球,眼球下面连接着一根细细的红线,像蝌蚪的尾巴,正在剧烈摇摆。 荆翡:“这什么东西?” 沈危雪微微蹙眉,抬手揽住白渺的肩膀,将她往后带了带。 叶翦桐注视着这颗眼球,询问白渺:“可以将剑给我吗?” 白渺一愣:“呃,当然可以……” 她将眠霜交给叶翦桐。 叶翦桐握住剑柄,将剑尖上的眼球调整到和自己平齐的位置,然后掀开面纱,凝视眼球。 一片寂静中,她脸色骤变。 “如何?”掌门沉声问道。 “付云的确是被控制了。”叶翦桐放下面纱,声音冰冷而凝重,“另外……凡间恐有大祸。” 掌门顿时皱眉:“此话怎讲?” 叶翦桐环视一圈,低声道:“还是先换个地方吧,今日的比试,怕是要中止了。” 荆翡点点头:“而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重新筛查。” 掌门沉思少顷,叹气道:“好吧。” 说完,他转身面向众多弟子,沉声宣布。 “今日比试中止,诸位请回到各自的住处,不要随意走动,等候通知。” 众人闻言,又是一片哗然。 有人大声问:“刚才那个人真的是魔道混进来的奸细吗?” 掌门解释道:“她是被魔控制了。” “好险,还好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女弟子居然能发现魔道的诡计,好厉害啊。” “那当然了,她可是剑尊的弟子!” 众人议论的话题很快转移到白渺身上,掌门看看沈危雪,又看看宋清淮,见两人似乎都没有要解释的打算,也就收了多嘴的心思。 掌门命人收起玉台上的宝物,众人虽遗憾但也无奈,纷纷散去,很快广场上便只剩下几位主事者。 还有白渺,她站在几个大能中间,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 掌门提议道:“回上清殿谈吧。” 众人沉默颔首,白渺看了看他们,忍不住开口:“那我呢?”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犹豫什么。 宋清淮正要出声,荆翡突然笑道:“你去栖寒峰等着吧。” 白渺:“好!” 宋清淮:“……” 白渺对在场几人依次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广场。 众人回到上清峰。 三位峰主已经在主殿等候,见他们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叶宫主,现在可以说了吗?”掌门开门见山道。 叶翦桐微微点头:“那根连在眼珠上的红线确是由魔气凝结而成,气息非常微弱,是在交流大会前一日进入付云体内的。” 选在交流大会前一日下手,而且还特意挑中了不合群的弟子…… 荆翡沉吟道:“看来是蓄谋已久啊。” 苍远峰主问道:“能否查出施术者是何人?” 叶翦桐摇了摇头。 众人闻言,顿时陷入沉默。 “除了这些,”沈危雪慢慢开口,“那缕魔气还透露了什么?” 叶翦桐顿了顿,声音沉重了几分:“魔尊……正在暗中实行一个计划。” “魔尊?”惊竹峰主惊道,“已经有新的魔尊上位了?” 叶翦桐点点头,一字一句,吐音清晰:“他们打算在凡间开启魔门。” 众人听了,俱是脸色一变。 “魔门一开,凡间必将生灵涂炭……” “万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但我们并不知道他们会在何处开启魔门……” 掌门询问叶翦桐:“叶宫主,魔道是否已经选好了魔门开启的地点?” 叶翦桐:“这个我也无从得知。不过,我猜测他们目前应该还缺人手,否则不会特意混入交流大会,伺机夺取蛟龙丹。” 蛟龙丹和化灵珠类似,都能让修道者的修为在短期内大幅增长,是以无比珍贵,整个修真界也没有几颗。 翠微峰主仔细思索,提议道:“那不如这样,我们提前安排人手前往凡间,只要有魔道出现,就立刻将其拿下,这样不就能阻止魔门开启了吗?” 惊竹峰主:“但我们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出现啊。” “那就在凡间各地分别派人驻守,同时相互之间保持联系,一旦有魔出现,便过去支援,如何?” 众人听了翠峰峰主的提议,面面相觑,半晌,掌门发出一声叹息。 “也只能这样了。” 叶翦桐冷静道:“那我们近日就得着手安排了。” “这是自然,越快越好。”掌门道,“事关重大,前往凡间的修士必须得有和魔道抗衡的实力,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苍远峰主肃容道:“事关天下苍生,我辈自然义不容辞。” 惊竹峰主也连声应道:“我也……” 翠微峰主直接打断他们:“不行,你和不言都不能去。” 苍远峰主冷声道:“为何?” “不言要盯着星象,确认魔气出没的方位,至于你……”翠微峰主用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你走了,谁来看守护山大阵?” 苍远峰主:“我……” “若水说得有理。”掌门双手负后,面色凝重,“你们都不能离开宗门,不如就让我……” “还是我去吧。” 沈危雪声音淡淡,平静地打断了他们。 掌门几人同时出声:“剑尊?” 宋清淮见状,也跟着开口:“弟子也愿前往。” 掌门:“这……” 宋清淮去做这件事,他自然不会阻止。而剑尊情况特殊,近日又状况不佳……他罕见地犹豫起来。 沈危雪没有多说,只平静道:“我不得不去。” 魔门即将开启,他身为剑尊,理应去阻止这一切。 掌门见他如此态度,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无奈放弃。 “真人不必太担心,还有我呢。”荆翡安慰道,“我会看着他的。” 掌门长叹道:“那便有劳医仙了。” 栖寒峰。 白渺正和青鸾一起找虫子,远远看到沈危雪回来,立即迎了上去。 “师祖,怎么样?”她在沈危雪面前停下,微仰起脸,眼巴巴地看着他,“魔道入侵的事有结果了吗?” “……嗯。” 沈危雪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低垂,视线像是落在她身上,又像是落在了别处。 白渺微微凑近,仔细看他。 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眉眼之间略有倦色,身上还有极淡的药香味。 他看起来很疲惫。 白渺想起清魔咒带给他的痛楚,不由握起他的手,轻声问:“很累吗?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会儿?” 沈危雪垂眸看着她。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沉睡,欲望和理智在体内不断拉锯,令他备受煎熬。 但他一看到眼前的少女,这种煎熬似乎又变得微不足道。 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回握白渺的手。 白渺感受到了他的回应。 她眨了下眼睛,掩饰不住内心的雀跃,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 “咳咳,没有人看到我吗?” 二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白渺侧头望去,发现荆翡正推着轮椅向他们走来。 沈危雪微微蹙眉:“你怎么也来了?” “我怕你脑子不清醒,漏掉关键信息啊。”荆翡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酸溜溜道,“呦,头又不疼了是吧……” “前辈。”白渺忍不住打断他,“这就是你的关键信息?” “当然不是。” 荆翡慢悠悠道:“你师祖刚做出一个新的决定,我觉得以他的性格,多半不会告诉你,所以……” 他无视了沈危雪的目光,故意拖长尾音,似笑非笑地看了白渺一眼。 “渺渺,你想知道这个决定是什么吗?” 白渺不假思索:“当然!” “好。”荆翡抬起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那就先给我揉揉肩吧。” 白渺:“……” 作者有话说: 荆翡:我真的是好心 第71章 白渺下意识看了沈危雪一眼。 沈危雪淡淡道:“我来吧。” “谁要你来啊。”荆翡嫌弃地摇了摇头,“我就要渺渺帮我揉,来,渺渺……” 他叫得亲昵,眼看沈危雪的耐心越来越少,白渺连忙应下:“好,我来就我来!” 沈危雪不由蹙眉:“渺渺……” “没事,前辈这段时间也很辛苦嘛,我为他服务一下也是应该的。” 白渺撸起袖子,来到荆翡身后,抬起双手,麻利地搭到他的肩膀上。 荆翡很是满意:“你看,还是渺渺懂事。” “那当然了,前辈,我可是专业的,您就好好享受吧。” 白渺说着,双手放在荆翡的肩颈处,突然用力一按—— “啊!啊!轻点……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大力气,啊疼疼疼……” 荆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猝不及防地痛呼起来。 白渺还在他的穴位上又按又捏:“舒服吗,前辈?” “嘶……舒服舒服……快停下,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看到荆翡痛到扭曲的五官,白渺忍不住轻笑起来。 一抬眸,发现沈危雪的脸上也挂着浅浅笑意。 白渺脸颊一热,下意识便收回了手。 “渺渺,你可真够狠的,不愧是沈危雪的亲传弟子……”荆翡一边揉肩膀,一边嘶嘶抽气。 白渺:“这是我自学的,跟师祖没关系。” 荆翡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就你这手艺,还是学过的?” “当然。”白渺很自豪。 荆翡:“……”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来我是无福消受了,还是让给沈危雪吧。” 白渺撇撇嘴。 本来就是为了师祖学的,他当然无福消受。 况且她又不是真的不会按,虽然肯定比不上推拿店里那些专业的员工姐姐,但基本手法还是了解的。 刚才她是故意按在了会让人酸痛的穴位上,所以荆翡才会叽哩哇啦地叫个不停。 “你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白渺催促道。 荆翡:“你把我肩膀都按废了,还想让我说正事……” 他话未说完,白渺又将双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吓得他立即改口。 “好好好,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沈危雪打算去凡间一趟……” “去凡间?”白渺惊讶道,“为什么要去凡间?” 荆翡:“因为魔道打算在凡界开启魔门,他身为剑尊,当然得去阻止啦。” 白渺担忧地看向沈危雪:“可是您现在的身体状况……” 沈危雪轻声道:“已经没事了。” 荆翡适时地发出一声冷笑。 白渺:“……” “我就直说了吧,”荆翡敲了敲轮椅扶手,询问沈危雪,“你是不是打算让渺渺留下来?” 白渺立即道:“我不要留下来。” 沈危雪微微蹙眉:“渺渺。” “别说了,先进去喝药吧。”荆翡挥挥手,指使沈危雪进竹楼,“自觉一点,老大不小的人了,别总让人催你。” 白渺看得出来,荆翡这是想支开沈危雪,和她单独谈话。 于是她也连连点头,催促道:“前辈说得对,师祖,你快去喝药吧。” 沈危雪:“……”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两人也能站到统一战线,他不由有些无奈。 他张了张唇,正要说话,白渺便像撵小鸡一样对他挥手:“快去快去!” 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 沈危雪神色复杂,沉默地走进竹楼。 白渺一边盯着他的背影,一边低声说:“好了,他进去了。” “嗯,那我们开始说正事。”荆翡将轮椅推远些,白渺立即跟上。 “他不想让你跟着去凡间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吧?” 白渺回答:“师祖担心凡间太危险,我去了会不安全。” 荆翡点点头:“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事实上,你不跟着他,才是真正的不安全。” “谁?”白渺问,“他还是我?” “二者皆有。” 荆翡选择了比较模糊的说法。 其实在这件事上,他是有私心的。他知道沈危雪不愿意让白渺涉险,所以一定会让她留在扶霄宗,而对于白渺来说,待在扶霄宗也的确比前往凡间更适合她。 但站在荆翡的角度,他优先考虑的是沈危雪的安危。 荆翡很清楚,以沈危雪目前的状况,他已经离不开白渺了。他需要白渺,就像病人需要药,作为他的医师,即使知道这味药会让他上瘾,但为了不让他变得更糟,也只能继续用这味药来医治他。 前提是,白渺自己愿意这么做。 “他如今的状态,你也看到了吧?”荆翡试图说服白渺,“他现在之所以还算镇定,是因为你还在身边。如果你没有跟他一起去凡间,时间久了,只凭我一个人,恐怕压制不了他体内的东西……” “我有这么重要吗?”白渺一脸期待。 荆翡认真道:“当然。他很需要你。” 白渺喜欢这个回答。 “另外,他就算再怎么病恹恹,好歹也是剑尊,你跟着他,肯定比跟着别人安全……” 荆翡还在努力游说,而白渺已经不打算继续往下听了。 “可以了,你不用说了。”她目光坚定,“我会跟师祖一起去的,无论他愿不愿意带上我。” 荆翡顿了顿:“你能说服他吗?如果不能的话,我也可以偷偷把你带上……” “我可以。”白渺一口应下,想了想似乎还是应该给自己留点余地,于是又改口道,“我先试试吧。” “好。”荆翡拍拍她的肩膀,“交给你了。” 白渺重重点头。 “哦,对了。”他正准备推着轮椅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现在虽然看着是清醒的,但其实他的意识已经被影响了,这一点我跟你说过吧?” 白渺:“你之前说过了。” “那就好。”荆翡的表情有些复杂,“我只是想告诉你……有的时候,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者说,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 “你……” “我明白的。”白渺笑了笑,“一切以病人为重嘛。” 荆翡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荆翡离开后,白渺独自走进竹楼。 沈危雪已经喝完了药,正撑着头,坐在案前安静看书。 白渺觉得他应该没有看进去,因为从她进入竹楼起,他面前的书页就没有翻动过。 他的看书速度没这么慢。 “师祖。”白渺走过去,双手背在身后,乖乖提醒他,“医仙前辈已经走了。” “嗯。”沈危雪低垂着眼,指尖微动,终于翻开一张书页。 白渺:“去凡间的事情……” “你不能去。”沈危雪平静地打断她。 “为什么?”白渺条件反射地问出口。 沈危雪慢慢抬眸看她。 他眼皮很薄,现下肤色又苍白,光线斑驳地落在他脸上,映得他几近透明。 “因为很危险。”他低声道,“这不是普通的试炼……你的修为还不够。” 白渺伸出手,认真道:“我已经筑基了。” “我知道。” “我还学了很多疗伤的法诀。” “我知道。” “我还有你送给我的法宝。” “渺渺……”沈危雪轻轻叹息,“听话。” 白渺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了。 温柔的,无奈的,令人无法拒绝。 她心口微涩,下意识向前凑近。 她的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像羽毛般轻扫过沈危雪的手背,柔软而微痒。 沈危雪眼睫一颤,抬眸对上她的目光。 “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好不好?” 白渺的声音很轻,软软的,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沈危雪注视着她,没有出声。 白渺觉得他在动摇。 于是她又凑近一些,轻轻抵住沈危雪的额头,小声呢喃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是不被允许的。 但她忍不住想要接近他。 这是一个亲昵而没有界限的举动,他们的温度在彼此间蔓延,呼吸和气息也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沈危雪嗓音微哑:“渺渺……” 白渺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 沈危雪没有再出声。 他下意识拉住她的手,微微侧头,加深了这个吻。 白渺的心跳很快。 他们安静地辗转纠缠,直到外面响起青鸾的叫声,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现在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了吗?”白渺眨了下眼睛,呼吸略微急促。 沈危雪凝眸看她,耳根透出可疑的薄红。 “不可以乱跑。” 白渺连连摇头:“我只跟着你。” “也不可以擅自行动。” “我都听你的。” “也不可以……” “哎呀怎么这么多要求!”白渺抬手捂住他的嘴,“我就是去盯着你的,你以为我要干嘛!” 她的手心温暖而柔软,按压在沈危雪的嘴唇上,不可避免地引起了轻柔的摩擦。 沈危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微微牵扯,疼痛与愉快相互纠缠、彼此交织,名为满足的阈值在这种混乱的感官中不断上涨。 他眼睫低垂,像是在说服自己般轻声微叹:“我没事……” 白渺:“可是医仙前辈说你很有事。” “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夸大……”沈危雪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低声道,“你不用听他的。” “我才没有听他的。”白渺扁扁嘴,“他又不是我师尊。” 沈危雪听到“师尊”这两个字,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 有个问题,在他心里已经憋很久了。 不知道现在问出来合不合适。 “清淮之前来找我的时候,”他顿了顿,斟酌着开口,“我看到他的剑鞘上挂了一只剑穗。” 白渺:“啊。” 沈危雪仔细地看着她:“是你编的吗?” 白渺:“……” 有那么明显吗?还是说她编的两只剑穗太像了,充满了强烈的个人风格,所以才会被他一眼看穿? 可是除了颜色,好像也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吧…… 白渺不希望被沈危雪误会,连忙解释:“那个是我随便编着玩的,顺手送给师尊而已……” 沈危雪轻声道:“看着似乎并不随便。” “真的很随便,才不到半个时辰就编好了!”白渺努力强调,“不像第一个,用了我整整一晚上的时间呢……” 沈危雪若有所思:“所以第一个是实验品。” 白渺:“……” 这个人怎么不听人话啊! 眼见沈危雪就是要曲解她的意思,白渺又气又急,干脆一低头,又在沈危雪的嘴上亲了一下。 沈危雪顿时安静了。 空气似乎渐渐热了起来,他们的心跳逐渐重叠,清晰而有力,急促而热烈。 白渺慢慢退回去。 “第一个不是实验品。”她抿了抿唇,语气认真,“我很用心的。” “……嗯。”沈危雪脸红了。 第72章 白渺回去了。 一路上,系统都在骂骂咧咧。 【所以你就是要和我对着干,是吧?】 “不是和你对着干。”白渺说,“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你又不怕死了?】 “我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和怕不怕死有什么关系?”白渺的心态很平和,“你只是让我做任务,又没有规定我不能喜欢别人。” 【但你确实不能喜欢他。】系统强调道,【他迟早是要飞升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喜欢他嘛。” 白渺的语气很轻松,甚至有些狡黠。 “我只是在遵从医仙前辈的安排,配合他,一起帮师祖治病而已。” 系统:【……】 它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白渺钻了空子。 人类的喜欢是一种很模糊的概念,不像游戏,会有具体的数值做参照,更多的只是一种动荡不安的感觉、情绪、乃至一瞬间的心动。 而它只是系统,是不具备感知力的冰冷数据。 因此它判断不了白渺的情感,也就无法对她的行为做出判定。 除非她明明确确地将自己的这份感情表达出来。 但系统仍然不死心。 【你知道自己在做的都是无意义的事情吗?】 白渺耸了耸肩:“要这么说的话,你让我做的事情也都是无意义的。” 【我让你做的事是有回报的。】 “我现在做的事也是有回报的。”白渺的声音低了下来,神色满足而柔软,“我很开心。” 沈危雪吻过她两次,每次都让她心动不已。 如今她终于吻回去了。 有种说不出的甜美和满足。 【但你也知道,他现在是被封存的情感影响了。】系统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温度,【也许他对你并没有感觉,只是被欲望驱使着做出回应。】 “那不是更好嘛。”白渺笑了笑,“如果他真的喜欢我,就算度过了这段困难期,以后估计也很难飞升了吧?” 系统被她问住了:【这……】 “我希望他不要喜欢我,也不要喜欢任何人。” 白渺认真地说:“我希望我可以和医仙前辈一起治好他,然后他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清心寡欲,飞升登仙。” 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 荆翡曾经问过她,是否有心结被解开了,当时她的回答是有。 她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喜欢沈危雪的,并且这种喜欢的程度还在逐日增加。 她看到他微笑的样子,自己也会跟着高兴。看到他痛苦的样子,自己也会跟着痛苦,甚至想代替他一起承受。但正因为喜欢,所以才会考虑得更多。 白渺不得不承认,系统有句话说得很对。 她不能打乱沈危雪的飞升。 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飞升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她希望沈危雪可以得到最好的,而她不想成为他的绊脚石。 所以,保持现在的关系就好了。 不要再去奢求更多,只是以治病的名义待在他身边,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就会自觉离开,让他心无杂念地去他该去的地方。 【你还是自私的。】系统冷酷地评价,【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不应该接近他。】 “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白渺坦率地承认了,“如果能做到完全理智,那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系统冷笑:【那你会变成哪样?】 白渺摸了摸下巴:“唔……变成只会祸害别人的系统吧。” 系统:【……】 回到自己的小山头,白渺发现宋清淮一直在等她。 “如何?”宋清淮开门见山地问道,“剑尊的情况怎么样?” “还好……”白渺模棱两可地说,“医仙前辈说了,有他看着,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宋清淮松了口气。 在上清殿的时候,他见沈危雪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几次想询问情况,但最终还是憋回了肚子里。 他实在不擅长这种事……还好有白渺在那里。 “对了。”白渺突然想起了什么,“当时你为什么要去找师祖?” 其实就算沈危雪没来,有荆翡和叶翦桐这些人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但沈危雪的确来得很及时。 若是再迟一步,以当时那场变故发生的速度,她多少得受点内伤。 宋清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怕你交不出证据,今天直接交待在那儿。” 白渺干笑两声:“不会啦,我有把握的……” 宋清淮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小徒弟的了解还是远远不够。 “魔门开启的事情,剑尊跟你说了吗?”宋清淮问。 白渺点头:“说了,你也要去凡间吗?” “去。”宋清淮言简意赅,“你打算跟我一起,还是留在这里?” 白渺停顿半秒:“医仙前辈让我帮着一起照顾师祖……” “那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宋清淮点点头,没有多问。 “好。” 白渺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宋清淮没有让她跟着他,不然她还真不好拒绝。 白渺正要回洞府,系统突然出声:【任务,任务。】 哦,该进行下一个任务了。 她想了想:“下一个任务是什么来着?” 系统:【做点心。】 做点心啊……白渺思索了几秒。 上次学的那个栗糕她倒是还记得怎么做,不过她的洞府里没有厨房,也没有食材,正应了那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宋清淮见白渺站在原地,一脸深沉的样子,奇怪道:“怎么了?” “那个……”白渺抬起头,不抱希望地问,“你的洞府里有厨房吗?” 宋清淮:“有。” 白渺:“?!” 他居然还有厨房? 宋清淮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之前你不是让我练着……” 他居然还当真了? 白渺惊奇道:“那你练了吗?” 宋清淮:“……没有。” 白渺:“……” “那食材……”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找找。”宋清淮冷硬地打断她。 那就是没有了。 白渺在心里叹气:“看到了吧,不是我不肯做任务,是没有条件啊。” 系统:【把对象换成沈危雪,就算在火星上,你也能创造条件。】 白渺耸耸肩,不置一词。 宋清淮:“你要厨房和食材做什么?” “哦,我想做份点心送给你,感谢你今天及时救了我……”白渺从善如流地回答。 宋清淮皱眉道:“我不吃甜食。而且救你的是剑尊,不是我……” “都一样都一样,我可以给你做无糖的。”白渺无所谓地摆摆手,“今天没有食材就算了,等去了凡间再做吧,到时候你吃不吃都行,别跟我客气啊。” 宋清淮:“……” 这家伙好像越来越不听人话了。 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两日后,前往凡间的队伍出发了。 凡间城池众多,但并不是每一座都能容纳入世的万千妖魔。惊竹峰主设卦观象,算出最适合开启魔门的四座城池,分别告知四大门派和各大世家,一同商量对策。 事关整个凡界的生死存亡,这次玄枢门也不好再推脱了。 经过整整两日的商量,最后四大门派决定将最可能被魔道选中的王都傅城交给剑尊看守,剩下三个城池分别由嶦琼宫主叶翦桐、玄枢门无妄长老、阮家家主带人前往驻守。 天刚蒙蒙亮,阮家家主便来接人了。 白渺跟柳韶几人站在一起,隔着人群,远远看着一艘浮空船落下来。 阮家是数一数二的修真世家,家大业大,出行使用的飞行法器也比其他家族更奢华。 阮家的现任家主是阮成殊的爷爷,老家主年事已高,所以这次派了既定的下任家主——也就是阮成殊的父亲来负责这件事。 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从浮空船里走出来,和掌门、峰主们一一行礼,而后朝人群前方的阮成殊招招手。 “那就是阮成殊的爹?”唐真真好奇道,“两人看着好像也不是很像嘛。” 程意:“听说阮成殊的母亲生得十分美丽,阮成殊应该是继承了他母亲的相貌。” 阮成殊和江榭四人依次走上浮空船,走在后面的宗元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拍了下阮成殊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了些话。 阮成殊停下脚步,扭头向后面的人群看了一眼。 唐真真:“他在看什么?” 白渺摇摇头:“不知道……” 话未说完,阮成殊的目光突然落到了她身上。 白渺:“……” 她又想起那晚在藏书楼里的尴尬告白了。 阮成殊并没有与她对视太久,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便收回视线,走进了浮空船。 柳韶冷不丁开口:“白渺,他刚刚是不是在看你?” 白渺装傻:“有吗?没有吧……” 程意笑吟吟的,没有出声。 浮空船离开后,前往王都傅城的弟子们也陆续出发了。 白渺和柳韶、程意三人同行,唐真真和明双瑶的修为不够,只能留在扶霄宗等他们的消息。 与上次的试炼不同,这次为了掩人耳目,众人很早便收起各色飞行法器,改乘马车分次进入傅城。 不同于繁华热闹的酆都,傅城作为人界王都,底蕴深厚,气势开阔,马车一进入城门,一种古朴肃穆之气便扑面而来。 白渺和柳韶、程意已经分开了,她换了凡人少女的穿着,和宋清淮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师祖和医仙前辈呢?”白渺在马车里问道。 “前面那辆马车便是。”宋清淮侧眸瞥了她一眼,“你这身衣服……” “是程意帮我选的。”白渺低头看了看,“很别扭吗?” 因为扶霄宗的道袍太显眼,所以在出发前,他们特地去坊市买了几件款式普通的衣服。 白渺在穿衣打扮上没什么讲究,最后还是程意帮她选了几件样式简洁的衣裙。 她今天穿的这件裙子是雪青色的,布料柔软,裙摆如春水吹皱,腰带束得很细,勾勒出窈窕动人的轮廓。 宋清淮点点头:“有点别扭。” 白渺一惊:“啊?” 是她穿错了还是…… 她不明所以,恰好马车停了下来,宋清淮率先出去,在马车门旁等她。 白渺在马车里仔细检查自己的裙子。 好像也没有穿错啊,起码看着挺正常的。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穿道袍以外的衣服,就算真的哪里穿错了,恐怕她也不知道…… 白渺在马车里迟迟不出去,宋清淮在下面等得不耐烦了,边敲车壁边催促:“快点下来。” 白渺这才弯腰起身,提着裙子来到车沿前。 上车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要下车了,她突然发现这辆马车的车沿还挺高的。 凡人女子都是怎么下马车的来着?踩在小板凳上?还是等人扶下去?应该不是直接跳下去的吧…… 就在白渺内心纠结的时候,宋清淮又催了一遍:“怎么还不下来?” “有点高……”白渺下意识回答。 “不早说。”宋清淮走到她面前,转过身背对着她,冷淡道,“我背你下来。” 白渺:“……你确定?” “快点,别磨蹭时间。” “哦。” 白渺暗暗撇嘴,伸手趴在他背上。 宋清淮:“你比我想象得要重。” 白渺:“你会说话吗?” 两人谁也不让着谁,就在这时,荆翡和沈危雪也从前面一辆马车里下来了。 “你别担心,渺渺跟她师父在一起呢,不会有事的……” 荆翡正说着,目光突然扫到不远处的白渺二人,声音戛然而止。 沈危雪也望了过去。 白渺趴在宋清淮的背上,正试图用胳膊绞死他,突然一抬眸,正好对上沈危雪的视线。 沈危雪今日穿得不是白衣,而是一袭雪青色的广袖长袍,更衬得他身形修长,姿容清绝,让人无法忘怀。 怪不得宋清淮说她今天穿的裙子别扭,原来是和他撞色了…… 白渺神色怔怔,双手一松,从宋清淮背上“呲溜”滑了下来。 宋清淮也有些尴尬,连忙走过去行礼:“师尊。” 沈危雪微一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白渺默默走到荆翡身后,荆翡捂着嘴,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样子。 一行人走进客栈。 伙计喜笑颜开地过来询问:“客人住宿吗?” “嗯。”荆翡点点头,竖起三根手指,“要三间客房。” 三间? 宋清淮下意识皱了下眉。 白渺是女子,自然要单独住一间。师尊肯定也是要单独一间的,那医仙的意思,是要和他同住一间? 他不确定,正要开口,荆翡便一个个点了过来。 “你一间,我一间,剩下渺渺和沈危雪一间,没有问题吧?” 白渺闻言,立即抬眸望向身旁的沈危雪。 他也正好在看她。 第73章 “荆前辈……”宋清淮深深皱眉,“这不太合适吧?” 荆翡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让你和沈危雪住一间?你会照顾病人吗?” 宋清淮很想回答“我可以试试”,但事实是他的确从未做过这种事。 而且师尊生病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由白渺照料的,在这件事上,白渺显然比他更有经验。 宋清淮:“可是……” “一间可以的,我没有问题。”白渺连忙打圆场,“反正我晚上也要打坐,本来也没打算睡觉,在哪儿都一样。” 宋清淮还是不太赞同:“但是这样,师尊也不好休息吧……” “我也不睡。”沈危雪淡淡道。 宋清淮:“……” “那刚好啊,你们两个都不睡觉,把多余的房间留给需要的人。” 荆翡打了个响指,对等候一旁的伙计说:“三间客房,现在就去准备吧。” “好嘞。” 伙计一甩抹布,麻利地离开了。 宋清淮神色复杂,他斜了白渺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出去。 白渺摸摸鼻子,视线落到下方:“那个……前辈,师祖,我出去转转。” “嗯。”沈危雪语气平和,“别跑太远。” “知道了。” 白渺乖乖应下,转身走出客栈。 宋清淮请示道:“我去看着她。” 荆翡挥挥手:“去吧去吧。” 宋清淮恭敬行礼,也转身走了出去。 两人都离开后,荆翡似笑非笑地开口:“你这徒弟……还挺没眼力见的啊。” 沈危雪轻声道:“他和我相处的时间不多。” “看出来了。”宋清淮拍拍沈危雪的肩膀,“你要是实在介意,可以把渺渺收为你的亲传弟子……” “然后让他们做师兄妹吗?” 沈危雪侧眸看他,神色还算平静。 但又有点太平静了。 “呃……”荆翡的反应慢了半拍,“师兄妹不好吗?” 沈危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良久,他微微垂眸,声若呓语。 “那受约束的……就只有我了。” 荆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你也会在乎这些?” “总得有一个人在乎。”沈危雪回答。 荆翡了解他的性情,略一琢磨,便明白他的意思。 白渺可以不在乎,因为她年纪小,做事随心所欲,考虑不了太多。但沈危雪不得不考虑,如果这份感情公之于众,对白渺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他活得已经够久了,他可以不在乎,但白渺不可以。 世人的恶意会压垮她。 “其实,只要你保护好她,别人也不敢说什么。”荆翡安慰道,“况且你可是剑尊,谁敢对你的……指手画脚?” 沈危雪低声道:“我不可能永远是剑尊。” 荆翡闻言一笑:“怎么突然这么悲观?只要你想,谁还能……” 他话未说完,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反噬又加重了?” 沈危雪静默不语。 荆翡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他的顾虑。 他担心的其实不仅仅是身份上的约束,不如说,随着欲念和阴暗面的增长,他的道德感只会越来越低,身份于他而言根本就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真正担心的,是在欲念中彻底迷失自己。 一旦理智和欲望失去了界限,到时候,想必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他对白渺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即使是现在,恐怕也…… 荆翡心下暗叹,抬手拍拍沈危雪的肩膀。 “我会治好你的。” 沈危雪眼睫低垂,没有言语。 白渺在客栈前的一家店铺门口停下,宋清淮很快跟了上来。 白渺环顾四周,宋清淮直接将她拉到一边,表情很严肃。 “你真的要和师尊住一间客房?” 白渺耸耸肩:“我无所谓啊,反正我要打坐嘛。” “但再怎么说,这都不合礼数。”宋清淮皱眉道,“医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会做出这种安排……” “医仙前辈也是为了师祖的身体考虑吧?”白渺说,“师祖现在的情况,确实还是有个人看着比较好……” “你不是说师尊的病情正在好转吗?”宋清淮狐疑地看着她。 “……是在好转,但还没有完全好啊。”白渺停顿一下,“偶尔还是会反复的,又不好一直麻烦人家医仙前辈,只能我来了……” 宋清淮没有再说话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仅很不理解白渺,也不很了解剑尊。 以至于到了这种时候,他身为剑尊的徒弟,却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宋清淮默默思索,突然一脸认真。 “那我和你一起照顾师尊。” 白渺整个人都傻了:“啊?” “这种事本来就该我来做。”宋清淮一板一眼道,“而且我和你一起照顾师尊,也能跟着多学学。等我学会了,就不需要让你来做这种事了。” 白渺一听,连忙拒绝:“不用了,其实我很乐意照顾师祖的……” “这不是你乐不乐意的事情。”宋清淮的态度很坚定,“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女子,更应该注意这一点。” 白渺:“……” 来了来了,又开始这一套了。 “可是,医仙前辈说……” “你不用管这么多,医仙那边我会跟他说清楚的。”宋清淮瞥了白渺一眼,眼神凉飕飕的,“还是说,你还有别的想法?” 白渺:“……” 这话说的,感觉她能把沈危雪生吃了一样。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再拒绝下去,估计宋清淮就真的要怀疑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了…… “好吧。”她麻木地摊开双手,“都听你的。” 宋清淮矜持地点了下头。两人回到客栈,发现沈危雪和荆翡已经不在大堂了,宋清淮拉来伙计询问一番,才知道两人已经进客房了,荆翡还给了后厨一剂药包,让他们安排一个人负责熬药。 “那个……可以麻烦你们过来看一下药锅吗?因为我们现在比较忙,不好一直看着……”伙计一脸歉意。 “我来吧。”白渺主动揽了下来。 “真是麻烦您了。”伙计连声道谢。 白渺:“没事。” “那我先去看看师尊的情况。”宋清淮说道。 “嗯,你去吧。”白渺对他摆了摆手,抬腿跟着伙计进入后厨。 客栈后厨里的东西十分丰富,除了新鲜蔬菜和鱼肉,还有很多用来做点心的材料。 白渺灵机一动,扭头问伙计:“请问,我可以用这里的东西做点心吗?” “当然可以。”伙计应得很爽快。 他们住的是上等客房,点的茶水小食也都是最好的,当然想做什么都可以。 “谢谢。” 白渺很满意。既然这个厨房随她使用,那她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什么大展身手,你打算做满汉全席吗?】 白渺:“不,我只会做栗糕。” 【那就别用‘大展身手’这么浮夸的词。】 “我想用就用,你管得着吗?”白渺卷起袖子,“而且我现在可是在准备做任务,你是想打击我的积极性吗?” 【我不说话了,你好好大展身手吧。】 系统识趣地闭嘴了,白渺凭着记忆里的步骤,开始制作桂花糖蒸栗粉糕。 其实她做桂花糖蒸栗粉糕,也不全是为了完成任务。 她知道沈危雪喝的药很苦,所以想让他在喝完苦药后,吃点甜的东西压一压…… 当然,这点小心思还是不要让系统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白渺端着熬好的药和做好的点心,小心翼翼地走进客房。 一推门,屋里三个人同时抬眸向她望了过来。 白渺:“……” 怎么都在这里? “哎呀,正念叨着渺渺怎么还没来呢,这就来了。” 荆翡不知何时又将他的轮椅拿了出来,懒洋洋坐在上面,朝白渺招招手。 “快过来和我说说话,我快无聊死了。” 白渺望向另外两人。 沈危雪和宋清淮面对面坐着,桌案上摆了一张地图,宋清淮眉头微皱,似乎正在入神思索什么。 “你慢慢想吧。”沈危雪声音淡淡,抬起眼睫看向白渺。 “怎么这么久才上来?” 他的视线落到她脸上,声音不自觉低柔了几分。 白渺对上他的视线,心跳微微加快:“我去看药,顺便做了点栗糕……” “栗糕?”荆翡顿时来精神了,“什么栗糕?” 白渺老实回答:“桂花糖蒸栗粉糕。” “听上去似乎很好吃啊。”荆翡推着轮椅来到桌前,随手将地图扫到一边,“来来来,放下来,让我尝尝这个栗糕怎么样。” 沈危雪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这点心又不是做给你一个人吃的。”荆翡理直气壮,边说边问白渺,“对吧,渺渺?” 白渺:“呃……” 确实不是做给他一个人吃的,但是…… 【你应该让宋清淮知道,这是做给他的点心。】 系统突然出声,打乱了白渺的思路。 “现在?”白渺不确定地问,“我就不能单独留几块给他吗?反正他又不吃。” 【你觉得照目前的情况,你能留得下来?】 白渺:“……” 转眼的功夫,已经有两块栗糕进了荆翡的肚子。这家伙似乎很喜欢甜食,连着吃了两块一点也不嫌腻,反而还继续伸手,将第三块栗糕送入口中。 沈危雪已经在蹙眉了。 但荆翡完全没有自觉,非但不把沈危雪的不悦当回事,还倒了碗又浓又苦的药汤,推到沈危雪面前,一脸幸灾乐祸。 “你喝这个就行了。” 白渺:“……” 她似乎明白沈危雪为什么不待见荆翡了。 说话间,一直埋头看地图的宋清淮突然抬头望过来。 “哪来的点心?”他愣了愣。 白渺如实回答:“我做的,你要不要来点……” 宋清淮闻言,眼神有些困惑,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旋即变得恍然。 “这就是你上次说的感谢礼?”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吃,你以后也不用再做这些来感谢我。” 话音刚落,屋子里瞬间一片死寂。 白渺:“……” 她已经在后悔为什么之前没有绞死他了。 第74章 荆翡原本已经拿起了第四块栗糕,听到这句话,嘴边的栗糕瞬间变得无从下口了。 他斜睨一旁的沈危雪。 出乎意料,沈危雪的神色很平和,他眼睫低垂,正安静地看着面前的那碗药。 药很热,蒸汽氤氲,朦胧了他的眉眼。 气氛寂静到近乎诡异,偏偏宋清淮还毫无察觉,对白渺道:“留给师尊和荆前辈吧,或者你自己吃了也行。” 白渺:“……” 你可闭嘴吧。 她狠狠瞪了宋清淮一眼,碍于任务的强制性,又不好解释,只好在心里询问系统。 “我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虽然过程不太一样,但反应倒是对上了……】 系统的声音听上去也有点懵。 台词甚至都和原剧情基本一致,能重合到这种程度,就算是它想挑毛病,都不太好挑。 “所以就是完成任务了?”白渺追问道。 【算是完成了一大半吧……】系统无奈道,【只要接下来的时间里,你能让他独自吃掉你做的点心,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让他独自吃掉点心……白渺觉得这倒是不难。 当然,等她先安全度过这尴尬窒息的局面再说。 “咳……”荆翡清了清嗓子,将栗糕放回碟子里,“你说的感谢礼……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白渺前几日的心血来潮罢了。”宋清淮平淡回答,“她这人一向孩子气,心思多,前辈不用放在心上。” 荆翡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护犊子的意味。 看来这家伙和白渺闹归闹,但还是有好好爱护她这个小徒弟的。 虽然这是件好事……但某人心里,怕是要不舒坦了。 白渺恨不得去撞墙。 谁让你说这些多余的话了! 她气得脑仁突突跳,忍不住偷瞄沈危雪的反应。 还是很平静。 眉目疏淡,睫羽半垂,甚至有点漫不经心的感觉。 白渺不由有些失落,心脏像融化的蛋糕,莫名凹陷下去了一块。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很矛盾。 明明不想让他不高兴,可他真的没有反应了,她又会难过。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荆翡敲了敲桌案,开始明示:“小宋啊,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宋清淮:“回哪里?” “回你自己的房间。”荆翡加重语气。 宋清淮闻言,放下手中的地图:“前辈,关于这一点,我有话想和您说。” 荆翡挑了下眉,侧眸看了沈危雪一眼。 沈危雪正在喝药,细眉压低,眉头微蹙,修长手指搭在瓷白的碗沿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看起来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你想说什么?”荆翡只好充当起他的发言人。 宋清淮认真道:“我想和白渺一起留下来,学着照顾师尊。” 荆翡:“……” 他立即看了白渺一眼,发现白渺的表情已经麻木了。 “这个,没必要。”荆翡语重心长地说,“你有你的事要做。” “我是师尊的弟子,照顾师尊也是我的事。” “你这个想法是对的,但也要看具体情况,对吧?”荆翡十指交叉,耐心劝说,“比如,有些事,原本就不适合你……” 宋清淮打断他:“那白渺呢?” 荆翡:“什么白渺?” “连我都不适合做的事,白渺岂不是更不适合?”宋清淮狐疑地盯着荆翡,“她还是个女子。” 荆翡奇怪道:“白渺有什么不适合的?她现在也算是我的亲传弟子了,在医治病人这方面,她懂得可比你多多了。” 此话一出,沈危雪喝药的手微微一顿,白渺也震惊地看了过去。 她什么时候又变成他的亲传弟子了?你们又不是没生源了,一个两个的,就这么喜欢捡别人的徒弟吗? 宋清淮顿时皱眉:“可白渺是我们扶霄宗的弟子……” “我们青要谷没这些规矩,更何况你师尊还没说什么呢,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荆翡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要掰扯跟我出去掰扯,你师尊喝完药需要休息,你杵在这儿让他还怎么休息?” 他直接将沈危雪搬出来,宋清淮的确不好再反驳了。 宋清淮深吸一口气,低低应了一声,收起地图,跟着荆翡一起走出屋子。 临走前,白渺眼疾手快地拿起一块栗糕塞进他手里。 宋清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都说了不吃……” “你不是说要练手吗?”白渺小声对他说,“师祖爱吃这个。” 宋清淮动作一顿,没有再推脱。 他带着这一小块栗糕,离开了这间客房。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肯定会吃掉那块点心了。 送走宋清淮,白渺松了口气,刚一转身,就对上了沈危雪的视线。 白渺莫名有点卡壳:“那个……” “过来坐吧。”沈危雪语气很温和。 “……是。” 白渺乖乖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来。 沈危雪刚喝完药,身上还有淡淡的药味。白渺嗅了嗅,只觉那股苦涩的药香和他原本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好闻。 她应该是失去判断力了。 沈危雪勾勾手指,窗户自动闭阖,房间里暗了下来,桌案上的烛火随之亮起。 他撑着头,开始闭目养神。 白渺没有出声,低头数了数碟子里的栗糕。 除了荆翡吃掉的那四块和塞给宋清淮的那一块,剩下的纹丝没动。 他没有吃吗? 白渺忍不住抬眸看向沈危雪。 他闭着眼睛,漆黑纤长的睫毛投下阴翳,五官在烛火的映照下略显幽深,平添了一分潋滟的美感。 “……别这么看着我。”沈危雪轻声道。 白渺下意识开口:“为什么?” 沈危雪缓缓掀开眼睫,安静地注视她。 “我会难受。” 白渺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好像有点热:“其实我就是想问你……你怎么没吃栗糕?”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不是做给清淮的感谢礼么?” 白渺:“……” 原来他还是在意的。 白渺的心跳再度活跃起来,她伸出手,悄悄覆上沈危雪的手背,声音很小很轻。 “没有那回事。” 沈危雪微微垂眸,目光落到相互交叠的两只手上。 只是简单的触碰而已。 他却想汲取更多的热意,想要……索取更多。 他指尖微动了动,努力想将白渺的手拿开。 但她太温暖了。 “清淮只是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沈危雪看着瓷碟里的栗糕,语气温和而平静,“你送给他,他会吃的。” 白渺撇撇嘴:“我又不是专门做给他的……” “那你是做给谁的?” “我……” 白渺欲言又止,眼睫不自觉地颤动两下。 “你要是吃了……我会很高兴。” 她这样说了。 沈危雪安静地注视她,眸光浮动,反噬带来的疼痛感略微强烈。 是欢愉,还是满足……他也说不清。 他拿起一块栗糕,仔细品尝,慢慢咽下。 他能感受到少女专注的视线。 “味道还好吗?”白渺期待地问。 “嗯……”沈危雪垂下眼睫,声若叹息,“味道很好。” 可惜他现在并不能以最好的状态去品味。 白渺看出他的神色不太好。 “是不是太累了?”她担忧地摸摸他的额头,“要不要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她的手很柔软,也很温暖,但沈危雪却觉得烫得惊人。 他应该避开…… 沈危雪眉头微蹙,眸色略深,神情透出细微的挣扎。 “去休息吧。”白渺轻声道,“医仙前辈之前也说过,喝完药需要多休息,这样才能让药效发挥得更好。” 沈危雪:“你不用事事都听他的……” “那我待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白渺打断他。 沈危雪沉默了。 很显然,她现在更听荆翡的话——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沈危雪无奈地轻叹一声,起身走到榻边。 白渺自觉转身,抬手捂住眼睛。 “你放心脱吧,我不会偷看的。” 沈危雪:“……” 身后传来衣物摩擦的簌簌声,白渺在心里默默数数,过了一会儿,屋里响起沈危雪清润平静的声音。 “好了。” 白渺这才放下手,转身看向床榻。 沈危雪已经躺在榻上了。 他墨发铺散,双眸闭阖,双手交叠着放在薄被上,看上去安静又虚幻。 白渺走过去,在榻边轻轻坐下,不敢出声打扰他。 她运行体内真气,一边闭目打坐,一边留意外面的动静。 时间点点流逝。 不知过去多久,白渺终于结束了打坐。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俯身去看沈危雪的情况。 他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白渺看着沈危雪的睡脸,悄声开口:“你睡着了吗?” “……没有。”沈危雪慢慢睁开眼。 昏暗光线中,他的眼睛纯澈剔透,像流动的琥珀,反射出粼粼的波光。 有种熟悉的感觉。 白渺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是不是又反噬了?” 第75章 酆都。 四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边观察周围,一边低声闲聊。 “说实话,上次那个魔就是在酆都出现的,都已经来过一次了,你们觉得他们这次还会选这里吗?” “为什么不会?又没人规定魔道不能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用在这里好像不太对……” “阮兄,你说呢?” “呃……什么?”阮成殊如梦初醒,表情有点懵。 “走神了啊,阮兄。”江榭拍拍他的肩膀,“在想什么呢,跟我们说说。” 阮成殊抬起视线,发现除了江榭,还有宗元和萧长平,三个人都在盯着他看。 “没什么……”阮成殊摇摇头,一向漂亮高傲的面容透出几分难言的落寞。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这个状态……说没心事是不可能的。 但上浮空船之前他还好好的,怎么落地没多久就变得魂不守舍了? 宗元绞尽脑汁,突然一锤掌心:“是不是你爹对你说了什么?” 江榭和萧长平闻言,随即露出恍然的表情。 在下船之前,阮家家主的确将阮成殊叫过去说了点话。 因为他们是父子,江榭三人也就没有在意。现在看来,能在这段时间内对阮成殊产生影响的,也就只有他爹了。 阮成殊:“他的确……跟我说了些事。” “他说什么了?”三人的目光锁定他。 阮成殊无奈道:“他说……家里给我安排了一个未婚妻。” “未婚妻?!” 三人瞬间震惊了。 “什么来路?” “长得如何?” “你认识吗?” 三人异口同声,阮成殊柳眉紧锁,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 “我不认识,父亲说对方是个和我门当户对的女子……” 门当户对。 三人听到这个词,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最明白“门当户对”是什么意思。 他们已经得到了家族的资源和支持,相应的,也得在某些方面做出退让和妥协。 “别太担心,你娘那么宠你,肯定会帮你把好关的。”宗元安慰道,“就算不是绝世大美人,肯定也不会比白渺差。” 阮成殊:“……” 江榭和萧长平已经把无语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有他这么安慰人的吗? “呃……”宗元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换了个说法,“我没有说白渺不好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娘眼光那么高,她看中的人肯定比白渺还好……” 萧长平:“宗元,闭嘴吧。” 宗元:“好。” 江榭斜乜宗元一眼,出来打圆场:“其实宗元说得也没错,你爹娘那么宠你,你要是把白渺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未必不能接受。” 阮成殊低声道:“光是他们接受可没用啊……” 三人见他如此低落,知道他这是还没放下,纵然有心安慰,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就在他们沉默不语的时候,前方突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笑声。 “真巧啊。” 四人齐齐循声望去。 灿灿日光下,一名相貌俊朗的青年正站在他们面前,手执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江榭微一蹙眉:“你是……” “在下谢听秋,我们之前见过的。”谢听秋摇了摇折扇,不紧不慢道,“就在这里,为了那颗化灵珠。” 此话一出,一行人顿时有了印象。 原来是那个将化灵珠随手赠给歌姬的奇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阮成殊警惕道。 他们总共就来过两次酆都,居然两次都碰上他,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我在这里有房产啊。”谢听秋一脸奇怪,“我还想问你们呢,这次又来酆都做什么?” 萧长平淡定道:“来找乐子。” 江榭:“……” 宗元:“……” 阮成殊:“……” “那你们还真是来对时候了。”谢听秋一合折扇,饶有兴致地说,“最近不少花楼都在竞选花魁,吸引了很多外地人过来,我也是为了这才回来的……” 吸引了很多外地人? 阮成殊四人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江榭开口问道。 “当然。”谢听秋笑得很灿烂,“对了,上次那几位姑娘来了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成殊黑着脸:“没有。” 谢听秋闻言,遗憾地摇了摇折扇:“那真是可惜了。” “出来找乐子当然不能带上她们。”宗元熟练地岔开话题,“谢兄,时间不等人,我们还是先去看花魁吧?” “也是。” 谢听秋了然一笑,侧身让出道路。 “那就跟我来吧。” 傅城,客栈内。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白渺察觉到沈危雪的状态不太对,不由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 “是不是又反噬了?”她担忧地问。 沈危雪没有答是,也没有答不是。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眸幽深而美丽,有种勾魂摄魄的流光。 白渺想起那晚在竹楼,她偷看他的睡颜,结果突然惊醒了他。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白渺有些担心。 “要不要我去叫医仙前辈过来?”她小心地询问着。 沈危雪摇了摇头。 “……陪着我。” 他声音很轻,比耳语还要轻。 白渺几乎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到微不可察的克制与挣扎。 白渺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 沈危雪微微侧脸,依赖般地贴上她的手心。 黑暗中,他的肌肤冰凉。 太凉了,仿佛怎么都捂不热。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很难受么?”白渺悄声问。 沈危雪没有回答。他闭阖双眼,指尖不自觉地触碰她的手臂,像是在汲取她的体温。 白渺隐约明白了什么。 反噬令他痛苦,这种时候,他会比平时更加需要她。 她想了想,抬手轻推了推沈危雪。 “你往里面去一点。” 沈危雪睁开眼,浅眸略微茫然,似乎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白渺又推了他一下,不重,纤细柔嫩的手指刚好落在他的锁骨上。 沈危雪喉结微动,往内侧躺进去一点,床榻顿时空出一半。 白渺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躺下。 沈危雪闭上眼睛。 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她的心跳……一切近得触手可及。 这让他备受煎熬。 白渺侧过身,面对着他,小声问道:“这样会不会好受一点?” 沈危雪眼睫微颤,在黑暗中幽幽绰绰,如同细碎的星光。 白渺摸了摸他的脖子。 还是很冷。 她想了想,伸出手,主动抱住他。 沈危雪的身子微微一震。 白渺有点紧张。好在屋子里很暗,而且之前也有过躺在一起的经历,她的内心虽然躁动不安,却也很快便平复了。 她小心观察沈危雪的神情,双手贴上他的后背,一下一下缓慢抚摸。 她像在抚慰一只受伤的猫,一举一动充满了温柔与耐心,神情隐在昏暗的光线中,只有眼眸柔和而清亮。 沈危雪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 “渺渺……”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嗯?”白渺温顺地应声。 沈危雪微微睁开眼睛,眼底晦暗幽邃,暗流涌动。 白渺对上他的视线。 沈危雪动了动唇,本想让她离远一点,然而一开口,却全然变了意思。 “……再近一点。” 白渺微怔,随即轻轻应了一声:“好。” 她慢慢凑过去,侧脸贴到他胸前,心跳震耳欲聋,和温暖的热度一起传递给他。 她能听到沈危雪的心跳,急促而有力,和她的声音渐渐重合。 “好些了吗?”她声音很小,细悄悄的,仿佛再大一点就会惊扰了他。 “……嗯。”沈危雪慢慢搂住她的腰。 他们在黑暗中拥抱。 很安静,很轻柔。 沈危雪的心跳很剧烈。 体内的躁动正在逐渐平静,但另一种贪恋却近乎肆虐地折磨着他。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不过是在饮鸩止渴。 即便如此…… 白渺贴在沈危雪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逐渐平稳。 他的头发散落在她的颈窝里,染上了她的体温,温温热热的,像柔软的丝缎,触感好到让人爱不释手。 白渺试探性地摸了摸。 沈危雪的呼吸很安定,清浅而平缓,并没有因为她的小动作而发生变化。 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白渺终于放心了。她摸了一会儿沈危雪的头发,生怕再吵醒他,没再敢碰其他部位,又慢慢将手放回他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抱住他。 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 清冽而疏冷,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药香。 她喜欢他的味道。 白渺仗着沈危雪睡着了,忍不住多嗅闻了一会。 搭在她腰上的手突然轻动了一下。 白渺一紧张,顿时老实了。 她将脑袋埋在沈危雪的怀里,再不敢乱动乱嗅,干脆闭上眼睛,慢慢让自己和他一起入眠。 意识逐渐沉坠。 很快,白渺也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空雾蒙蒙的,细雨淅沥,白渺躺在窄小的木船里,怔怔地看着下坠的雨滴。 这里是哪里?是梦,还是幻境? 她立即站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向周围。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湖泊,雨丝朦胧,在湖面上升起缥缈的白雾。 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到。 但她却能清晰地意识到,这是她做的梦,而且还是熟悉的梦。 只不过,之前躺在船里的一直是个黑衣少年,这次怎么变成她了? 那个少年呢? 白渺环顾四周,努力寻找少年的身影。 突然,木船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般,飞快驶向湖岸。 木船的速度太快,白渺猝不及防,身形一晃,立即紧紧抓住船沿。 这是什么情况?海浪?海啸?可这也不是海呀! 白渺吓得来不及多想,而木船还在飞速行驶,如同流星划破迷雾,突然“砰”的一声,狠狠撞上了雾气中的湖岸—— 白渺双手一松,像一道抛物线般,从船里踉踉跄跄地跌了出去。 就在这时,一双手从迷雾中伸出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白渺惊魂未定,微微喘息,立即抬头看向来人—— “你醒了?” 神似沈危雪的少年正揽着她的腰,眉眼低垂,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第76章 醒了?他在说什么?她不是还在做梦吗? 白渺懵懂地看着少年,少年凝眸看她,忽而轻笑:“原来是这种感觉。” 白渺不明所以:“什么感觉?” “触碰你的感觉。”少年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低柔而专注,“比我想象得还要好……” 白渺愣住了。 他真的和沈危雪很像,不仅是长相,还有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 但他看起来比沈危雪要更随性……也更自我。 “你是师祖吗?”白渺认真地问。 “你喜欢这样叫我?”少年笑了笑,“但我不太喜欢。” 他很直接地说了“不太喜欢”。 沈危雪就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但他没有否认“师祖”这个身份。 也就是说…… 白渺想起刚才自己的窘态,顿时变得有些拘谨:“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师尊?还是前辈……” “那都不是我吧。”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将她脸畔的碎发撩到耳后。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他的名字? 白渺愣了愣:“……沈危雪?” 少年低笑:“会不会太生疏了?” 直接叫名字嫌生疏,不生疏的称呼又不喜欢。 他看起来比真正的沈危雪还要捉摸不透。 白渺想了想,不确定地开口:“那……危雪?” “嗯。”少年沈危雪轻声应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沈危雪,可看到他开心的样子,白渺也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开心。 可能他的确和沈危雪太像了。 “你真的是师祖吗?”白渺忍不住问。 “你叫我什么?”沈危雪笑着看她。 “危雪……” “这样才对。”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眼底笑意渐深,“好孩子。” 白渺突然脸红了。 对方看上去明明比她大不了多少,却还是用长辈的语气对她说话…… 害得她一肚子的问题都问不出口了。 “师……危雪,这里是哪里?”白渺局促地转移话题。 “是我沉睡的地方。”沈危雪轻描淡写地回答。 “沉睡?” “嗯……非常漫长的沉睡。”沈危雪轻笑,牵起白渺的手,拉着她向迷雾里走去。 白渺茫然地跟着他:“我们去哪儿?” “回扶霄宗吧。”沈危雪想了想,“我有想给你看的东西。” 想给她看的东西? 是食物?剑诀?还是漂亮的花草? 白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个“想给她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雾气笼罩了他们的身影,转眼间,他们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栖寒峰。 还是那条熟悉的溪流,还是那座熟悉的竹楼。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总是在周围打转的青鸾不见了。 白渺梭巡一圈,疑惑道:“青鸾呢?” 沈危雪:“这里没有它。” 白渺不解:“为什么?”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因为它不忠于我。” 白渺不明白这个说法。她想询问更多,但梦境里的沈危雪似乎比现实更加强势,他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提问,轻轻一扯,便将她带进了竹楼。 竹楼里干净而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幽香,桌案上摆放着熟悉的笔墨纸砚,烛火摇曳,一切都没有变化。 沈危雪拉着白渺走到桌案边,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轻柔而不容拒绝地将她按坐下去。 “我得去阁楼取一样东西。”他温和地说,“你可以在这里等我吗?” 白渺点点头:“当然可以。” 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但沈危雪并没有收回手。 他俯身看着她,浅眸平静而剔透,像黑暗中的潭水,虽然清澈,却深不见底。 “不行……”他轻声说,“之前让你不要下山,你也是这么答应的。” “……” 白渺被他说得很羞愧。 不是做梦吗?他在梦里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那次是情况特殊……”白渺试图解释,“现在我只是坐在这里等你上去拿东西,不会偷偷离开的……” “但仔细一点总是好的,对么?” 沈危雪轻勾唇角,手心一翻,一根缁黑色的缎带出现在他手上。 白渺心里一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怕。”沈危雪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不会伤害你的。” 说完,他轻触白渺的手腕,下一刻,缎带便将白渺的双手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缁黑的缎带柔软而冰凉,重重叠叠地绑在少女纤细的手腕上,将她的肌肤映衬得光滑细腻,莹白无暇。 有种禁忌又诱人的美感。 白渺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她睁大眼睛,脸上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 “哪儿都别去。”沈危雪在她的耳垂上轻啄一下,“在这里等我。” 白渺:“!” 她的脸颊迅速升温。 这这这……这个师祖会不会太主动了点! 她心跳加速,说不上是因为荒谬,还是因为羞耻。 她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自己做的梦。这实在是太离谱了,就算说是唐真真做的梦她都相信。 难道她在潜意识里是希望沈危雪这样对待自己的,所以才会做出这么脱离实际的梦…… 白渺越想越羞耻,连带着耳根都红了起来。 还好沈危雪不在这里,看不到她的窘迫。 再说了,这只是一个梦罢了。做梦嘛,有什么好怕的…… 白渺不断开导自己,很快又重新找回了自信。与此同时,少年模样的沈危雪也从阁楼下来了。 直到此时,白渺仍然不太习惯他这么“稚嫩”的样子。 他身着修长黑衣,眉眼柔和殊丽,和白渺熟悉的那个沈危雪相比,虽然轮廓别无二致,但却多了一分肉眼可见的阴郁和漠然。 或者说,真正的沈危雪也有这样不好的一面,但他能收敛得很好,不会像眼前的沈危雪一样,肆无忌惮地表露出来。 他们就像两个相反的对照面。 一面光风霁月,一面阴郁晦暗。 “你还记得这个吗?” 沈危雪拿着一轴画卷,来到白渺面前,轻轻晃了晃。 白渺:“先不管那个,可以把我的手解开吗……” “不可以。”沈危雪神色不变。 白渺:“……” 梦里的沈危雪真的好强硬。 “唉……”白渺无奈叹气。 不可以就不可以吧,反正她也不疼就是了。 “为什么叹气?”沈危雪微微俯身,温柔地看着她,“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么?” “不是不喜欢,只是……”白渺顿了顿,“好像有点强硬了?” “但我记得你说过,你不讨厌强硬的做法。” 白渺:“……”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白渺蹙眉思索,随即反应过来。 他说的该不会是那次她对宋清淮的评价吧?可她当时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白渺立即反驳:“那是宋清淮!” 沈危雪笑意渐淡:“宋清淮可以,我却不可以?” 又来了,又在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攀比了。看来她的确很怕沈危雪生气,以至于连在梦里都会莫名地感到心虚。 明明他现在看上去比她也大不了多少。 白渺下意识解释:“其实我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太习惯。” 沈危雪耐心道:“哪里不习惯?” 白渺盯着他仔细看了一会儿。 “脸。” 沈危雪没有说什么。他安静着注视她,周身萦绕起薄薄的雾气,一转眼,他的模样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不再是少年时的样子,而是青年时的样子。 是白渺真正熟悉的样子。 他又变回了那个温和从容、清雅疏离的沈危雪。 白渺惊讶:“你……” “这样呢?”沈危雪笑意浅浅。 白渺对上他的眼睛。 感觉还是不对。 即使外貌一模一样,但他看上去还是有种无法忽视的危险。 沈危雪仔细端详她的表情,轻声道:“还是不习惯?” 白渺点了点头。 沈危雪低低叹息,微微倾身,在她的眼睛上轻吻一下。 白渺下意识闭上眼睛。 “会习惯的。”她听到他的耳语。 他撩起她的头发,在她的耳后细细啄吻。 他的薄唇冰凉,气息却很灼热。白渺被他吻得耳根酥麻,无法自拔地感到战栗,她抬起手,试图推开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手早就被绑起来了。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梦啊,不管怎么说她才是梦境的主人,起码也要让她占据主导权吧! 白渺半边身子都软了,她气息微乱,余光艰难地瞥到沈危雪手里的那卷画。 那幅画……难道是之前她费尽心机都没能看到的那幅画? 她要看,即使在梦里也要看! “那幅画……” 她话未说完,沈危雪突然动作一停,幽深的眼眸随之变得冰冷。 “有人进来了。” 什么,有人进来?什么人还能进到她的梦里来? 白渺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沈危雪和竹楼突然化作浓雾,瞬间消散不见。 她站在一棵繁茂的桃树前,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人坐在树荫下,半跪在他身前的,正是少年模样的沈危雪。 她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这又是哪里?”白渺抬起腿,试图往前走,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 【这里似乎是沈危雪的记忆。】系统出声回答。 白渺不明白:“我为什么可以看到他的记忆?” 【因为他刚才正好就在你的梦境里。】系统发出分析运算的电子声,【有人侵入了你们的梦境,以此来编织梦魇和困象。宿主的记忆涉及到世界的真相,所以我必须保护你的记忆,以免被窥探,但宿主以外的人,我就不能插手了。】 原来沈危雪刚才说的“有人进来”是这个意思…… 白渺立即问:“那我现在能出去吗?” 【我也不知道。】 白渺试了试,发现自己无法前进,也无法离开。 她只能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枝繁叶茂的桃树下,年迈的老道人生命垂危。 此时的沈危雪还很稚嫩,身上穿着湛青色的道袍,腰间配一柄古朴长剑,神情是白渺从未见过的沉痛。 “孩子……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老道人握着少年沈危雪的手,气息微弱,说话断断续续,“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不用为我难过……” “师父……”少年神色隐忍,眼中闪过痛楚。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花瓣纷繁飘落,说完最后的嘱托,老道人缓缓闭上眼睛,失去了呼吸。 那就是沈危雪的师父吗? 白渺有些怔然。 她的确有设想过这个问题,她想,沈危雪活了这么久,他的师父想必早已去世了。 却没想到,居然是在他的面前、在他还这么年轻的时候。 桃树和老道人再次化作浓雾,雾气散去,白渺来到尸横遍野的战场。 少年沈危雪已经消失了,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是一身雪衣的黑发青年。 他手持长剑,鲜血顺着剑刃流淌而下,一个浑身染血的青年躺在尸堆里,咳嗽着轻笑。 “师弟……咳……还好你来了……现在就剩我们啦……咳咳……” 沈危雪没有说话。 又是浓雾笼罩,一转眼,白渺已经回到了栖寒峰。 秋雨静静下着,万古长春的紫藤下,沈危雪席地而坐。 青鸾在他的身边扑扇翅膀,嘴里叼着一封书信,一副很急切的样子。 沈危雪摸了摸青鸾的羽毛,从它嘴里接过书信,声音温和而平静。 “别吵。” 青鸾低下脑袋,没有再出声。 沈危雪打开书信,默默看完。 “师兄也走了。” 他放下书信,雨水滴滴答答,在上面洇出大片的墨迹。 “现在只剩下我了。” 他神色平静,浅眸没有一丝波澜,幽幽绰绰,宛如一潭沉寂的死水。 白渺站在雨里看他,心里仿佛也空了一块。 第77章 修道之人,大多通达淡然,不问尘世。 生老病死对他们而言,只是自然规律的一环。与大道相比,凡人的一生如同沧海一粟,渺小且不值一提。 这一点,在沈危雪的身上似乎体现得格外明显。 他太强大,强大到即使周围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他也依旧存在。 他的师父曾经告诉他——“你和别人不一样”。 在一次次无法挽回的离别中,沈危雪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可以用手中的剑挥斩邪恶,却无法挽留亲近之人的生命。 由伤痛,到平静,再到麻木。 栖寒峰从此再无旁人,清寒冷寂的白雾中,只剩下一人、一鸟、还有一座孤零零的竹楼。 时光如梭,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沈危雪开始封闭自我,一心求道。 他需要一个终点,而飞升就是这个终点。 白渺看着他日复一日地闭关求道,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一心大道的人应该无欲无求。】系统平静出声,【而他是为了追寻终点,从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叫无欲无求?他是人,不是神,怎么可能做到无欲无求?”白渺冷冷反驳,“而且追求大道就不是‘欲’了吗?如果一个人真的能做到无欲无求,那他又为什么要求道?” 系统被她问的哑然了:【自然是为了前往更高的境界……】 “那不是欲、不是求吗?”白渺轻声说,“你这个没有感情的系统都有所求,又凭什么高高在上地评判他。” 【……反正我怎么都说不过你就是了。】 系统理亏地不再出声,与此同时,白渺眼前倏地一黑,下一刻,她便站在了平静的湖面上。 夜幕之上悬挂着孤高的残月,湖水如镜面般光滑剔透,沈危雪立于湖面上,一道漆黑的身影倒映在他的脚下,幽暗模糊,似真似幻。 “执念已成……沈危雪,你也不过如此。” 湖中声音消散,有漆黑的荆棘从水底升起,慢慢攀上沈危雪的身体,将他一点点染成了无光的黑色。 “不可以!” 白渺见状,立即向前迈腿,然而一步便踏入了下一个幻境。 她来到了魔尊身死的断崖上。 沈危雪的身体摇摇欲坠,他强忍着堕魔的折磨与痛楚,一剑穿透了魔尊的胸腔。 魔尊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倒在了血泊中,沈危雪撑着剑,慢慢站了起来。 天空被染成了血红色,断崖之下,万千人翘首仰望,欢呼剑尊的胜利与强大。 沈危雪神色平静,眼中无悲无喜。 不知道为什么,白渺觉得自己能看到他的内心。 那里一片荒芜,破败而冷寂。 “你的体内还有残余的魔种。”朦胧烟雨中,荆翡的身影出现在栖寒峰上。 “我知道。”沈危雪抬手,一柄古朴长剑浮现在他手上,“所以我希望你能杀了我。” 荆翡大惊:“你疯了?” 一旁的祝隐真人也急了:“剑尊,这万万不可……” 沈危雪淡淡道:“魔种不除,始终是个隐患。” “话是这么说,但却没必要去死吧?”荆翡连连摇头,“况且你刚灭了魔尊,我反手就把你捅了,那我不就成千古罪人了吗?” 祝隐真人劝道:“剑尊莫急,肯定还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沈危雪不置一词,似乎不抱希望。 直到这一刻,白渺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她认识沈危雪的那一天起,他对生死的态度就一直无比随意。 原本她还以为修仙之人大多如此,现在看来,从很久以前起,沈危雪就有隐隐的自毁倾向了。 魔种放大了他的执念,放大了他的黑暗,同时也在他的心底滋生出许多负面阴暗的情绪。 他抗拒这样的自己。 “总会有办法的……”荆翡冥思苦想,突然眼睛一亮,“有了。” 万物再次化作浓雾,雾气散去,这一次,白渺又回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湖泊上。 月光倾泻而下,沈危雪站在湖面上,双眸闭阖,浅浅淡淡的黑雾从他体内慢慢分离出来。 湖面上出现一只窄小的木船,黑雾进入船中,逐渐化为黑衣黑发的清隽少年。 少年抱剑而眠,睡容静谧,眉眼与沈危雪别无二致。 白渺微微睁大眼睛:“那不是……” “终于认出我了?” 耳边突然响起清冽的声音,白渺立即扭头,正对上少年温和无奈的眼神。 “你不是我做梦的产物……”白渺震惊地看着他,“你是他分离出来的那部分?” “但我的确是在你的梦里。”少年沈危雪抚上她的脸颊,声音低柔而平静。 “所以你是真实存在的……”白渺低声喃喃。 少年沈危雪微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下一秒,他轻笑:“你是这么想的?” “不是吗?”白渺认真地看着他,“你都站在这里了。” “你会这么想,我很开心。” 少年沈危雪专注地凝视她,微微倾身,发丝像月光般轻柔地拂到她的脸上。 “但你应该明白,真正喜欢你的是我。”他柔声道,“梦境外的‘沈危雪’只是被我影响了而已,他对你的欲望和执念,全都来自于我。” 湖水平静无波,月光清莹皎洁,映在他眼中,漾开潋滟涟漪。 白渺微微一怔。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喜欢”这两个字,即使这只是她的一个梦。 如果她没有看到那些记忆的话……这应该是个美梦。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神色有些怔然。 “因为我想得到你的回应。” 少年沈危雪轻抚她的下颌,眸光专注而低暗。 “我想得到你。” 白渺的心跳瞬间加速,说话也磕磕绊绊:“可我已经在你的身边了……” “还不够。”少年沈危雪贴上她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我还想要更多。” 这就是他的欲望?这是他真实的想法吗? 白渺垂下视线,脸颊发烫:“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少年沈危雪低低一笑:“好孩子。” “但不是现在!”白渺随即改口,“有人侵入了我们的梦境,就代表有人想把我们困在这里,对吗?” 少年沈危雪漫不经心地回答:“算是吧。” 白渺:“那我们现在就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离开?”少年沈危雪直勾勾地看着她,指尖抚过她的手腕,“留在这里不好么?” 他的请求很诱人,诱人得令人无法拒绝。 但白渺很清楚,她不能留在这里。 既然那个入侵者可以潜进她的梦境,自然也能潜进别人的梦境。 沈危雪、宋清淮、荆翡、乃至这个客栈里的所有人……他们都有被入侵的危险。 她必须打破这个梦境,去确认其他人的状态。 “我愿意和你留在这里,但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白渺抿了抿唇,语气坚定,“我必须离开。” 少年沈危雪定定地看着她:“即使我不允许?” “即使你不允许。” 少年沈危雪慢慢闭上眼睛,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 “既然如此……只好用别的方法留下你了。” 月光黯淡,水下逐渐有黑色的荆棘升了上来。这些荆棘迅速爬上白渺的身体,缠绕上她纤细的四肢,轻柔而紧密,像缠绕一只脆弱的蝴蝶。 白渺忍不住在心里质问系统:“不是说这里是我的梦境吗?怎么每次主导权都在他那里啊!” 【是你的梦境没错,但这个空间是他的领域……】 什么鬼,套娃吗! 白渺用力挣扎,然而这些荆棘实在太柔韧也太牢固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撼动不了分毫。 “你放开我,这些东西缠得太紧了,我觉得很不舒服!”白渺忍不住控诉。 少年沈危雪笑了笑:“你会习惯的。” 他的黑色衣摆落到湖面上,和纠缠的荆棘融合在一起,泛起迷幻的、水似的涟漪。 白渺急得想打人。她的手脚都被束缚了,眠霜剑拔不出来,无奈之下,她只好调动真气,偷偷施诀。 耳边突然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几根藤蔓从四周呼啸袭来,少年沈危雪身形未动,藤蔓便在接近他的瞬间化为粉末。 他微微摇头,抬眸看向白渺,突然蹙眉:“你做什么?” 只见几根藤蔓正对着白渺的脖子和胸口,她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你不让我走,我就自己想办法走。” 既然这是她的梦境,那么只要死在梦里,她就会醒来了吧? 少年沈危雪静静看着她,声音低而轻。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么?” 白渺能感觉到,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然而即使真的生气,他也没有露出阴沉的表情。 白渺甚至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隐隐约约的失落与悲伤。 她几乎快要招架不了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白渺深吸一口气,索性闭上眼睛,狠心道,“我只是……” 话未说完,夜空、湖水、荆棘突然像破碎的镜面般瞬间裂开,白渺睫毛一颤,倏地睁开了眼睛。 周围寂静无声,光线昏暗,只有蜡烛燃烧的火光投在墙面上,像微弱的影子般轻轻摇动。 “……没事吧?” 头顶上方响起熟悉的声音,白渺立即抬头,看到沈危雪正垂眸凝视着她。 黑暗中,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发略微潮湿,似乎睡得很不踏实。 白渺见状,来不及询问刚才的梦境,连忙抬手去探他的额头:“又不舒服了吗?要不要喝药?” 沈危雪摇了摇头,眸光微动,嘴唇移到她的耳边,声音极轻。 “外面有人。” 第78章 外面有人? 白渺闻言,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抓紧沈危雪的衣襟,慢慢侧头,望向身后紧闭的门窗。 太黑了,除了烛火摇晃的阴影,什么都看不见。 此时已是深夜,客栈里寂静得针落可闻。白渺努力竖耳倾听,也只听到了一点穿堂风的声响,低而飘忽,如同女子压抑的呜咽。 人在哪里,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难道是鬼…… 白渺心跳骤快,她张了张唇,还未开口,就被沈危雪制止了。 他的食指按在她唇上,冰冰凉凉的,让白渺的头脑一激灵。 “在楼下。”他轻声道。 他几乎贴着白渺的耳朵低语,呼吸和声音一起钻入白渺的耳廓,激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白渺努力保持冷静,也用同样小的声音悄悄问道:“他会上来吗?” 沈危雪眸光微冷:“已经上来了。” 白渺听了,顿时屏住呼吸。 如他所言,没过多久,客房外响起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不急不缓,有种女子特有的轻盈,白渺屏息听了一会儿,终于可以确定—— 对方是冲着他们这个房间来的。 这种时候偷偷接近,多半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外面这么安静,连荆翡和宋清淮都没有醒,独独外面那个人是清醒的…… 只怕此人正是意图用梦境困住他们的元凶。 白渺在黑暗中看了沈危雪一眼。 他的状态并不好,想必刚才的困象对他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要是对方是为了沈危雪有备而来……那就麻烦了。 “师祖,你先别动……”白渺小声道,“让我去对付她。” 沈危雪按住她的手腕,轻轻摇头。 这个人真是…… 白渺不再多言,转而屏息盯着门外。 不知不觉间,那道脚步声已经在门外停了下来。门外一片漆黑,隐约有模糊的阴影映在窗棂上,阴影微微晃动,下一刻,房门被轻轻推开—— 就是现在! 白渺瞬间拔剑,眠霜破门而出,与此同时,一道剑影也飞掠出去。 门外响起纸张撕裂的声音,白渺与沈危雪对视一眼,立即起身走向门外—— 漆黑的过道里,一张和白渺差不多大小的纸人被剑影和眠霜同时刺穿,被风吹得簌簌响动。 白渺震惊:“假的?” “她还在这个客栈里。”沈危雪低声道。 白渺:“客栈里这么多人,她不会是想拿他们做威胁吧……” 沈危雪闭上眼睛,细细探查周围的真气波动:“似乎是有这个打算。” 对方很擅长隐蔽气息,显然不是普通的凡人。 白渺闻言,立即提起眠霜,大步走出客房。 沈危雪微微蹙眉,正要跟上她,白渺突然反手一推房门,将他关回了客房里。 沈危雪:“……” 白渺站在客房外的走道上,不客气道:“刚才是谁在我的房间外面扎纸人,快点出来!” 客栈里漆黑一片,幽静得近乎诡异,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白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楼下突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幽微的光亮在大堂里慢慢出现。 一个提着灯笼的少女走了出来,她步伐轻盈,容貌娇俏,举手投足间透出一种非人的鬼魅。 “刚才是你刺破了我的纸人?” 少女比白渺还不客气,手中的金鱼灯笼随之摇晃,有细碎的萤光在灯笼里萦绕散溢。 听她这个语气,似乎并不知道屋里住的是谁。 白渺心下略安,随即单手叉腰,一脸嚣张:“是我,怎么了?” “我还当是什么厉害人物……”那少女微眯眼睛,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道,“你是什么人?” 她布下的魇境有着绝对的强制性,只要身处魇境发动的范围内,无论什么人,都必然会陷入沉睡、困于梦境。 她原本只是感知到这个房间里有人脱离了魇境,故而过来看看。然而此时,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个手持长剑的少女,身上并没有被魇境侵入的迹象。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能逃脱魇境的侵入,更何况这个人还只有筑基境。 白渺轻笑一声:“我凭什么告诉你我是谁?是你先在我的房间外面装神弄鬼,就算要自报家门,也应该是你先吧?” 少女的脸色骤然冷下来。 “就凭你,也配让我自报家门?” “你爱报不报咯。”白渺摸了摸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手里的灯笼,“那我就叫你……灯笼女好了。” 少女咬牙道:“老娘叫游鱼心!” 白渺:“鱿鱼心?什么怪名字。” 她话音刚落,一道萤火突然飞袭而来。 白渺立即挥剑格挡,剑刃凌空生出凛凛寒霜,瞬间便将燃烧的萤火冻结。 “连打架也用灯笼?”白渺不客气地嘲笑,“看来还是灯笼女这个名字更适合你啊。” 游鱼心阴狠地看着她,猛地一挥金鱼灯笼,数十道萤火瞬间从灯笼里飞溢而出,形成幽绿色的熊熊火焰,呼啸着袭向白渺。 白渺剑式一变,寒霜拔地而起,节节攀升,转眼便将整个客栈二楼都封住了。 她纵身一跃,直接从二楼跳下去。脚尖刚落到地砖上,身形倏忽一掠,如同一只轻灵翩跹的蝴蝶,瞬间便飞到了客栈外面。 游鱼心冷笑一声,提着灯笼追了出去。 白渺是故意将游鱼心引出客栈的。 很显然,游鱼心并不知道沈危雪就在那间客房里,否则肯定不会跟着她一起出来。 而她这么做,是为了给沈危雪留出时间,让他去唤醒客栈里那些陷入梦境的人。 然而出了客栈,白渺御剑浮在空中,向下俯瞰,才意识到情况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 夜幕漆黑,整条街道都被茫茫白雾笼罩了,白雾中空无一人,到处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游鱼心提着灯笼,升到她的面前,得意一笑:“如何,安静吗?” 白渺握紧剑柄,警惕地看着她:“你让整条街的人都沉睡了?” “不止整条街噢。”游鱼心摇了摇金鱼灯笼,笑容像小女孩一样俏皮灿烂,“我的魇境可是会不断扩散的,吸收的灵气越多,扩散的速度就越快。” 茫茫白雾中,她手里的灯笼像一只在水中游曳的金鱼,金鱼腹中萤光闪烁,源源不断的萤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将灯笼填充得越来越亮。 白渺随即明白过来,这些萤火并不是真正的萤火,而是那些沉睡之人的灵气。 如果让这只灯笼继续吸收下去,只怕很快陷入沉睡就不是一个客栈、一条街,而是一整座城池了。 白渺握紧眠霜,霜气缠绕着她,她眸光凛冽,抬剑挥斩—— 她的指尖突然亮起耀眼的光芒,数道剑光从剑锋上倾泻而出,如同星辰坠落,直袭游鱼心手中的灯笼。 游鱼心一甩灯笼,幽绿色的萤火跳出灯笼,于白雾中化作狰狞鱼影,与直袭而去的剑光相互碰撞,发出刀兵相接的巨响。 二人下方的湖水因为这声巨响而泛起涟漪,巨响回荡在街道上空,却没有惊醒任何一个人。 整条街道如同被白雾吞噬般寂静无声,只有源源不断的灵气还在提醒着白渺,这些人还没有完全陷入永眠。 不知道师祖那边怎么样了…… 白渺微一走神,雾气中的游鱼心突然如鬼魅般瞬移到她的面前。 白渺心跳一滞,迅速抬剑出招,可惜游鱼心的动作比她更快。 “不过区区筑基……你也太小看我了。” 游鱼心扣住她握剑的手,灯笼里的萤火跳跃着缠上眠霜,与此同时,二人周围的白雾越来越浓,似乎正在将她们一点点吞没。 没有剑招,剑刃结霜的速度远远追不上萤火燃烧的速度,这些从四面八方吸取而来的灵气还在不断上涨,死死压制着白渺。 白渺紧紧盯着游鱼心,不放过她周围一丝一毫的变动。 游鱼心微抬灯笼,萤火幻化的鱼影慢慢浮现:“我倒要看看,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鱼影逐渐清晰,摇摆着游向白渺的胸口。 眼见鱼影即将进入白渺的体内,两道剑影突然划破黑暗,从天而降,瞬间袭向游鱼心的后背。 两道剑影同时贯穿了游鱼心。 游鱼心身躯一震,慢慢向后望去—— 在她身后,白雾略散,不知何时,空中竟多了两个人。 这二人分别是沈危雪和被他唤醒的宋清淮。 白渺终于松了一口气。 沈危雪凝眸看着白渺,眼中充满担忧。他微微启唇,正要开口,白雾下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把那个灯笼抢过来,里面有大家的灵气!” 白渺循着声音向下望去,发现荆翡也醒了,正坐在轮椅上指挥他们。 宋清淮皱眉看向地面上的荆翡:“前辈,你的声音太大了。” 白渺:“……” “想抢走我的灯笼?你们还真是想得美……” 游鱼心的胸口涌出汩汩鲜血,唇角也流下深红的血迹。但她却像毫不在意似的,非但没有松开白渺,反而还越握越紧。 白渺见势不妙,立即挣脱。 灯笼中的萤火随即化作无形的锁链,将她和游鱼心的手紧紧捆在了一起。 “现在她和我是一体同命了,你们是想要这灯笼里的灵气,还是想要她的命?” 游鱼心笑起来,更多鲜血从她身前流淌出来。 此话一出,对面三人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而冰冷。 一体同命?她说一体同命就一体同命了? 白渺不信,试着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在游鱼心的背上用力锤了一下。 游鱼心瞬间吐出一口血,与此同时,白渺的身子也猛地一晃。 白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居然是真的……” 后背在落拳的那一刻传来真实的酸痛感,明明她没有遭受任何攻击,却像是直接一拳打在了她自己身上一样。 游鱼心狠狠瞪向白渺,怒声道:“你轻一点!” 沈危雪脸色阴沉,他微微抬手,重重剑影同时浮现,如万千寒芒,将游鱼心包围得密不透风。 宋清淮眉头拧得很紧:“师尊,小心……” 游鱼心冷笑一声,突然抛出灯笼。 荆翡:“不好!” 一刹那,密密麻麻的萤火疯狂四散,连同铺天盖地的白雾,一同吞没了众人的视野。 游鱼心在浓雾中竭力大喊,声音几乎撕裂整片夜空。 “峭寒生——!” 火红的枫叶纷飞而现,包裹住她和白渺的身体,如同一闪而过的疾影,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是游鱼心受难记(并不是 第79章 漫天飞舞的萤火如群星坠落,和茫茫无边的白雾相互渗透、彼此糅合,仿佛要将天地吞噬。 重重剑影奔雷走电,瞬间驱散白雾,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短短一瞬,游鱼心和白渺的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清淮抬手挥散眼前的萤火,眉头紧皱:“师尊,白渺被带走了……” 话未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扭头望向身旁—— 原本立在身侧的沈危雪已经不见了,只余下万千萤火在黑暗中肆意飘散着。 宋清淮立即望向地面上的荆翡,肃声道:“前辈,你方才看到师尊了吗?!” “他去追人了吧,你不用管,快来帮我收集这些灵气。” 荆翡神色冷静,坐在轮椅上掐诀结印,一个巨大的金色咒印瞬间浮于空中。 咒印上布满了繁复的纹路,纹路闪闪发光,如同拥有巨大的吸力,将那些四散的萤火持续不断地吸收进去。 宋清淮神情很凝重:“不行,我也得去。” “你不能去,这里还有这么多人没有醒过来,他们和你我不同,不能贸然唤醒。”荆翡的语气很坚定,透出前所未有的沉稳和可靠,“在沈危雪解决那个魔道之前,你都必须和我留在这里,守着这些人,确保他们不会受到袭击。” 宋清淮仍然不放心:“但师尊和白渺……” “不用担心他们。”荆翡看了他一眼,眼神似有深意,“无论渺渺在哪里……沈危雪都会找到她的。” 夜露深重,漆黑茂密的树林里,风声簌簌,一团黑影正在跌跌撞撞地行进。 “峭寒生……”游鱼心捂着汩汩流血的腹部,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草丛里走着,一边咬牙切齿道,“你他娘的就不能过来扶我一把吗!” 空中几片漂浮的枫叶发出嘲讽的笑声。 “扶你?你旁边不是有人吗,何必让我扶你?” 游鱼心几乎崩溃:“扶个屁,她不给我拖后腿就不错了!” 峭寒生:“……” 枫叶在空中旋转着飘舞,逐渐化为一袭红衣的青年。 峭寒生落在游鱼心的面前,微微俯身,看向和她绑在一起的少女。 白渺摆明了不太配合,虽然表面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身体却一直在往后倾移,拖着游鱼心不让她往前走。 游鱼心一路上都在忙着和她拉锯了,本就蹒跚艰难的脚步愈发沉重。 “……嗯?”峭寒生惊讶道,“我见过你。” 白渺瞥了他一眼:“我的荣幸?” 峭寒生:“……”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白渺,突然眯起眼睛。 “想起来了。”他缓缓道,“你在酆都差点坏了我的好事。” 白渺淡定道:“但最后还是让你得手了。” “那是自然。”峭寒生阴柔地笑了笑,“不过你的反应也不算慢,如果修魔的话,应该也会是个不错的苗子吧……” “要不要让你们坐下来慢慢聊?!”游鱼心怒火中烧地打断他们,转眼又咳出一口血,“快点过来扶老娘!!!” 峭寒生冷冷地斜睨她:“你求人办事,就是这个态度?刚才若非我及时出手,你现在已经被捅成筛子了。” 游鱼心对他怒目而视:“想跟老娘翻旧账是吧?你别忘了上次在酆都,是谁帮你布下的鬼市!” 白渺在一旁保持安静,心底却因为他们的对话而掀起滔天波澜。 原来在酆都布下鬼市的人不是峭寒生,而是游鱼心。这两个魔道看上去并不对付,但又是彼此合作的关系,如果不是有共同的利益驱使,那就是有人在背后调动着他们。 难道是那个藏在暗处的魔尊…… 白渺本想听他们多说几句,峭寒生突然扫了她一眼,接着从袖中掏出一颗泛着幽光的珠子,直接塞到了游鱼心的嘴里。 游鱼心来不及反应,喉咙一动,珠子顺势被她吞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峭寒生冷笑:“自然是保命的东西。”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游鱼心的周身忽然泛起淡淡幽光,紧接着,她腹部的血也随之止住了。 游鱼心勉强松了一口气,但从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来看,内伤应该还是很严重。 好在白渺感受不到这种痛苦,她猜测这可能是因为伤口的形成时间在她和游鱼心连结之前,所以没有一同传递给她。 还好,这么看的话,她其实还比游鱼心强壮一点。而且现在游鱼心重伤未愈,只能和她绑在一起,靠她的命吊着…… 白渺这边正在心里默默盘算,峭寒生突然开口:“这家伙太碍事了,不能直接杀了吗?” “不能!”不等白渺为自己争取机会,游鱼心瞬间反驳,“她现在和我一体同命,你杀死她,我怎么办?” 峭寒生:“你也去死啊。” 游鱼心:“我去你妈的……” 两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白渺默默旁观,巴不得他们越吵越大声,最好是闹出点大动静,这样也好给找她的人留下一些线索。 她一声不吭,峭寒生吵着吵着,余光扫到她,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你的同伙就越容易找到我们?” 白渺表情严肃:“一般人不都会这么想吗?” 峭寒生与游鱼心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浮起嘲讽的笑意。 “那你就继续这么想下去吧。” 峭寒生慢悠悠说完,突然抬手,手心上浮现出一条漆黑的锁链。 白渺:“???” 游鱼心瞬间瞪大眼:“喂,峭寒生!” “你是想自己走,还是被我牵着走?”峭寒生看着白渺,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快点决定,我的耐心可不多。” 白渺:“……” 很显然,这家伙比游鱼心狠多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白渺很懂这个道理。她主动揽住游鱼心的肩膀,二话不说,扶起游鱼心便迈步向前,全然没有刚才那点惫懒的样子。 游鱼心一脸惊异,而峭寒生则收起锁链,满意道:“算你识相。” 深夜的树林寒冷而诡静,暗影憧憧,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三人在林中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山洞,一起钻了进去。 山洞里阴暗而潮湿,峭寒生点燃一根蜡烛,游鱼心立即靠着石壁坐了下来。 白渺的手和她绑在一起,只好跟着她一起坐下。 “我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游鱼心捂着腹部,痛苦地说。 “这里就很安全,不满意自己去找。”峭寒生抖了抖袖子,又是几颗珠子掉落下来,“我去找尊上了,你好自为之。” 这语气,竟是要将她们两个丢在这里,自己只身离开。 游鱼心闻言,立即伸手拉住他:“你想丢下我?” “不然呢?”峭寒生嗤笑一声,“我可是忙到一半被你喊过来的,要不是尊上的命令,你真以为我乐意救你?” 他们这个尊上……白渺默默思忖。 应该就是魔尊了吧? 游鱼心气急败坏:“你敢丢下我,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峭寒生讥诮地看着她,像看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困兽,“你觉得你现在有这个本事吗?” 白渺在心里默默摇头。 她也希望游鱼心不要想不开惹怒峭寒生,毕竟她们现在一体同命,游鱼心死了,她也活不了。 游鱼心脸色骤变,呼吸急促,看起来气得不轻。 峭寒生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正要离开,一道金光突然在他眉心闪现。 这什么东西? 白渺牢牢盯着那道金光,惊诧地看到金光从峭寒生的眉心析出来,变成一行小字。 “照顾好游鱼心。” 这次换峭寒生的脸色不好看了。 游鱼心也看到了那行金字,顿时痛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吧,尊上根本就不需要你……” 峭寒生寒着脸,向她投去视线。 白渺心道不妙,连忙在自己肚子上按了一下。 “啊!” 她这一按,正好按在了游鱼心的伤口处,游鱼心痛呼一声,转而恶狠狠地瞪向她。 “你想死啊!” 白渺眼神乱飘:“我是在提醒你小心伤口。” “你要是以为我受了伤,就可以任你拿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游鱼心看着她的眼神充满阴狠,她抬起手,一只由灵气汇聚而成的金鱼从她指尖游曳而出,张开狰狞的鱼嘴袭向白渺—— 白渺见状,立即往自己的腹部用力锤了一下,几乎是瞬间,游动的金鱼便在她眼前消散了。 疼痛和游鱼心的尖叫一同袭来:“啊啊啊——!你有病啊!” 白渺揉着自己的肚子,叹气道:“我这是自救。” 峭寒生看着她,突然笑了。 “现在我开始喜欢你了。” 白渺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比起暴脾气的游鱼心,她更警惕这个阴晴不定的峭寒生。如果可以,她情愿和游鱼心单独相处,起码这样她不用担心游鱼心会杀了她。 游鱼心痛得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她用杀人般的目光看着白渺,正要开口,山洞外突然闪过一道幽蓝的光芒。 “那是什么?”游鱼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捂住伤口。 “闪电吧。”峭寒生不在意地说,“反正不可能是……” 他话未说完,突然脸色一变,话音戛然而止。 山洞外倏然亮如白昼,空中响起隐隐的铮鸣声,狂风大作,一种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几乎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峭寒生和游鱼心立即对视,二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慌张。 游鱼心比峭寒生还要不安,她刚被两道剑影同时贯穿身体,那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有多可怕。 “外面是什么人……”游鱼心的声音微微颤抖。 白渺望向山洞外的煌煌光芒。 那是她在梦境中见过的剑光,宏伟而浩荡,深晦而熟悉。 是沈危雪来了。 第80章 外面光芒大放,游鱼心下意识抓紧白渺,指骨扣压手腕的瞬间,二人同时感受到了痛意。 白渺不由吸气:“你轻一点……” “你闭嘴!”游鱼心尖声打断她,立即抬头瞪向峭寒生,“我得离开这里!你必须帮我离开这里!” 峭寒生眸色凝重:“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一道凛冽剑光突然照亮了整个山洞,与此同时,山洞石壁发出皲裂的声响。 下一刻,山洞轰然崩塌。 峭寒生瞬间化作鲜红枫叶升至夜空,游鱼心和白渺逃不了,只能无措地坐在塌陷的乱石堆中,二人周身被一道淡淡金光包裹着,看上去安然无恙。 但没有受伤的也只有白渺一人而已,因为金光并没有完全护住她们两人,更多的是以白渺为中心扩散,游鱼心的半边身子没有被金光护到,碎石砸到她身上,将她刚刚止血的伤口再次砸出点点血迹。 游鱼心捂着流血的腹部,咬牙道:“怎么回事……” 白渺没有回应,她意识到这光芒是从自己的芥子囊里散发出来的,连忙打开芥子囊,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 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灯滚到她面前,明明没有灯芯,却在静静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她记得这盏灯……这是沈危雪送给她的防身宝器。 原来从始至终,他的保护都无处不在。 白渺心情复杂地拿起这盏灯,抬头望向亮如白昼的夜空。 万千剑影重叠着包围着这片树林,天上星罗棋布,剑影还在不断分化,幽蓝而凛冽,汇作一片威压摄人的深海。 峭寒生一身红衣,衣袍随风猎猎。在他的前方,沈危雪素衣黑发,眉目清冷而幽深,周围风声呼啸,他的衣摆却平静得丝毫未动。 似乎察觉到白渺的目光,他微微垂眸,准确无误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白渺仍然从他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担忧。 她连忙抬起手,在空中用力挥了挥,一边挥一边高声呼喊: “我——没——事——!” 沈危雪见状,脸色稍霁,就在这时,万千枫叶突然飞旋着迎面袭来! 白渺神色一慌,正要拔剑出鞘,沈危雪忽然抬袖,空中剑光舞动,尽数刺向纷飞枫叶。 剑光如电,翻飞的枫叶瞬间弥散,但仍被铺天盖地的剑影刺中。 枫叶微微一滞,很快有血滴从一片火红中流淌而下。 峭寒生的身形从枫叶中逐渐浮现,他红衣如血,在密不透风的剑影中摇摇欲坠。 “这个剑意……你是……” 他恍然地看着沈危雪,一边咳血一边笑起来:“看来尊上猜得没错,魔种果然复苏了……” 沈危雪平静地看着他:“谁是你的尊上?” 峭寒生的身体慢慢化作枫叶,他的声音也逐渐虚渺,和纷飞的枫叶一样飘散到风里。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无数剑影破空而出,瞬间便刺穿了弥散的枫叶。 枫叶一点点变回峭寒生的身形,他的鲜血从上空坠落,像粘稠的细雨,滴到了游鱼心的脸上。 游鱼心瞳孔紧缩,她咬牙站起来,强忍着剧痛想要逃跑,但白渺却拽住她的胳膊,牢牢牵制了她的行动。 “松手,快松手!”游鱼心气得恨不得咬她。 白渺全然不惧:“我们现在可是一体同命,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 去他妈的一体同命! 游鱼心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她和峭寒生的身上都有尊上设下的魔族秘术,能够完美隐蔽自己的魔族气息,从而不被任何修道者发现踪迹。 如果早知道对方这么快就能找到他们,她说什么都不会和这个臭丫头绑在一起…… 游鱼心越想越气,突然狠狠一把推开白渺。 白渺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跌倒在地。与此同时,绑住二人的锁链瞬间化作巨大的鱼影,托起游鱼心的身体,乘风而去—— 剑光雪亮,骤然划破鱼影,萤火四散,游鱼心应声坠落,狠狠地跌到石堆上。 她当场昏迷了过去。 剑影随之消散。沈危雪在游鱼心面前站定,微微抬袖,一道水似的光芒罩住游鱼心的身体,逐渐化为一只小小的仓鼠。 “这是她的真身吗?”白渺突然从沈危雪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问。 她的气息太柔和,沈危雪甚至没有发觉。他微微一僵,随后转身,仔仔细细地端详她。 她看上去很好,没有受伤,也没有慌乱。 但沈危雪的心跳还是很剧烈。 从白渺被带走的那一刻,恐惧就一直蚕食着他的理智。 还好她还在这里。 还好他给了她那盏灯。 还好她一直将那盏灯带在身上…… 沈危雪的心口如虫噬般疼痛,他凝眸看着白渺,突然伸手,轻轻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太过温柔,也太过小心翼翼。 像是在拥抱一件易碎的宝物。 白渺被他抱在怀里,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心跳也随之活跃起来。 “你在担心我吗?”她悄声问。 “……嗯。”沈危雪低低应声。 白渺的嘴角微微翘起,胃里仿佛有无数只蝴蝶,正在雀跃地振翅飞舞。 “其实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她说,“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 沈危雪没有立即回应她。 他无声地拥抱她,双臂渐渐收紧。 白渺能感觉到他的力量,像是在克制,又像是放纵。 “……渺渺。”他轻声道,“不要太信任我。” 白渺不解:“为什么?” 沈危雪微微松开双臂,垂眸凝视她。 夜空下,他的眼睛像剔透的湖水,湖水中浮动着深色的涟漪,像挣扎扭曲的阴影。 “……我可能会伤害你。” “伤害我?”白渺眨了眨眼睛,双手环在他的腰上,“你会怎样伤害我?” 沈危雪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慢慢闭上眼睛,脑海中无法控制地浮现出梦境里的画面,体内深处的疼痛与渴求愈发激烈,在他的血液里撕扯叫嚣。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白渺重新抱紧沈危雪,声音柔软,体温透过衣服安定地传递给他,“所以,只要能让你好受一点……” “尽情伤害我吧。” 沈危雪眼睫轻颤,叫嚣不止的疼痛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压制、吞噬。 欲望在得寸进尺,但他却无力阻止。 “你看到了?” 他声音微哑,指尖穿过她的头发,像初雪落进黑夜的水流,温柔而安静地融化。 白渺伏在他肩头,像猫一样温顺:“什么?” “……梦里的我。” 白渺一愣:“啊,那个……” 她的脸瞬间红了。 这是什么意思?那不是她的梦吗?难道沈危雪也能看见? 那她在梦里和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他不会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吧? 白渺脱口而出:“你也知道那个梦?” 沈危雪微微叹息:“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醒过来的?” 白渺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时她被少年沈危雪困住了,原本是打算用杀死自己的办法脱离梦境,但千钧一发之际,她却突然醒了。 在那之后,她就看到了比她还早醒来的沈危雪。当时她根本来不及多想,现在看来,沈危雪当时应该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和她梦到了同样的内容,而他又在梦中看到了她的困境,所以才先一步醒来,接着又唤醒了她。 至于那个特殊原因,多半就是苏醒的少年沈危雪在作祟了。 这可真是…… 白渺尴尬地没有再出声。她目光游移,刚好落到游鱼心幻化的那只小仓鼠上。 小仓鼠不省人事,正软软地躺在石堆上,腹部也有伤口,但没有再流血,只是绒毛上沾了些干涸的血迹。 “师祖,游鱼心的真身是仓鼠吗?”为了转移话题,白渺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不是。”沈危雪稳住气息,轻声道,“是我将她变成那样的。” 白渺松开沈危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把她变成仓鼠?” 怀中的温暖骤然消失,沈危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空的芥子囊,转身朝向石堆上的仓鼠,指尖微动,仓鼠便自动飞进了芥子囊。 “这样方便带回去。”他温声解释。 “原来如此。”白渺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医仙前辈和师尊他们呢?还在客栈吗?” “嗯。”沈危雪收起芥子囊,抬眸看了夜空一眼,“我们也该回去了。” “好。”白渺应下,正要抬腿往回走,身子突然晃了一下。 “怎么了?”沈危雪立即扶住她。 “没什么。”白渺撩起裙摆,低头看了一眼,“就是之前不小心被划了一下……” 沈危雪目光低垂,视线落到她的小腿上。 那是一道细长的伤口,看上去应该是被石块划破的。小腿修长白皙,鲜血从伤口里渗出来,顺着无暇的肌肤流淌下来,看上去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白渺放下裙摆,正要继续往前走,身子突然腾空。 她被沈危雪拦腰抱了起来。 白渺低呼一声,下意识搂住沈危雪的脖子。 体温再次蔓延到他身上,缓解了他愈发强烈的疼痛。 沈危雪低声道:“回去找荆翡吧,他那里有药……” 第81章 听到“荆翡”这个名字,白渺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还跟他学过不少疗伤的术法来着…… 那她自己治疗不就行了,还要用什么药? 白渺有心想表现一下,于是立即举手:“那个,其实我可以自己疗伤的,不用特地等荆翡……” 话未说完,沈危雪突然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很平静,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但白渺的心跳却莫名一滞。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此刻的情形就和之前她主动伸手拥抱他时一样。 明明沈危雪什么都没做,只是平静地注视她。 她却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无声翻涌的热潮。 就在他的视线里,就在他的怀抱里。 白渺不说话了,她耳根微热,慢慢缩进沈危雪的怀里,像一只柔软蜷缩的小猫。 二人的气息正在逐渐交染。 白渺的半边身体都和沈危雪贴在一起,她的头发轻轻压在他的前胸和锁骨,体温往他的肌肤下渗透,一种特别的热意在他们之间酝酿、萦绕。 “你要自己疗伤吗?”沈危雪轻声道。 “不用了……”白渺缩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还是交给医仙前辈吧。” 她暂时还不想离开他的怀抱。 所以……还是等回去再说吧。 “那……”沈危雪顿了顿,“我们要回去了。” 白渺乖乖点头:“嗯。” 沈危雪的手托在她的大腿外侧和腰际上方,为了抱稳她,他的手指微微收力,冰凉的指尖隔着温热的布料,力度和触感都清晰有力地传递到了她的肌肤上。 “……抱紧我。”沈危雪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 白渺的脸更热了,她立即搂紧沈危雪的脖子,整个人都紧紧贴着他。 沈危雪垂眸看她,一步踏出,周围的景色突然变幻,转眼间,二人已经回到了傅城。 此时仍是深夜,傅城街道上一片寂静。沈危雪抱着白渺回到客栈,刚走进门,荆翡便推着轮椅从大堂过来了。 “这是怎么了?”他一看到沈危雪抱着白渺,神色顿时变得紧张,“渺渺受伤了?” 沈危雪无声颔首,算是回应了。 白渺不好意思地说:“只是一点擦伤……” “不必瞒着我,你连路都不能走了,怎么可能只是一点擦伤?”荆翡严肃地瞥了她一眼,转而对沈危雪说,“把她放下来,让我看看伤势如何。” 沈危雪没有动:“就这么看吧。” “啊?”荆翡不解,“你起码要让她躺下来吧,这让我怎么看?” 沈危雪轻声道:“只看腿就行了。” 白渺尴尬地都不敢看荆翡了。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要是被他发现自己真的只是受了一点擦伤…… 她都不敢想象待会儿荆翡会怎么骂她——毕竟荆翡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对那些术法的掌握度。 “看腿?”荆翡闻言,挑了下眉,“我倒是没有意见,就是不知道你待会儿会不会有……” 他话未说完,客栈外突然响起一道略微急促的声音。 “前辈且慢!” 白渺三人齐齐向外望去,只见宋清淮快步走了进来。 他看到沈危雪横抱着白渺,本能地蹙了下眉,随即一脸严肃地看向荆翡。 荆翡叹气:“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师尊回来了,我自然要过来看看。”宋清淮的语气冷淡而认真,“荆前辈,刚才的对话我已经听见了。恕我直言,白渺是女子,您这般言行怕是不妥。” 白渺忍不住捂脸。 这个老古板又开始了。 荆翡闻言,双手环胸,似笑非笑道:“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不妥了?你家师尊还抱着人家小姑娘呢,你怎么不说他?” “师尊毕竟是……” 宋清淮正要言之凿凿地反驳他,突然猛地一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扭头望向沈危雪和他怀里的白渺。 沈危雪神色如常,白渺倒是不太好意思,偷偷将搂着他的两只手缩了回去。 宋清淮看着她,目光略带责怪:“白渺,快放开师尊。” 他的眼神充满警告意味,搞得好像是白渺硬赖在沈危雪身上一样。白渺甚至怀疑她要是再不从沈危雪怀里下来,宋清淮都能直接把她拽下去。 “好啦好啦……” 白渺无奈应道,正要从沈危雪的怀里滑下来,沈危雪突然出声。 “别动。” 白渺:“啊?” “这样就很好……”沈危雪微微收紧双手,声音温和低柔,“你不用动。” 白渺一愣,脸颊微热,下意识看了宋清淮一眼。 宋清淮也愣住了。 师尊横抱白渺的举动虽然怪异,但尚未还能用“白渺受伤了,无法下地走路”的理由来解释。然而师尊刚才的语气实在微妙,微妙到他根本无法用平常心来看待…… 他心里有了猜疑,再看白渺和沈危雪的举止,越看越觉得古怪。 他们似乎……太亲昵了,即使什么话都没说,二人之间仍然流动着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 不仅如此,师尊刚才的言行,也透着一股莫名的占有欲。 但师尊一向淡漠疏离,无欲无求,怎么可能…… 宋清淮的目光在白渺和沈危雪之间不停打转,神色越发惊疑复杂。 “行了行了,我就看一下伤势,别的绝不多看。”荆翡不耐烦地推开宋清淮,伸手掀开白渺的裙摆,“你们这师徒俩也真是的,磨磨唧唧,耽误了渺渺的病情,你们两个赔得起吗?” 他刚一掀开裙摆,宋清淮立即条件反射地移开视线。 荆翡看着白渺小腿上的擦伤,一言不发。 白渺已经提前捂耳朵了。 沈危雪还在一旁轻声询问:“如何?” “沈危雪……”荆翡放下白渺的裙摆,深吸一口气,“你脑子出问题了吧?” 白渺:“……” 怎么不骂她,改骂师祖了? 沈危雪很平静:“你想说什么?” “你说我想说什么?”荆翡一脸无语,“就这点擦伤也值得你大惊小怪,害得我还以为渺渺受什么重伤了!” 白渺忍不住为沈危雪说话:“我一开始就说了是擦伤……” “你还好意思说?”荆翡狠狠瞪了白渺一眼,“这点擦伤有必要找我吗?自己治!” 白渺被他说得很羞愧,于是可怜巴巴地看向沈危雪。 沈危雪知道她这是要下去了。 虽然很不舍,但他还是微微叹息,将白渺轻缓地放下来。 白渺站在地上,撩起裙摆,对着腿上的伤口掐了个诀。 随着一道柔和的白光亮起,她的伤口迅速消失,转眼便恢复如初,洁白的肌肤上只余下一小片干涸的血迹。 “不错,还可以。”荆翡这才消了火气,点点头,给出满意的评价。 宋清淮这才重新将视线移回来。 即便如此,他依然欲言又止地看着沈危雪,眉头紧皱,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沈危雪无视了他的目光,直接询问荆翡:“其他人的情况如何了?” “还没醒。”荆翡摇摇头,“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擅长解构幻象一类的术法,更何况这还是魔道秘术,我不好妄动。” 沈危雪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没有多言,直接从袖中取出芥子囊,交给荆翡。 荆翡:“这是……” “布境之人就在此中。”沈危雪轻声解释,“小心一点,丢了不好找。” 宋清淮面露疑惑。 他从未和沈危雪共事过,不知道他的习惯,故而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荆翡倒是不惊讶,他接过芥子囊,举到耳边晃了晃。 “你把她变成什么了?” 沈危雪看了白渺一眼,正欲开口,白渺突然一拍双手:“等一下!” 她拿出自己的芥子囊,在里面翻找一番,很快找出一个玻璃瓶。 这是她之前用来装虫子的,上面还特意扎了几个透气孔,刚好可以用来装小仓鼠。 “把她放到这个瓶子里吧。”她提议道。 荆翡不明所以,打开芥子囊,对准瓶口抖了抖,一只毛茸茸的仓鼠从芥子囊里掉下来,“啪叽”一下摔进了瓶子里。 宋清淮:“……” 变成仓鼠的游鱼心甩甩脑袋,缓缓爬了起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还没缓过神,就看到了瓶子外的几张脸。 “吱——!” 游鱼心吓得浑身毛都竖起来了,叫声尖锐而凄厉。 宋清淮很怀疑:“这就是那个魔道?” 白渺点点头:“不要看她现在很可爱,她生起气来可是会骂人的。” 宋清淮:“……” “现在她可骂不了。”荆翡冷嗤一声,抬手敲敲瓶壁,“小东西,醒了吗?” 游鱼心一听到他叫自己“小东西”,顿时怒了,在瓶子里叽叽吱吱地尖叫起来。 白渺:“她现在应该是在骂你。” “看来还没醒。”荆翡拿起瓶子,用力摇了摇,“现在呢?” 游鱼心在瓶子里滚来滚去,眼冒金星,瞬间失去了叫骂的力气。 等荆翡摇完瓶子,她肚子上的剑伤也裂开了,只能躺在瓶子底部,捂着流血的伤口奄奄一息。 “你受了致命伤,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救你。”荆翡对着瓶子,不紧不慢地说,“你想活吗?” 游鱼心躺在瓶子里,虚弱地点了点头。 “将所有人从梦境里放出来,我便救你。否则……”荆翡顿了顿,拖长尾音,“我有的是办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游鱼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荆翡:“如何?接受我的提议吗?” 游鱼心恐惧地看着他,颤颤点头。 “好。” 荆翡将瓶子倒扣过来,游鱼心瞬间落到地面上。 她一落地便想逃跑,然而荆翡比她的速度更快。只见荆翡并指一点,一道大阵瞬间浮现在她脚下,大阵亮起光芒,她从仓鼠再次变回娇俏鬼魅的少女,她捂着腹部,鲜血顺着伤口滴落而下,落在大阵上,泛起忽明忽暗的光芒。 “还不快点开始?”荆翡冷冷道。 游鱼心咬牙怒视着他,艰难地抬起双手,指尖凝起幽绿色的萤光。 她闭上眼睛,低声吟诵,忽然间,萤光四处飞散,有的飞向了楼上的客房,有的飞出了客栈。 很快,客栈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我怎么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 “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游鱼心恨恨地盯着荆翡,喘息道:“现在可以了吧?” 荆翡没有回答,扭头看了沈危雪一眼。 沈危雪会意,微一抬袖,又将游鱼心变回了仓鼠。 “吱?吱吱!吱吱吱——” 游鱼心无比惊恐地看着荆翡将她扔回了瓶子里。 “别担心,我会替你疗伤的。”荆翡拍拍瓶子,“不过在此之前,你就先待在这里吧。” “吱——!” 解决完游鱼心,他抬眸望向沈危雪。 “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问题吧……” 宋清淮听到这句话,也立即望向沈危雪。 沈危雪微微蹙眉,正要开口,白渺的芥子囊突然亮了起来。 白渺精神一振:“是传音符!” 她立即取出传音符,指尖刚刚碰上去,传音符里突然响起阮成殊十万火急的声音。 “所有人快来酆都,魔门开启了!” 第82章 酆都夜市,灯火阑珊。 阮成殊一行人跟着谢听秋在拥挤的街道上穿梭,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花魁大选的地方。 正如谢听秋所言,这里非常热闹,看热闹的人也非常多。 大选选在一片非常开阔的广场上,周围没有多余的建筑,只在广场正中搭建了一座宽敞亮眼的高台。四周人头攒动,人群聚集而拥挤,从夜空往下看,如同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 广场上的人已经相当多了,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看客往这个方向涌来。主办方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在广场西侧的护城河上进一步开拓场地,一眼望去,河面上停满了漂亮的花船,许多花船已经载满了人,然而还是不断有新的客人掏钱上去。 “这么多人,会不会太危险了?” 拥挤的人群中,宗元小声嘀咕。 “有什么危险的?”谢听秋打开折扇,淡定自若地摇了摇,“这种活动,就是要人多才热闹啊。” “哦,他是想说,人多容易发生踩踏事件。”江榭熟练地打圆场。 “踩踏事件?”谢听秋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们一眼,“这种盛会又不是第一次举办,你们想太多了吧?” 四人互相对视,纷纷沉默不语。 如果放在平时,他们自然不会多想。但现在是特殊时期,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如果有魔混入其中,只怕很难防备…… “看来只能在这里盯着了。”江榭私下给三人传音。 “可以是可以……”宗元看向阮成殊,“阮兄,要不要将我们的怀疑告诉你爹?” 阮成殊蹙眉:“不行。他做事一向粗暴,如果将此事告诉他,他很可能会将这些人直接抓起来,全部带回去。” 萧长平:“这个办法也不错。” 宗元:“不过,确实有点粗暴……” 阮成殊暗暗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四人传音间,谢听秋突然一敲折扇:“来了。” 人群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众人纷纷翘首以盼,兴奋地看向广场中央的高台。 高台上,一群身段袅娜的年轻女子缓步上前。这些女子各个生得极美,衣裙也是说不出的繁复飘逸。无数花瓣从天而降,灯火照亮了她们美丽的脸庞,在激昂的欢呼声中,她们开始翩翩起舞。 “怎么样?是不是大饱眼福?” 谢听秋一边轻摇折扇,一边和身旁四人聊天,那得意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场花魁大选是由他举办的。 四人根本无暇搭理他,都在暗暗观察周围的动向。 谢听秋见他们心不在焉,笑着摇摇头:“真是……” 他的声音渐低下去:“最精彩的就要来了……” 高台上的美人们身形蹁跹,令人遐想不已。只见她们舞动旋转,长袖如流水般甩向人潮,寒芒一闪,人群中突然响起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 尖叫响起的一刹那,美人们突然生出无数枯枝般的长肢,穿过华美的长袖,瞬间刺穿了数十人的额头—— “是魔!大家快跑!” 阮成殊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厉声大喊,当即拔剑冲向高台。 另外三人立即跟上,谢听秋挑了下眉,也执扇加入了战场。 高台上的美人们纷纷现出魔相,她们跳入人群,长肢横扫,所向披靡,就连那些艳红色的花瓣都变成了血淋淋的利刃,迅速收割着芸芸众生的生命。 人群恐惧得横冲直撞,四处逃散,现场瞬间陷入混乱。 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出现一座巨大的佛像虚影。 佛像闭目合十,慈悲怀悯,周身浮起圈圈佛光。 “那是……那是佛祖吗?!” “真的是佛祖啊!佛祖显灵了……!” “佛祖,求您救救我们……” 有人发现了这尊巨大的佛像,很快,人群纷纷朝着佛像跪拜起来。 阮成殊利落地一挥剑,剑锋如电,瞬间割断了邪魔的躯干。 “那是什么?哪来的佛像?” 宗元惊异道:“这也太大了吧……” 他们说话间,跪拜祈祷的人越来越多,佛像散发的光芒也越来越耀眼。 光芒大盛,佛像上方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熔浆似的黑色液体从黑洞里倾泻而下。与此同时,撼动天地的鬼哭狼嚎之声也从黑洞里传了出来。 阮成殊目光一凝:“不好!” 他话音刚落,佛像突然睁开双目,无数祷告声中,万千妖魔从黑洞里奔涌而出! 宗元震惊了:“那是……” 江榭语气凝重:“是魔门。” 萧长平:“完了。” 阮成殊没有犹豫,立即掏出传音符:“所有人速来酆都,魔门开启了!” 众人赶到酆都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妖魔源源不断地从黑洞里跑出来,百姓们恐惧得四处逃窜,酆都上空弥漫着浓烈的森然魔气,如同黑雾般将整座城池覆盖笼罩。 四大门派的修士们奋勇杀敌,一时间,刀光剑影,厮杀不休,酆都陷入彻底的混乱。 夜空中血腥浓郁,哭嚎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而那尊巨大的佛像还在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渺震惊地站在混乱的街道上,几次差点被疯狂逃窜的人潮撞倒,还好沈危雪紧紧护住了她。 一接收到阮成殊的传音,她和沈危雪、荆翡三人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以防意外发生,他们让宋清淮和其他同行的扶霄宗弟子留在了傅城,同时又通知了四大门派,此时正有更多修道者往酆都赶来。 “喂,你们看到那尊佛像了吗?”传音符里突然响起柳韶的声音。 “哪来的佛像?”程意那边隐约传来求救声,白渺猜测她应该正在医治遇到的伤者。 “佛像是突然出现的,我们也不知道它究竟什么来历。”阮成殊的声音很急切,“但我们怀疑,那东西就是开启魔门的关键……” “开启魔门的关键?”白渺与沈危雪对视一眼,“那你们有没有试过毁掉那尊佛像?” 传音符里响起宗元气喘吁吁的声音:“我们有想过,但是过不去……” 柳韶:“我去试试!” 说完这句,柳韶那边便切断了传音,白渺一听,立即对沈危雪说:“我们也去!” 沈危雪看着她,温声应道:“好。” 他揽住白渺,二人正要御剑升空,荆翡突然叫住他们。 “你们最好不要去。”他正在为一个倒在路边的老人疗伤,轮椅不知何时也收了起来,“那里魔气太重,会影响到你。” 他虽然没有正对着他们,但后半句显然是对沈危雪说的。 白渺闻言,立马推开沈危雪:“你不能去,我去就行了。” 沈危雪显然不同意:“渺渺……” “放心,我有你给我的那盏灯,不会有事的。”白渺摸上剑鞘,认真安抚道,“而且我还有你教我的坠星决,对付那些小鱼小虾根本没问题……” “她说得对,你要实在不放心,就让别人陪她一起去。”荆翡扭头看了沈危雪一眼,“总之你不能去。” 沈危雪神色幽沉:“除了我,还有谁能陪她?” 正说着,柳韶御剑飞行的身形突然在他们上空猛地一停。 “白渺,快跟我去佛像那边!” 白渺看了沈危雪一眼,瞬间升入空中:“好!” 说完,生怕沈危雪阻拦似的,冲柳韶一挥手,二人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沈危雪微微蹙眉,正要追上,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刺痛。 刺痛的感觉无比强烈,如锥心蚀骨,巨浪翻涌。他微微喘息,脸色苍白,喉咙里泛起血腥的铁锈味。 “我说了,你不能去。”荆翡起身走到他身后,抬手拍上他的肩膀,“你的反噬已经很严重了,再不抑制,就真的无法挽回……” 话未说完,沈危雪突然侧眸看了他一眼。 荆翡话音一滞,慢慢将手放了下去。 “你已经不在乎了,对吧?”他神色复杂地说。 “……嗯。” 沈危雪垂下眼睫,向前踏出一步。 他的身形随即消失在荆翡的眼前,而荆翡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看来他猜得没错,沈危雪刚才那个眼神…… 反噬已经深入骨髓了。 白渺和柳韶御剑极快,只是转眼的功夫,两人便抵达了佛像的正前方。 这尊佛像极其庞大,堪比一座巍峨高山。从远处看还好,现在到了近处,白渺才感受到了覆顶般的压迫力。 柳韶停在空中,看着这尊佛像,抚颌推测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好像变得越来越真实了?” “不是你的错觉,是真的变了。” 白渺拔剑出鞘,剑锋折射出寒霜似的冷光。 她记得很清楚,他们刚赶到酆都的时候,这尊佛像还只是一道虚像。然而随着它的光芒越盛,它也变得越来越真实,就像在逐渐具现化一样。 这绝对不是一种好事。 白渺举起眠霜:“我们最好现在就毁了它……” 柳韶一笑:“没问题。” 二人同时抬剑,剑刃对准佛像,倏然挥下,一瞬间,寒霜和薄雾飞速蔓延,如刺骨的冰刃般直袭而去—— 佛像抬起巨掌,一掌将剑招尽数挥散。 白渺和柳韶目瞪口呆。 柳韶:“这玩意……居然会动?” 白渺:“快躲开!” 佛像微移双目,又是一掌下来,二人瞬间被拍得人仰马翻。 眠霜被打飞出去,白渺在空中急速坠落。她立即掐诀召剑,耳边风声猎猎,不等眠霜回到她手里,沈危雪突然接住了她。 白渺周围的狂风突然静止了。 他们悬停在空中,佛像移动身躯,向他们大步踏来。 白渺很着急:“师祖,你快放我下来,我的剑还在天上飞呢!” 沈危雪将白渺放下来,声音轻而平静。 “仅凭你的剑,是无法劈开它的。” 白渺下意识反问:“那谁的剑可以?” 沈危雪立在她身后,一只手扶住她的腰,一只手轻扣她的手腕。 幽蓝微光随之亮起,一柄古朴长剑渐渐浮现在白渺手中。 白渺不由睁大双眸。 她见过这柄剑,在沈危雪的梦境里。 沈危雪慢慢覆上她的手,与她一同执剑。 握上剑柄的刹那,剑光骤然闪烁,白渺微微一震,一股磅礴的真气瞬间灌入她的识海。 凛冽而锋锐,浩荡而深晦……是沈危雪的剑意。 “这是我的剑。”沈危雪轻声说,“你会喜欢的。” 第83章 喜欢他的剑?这是什么意思? 白渺有些茫然,正要询问沈危雪,通天佛像突然抬掌袭来—— “挥剑。” 清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白渺来不及反应,右手已经被沈危雪带着抬了起来。 他握住她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明明只是简单到近乎随意的一挥,但白渺却觉得这柄剑与她十分契合。源源不断的剑意汇入她的识海,她的一呼一吸、一牵一引,都充满了沈危雪的气息。 她握紧剑柄,如同握紧沈危雪的手。 剑锋凛锐,辉光浩瀚。 从长剑上倾泻而出的光芒瞬间划破黑暗,裹挟着所向披靡的剑意,势不可挡地斩向迎面而来的佛像。 白渺看到剑光一闪而过,如同流星划过佛像的掌心。 碎裂声响起,下一刻,佛像抬至半空的手掌一分为二。 被砍断的半边巨掌沉重地掉落下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空中激起无数尘埃。 “我们砍到它了!”白渺看着残缺的佛像,开心地说。 “做得很好。”沈危雪轻抚她的头发,声音充满鼓励,“继续吧。” “好!” 有了第一次执剑,再次挥动这柄剑时,白渺已经如鱼得水。再加上沈危雪又夸了她,她顿时斗志满满,几次精准挥剑,依次砍断了佛像的四肢、头颅、半身。 庞大的佛像在他们面前轰然倒塌,与此同时,魔门也像失去了能量供给,于虚空中骤然消失。 看来阮成殊猜得没错,这尊佛像的确是魔门开启的关键。 柳韶御剑飞过来,惊叹道:“白渺,你刚才那招是什么时候……”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白渺手里的剑根本不是眠霜,又惊诧道,“你的剑呢?” “哦,我的剑。”白渺如梦初醒,立即掐诀,眠霜剑转眼便飞到了她的面前。 白渺接过眠霜,转而将手里的长剑还给沈危雪。 “刚才谢谢你……您把剑借给我用,”考虑到柳韶还在旁边,白渺表现得很礼貌,还特地加上了称谓,“师祖。” 沈危雪凝眸看她,似乎想说点什么,突然眉心微蹙,脸上闪过一丝隐忍的痛苦。 白渺立马慌了:“是不是又……” 沈危雪摇了摇头,脸色愈发苍白。 柳韶疑惑道:“剑尊这是受伤了?” “不是……”白渺来不及和他多说,抬手撑住沈危雪的身体,焦急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柳韶见状,也没有多问,御剑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向城池下空飞去。 虽然魔门暂时消失了,但酆都的上空仍然有大量魔兵肆虐。 魔兵们看到落单的白渺三人,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成群结队地飞袭过来,与之同往的,还有黑雾弥漫般的森森魔气。 白渺要扶着沈危雪,无暇对付这些密集的魔兵,只能交给柳韶一个人。然而魔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一直源源不断地四面八方围剿上来,即便是柳韶,也逐渐感到了些许力不从心。 “这些杂鱼,非要逼我用大招吗……” 他不耐烦地抱怨起来,正要使出压轴的剑招,一道肃杀凛然的剑芒忽然横扫了迎面的魔兵。 剑芒呈半道弧光,所掠之处,魔兵们瞬间被斩成两半。无数尸体向地面坠落,鲜血淋漓,如同骤雨般浇灌了下方的土地。 柳韶:“……” 他抬眼望去,发现是沈危雪的剑指所致。 他甚至都没有用剑,只是移动两根手指,就能瞬间斩断成群的魔兵…… “看来我的大招是没有用武之地了。”柳韶对白渺小声道。 白渺暂时没有跟他开玩笑的心情。 柳韶不了解沈危雪,或许他看不出什么,但她却能清晰地察觉到,沈危雪刚才那一刻的暴戾之气非常明显,剑招也透出惊人的杀意。 她不由担忧地看向沈危雪。 他低垂着头,呼吸不算平稳,眼眸隐在凄清的月光中,有种幽幽绰绰的深暗。 即便如此,他仍然紧紧环住白渺,将她置于绝对安全的保护圈里。 白渺急得掏出传音符:“前辈?前辈你在哪儿呢前辈!” “别嚷嚷了,我就在你们下面。” 传音符里响起荆翡无奈的声音,白渺立即往下俯瞰,果然在一群聚集的百姓中看到了他的身影。 街道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魔兵们残缺的尸体,百姓们仰头仰望,视线追随着白渺与沈危雪,目光又敬又畏。 白渺三人落到地面上,荆翡快步走过来。 白渺立即开口:“前辈,药……” “这里魔气太重,”荆翡严肃道,“药物对他已经没有用了。” “那怎么办……”白渺快急哭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荆翡看了沈危雪一眼,暗暗叹气,“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喏,把这个给他吃吧。” 他从袖中掏出一只药丸,白渺接过药丸,问:“这是什么?” “这是……抑制魔性的药。”荆翡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 其实这药的真正效用是麻痹痛觉,但他知道,自己若是如实告诉白渺,沈危雪必定会生气,所以便只好用这种假话欺骗白渺。 白渺闻言,顿时像见了救星似的,连忙将药丸送到沈危雪唇边。 沈危雪就着她的手服下药丸,没过多久,脸色出现了些微好转。 “怎么样?”白渺连忙问道,“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沈危雪深深看了荆翡一眼,接着垂下眼睫,对白渺柔缓地笑了一下。 “别担心……”他轻抚她的发梢,眼眸平静而柔和,“已经没事了。” 白渺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后退一步,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意姐姐”便转身跑远了。 荆翡看着白渺的背影,慢慢开口:“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欺瞒她吗?” 沈危雪没有回答。 他垂着眼睫,看着尸横遍野的酆都街道,看着穿梭其中的少女背影,许久,如同梦呓般轻声低语。 “……会结束的。” 无论是他的堕落,还是人界的苦难。 一切都会结束的。 白渺不想在沈危雪面前掉眼泪。 那样他肯定又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又会像以往那样温声细语地安慰她。 可是正在承受痛苦的人明明是他。 白渺不想再给他增加任何无谓的负担。 她吸吸鼻子,忍住眼泪,向不远处的程意走去。 街道两侧躺满了受伤的百姓。他们有些伤痕累累,有些神色惊惶,年长的老人哀吟不止,年幼的孩子躲在亲人怀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凄凉惨淡的景象。 不久前,这里还是繁华的都城。一转眼,已然变成人间炼狱。 白渺心下默然。 程意正在为受伤的百姓们分发丹药,这里医修很少,伤患又太多,她一个丹修忙得焦头烂额,白渺见状,连忙快步走过去。 “我来帮你。” 程意一见到白渺,非但没有让她帮忙,反而拉着她上下打量。 “怎么了?”白渺不解。 “还好,没有受伤……”程意打量完,松了一口气,“你和柳韶也太大胆了,连魔门都敢闯。” “我们没有进去,只是去打那尊佛像而已。”白渺安慰她,“而且师祖也在,那些魔道伤不到我们的。” 程意闻言,勉强笑了笑。 “还好魔门消失了。”她抬头望向夜空,眉头轻轻蹙起,“只是那些魔道已经被放了出来,魔门是否会再度开启还未可知……” 白渺闻言,也蹙起了眉头。 “如果魔门还会再开,那这里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 程意点了点头:“而且其他地方的百姓也会遭遇同样的危险……” 白渺不敢想象。 事实证明,除非他们能找到藏在暗处的魔尊,否则就无法彻底阻止魔门的开启。在此之前,凡界的百姓只能日日活在未知的恐惧中,等候魔道的入侵。 “不行……”白渺沉吟道,“必须把他们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程意也跟着她一起思考:“对他们来说,哪里最安全?” 白渺认真思索,突然灵光一闪:“四大门派!” 程意微讶:“你是说……让这些百姓去四大门派避难?” “对!”白渺用力点头,“魔道再怎么猖狂,也不可能把魔门开到修真界去。去四大门派避难,就算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也比在这等死要好多了。” “而且这里这么多人受伤,到了四大门派,可以安排人为他们统一疗伤,效率也会提高很多。” “你说得对,不过……”程意担忧道,“掌门他们会同意吗?” “先问问再说!” 白渺回到荆翡和沈危雪身边,将这个提议跟他们讲了一遍。 “这个提议可以,我没什么意见。”荆翡说,“但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得和其他几人商量一下。” 说着,他抬手掐诀,空气浮动,一面水似的镜面出现在众人面前。 水镜中出现了三幅画面,分别是扶霄宗的掌门峰主、嶦琼宫主叶翦桐、以及玄枢门的议事长老。 叶翦桐此时也在人界,另外几人都在各自的宗门里,见到荆翡,俱是神色凝重。 “酆都情况如何?还需要增派人手吗?” “暂时不用了。”荆翡顿了顿,“只是,我有一个想法,不知该不该与你们说……” 祝隐真人沉声道:“医仙但说无妨。” “此次魔道入侵,酆都百姓伤亡众多。魔门不知何时还会再度开启,为了这些百姓的安危,我希望将他们转移到四大门派避难,你们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水镜里的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将凡人接往仙门之地,让他们在那里聚集、避难…… 这种做法实在是史无前例。 祝隐真人狐疑道:“医仙,这个提议是您想出来的?” 荆翡:“当然。” “成何体统!”玄枢门的议事长老猛地一甩袖,“从古至今,修真界都禁止凡人踏足仙门之地,你现在居然想让那么多凡人涌入仙门,让脱离世俗的仙门沦为凡人的避难处,这简直就是荒谬!” 苍远峰主也一脸肃容:“这确实不妥,医仙,还请您三思。” 沈危雪微微蹙眉。 荆翡倒是无所谓,他耸了耸肩,正要继续开口,白渺突然出声。 “其实这是我的提议,跟医仙前辈无关。” 荆翡:“渺渺?” “你又是何人?”玄枢门长老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横眉怒目,“小小稚子,这里轮到你说话了吗?出去!” 沈危雪眸光骤冷:“她是我的弟子。” 荆翡:“也是我的弟子。” 玄枢门长老一听,神色震惊,忍不住打量站在二人中间的白渺。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丫头,居然同时是剑尊和医仙两位大能的弟子…… 他顿时收敛气焰,不敢再多说什么。 白渺看着水镜里的众人,诚恳道:“我知道这个提议很不合常理,但酆都现在已经不安全了。如果对这些百姓放任不管,那么以后受难的就不仅仅是酆都,更有可能是整个人界,乃至整个修真界……” “孩子,我们明白你的意思。”祝隐真人无奈叹气,“但仙门有仙门的规矩,有些规矩,是绝对不能被打破的……” “如果打破规矩的是我呢?” 沈危雪突然出声。 祝隐真人一愣:“……什么?” “我也提议开放扶霄宗,让酆都百姓前往避难。” 沈危雪眉眼疏淡,平静道:“这样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十来章就能完结正文,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写甜甜的日常番外了( 第84章 祝隐真人顿时迟疑了:“这……” 白渺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她说的话可以不当回事,但沈危雪说的话却没人敢不听。 沈危雪不仅是扶霄宗的顶梁柱,更是整个修真界畏惧敬重的剑尊。真要论起来,别说他这个扶霄宗掌门了,在场所有人都要比他矮一头。 水镜内,众人沉默不语,叶翦桐突然幽幽出声。 “嶦琼宫也愿意对外开放,接纳避难的酆都百姓。” “嶦琼宫主!你这是何意?”玄枢门的议事长老一脸惊疑,似乎没有料到叶翦桐会同意这个荒唐的提议。 叶翦桐没有多言,倒是翠微峰主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出烟斗,点上烟叶,深吸一口,然后在苍远峰主的怒视下懒散开口。 “其实我也赞同剑尊和叶宫主的决定。” 苍远峰主拧眉:“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胡言乱语的究竟是我,还是你?”翠微峰主像往常一样,不客气地打断他,“我们修道者的职责就是护佑苍生,如今苍生有难,难道你们要视若无睹、弃之不顾吗?” 她的言辞讥讽直白,苍远峰主听入耳中,原本坚定的表情骤然一变。 掌门和惊竹峰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有玄枢门长老依然在据理力争。 “我们现在正是在拯救苍生,翠微峰主,你这般言论,又将我们的付出和努力置于何地?你若继续出言不逊,玄枢门是决计不会同诸位……” 长老话未说完,掌门突然叹了口气。 “若水说得对。” 玄枢门长老又是一惊:“祝隐真人?!” “护佑苍生本就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修道之人必须坚守的初衷。”掌门看向沈危雪,沉声道,“扶霄宗也同意接纳酆都百姓,给予他们必要的保护与帮助。” 沈危雪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白渺听了,忍不住和他对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荆翡见状,也笑道:“我就不用说了吧,青要谷本来干的就是救死扶伤的事。” 有了沈危雪的干预,一转眼,四大门派中有三个接受了白渺的提议。 剩下玄枢门长老像被架到了火炉上,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 “……事关重大,我需要和其他长老另行商议。”最后,他只憋出这一句。 荆翡随意道:“那你们慢慢商议吧。” 说完,便切断了玄枢门那边的水镜。三大门派稍作交流,决定在酆都同时开启几个大型传送阵,将酆都百姓往各门派输送。 一旦做好决定,众人便开始忙碌起来了。 三大门派的弟子在酆都找了几处安全且没有障碍物的空地,先清理周围的魔兵尸血,然后分别和门派内部建立好传送阵的远程通道。 几道通天光芒在酆都上空接连亮起,通往修真界的大型传送阵随之出现。 “那是……传送阵?”阮成殊正在街边寻找伤患百姓,看到传送阵的光芒,不由疑惑出声。 “这个时候开传送阵,难道是宗门那边大量派人……” 江榭正在认真推测,宗元突然从远处跑了过来。 “兄弟们,看到那些传送阵了吗?”他跑到几人面前,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问。 萧长平:“我们不是瞎子,宗兄。” “你们猜怎么着?”宗元摆摆手,激动地说,“据说那是白渺他们的主意!” 阮成殊下意识挺直脊背:“白渺?” “对!” 宗元点点头,随即将白渺提议让酆都百姓前往修真界避难的事情讲给他们听。 “白姑娘真是心怀大义……”一旁默默聆听的谢听秋突然摇了摇折扇,轻笑出声,“不愧是我欣赏的人。” 话音刚落,四个少年顿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你们看我做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谢听秋一脸无辜。 阮成殊黑着脸:“你说你欣赏白渺?” “对啊。”谢听秋不紧不慢地轻摇折扇,“我欣赏每一位有主见、有想法的女子。” 阮成殊想嘲讽他,然而停顿几秒,最后什么也没说。 谢听秋说得对,白渺的确是一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女孩子。 即使在这种时候,她想得仍然比他多,比他远。 阮成殊沉默半晌,突然问宗元:“我爹表态了吗?” 宗元一愣:“这我好像没听说……” 阮成殊顿了顿,走到一边,拿出传音符。 “父亲。” 传音符亮了亮,接着响起熟悉的声音。 “成殊?怎么,终于忙累了?” “……我不累。”阮成殊抿了抿唇,“接纳避难百姓的事情,我们阮家参与了吗?” “自然没有。”阮父的声音平常冷静,“这件事由仙门接管就好,与阮家无关。” 阮成殊不由皱眉:“可我们阮家怎么说也是世家之首,凡人有难,我们有义务站出来保护他们。” “成殊,这些事不用你管。”阮父直言道,“这次你已经做得已经很好了,剩下的,交给我和你娘……” “父亲!”阮成殊忍不住提高声音。 阮父被他打断,话音戛然而止。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也不是为了提升阮家的名望。”阮成殊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父亲,您看到这些无辜的百姓,难道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阮父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突然欣慰地笑了起来。 “成殊……你终于成长了。” 阮成殊:“???”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阮家迟早都是你的,再不济,你还能发动你娘来说服我。”阮父话锋一转,和刚才几乎判若两人,“我现在就去和剑尊商议此事,你自己注意安全。” 阮成殊一听,连忙又道:“我还有一件事……” 话未说完,传音符上的光芒便消失了。 阮成殊:“……” 本来还想趁此机会谈谈订婚的事情……看这样子又要等下次了。 他收起传音符,回到小伙伴们的身边。 “怎么样,他怎么说?”江榭好奇问道。 谢听秋也投来饶有兴致的视线。 阮成殊点点头:“他同意了。” “看来你爹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嘛。”宗元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 阮成殊的表情不太自然:“……你们在干嘛?” 江榭:“我们在护送大家前往传送阵。” 萧长平:“刚下达的指令。” 阮成殊看了看周围躺作一片的老幼妇孺,连忙道:“我和你们一起。” 众人都在分配任务,白渺也没有闲着。 她叫上柳韶,让他和自己一起去找那尊被砍倒的佛像,看看能不能从中研究出什么东西。 柳韶自然没意见,沈危雪倒是不太同意。 “我陪你去不行么?” 白渺摇摇头:“你不能去,那里说不定还有残余的魔气……” “渺渺。”沈危雪安静地注视她。 “……好吧。”白渺一秒妥协,“但是一旦感觉不对,你就得立即离开。” “好。”沈危雪浅浅笑了。 这是今夜以来,他第一次露出这样柔软、放松的笑容。 白渺有些怔然。 她想,自己应该是没救了。 她是如此喜欢他……喜欢到无法自拔。 否则为什么只是看到他笑,她都会产生流泪的冲动? 白渺用力眨了眨眼睛,以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那我们走吧。” 沈危雪缩地成寸,带着白渺一步踏出,转眼便来到了佛像崩塌的地方。 佛像已经变成一地残迹,二人上前,细细察看,很快发现了佛像的诡异之处。 “这尊佛像也能吸收凡人的灵气。”沈危雪低声道。 白渺惊讶道:“和游鱼心布下的魇境一样吗?” 沈危雪微微摇头:“比魇境的速度更快,吸收的灵气也更多。” “怪不得那么快就能开启魔门……”白渺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柳韶说他们赶来酆都之前,峭寒生正好就在饶州搞事,后来是因为游鱼心突然呼救,他才跑去傅城的。” 沈危雪若有所思:“声东击西么……” 他只喃喃了这一句,白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猜错的话,魔尊的目标一开始就是酆都,而峭寒生和游鱼心只是他用来迷惑众人的靶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魔尊应该早就藏在酆都了。甚至,有可能至今都没有离开…… 夜幕漆黑,晚风凄冷,酆都百姓在修士们的组织下,缓慢而有序地进入传送阵。 阮成殊四人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刻不停地忙碌过。此时他们已是累得精疲力尽,却没有一个人提议歇息片刻。 他们一向了解彼此,所以都很默契地没有开口。倒是一直和他们一起忙碌的谢听秋看出了他们的疲惫,悠悠道: “你们已经很累了吧,不歇歇吗?” “不了,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救助呢。”宗元摇了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累吗?” 谢听秋轻摇折扇:“我的体力比你们强多了。” 宗元:“……” 话是这么说,但他居然跟他们一起忙到现在,还帮很多受伤的百姓包扎伤口,这一点倒是让四人出乎意料。 阮成殊一言难尽地说:“我还以为你只为女子做事……” 谢听秋轻笑:“我的确帮助了许多女子。” 阮成殊神色微妙,勉强还是憋住了。 宗元大咧咧道:“不止是女子吧?谢兄,没想到你还是个不错的好人呐。” 萧长平也点头:“虽然偶尔很轻浮。” 江榭:“行了行了,你们这是在夸人吗?” “我当然是在夸他……” “你还不如闭嘴。” “阮兄,你说的话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吧……” 少年们很快又拌起嘴来,谢听秋但笑不语,突然一合折扇,悠然打断了他们。 “你们先聊,那边又来人了,我去看看。” 说完,迈开长腿,转身走远。 昏暗无光的小巷里,一对夫妇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鲜血从他们的腿部流淌而出,他们蜷缩在脏污的角落,听到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顿时吓得抱紧了彼此。 “需要帮助吗?”谢听秋微笑着走进巷子。 “仙人!仙人!求您救救我们……我们俩都受伤了,连站都不站起来……” 夫妇俩看到面容俊美的谢听秋,顿时像看到神仙般伸出双手,急切地向他连声求救。 “是腿受伤了啊。”谢听秋站在他们面前,身形修长而高大,面孔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煎熬吗?痛苦吗?” 夫妇俩满脸泪水,连连点头:“太痛苦了,求您,求您救救我们……” “真可怜。不过没关系……” 谢听秋打开折扇,怜悯地感慨一声,手腕忽而一转—— 夫妇两人的头颅同时掉落在地。 小巷漆黑,血腥味无声蔓延。 谢听秋微微俯身,看着那两张惊恐定格的脸,执扇轻笑。 “现在你们解脱了。” 第85章 直到次日清晨,所有酆都百姓终于传送完毕。 除了酆都,还有许多妖魔分散到了其他地方,修士们连夜赶往各地降妖除魔,人界陷入一片混乱。 “剑尊、医仙,可以请你们回扶霄宗一趟吗?”祝隐真人以水镜传音,“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当面商议。” “明白了。”荆翡点点头。 很快,沈危雪和白渺也回来了。白渺捡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魔兵的残肢、佛像的手指、歌伎堕魔化的尸体…… 荆翡一脸嫌弃:“这都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魔尊的作案工具,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发现。”白渺收起芥子囊,侧头看向沈危雪,“师祖也是这么说的。” 只要提到沈危雪,她的表情就会变得柔软,眼眸清澈而泛光,整个人散发着动人的光彩。 沈危雪闻言垂眸,对她浅浅微笑。 虽然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病弱之感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看起来似乎在逐渐好转。 荆翡扯了下嘴角:“是是是,知道你们感情好了。刚才我也帮你说话了,怎么不见你讨好我呢?” 白渺对他的发言见怪不怪:“你要我怎么讨好你?” 荆翡戏谑地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对上沈危雪的目光,又生生憋了下去。 虽然他喜欢开玩笑,但只要一想到沈危雪现在的状况,顿时便失去了开玩笑的心情。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告诉白渺,沈危雪并没有看上去这么好。 黑暗面对他的反噬已经深入到了无法清除的程度。即使他压抑得很好,但这也是虚假的表象罢了。 现在的沈危雪,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痛苦。 这样下去,最后会发生什么,他们谁都不知道。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痛苦会一直纠缠着他,直到他毁灭的那一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白渺产生了爱欲。 如果白渺知道了这个真相……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荆翡沉默几秒,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好好陪着你的好师祖吧。” 白渺一愣,小声嘀咕:“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荆翡抬起视线,和沈危雪无声对视。 沈危雪的眼眸平静而清寂。霁色空明,映在他眼底,像一捧融化的污雪。 “……罢了。”荆翡摇了摇头,“说正事。祝隐真人让我们回扶霄宗一趟,有要事商谈。” 沈危雪微微颔首:“渺渺也一起走吧。” 白渺惊讶道:“你们开会,我也能参与吗?” “想什么呢,你当然不能。”荆翡没好气道,“是让你跟着一起回扶霄宗,你个小傻子。” “……哦。”白渺撇撇嘴。 还以为她也能参加高层开会呢。 沈危雪静静看着她,突然开口:“你想参与吗?” 白渺一听,连忙摇头。 “我不想,你们去开会就好,我会在栖寒峰等你们的……” “……好。” 沈危雪摸摸她的头发,没有多说什么。 和其他人交待完后,白渺一行人返回扶霄宗。 除了他们,柳韶和程意也回去了,柳韶是因为掌门有事找他,程意则是因为身上的丹药用光了。 扶霄宗,群山绵延,天光昏沉。 回到栖寒峰,还未落地,沈危雪和荆翡便又一同去了上清峰,留下白渺一个人待在竹楼里,默默等着他们回来。 竹楼里空了几日,许多陈设上都落了一层浮灰。白渺闲着没事,将竹楼里打扫了一遍,又给花架上的花花草草浇了点水,做完这些,她想起外面的锦鲤和青鸾这些天也没有人喂,于是又走出了竹楼。 栖寒峰上暮色沉沉,许是魔气加重的缘故,天色暗得也比往日要早一些。 白渺站在竹楼外的小溪边,对着天空呼唤:“青鸾——” 薄雾中响起青鸾的回应,过了许久,青鸾才挥动着翅膀飞了过来。 它落到白渺面前,低低地叫了一声,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白渺总觉得青鸾看上去很是低靡。 她摸摸青鸾的羽毛,担忧地问:“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 青鸾摇摇脑袋,依然无精打采的。 白渺想了想:“我去找点好吃的给你。” 说着,她进入竹楼,熟门熟路地走向橱柜后的小厨房。 虽然她和沈危雪几日没回来,但厨房里应该还是有存粮的吧…… 白渺从桌案旁走过,余光不经意地轻掠,看到了整齐摆放在桌案上的字画。 字画……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在傅城客栈的那个梦境。 梦境里,少年沈危雪曾经对她说过,想让她看看那幅画。 后来她从梦境里脱离出来了,到最后也没有看到那幅画。 可是现在,她又回到了这里。 而且沈危雪也不在…… 白渺心跳如擂鼓,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占据了她的心神。 她知道这样做不好……但她是真的很想看到那幅画。就算会被训斥也没有关系,她的好奇心已经被吊起来了,无论如何,她今天都要找到那幅画! 白渺下定决心,立即便开始行动起来。 她先在楼下两张桌案上的字画都翻了一遍,翻完案上的,又去书架上找。确定书架上也没有之后,她便上了阁楼,先左右巡视一圈,然后偷偷摸摸地进了沈危雪的卧房。 沈危雪的卧房非常整洁,任何摆设都是一目了然,白渺转了一圈,别说是画了,连一张白纸都没看到。她甚至不死心地在墙上摸索许久,试图找出暗道之类的机关——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奇怪,到底藏哪儿去了?”白渺走出卧房,郁闷地自言自语,“总不至于已经扔了吧……” 她一边郁闷,一边走进客房。 这是之前她住的房间,这么多年,也只有她住过。 她推门进入,房间里的陈设还是熟悉的样子,窗台摆了一盆盛放的常夜花,芬芳幽香,让她想起了那些安眠的夜晚。 如果能够早点知道自己对沈危雪的心意……那她那个时候,一定不会那么积极地搬出去吧。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住进这个房间了。 白渺心情复杂,慢慢走到榻边坐下。她怀念地抚摸一尘不染的床褥,指尖不经意伸到枕头下面,突然碰到了一点不同的质感。 “嗯?” 这个触感……怎么这么像卷起来的画轴? 白渺精神一振,立即掀开枕头。 果不其然,这下面藏了一卷画轴。 找到了! 白渺怎么也没想到,沈危雪居然会将这幅画藏在这个房间里。她迅速打开画轴,墨香味扑鼻而来,其上的画像也随之映入眼帘—— 画上是一名低首垂眸的少女。少女身披墨色大氅,眉眼熟悉,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少女的纤柔动人。 白渺怔住了。 她一直以为,沈危雪之所以不给她看这幅画,是因为他画的是别人,是不能被发现的心悦之人。 原来,画上的人,竟然是她么? 【看来他动心的时间,比你还要早啊。】系统不冷不热地出声。 白渺没有搭话。 她愣愣地看着这幅画,心头思绪翻涌,似惊涛骇浪,难以平静。 她一直以为,沈危雪是在欲念苏醒后,才对她产生了不清不楚的感情。 但如果, 如果在这幅画之前,他就已经对她有了特殊的感觉…… 【想这些都没有意义。】系统冷静地说,【就算你们两情相悦,也不可能在一起,你又何必折磨自己?】 “我不管。”白渺心跳加速,一种紧张又雀跃的情绪在她的心口盘旋,她眼眸晶亮,一口打断系统,“我要等他回来,我要当面问他!” 她拿着画,头也不抬地跑下楼,脚步飞快,忽然迎面撞上一个人。 “你要去哪儿?”头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冷淡而严厉,几乎没有起伏。 白渺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来人:“你怎么来了?”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本该留在傅城的宋清淮。 宋清淮眼神复杂:“是掌门真人让我回来的。” 白渺不解:“掌门在上清峰,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有事找师尊。” 宋清淮似乎不愿与她多说,正要走进去,目光一扫,忽然瞥到她手里的那幅画。 “这是什么?” 白渺暗道不好,连忙将画藏到背后。 “没什么,我自己无聊画着玩的。” 宋清淮狐疑地看着她:“给我看看。” 白渺摇头:“画得不好,还是别看了。” 宋清淮加重语气:“给我看看。” 白渺:“不给。” 宋清淮见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白渺挣脱不得,宋清淮动作强硬,直接将画从她手里抽了出去。 他打开画卷,看清画上的少女后,脸色顿时变得很复杂。 有些震惊,有些尴尬,还有些撞破秘密的凝重。 “白渺……”他忍不住开口,“这是师尊画的,对吗?” 白渺知道这幅画的笔触太明显了,一般的借口根本掩饰不了。但她并不想让宋清淮知道她和沈危雪现在的关系,所以她决定死不承认。 “你脑子迷糊了吧,师尊怎么可能画这个?”她眼疾手快,一把从宋清淮的手里夺回画卷,迅速卷好藏到身后,“这是我自己画着玩的,你爱信不信。” “你以为这种谎话能骗过我?”宋清淮冷冷地看着她,“昨日在傅城客栈,我就觉得不对劲。你现在最好老实告诉我,你和师尊之间……” 话音未落,竹楼外突然响起青鸾的叫声。 宋清淮一顿,转身向外望去。白渺趁机将画卷塞到桌案下面,然后拍拍手,循着宋清淮的目光一起往外看—— 是沈危雪回来了。 蔼蔼暮光中,他的神情苍白而倦怠,眼睫低垂,在脸上投下幽微的阴翳。 “师尊。”宋清淮立即恭敬行礼。 “……清淮?”沈危雪闻声抬眸,微微蹙眉,“你怎么在这里?” 宋清淮看了白渺一眼,神色认真而严峻。 “有件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第86章 宋清淮的表情很严肃,这是白渺第一次看到他对沈危雪露出这种表情。 她有不好的预感。 沈危雪眼睫微抬,视线从白渺的身上轻掠而过。 白渺下意识收敛目光,心虚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沈危雪才刚回来,应该不知道她偷偷找画的事吧…… “你想谈什么?” 沈危雪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宋清淮,语气平静。 “师尊,弟子清楚不该过问您的私事,但从昨日起,弟子便被这件事困扰至今,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宋清淮盯着沈危雪,表情极为认真。 “师尊,无论如何,白渺都是个女子。这样整日与您为伴,终究还是不妥。” 白渺:“!” 他果然要说这个…… 系统在一旁阴阳怪气:【连男主都看出来了,我看你这下怎么解释。】 白渺没工夫搭理它,她立即抬起视线,紧张地看向沈危雪。 修真界等级森严,师徒在一起尚且悖德,别说是师祖和徒孙了。 沈危雪现在身心俱疲,白渺不想再给他增添任何负担,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不等沈危雪出声,她便抢先一步开口了。 “我只是和医仙前辈一起帮师祖疗伤,有什么妥不妥的?” “是么?”宋清淮闻言,顿时转身侧头,冷酷锐利地直视她,“那师尊抱你,也是为了疗伤吗?” 白渺差点将“是啊”两个字脱口而出,还好理智拉住了她。她沉默两秒,旋即大声反驳: “那你还抱过我呢!” 此话一出,沈危雪的视线顿时投向了宋清淮。 宋清淮也愣住了:“我什么时候抱过你了?” 白渺理直气壮道:“就是昨天刚到傅城的时候。” 宋清淮想了想,随即反应过来:“我那是背你下马车!” “反正都是贴身接触,有什么区别?” “你……!” 宋清淮要被白渺气死了,他忍不住抬起手,白渺立即条件反射地绕过他,迅速躲到沈危雪的身后。 宋清淮见状,不得不强忍火气,冷声道:“你过来。” 白渺:“我不。” “你再不过来我就……” “清淮。”沈危雪突然轻声打断了他。 宋清淮一顿,敛息应声:“……师尊。” “你想谈的,就是这件事?” 宋清淮莫名有点紧张,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沈危雪静静看着他。 “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做?” 宋清淮郑重回答:“我希望您能和白渺保持距离,从此杜绝任何过密的接触。” “为什么?” 宋清淮没反应过来:“什么……” “为什么你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或者说,你凭什么认为……”沈危雪注视着他,目光平静而疏冷,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她应该和我保持距离?” 他的态度远不如往常平和,透出令人胆寒的冰冷——他显然是生气了。 白渺小心攥着沈危雪的衣服,从他身后悄悄探头,又被沈危雪轻轻按了回去。 宋清淮看到这一幕,不由皱眉:“自然是因为于理不合,传出去,也会有损您的名声……” “是么……”沈危雪视线低垂,“不是因为你的私心?” 宋清淮怔住了:“我何来私心?” 白渺也听呆了。她知道宋清淮十分尊敬沈危雪,就算在这件事上真的怀有私心,肯定也是为了沈危雪好。 但沈危雪似乎误会了什么…… 沈危雪倦怠地闭上眼睛,抬起手,在清隽的眉骨上缓缓揉捏。 “你和她的接触……我并不喜欢。” 白渺听了,心下忽地一跳。 他这是吃醋了?吃她和宋清淮的醋? 宋清淮也愣了一瞬,随即意识到,沈危雪这是在明确表达对他的不满。 他不但直白地告诉他,他不喜欢他和白渺接触,还误以为他是为了独占白渺,才会以“不合情理”的理由阻止白渺和他相处。 掩盖在这些言辞下的情愫已经呼之欲出了。 宋清淮心情复杂,一瞬间,过去埋在心底的种种困惑突然豁然开朗。 怪不得每次他和白渺一同出现,师尊都会有些不悦,还会隐隐约约地排斥他…… “师尊,我对白渺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想法。倒是您……” 宋清淮凝重地直视沈危雪,一字一句地问出口。 “您和白渺,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危雪睁开眼,平静地看着宋清淮。他目光微凝,正要回答,白渺突然从他身后跳出来。 “你能不能不要再乱猜了,我和师祖清白得很,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沈危雪微微一滞,神色骤然有些低郁。 宋清淮深深皱眉:“我没问你,我问的是师尊……” “她说得对,我和她的确没有关系。”沈危雪突然出声。 白渺听了,连连点头。 宋清淮眉头皱得更深,正要追问下去,沈危雪又轻声道: “是我单方面在喜欢她。” 一瞬间,世界仿佛安静了。 白渺神色怔怔,身边一切似乎都在急速消失,只有她的心脏在猛烈跳动,一下一下,几乎要跳出胸腔。 宋清淮难以置信道:“您说的‘喜欢’是……” “我对她怀有男女之情。” 沈危雪轻声回答了。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没有动摇。 宋清淮反而震惊地说不出话了。 “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沈危雪语气低缓,“我有点累了……” 宋清淮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直到沈危雪说第二遍,他才匆匆道别,魂不守舍地离开了栖寒峰。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青鸾静默地立在门外,竹楼里只剩下白渺和沈危雪两个人。 沈危雪什么都没说,安静地走到窗边。 白渺这才回神,连忙跟过去:“师祖……” 沈危雪身形微顿,侧身看向她。 薄薄的月光透过窗楹洒在他身上,他眼眸低垂,睫羽上流淌着幽邃的光。 白渺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他:“刚才你说的那些话……” 她话未说完,沈危雪突然打断她。 “很为难?” 白渺微怔:“嗯?” 沈危雪垂眸凝视她,无声靠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将她按到身后的窗框上。 他的动作很温柔,像细致的安抚,力量却不容拒绝。 白渺对上他的目光,手心微湿,后背抵住冷硬的窗框,心跳快得惊人。 “那些话让你很为难吧?”沈危雪声音很轻,眸光低暗,“毕竟你告诉他……我们没有关系。” 他的气息很近,冷冽而清幽,令白渺微微失神。 “你在生气?” 沈危雪凝眸看着她,没有否认。 “你会在乎么?” 白渺对上他的眼睛。 幽暗,低柔,压抑而炽热。 心跳得越发剧烈,响声如鼓,几乎冲破耳膜。 “你希望我在乎么?”她不由反问。 沈危雪眸光微动:“我……” 话未说完,白渺突然伸手拥抱了他。 “我喜欢你。”她轻声喃喃,“这次该我说了。” 第87章 白渺的怀抱柔软而温暖,瞬间驱散了缠绕着他的阴暗情绪。 嫉妒,焦躁,不安。 欲望和占有。 一切都在此刻化为激烈的共鸣,在彼此的胸腔内疯狂跳动。 白渺仍然拥抱着沈危雪。她的双手环住他的后背,温度安定地传递给他,迅速渗透进他的每一寸肌肤。 白渺悄声问道:“现在还气吗?” 沈危雪没有回答。 他眸光浮动,耳根微红,神色有些怔然,似乎还没有从她的表白中回过神。 白渺注视着他,心里不受控制地涌出柔软又甜蜜的情感。 她知道自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这样也许会让沈危雪产生困扰,也许会让系统直接将她判为失败。 但她想要告诉他。 ——即使她将付出一切。 白渺凝视着沈危雪的眼睛,微微倾身,轻轻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很轻柔,像羽毛般纯洁而柔软。 沈危雪抚上她的脸颊,慢慢回应她。 温柔,细致,逐渐占据主导权。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我看到了那幅画。”白渺小声说道。 “……什么画?”沈危雪的声音略微低哑。 “就是你藏在枕头下面的那幅……”白渺不好意思地垂下视线,“我不小心找到了。” 沈危雪的指尖微顿。 “你看到了?” 白渺点点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看到了。” 她的眼神像猫一样乖巧,沈危雪的脸上却闪过一丝挣扎。 “怎么了?” 白渺见状,连忙抬手试探他的温度。然而指尖刚一触碰到他的肌肤,就被他反握住了。 他的手指冰凉,像浸在水里的玉,湿冷到令人不安。 “没事……”沈危雪温声安抚她,语气低柔,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但他的身体还是很冷。他在不自觉地汲取温暖,白渺察觉到了。 “是反噬?”白渺立即问他。 沈危雪没有回答,眼睫低垂,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感受到了他的痛苦,煎熬,压抑。 “我们去楼上吧?”白渺把他抱得更紧了,“我陪着你。” 沈危雪的思绪很混乱。噬咬般的疼痛在他的体内疯狂游走,明明身体冰冷,火一样的欲念却在灼灼燃烧。 他强忍着剧痛,抱起白渺,进入卧房。 卧房里窗户半掩,月光静谧地透进来,在榻前洒下一片清泠泠的白霜。 沈危雪将白渺放到榻上,白渺缩到里侧躺好,然后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你也躺下来。”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无声拂袖,窗户自动闭阖。 房间里瞬间安静得针落可闻,连窗外的风声都听不见了。 沈危雪在白渺的身侧躺了下来。 白渺伸出手,在黑暗中紧紧拥抱他。 她感觉到沈危雪似乎有些迟疑,接着抬起手,慢慢放到她的腰上。 他一点点搂紧她。 “你不希望我看到那幅画吗?”白渺轻声问他。 “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沈危雪闭上眼睛,“……很不堪。” 即使是现在,他的脑子里仍然充满了旖旎的、危险的想法。 阴暗的情绪正在他的体内疯狂叫嚣,理智在欲念的吞噬下岌岌可危,像左右摇摆的天平,随时都会倾斜崩塌。 白渺的脸微微泛红。 “我不觉得那是不堪的事情。”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忘了吗?我见过‘另一面’的你。” “……另一面?”沈危雪轻声回应。 “就是梦里的你。”白渺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轻嗅着他发丝上的幽香,“我看到了你的过去和现在……我都看到了。” 她看到了他的寂寞、他的黑暗、他心的饥渴。 它们组成了一个不完美的沈危雪,一个不被世人所知晓的沈危雪。 但她依然被他的每一个瞬间所打动。 她的心里填满了他。 “看到那样的我……你不会觉得厌恶么?” 沈危雪微微收紧双臂,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不会。”白渺摇摇头,“我只会更喜欢你。” “……为什么?” “因为这证明,你从很早以前就对我有感觉了,对吧?”白渺的语气逐渐雀跃,如同蜜糖般轻盈甜美。 沈危雪没有回答她。 他低下头,细细吻过她的额头、眼睛、鼻尖。 白渺抬起手,搂住他的脖子,和他安静地亲吻。 他们在黑暗中交换彼此的气息,温柔而漫长,几乎剥夺彼此的呼吸。 过了许久,沈危雪终于松开了她。 白渺低喘着问:“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沈危雪吻了吻她的唇角,低声道:“你指哪方面?” 白渺的脸瞬间滚烫。 “当然是反噬!” 沈危雪温柔地轻笑:“好多了。” 白渺不信,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在这件事上,沈危雪总是骗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 白渺知道沈危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但她希望为他做点什么。 就算是承担他的痛苦也好,她想要陪他一起。 “真的……” 沈危雪垂首在她颈间,声音轻得像叹息,凉滑的发丝垂落在白渺的锁骨上,像窗前清冷的月光。 白渺立即蹙眉:“你还在痛,对不对?” 沈危雪亲了亲她的鼻尖,轻声安抚:“没有,你不要多想。” 他越这样说,白渺就越害怕。 一想到他此时很可能正在经历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她的心里便控制不住地发紧、酸涩。 她的眼眶也开始发酸,泪水顺着眼角倏地滑落。 沈危雪感到肩侧有温热的濡湿感,他低下头,看到白渺眼睫微颤,如同被雨打湿的蝶翼,上面还沾着点点泪珠。 沈危雪心口一紧,抬起她的下颌,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 “……渺渺?” 白渺泪眼朦胧,湿润的眼眸在黑暗中泛着波光,晶莹而潋滟,充满了动人的爱意。 “你又在骗我。”她声音哽咽,“你还是会痛,对吧?” 沈危雪怔怔地看着她。 他不会告诉白渺,随着对她的渴望越深,反噬带来的疼痛也越强烈。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痛楚与煎熬,但只要能拥抱她、亲吻她,这一切便不值一提。 她的存在让痛苦与欢愉失去了界限,他置身其中,早已甘之如饴。 “没事的,没事的……” 沈危雪继续亲吻白渺,从唇角,到脖颈,再到锁骨。 他的吻一路蜿蜒向下,温柔,灼热,无法抗拒。 白渺流出了更多的泪水,分不清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满足。 她只能紧紧地拥抱他,回应他,努力给予他自己的全部。 彻夜不休。 次日,白渺一直睡到晌午。 她很疲倦,全身无力,还有些酸痛。所以虽然醒了,也没有立即起床,而是闭着眼睛,继续蜷在被子里。 窗外的阳光很刺眼,照得被子里都微微发亮。 直到外面响起青鸾的叫声,白渺才终于不情不愿地钻出被子,揉了揉眼睛。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身侧,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身旁空空的,除了凌乱的床褥,什么都没有。 是已经起床了吗? 白渺眨了眨眼睛,掀开被子,一眼看到了自己身上深浅不一的痕迹。 昨夜的记忆瞬间浮现出来,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脸上随之一片滚烫。 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一开始明明还很温和,后来不知怎的,渐渐就失控了…… 白渺想起昨夜的情形,不仅脸上滚热,嗓子也隐隐有些干哑的感觉。 她给自己施了道治愈术,穿好衣服,然后走到桌案前,打算给自己倒一杯茶。 案上摆放着一个剑匣。 白渺看到这个剑匣,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她目光低垂,迅速打量这个剑匣,很快在剑匣的右下角发现了两个隽秀潇洒的小字。 ——鸣岐。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 白渺瞬间想到了什么,她眉心一跳,立即打开剑匣—— 一柄古朴的长剑,正静静躺在里面。 这是沈危雪的剑。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剑放在这里?还用剑匣好好地装起来? 白渺看着这柄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连忙下楼,在竹楼里找了个遍,然而并没有发现沈危雪的身影。 他去哪儿了?怎么连个字条都没留给她?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白渺迅速往外走,还没走出竹楼大门,青鸾便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 白渺一看到青鸾,立即问道:“青鸾,师祖呢?他去哪儿了?” 青鸾摇了摇脑袋,静默不言。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微风拂过脸颊,白渺迷茫地抬起头,忽然发现屋檐下少了一样东西。 她送给沈危雪的晴天娃娃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有一句摘自博尔赫斯的诗——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第88章 白渺可以确定,除了沈危雪,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拿走那个丑兮兮的晴天娃娃。 只有他会在乎这个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白渺二话不说,立即转身跑回阁楼。她将剑匣里的鸣岐剑取出来,背到身后,然后毫不犹豫地飞奔出竹楼。 “喳喳!喳喳喳!” 青鸾一看她要离开,连忙张开翅膀阻拦她。 “不要拦我,不然我可是会杀鸟的!”白渺凶狠地威胁青鸾。 青鸾抖了一下,虽然眼神有些畏惧,但依然一丝不苟地拦在她面前。 白渺知道它也是迫不得已,多半是沈危雪叮嘱它这么做的,而它又不可能违背沈危雪的命令。 “我没有故意为难你的意思。”她渐渐放缓语气,“我只是……想去找他。” 青鸾摇摇头,坚定地叫道:“喳喳。” 白渺眼神复杂地看着它:“青鸾,你知道……他有可能不会再回来吗?” “喳?”青鸾呆住了。 “他把他的剑留给了我。”白渺一字一句地说,“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青鸾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愣了几秒,旋即慌乱地扑扇起漂亮的翅膀。 “所以,我必须找到他,确认他的安全。”白渺摸了摸它的羽毛,轻声道,“这也是你的心愿吧?” “喳喳!”青鸾激动地嘹叫一声,转身便向高空飞去。 白渺惊讶道:“你这是……要跟我一起去?” 青鸾重重一点头:“喳!” 白渺认真想了想:“好,我们一起去。” 青鸾毕竟陪伴沈危雪这么多年,而且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如果沈危雪真的去了她找不到的地方,有青鸾在,或许也能提供一点线索和助力。 “喳喳!” 青鸾盘旋一周,突然俯冲到白渺面前,向她低下头颅。 白渺爬到它背上,抱住它的脖子,坐稳道:“我们先去找荆翡!” 青鸾应和一声,猛地展翅,升入高空。 离开栖寒峰的地界后,白渺才发现外面的情况有多严峻。 不同于栖寒峰的风平浪静,此时整个扶霄宗已经进入紧绷的备战状态。 广场上人来人往,传送阵的光芒闪烁,不断有伤者出现,各派弟子将这些伤者挪移到一旁的空地上,由青要谷的医修们对他们进行逐一治疗。 荆翡正在人群中调控指挥,看到从天而降的白渺,眉头一挑,微不可察地叹气一声。 随即,他恢复轻浮的表情,对白渺笑了笑:“你来了?” 白渺从青鸾背上一跃而下,开门见山道:“师祖呢?” 荆翡耸耸肩:“哦,他去清除残余的魔兵了,青鸾没有告诉你吗?” 青鸾不满地叫了一声,似乎在反驳他。 “这么多伤员,可不像是残余魔兵搞出来的阵仗。”白渺锐利地盯着他,“况且,如果只是去处理残余的魔兵,那他为什么要把鸣岐剑留下来?” 荆翡惊讶道:“他把鸣岐剑都留给你了?” 白渺紧紧盯着他,眼眸亮得惊人。 荆翡被她盯得头皮发麻,过了一会儿,终于无奈妥协。 “算了,迟早要告诉你。” 白渺立即追问:“什么?” 荆翡叹了口气,目光落到前方的传送阵上:“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吧?魔门又开了,这次同时出现了三处,我们连紧急防备的时间都没有。” 同时开启三道魔门?! 白渺惊道:“什么时候?” 荆翡:“巳时。” 巳时……也就是说,距离现在也不过只隔了一个时辰而已。 白渺喃喃道:“居然这么快……” “对,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所以你不要怪沈危雪不辞而别……”荆翡看了她一眼,“时间紧迫,他根本没有辞别的机会。” “那他把自己的剑留给我是什么意思?” 荆翡沉默几秒:“他有没有告诉你,昨天商议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白渺盯着他,不说话。 “也对,他怎么可能告诉你。”荆翡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个人总是喜欢掌控一切,偏偏他自己还感觉不到……” 他顿了顿,神色逐渐变得平静。 “昨日在上清殿,沈危雪向所有人坦白了自己的状况。” 白渺不由皱眉:“你是说,反噬……” “对。”荆翡点了点头,“反噬太深,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他担心自己迟早有一日会伤害到身边的人,所以决定只身前往魔界,彻底摧毁灾祸的源头。” 只身前往魔界…… 白渺的指尖微微颤抖:“他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正是因为危险,所以他才执意要去做。”荆翡低声道,“既能摧毁魔道,又能摧毁自己。” “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可是,之前他不是也能将那些不好的东西封存起来……为什么这次就不能再努力一下?”白渺很慌乱,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荆翡看了她一眼。 “你认为他的欲念是因何而起?” 白渺神色无措:“我不知道……” “是因为你,渺渺。”荆翡深深地看着她,“你就是他的欲望,他的执念,他的黑暗面。” “只要你存在一日,他便只会越陷越深。你觉得,他舍得毁掉你吗?” 白渺怔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这样的存在。 她想起昨夜,她询问沈危雪是从何时对她有了喜欢的感觉,当时沈危雪并没有回答她。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回答不了,而是不愿回答。 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一点,不想让她因此而愧疚难过。 白渺又想起之前在酆都,他让她执剑,让她掌握他的剑意。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打算把鸣岐交给她了。 如此温柔,如此……残忍。 空中突然刮起狂风,天色骤暗,魔气迅速弥漫,风里充满邪恶的气息。 “他也不想这么快和你分开。”荆翡看着风雨欲来的天空,低声道,“但是,来不及了……” 白渺没有出声,她翻身一跃,乘着青鸾扶摇直上。 荆翡一惊:“你去哪儿?!” 白渺:“我去找他!” 荆翡蹙眉道:“你想让他的心血付之东流吗?” “前辈,你还不明白吗?”白渺坐在鸾背上,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平静,衣摆迎风扬起,“我不会丢下他,也不会被他丢下。” 荆翡微微一愣,一转眼,白渺便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狂风猎猎,白渺乘鸾而去的身影迅速缩小,很快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渺小而坚定,无畏而动人。 荆翡回过神,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 白渺乘着青鸾,转眼离开了扶霄宗。 系统见她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终于开始慌了。 【等等!等等!你真的要去找沈危雪?】 白渺:“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去找他的后果是什么?】 “活下来,或者死去。”白渺看着下方急剧移动的山脉,平静道,“还有第三种可能吗?” 【还有任务失败!】系统气急败坏,【你不要忘了,你昨晚已经对他表过白了,按照规定,我现在就可以判定你任务失败!】 “那就失败吧,我不在乎。” 【你想清楚了!】系统开始威胁她,【任务失败可是会死的,不但会死,还会受到其他比死更折磨的惩罚……】 白渺打断它:“可是我已经失败了,不是么?” 【不,虽然有点偏移,但还不算失败。】 系统放缓语气,转而开始劝导白渺。 【原剧情里的沈危雪是飞升,现在的沈危雪是和魔道同归于尽,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是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过不了多久,宋清淮就会继承剑尊之位,到时候你只要继续做任务、走剧情,一切就都能回到正轨。】 “你认为他的死亡是正轨?”白渺轻声问。 【对原剧情来说,这就是正轨……】 “那我就要把这条正轨掰回错误的方向。”白渺慢慢拔剑出鞘,“如果你执意要阻拦我……” 系统警惕道:【你要干嘛?】 白渺抬手抚上剑刃:“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系统瞬间震惊大喊:【你疯了?!】 “我疯没疯,”白渺轻笑一声,“你很快就知道了。” 她调转剑刃,将锋锐的剑尖对准自己。 系统震惊了。 它能感觉到,白渺是认真的。 随着剑尖越来越逼近白渺的心口,系统的声音也不断响起,一声高过一声,语气越来越凶狠急迫。 【你冷静一点!】 【你这样是任务失败,根本威胁不到我什么!】 【听到没有!你根本威胁不到我!】 【快住手!】 白渺无动于衷,她握紧剑柄,眼神决然,突然猛地将剑刺进胸口—— 【我认输!!!】 系统在这一刹那发出惊恐的尖叫。 白渺微微一顿:“你说什么?” 【我不会再阻止你,也不会逼你做任务,不仅如此,我还会送你一个金手指,这样你满意了吗?!】 系统气喘吁吁,语速飞快,听上去吓得不轻。 白渺:“你不会反悔?” 【你以为我是你,动不动就……】 系统还未说完,白渺突然“嗯?”了一声,吓得它连忙改口。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反悔!】 白渺听了,这才抚去剑尖上的血迹,平静地收剑入鞘。 刚才为了吓系统,她的确将剑刺入了胸口。不过还好,她控制得很精准,只是刺破了外面一层皮肉,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她抬手给自己施了一道治愈术,系统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地询问她: 【你是怎么知道,你的命是和我绑在一起的?】 白渺:“我猜的。” 【猜的?!!】 白渺懒得多解释。 其实之前她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系统明明知道她走错了剧情,却还要让她硬凹回去,宁愿在错误的时间线上填填补补,也不愿意换一个宿主重开剧情? 甚至发展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它仍然坚持挽回白渺,情愿让她在错误的剧情上一路狂奔,也不肯判定她任务失败。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深厚的感情。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们是命运共同体。 白渺失败,就意味着它也会失败,至于这个失败的后果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白渺收敛思绪,问道:“你刚才说的金手指,是什么?” 【这个,我得先跟你说清楚……】 系统刚开了个头,后方突然响起熟悉的呼喊声。 “白渺——!” “渺啊,你飞慢点!” “等等我们啊!” 白渺一愣,连忙扭头看向后面—— 茫茫苍空,只见柳韶、程意、唐真真和明双瑶四人,正冲破疾风,御剑向她追来。 第89章 白渺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们怎么也来了?” 青鸾放慢速度,四人很快追了上来。 “呼,我还是第一次飞这么快,太刺激了……”明双瑶稳住自己脚下的长剑,兴奋地松了口气。 唐真真瞬间大喊:“刺激?分明是惊悚好不好?!” 她还是不敢独自御剑,全程像树袋熊一样像紧抱着明双瑶,此时已是吓得一身虚汗,四肢发软,连声音都抖得不在调上。 程意见怪不怪地笑了笑,对白渺说:“真真眼尖,看到你乘着青鸾离开扶霄宗,便立刻通知了我们。” 白渺:“这样都能被你们看到……” 柳韶挑眉:“你也不想想你的坐骑有多显眼。” 青鸾闻声,顿时不满地嘹叫起来。 居然把它这只尊贵的神鸟说成坐骑,实在太失礼了! 白渺若有所思:“确实有点显眼……”她看了看下方,道:“我们去下面吧。” 他们正在一片深谷密林的上空,这里地势复杂,林木繁盛,茂密的植物间还有野兽出没,看上去危险而隐秘。 众人点头赞同,跟着她一起降落到密林中。 落地后,白渺从青鸾背上跳下来,柳韶托着下巴打量她,突然开口:“你背后这把剑,是鸣岐吗?” 白渺微讶:“你见过?” “我见过……在师尊收藏的神兵宝鉴上。”柳韶笑得一脸狡黠,“他以为自己藏得很隐蔽,其实早就被我发现了。” 白渺:“……” 掌门的东西都敢翻,不愧是他。 “我记得鸣岐是剑尊的剑……”程意担忧地看着白渺,“你带着它,是打算去找剑尊吗?” 白渺点点头:“他需要这柄剑。” “我就知道……”唐真真吃了程意给她的药,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我一看到你这时候还急匆匆地离开扶霄宗,就猜到你肯定是为了剑尊。” 明双瑶一脸敬佩:“不愧是剑尊教出来的徒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白渺已经没心思纠正她了。 她去找沈危雪是她一个人的事,不希望将其他无辜的人拖下水——尤其这些人还是她珍惜的亲朋挚友。 白渺看着众人,认真道:“这件事和你们无关,你们快点回去吧,别让掌门峰主他们担心。” “你说什么呢?”柳韶笑了笑,将垂雾剑随意地搭在肩上,“我们既然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 白渺:“啊?” 唐真真握拳,义愤填膺道:“没错,我们叛出师门了!” 白渺大惊:“什么?” “怎么可能?”唐真真见她神情震惊,旋即“噗嗤”笑出声,“我们是偷溜出来的啦。” 明双瑶:“哇,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呢,真刺激!” 白渺:“……” 这群人还真是一点紧张意识都没有。 “这次真的很危险,你们……” 她还欲劝阻,话未说完,就被柳韶挥挥手打断了。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以为出来之前,我们会没想清楚吗?” 白渺话音一滞。 这倒是。唐真真和明双瑶也就算了,柳韶和程意都是有主见的人,从来不会冲动行事。 “而且我们是朋友啊。”唐真真理所当然地说,“朋友之间同甘共苦,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真真说得对。”程意柔柔说道,“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我们才更不可能让你独自前往。” “等下,我是为了剑尊哦!”明双瑶连忙为自己证明,“我跟你们不一样的!” “那我就是为了找点乐子。”柳韶懒散一笑,冲白渺眨了下眼,“你也知道的吧?待在宗门里实在太无聊了。” 白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知道自己这是劝不动了。 “好吧。”半晌,她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你们可别给我拖后腿啊!” 柳韶:“谁给谁拖后腿还不一定呢。” 众人相视一笑,气氛瞬间轻快了许多。 “我们现在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唐真真好奇地问,“这里周围都是树,感觉往哪儿走都一样啊。” 白渺低头望向立在一旁的青鸾:“青鸾应该知道。” “真的?”明双瑶弯腰凑近青鸾,一脸崇拜道,“不愧是剑尊身边的神鸟,懂得可真多……” 青鸾听了,顿时骄傲地昂起脑袋,接着调转身体,抬起一侧翅膀,指了一个方向。 唐真真怀疑道:“剑尊真的在这个方向吗?” 白渺:“如果没有把握,青鸾不会这么肯定。” “好吧,那就信它一次。”唐真真在白渺耳边嘀咕完,转头大声道,“既然神鸟都给出指示了,那我们就快走吧!” 一行人跟随带头的青鸾,在密林中迅疾穿梭。一路上景色飞速变幻,风声猎猎,不知过了多久,青鸾突然停下。 明双瑶立即道:“神鸟这是怎么了?” 柳韶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看来这个方向的确是对的……” 唐真真不解道:“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白渺缓缓拔剑出鞘:“有魔从这个方向靠近了。” 一阵强风穿过,枝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在这窸窸窣窣的声响中,魔气悄然而至。 程意轻声道:“大家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一群魔兵突然从重重叠叠的密林里冲了过来。密林上空黑云滚滚,寒意肆虐,伴随着魔兵们的嘶吼声,魔气瞬间笼罩了整片深谷! 柳韶勾起唇角,倏地拔剑:“干活了!” 他抬手挥剑,剑锋划出完美的弧线,茫茫雾气随着剑光蔓延而出。与此同时,白渺出剑配合,霜气与白雾一同横扫,所经之处,瞬间结出坚硬的凛冽冰霜。 冲在最前面的魔兵瞬间被冻成了一片,程意熟练甩袖,毒粉顺着风向飘袭后方的魔兵,唐真真趁机取出准备好的符箓,抛入空中,一道光芒顿时化作防护阵,将几人圈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极快,配合得天衣无缝,个中默契不言而喻。 白渺站在阵中,侧眸看向柳韶:“我怀疑你背着我偷练了。” “不用怀疑。”柳韶笑笑,“再看这个。” 他收剑入鞘,对着冻结的魔兵抬手虚拉,指尖燃起青色幽火,凝化为弓,下一刹那,灵弓从他指尖飞射出去—— 灵弓射穿冰霜,幽火疾速蔓延,短短一瞬,被冻结的魔兵便在青色火焰中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后方被毒倒的魔兵们此时也被殃及,幽火燃烧,他们在火焰中嘶嚎不停,四处逃窜,造成一片混乱。 “怎么样,厉害吧?”柳韶炫耀道。 白渺点头:“以后记得教我。” 程意闻言,与唐真真相视一笑。 她说了“以后”。 像是被振奋到了一样,几人纷纷拿好武器,专心对付冲袭过来的魔兵。 魔兵们数量虽多,然而在配合和战力上却远不及他们默契全面。更何况他们还越战越勇,没过多久,防护阵外便一片狼藉,放眼望去,堆满了魔兵的尸体和残肢。 “我觉得我又能突破了!”柳韶提着剑,神采飞扬。 白渺:“我也是。” 唐真真:“我也是我也是!” 明双瑶:“你连剑都没拔出来,只是在扔符箓和法宝而已……” 唐真真:“那也是我的实力!” 二人争辩时,程意突然抬眸望向上空,微微凝眸。 “大家小心。有大家伙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密林上空的魔气突然狂暴翻涌。一道身形从天而降,衣摆纷飞,狂风以他为中心呼啸而出,转瞬将方圆十里的林木植物夷为平地。 这个慑人的威压,的确与其他魔兵有着天壤之别。 唐真真皱眉盯着来人,突然惊道:“这不是陆岭吗!” 对方闻言,沉默望来。那张苍白俊朗的面孔上,布满了漆黑密集的魔纹,使他看上去阴森而冷峻。 正是堕魔后的陆岭。 “连他都来了,看来我们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柳韶笑了笑,上前一步,抬手挥剑,茫茫白雾瞬间蔓延而去,将他们与陆岭隔绝开来。 下一秒,裹挟着魔气的狂风冲破雾气,狂风中央,陆岭执剑而起,一道森冷剑气轰然袭来! “哇哇哇!” 唐真真吓得手忙脚乱,一连扔出几张符箓,法阵金光接连亮起,帮他们抵御了陆岭的袭击。 陆岭面无表情,再次抬剑。 柳韶见状,扭头对白渺说:“你先过去吧,把他交给我们就好。” 白渺微微蹙眉:“但是他和其他魔兵不一样……” 毕竟是被魔尊选中的人,想必陆岭如今的战力起码已经达到了峭寒生的级别。 对沈危雪来说,这种敌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他们来说,可就没那么容易打败了。 “不用担心,我们人多。”程意柔声道,“就算真的打不过,我们还能逃跑呢。” “就是!”唐真真自信道,“我准备了好多逃跑的法宝,就算现在魔尊出现,我也完全不虚!” 明双瑶:“你还是虚一点吧……” 白渺见他们态度坚定,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于是也不再多言。 “好,那就交给你们了。” 她说完,利落地翻身一跃,落到青鸾背上。与此同时,青鸾猛地振翅,激起尘土无数,众人不由闭眼,再睁开眼时,白渺已经升至高空。 陆岭对此无动于衷,纹丝不动,依然漠然地看着柳韶几人。 他仿佛已经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酆都,忘记了师青青,忘记了他们的感情,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沦为了魔尊的傀儡。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工具。 唐真真与明双瑶立即摆好阵势,程意沉着掐诀,幽幽青光中,柳韶抬手抚上剑刃,声音轻快而平静。 “看你这样子,放狠话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他挑眉抬眸,对陆岭率性一笑。 “那就直接上吧?” 第90章 白渺乘着青鸾升入高空,只听一声轰然巨响,深谷中林海翻涌,两道剑气如疾风暴雨般铮鸣相击。 她向下俯瞰,只见狂风呼啸,掠动的剑影中,柳韶手执垂雾,身形如风,笑得极为张扬恣意。 ……看来她暂时不用担心了。 白渺收回视线,勉强松了一口气。青鸾似是有所感应般清亮地嘹叫一声,扶摇直上,向魔气更汹涌的方向振翅飞去。 【你现在有空吗?我得把金手指跟你说一下!】 系统的声音出奇紧张,听起来似乎比她更急切。 白渺正在逆风前行,听到它的声音,不由轻笑:“怎么?这个时候反而积极起来了?” 【废话,我也怕死啊!!】 “好,那你快说吧。”白渺凝眸看着前方魔气弥漫的云层,催促道,“我赶时间。” 【听好了,这个金手指是我偷偷给你的,我给它起名叫‘时间暂停大法’,具体功能就是暂停这个世界的时间……】 白渺打断它:“能暂停多久?” 【呃……一秒?】 “一秒?”白渺匪夷所思道,“暂停一秒能干什么?我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结束了!” 【那就两秒……】 “两秒也很短啊!两秒都不够喊出‘时间暂停大法’这六个字吧?” 【不是我不想帮你,两秒已经是我的极限了……】系统可怜巴巴地解释,【一秒两秒的还能用小bug掩饰过去,时间再久,我就会被自动判定为程序出错,到时候不仅是我要返修,这边的时间也会被强制重置……】 白渺一听,神色顿时凝重了。 返修不返修的她倒是无所谓,但时间重置却是万万不行。 “两秒就两秒吧,总比没有好。”她无奈道,“那我能用几次?” 系统:【只能用一次,再多不行了……】 白渺:“……” 只能存在两秒的金手指,真是闻所未闻。 看来只能等到生死攸关的时候才能使用了…… 一想到“生死攸关”这四个字,白渺不由加快了语速:“我要怎么才能使用这个金手指?” 【因为是由我来操控的,所以你只要对我喊出‘时间暂停大法’这几个字就行。】 白渺:“太长了,改成‘时停’吧。” 【也行……】 系统现在生怕白渺不满意,无论她说什么都不敢反驳。 “好,接下来,只要我对你喊出‘时停’这个口令,你就得立刻发动时间暂停,绝对不能拖延。”白渺严肃地叮嘱道。 【放心,我的反应可以精确到0.000001秒,绝对不可能拖延。】 白渺才不管它能精确到几个小数点,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没有机会用到这个金手指。 她希望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 她正思忖着,茫茫天际突然被黑暗笼罩。天空仿佛划开一道口子,随着震耳欲聋的嘶吼铮鸣之声,汹涌魔气如翻腾的黑雾般倾泻而出! 又是一道魔门开启了! 白渺顿时蹙眉,正要将这个消息传音给扶霄宗,虚空中突然光明大放。 只见无数剑芒穿透云层,重重剑影如日如月,悬而不坠,穿雾入地,万剑齐发,瞬间刺穿浓浓黑雾,血雨骤降,天地间回荡起一片凄厉鬼嚎。 那是……沈危雪的剑影! “找到他了!”白渺眼眸骤亮,如暗夜星辰般熠熠生辉,“青鸾,我们快过去!” “啾——!” 青鸾兴奋地清嘹一声,载着白渺,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疾飞过去。 阮成殊至今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酆都的百姓都被传送走后,酆都便彻底空了。大多数弟子都撤退了,他和江榭三人因为太过劳累,便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随便找了个客栈,在里面各自找个房间睡了一夜。 这一觉睡得十分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宗元叫醒了。 “阮兄,快醒醒,出大事了!” 阮成殊一睁眼,便看到宗元站在床边,正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阮成殊睡眼惺忪:“怎么了……” 宗元:“魔门又开了!” “……什么?!”阮成殊一惊,瞬间从床上跳起来,抓起衣物便冲出客栈。 酆都街道空无一人,凄凉冷清,酆都上空阴云密布,不见天光,一眼望去如同鬼市般阴森可怖。 阮成殊皱眉道:“魔门在哪儿?” “不是在这里,这次是在傅城和饶州!”宗元拉着他迅速御剑升空,“据说还有其他地方也出现了上次的巨大佛像……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他们一升入空中,刻有阮家家纹的浮空船便移了过来。宗元和阮成殊降落到船上,江榭立即从空荡荡的甲板上走过来。 “你怎么在船上?”阮成殊惊讶道。 江榭认真道:“是你爹把我们叫上来的。” “那长平呢?” “他在开船。” 阮成殊:“???” 江榭无奈解释:“你爹带着其他阮家人去傅城了,他特意把这艘船留下来,让我们几个先回扶霄宗。” 阮成殊闻言,顿时拧起秀眉:“我也是阮家人,他为何独独丢下我?” 江榭:“你的意思是……” 阮成殊毫不犹豫,一双桃花眼灼灼逼人:“我也要去傅城!” 江榭与宗元对视一眼,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江榭摇摇头,掏出传音符,给萧长平传音道,“萧兄,我们去傅城。” 传音符里响起萧长平的声音:“明白。” 浮空船调转方向,加快速度,朝着傅城的方向飞速行进。 三人站在甲板上,注视着两侧云海滚滚,魔气渐盛,那座古老厚重的城池就在前方。 浓雾笼罩,佛光普照,有巨大的黑洞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三名少年不由握紧手中武器,神色也随之凝重起来。 “对了,谢听秋呢?”阮成殊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看到他了吗?” 宗元摇摇头:“没有,我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见了。” “不会是被魔道……” “别担心,谢兄比我们厉害,不会这么快被魔道干掉的。” 江榭正在安慰阮成殊,宗元突然大喊一声:“小心!” 几名魔兵迎面袭来,阮成殊立即拔剑挥砍,江榭掐诀结印,一道厉光如刀落下,瞬间将冲锋的魔兵切成了两半。 “快看!是剑尊!” 宗元突然激动地抬手指向前方,江榭和阮成殊闻声,同时抬头,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群魔乱舞中,一道凛冽锐气突然拔地而起,一分二,二分四,随光而动,眨眼间,无数剑影破空而出,瞬间穿刺万千魔兵,魔门之下的佛像虚影也轰然崩塌。 在这些剑影中,一道雪色身影凌空而立,广袖飘飞,发如泼墨,凛然孤冷,有如神魔。 “那就是剑尊……”阮成殊震撼地看着那道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突然,空中响起一阵低沉的钟声,又是两尊巨大佛像冲塌建筑,从地面上浮现出来。四处逃散的百姓们仓惶哭喊,混乱的声音和钟声交织在一起,回荡上空,佛光越发耀眼,两尊佛像如山晃动,迈开步子,开始向人群走去。 “不好!” 阮成殊见状,立刻御剑下船。他迅疾挥剑,一边斩杀袭来的魔兵,一边向地面快速飞去。 此时地面上已是无比混乱,人群尖叫、哭喊着四处逃窜,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倒在地上,看着巨大的佛脚在他上方缓缓落下,惊恐得涕泗横流、动弹不得。 “救、救命……” 他浑身僵硬,双目呆滞,眼看着就要被佛像踩个稀巴烂,一只手突然将他从阴影下拽了出去—— “你没事吧?”阮成殊将这个孩子放到地上,皱眉问道。 “没、没事……”小乞儿震惊地看着他,身躯颤抖,恐惧得几乎站立不起。 阮成殊掏出一张护身符:“这个给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小乞儿接过护身符,连道了几声谢谢,转身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佛像还在前进,又是几道剑影落下,佛像裂成了几半,缓缓倒塌,眼看着就要压向人群,一道巨大的防护阵突然显现,瞬间将周遭百姓纳入其中。 看到这一幕的阮成殊顿时松了口气,他抬起头,有些了然地望向防护阵的上方。 阮父正御剑悬于半空,见到他,对方微微颔首,随即御剑飞往另一尊佛像的去处。 阮成殊也旋即御剑,正要跟随而去,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正逆向站在奔逃的人流里,仰首望向空中魔门,无论周遭有多混乱,他都置若罔闻,岿然不动。 阮成殊很快认出了那人是谁。 他连忙赶过去,一拍对方肩膀,惊讶道:“谢兄,你也在这里?” 那人被他拍了肩膀也不恼,而是平静转身,手执一柄折扇,面容俊美,正是无故消失的谢听秋。 “阮小兄弟。”谢听秋笑了笑。 阮成殊见他神态淡然,从容不迫,一点受伤的迹象都没有,不由放松道:“你也是过来帮忙的?” 谢听秋摇了摇折扇:“算是吧。” 算是吧?这含糊不清的回答是什么意思? 阮成殊有些奇怪:“你来多久了?” 谢听秋:“比你要早些。” 阮成殊闻言,立即问道:“那你有没有看到魔门是怎么开启的?这次有什么征兆?” “征兆?”谢听秋缓声道,“征兆自然就是那些佛像了,和昨日在酆都时一样。” 二人说话间,另一尊佛像也崩塌了,看着骤然闭合的魔门,谢听秋不由微微蹙眉。 “那些佛像太邪门了,究竟是什么东西?”阮成殊也深深皱眉,“看上去似乎是能吸收凡人的灵气,但它们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不是吸收灵气,而是吸收世人的恐惧与信仰。”谢听秋低声道。 “吸收恐惧与信仰?你怎么知道它们能……” 阮成殊话未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骤变,猛地看向一旁的谢听秋。 “我也不想说这么多。”谢听秋叹了口气,“但我没想到,那家伙已经心生反噬,居然还这么难对付。” 他轻摇折扇,一道佛像虚影瞬间从他的背后拔地而起。 “不愧是人间无敌的剑尊……”谢听秋似笑非笑,“对吧?” 作者有话说: 小阮,危 第91章 阮成殊瞬间明白了一切。 偶遇是假的,游乐是假的,助人也是假的……谢听秋至今为止的所有举动都是他用来掩盖自己的假象。 他才是那个躲在暗处的罪魁祸首。 阮成殊震惊道:“你是魔尊?!” “恭喜你,答对了。” 谢听秋笑笑,立在他身后的佛像突然一掌拍下,将地面拍出一个深坑。 阮成殊从佛像掌下一闪而过,险险逃过了这一击。他御剑悬于佛像上空,骤然凌空跃下,口中默念赤霞金光诀,剑尖随之凝起一道耀目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斩向佛像—— 佛像突然放出刺眼的光辉,剑芒刺入这道光辉,如同刺入平静的水流中,瞬间便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阮成殊瞳孔骤缩,看向佛像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可怕的怪物。 “没用的,阮小兄弟。”谢听秋摇了摇头,“凭你的剑,还无法动摇神佛的存在。” 说完,他一步踏入虚空,低声念咒:“万佛朝宗。” 话音落下,无数佛像虚影拔地而起,佛光大照,与此同时,云层之上开出一道巨大的黑洞,魔气翻滚,瞬间笼罩了整片天空。 天地仿佛被分隔成了两面,一面佛光普照,光明耀耀;一面黑雾翻涌,群魔肆虐。 谢听秋轻摇折扇,身形忽然在空中消失,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群魔奔腾的黑雾之上。 沈危雪平静地看着他,身后剑影重重,斗转星移,充满了浩荡肃杀的恐怖威压。 “我终于明白,那家伙当初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在你身上种下魔种了。”谢听秋遥遥注视着沈危雪,笑着叹气,“你这样的存在,比起成为敌人,的确还是盟友更好。” 沈危雪轻声道:“……是你。” “你认得我?”谢听秋摇了摇折扇,侧头想了想,忽然一笑,“我知道了。” “你是白姑娘在酆都捡到的那只猫,对么?” 沈危雪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原来是你。”谢听秋若有所悟地点头,自言自语道,“我早该猜到的,除了你,还有谁能在游鱼心布下的幻象中重创峭寒生呢……” 他的话还未说完,沈危雪身后的剑影突然疾速闪动,如骤雨急坠,奔雷走电,齐齐刺向黑暗狰狞的万魔之门。 谢听秋手腕一翻,扇面折射出神性的金光,如箭雨齐发,与凛冽剑影碰撞在一起,流光飞溅,发出震耳欲聋的刀剑铮鸣之声。 沈危雪的语气平静而肯定:“佛道功法。” “没想到吧?”谢听秋双眸含笑,“佛道修起来可不简单啊。” 这才是他身为魔尊,身上至今都没有一丝魔气的缘故。他的佛道功法已经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邪恶污秽的魔气被洗涤得一干二净,这让他成功地伪装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让他得以游走于修真界与凡界之间,轻松自在,且不被任何人发现。 如此危险阴邪之人,居然接触过渺渺…… 沈危雪眸色渐深,周身剑影再次向谢听秋飞掠而去。 “没有用的。”谢听秋凌厉挥扇,无数道佛光从云层下方汇聚而来,在他身前凝成一道半透明的流光屏障,“我能一直吸收凡人的力量,而魔气还在持续不断地侵蚀你,这样耗下去,对你没有任何益处。” 沈危雪没有理会他。 他微微垂眸,神情不悲不喜,万道剑影在空中密密闪动,如月芒星辉般将他笼罩。 黑发如泼墨般半遮住他的面孔,剑光折射下,他清绝的侧脸如神如魔,一瞬安静从容,一瞬苍白冰冷。 “其实你本不用这般辛苦。”谢听秋慢条斯理道,“我看得出来,你一开始的目的是进入魔门,对吧?可无用的凡人实在太多了,你知道只有你才能摧毁佛像,一旦进入魔门,外面这些凡人便必死无疑。” 能够杀死神佛的力量,当今世上,只有沈危雪一人拥有。 谢听秋道:“这是你的弱点,而真正的强者,不能有任何弱点。” 沈危雪微微抬眸:“你的弱点是什么?” 谢听秋笑着摇扇:“我没有弱点。” 天色昏黑如夜,魔气滚滚,狂风肆意呼啸。沈危雪静默不语,体内如被万千虫蚁啃噬,意识昏沉,痛不欲生。 谢听秋有一点说得很对。 魔气对他的侵蚀越来越深,这样耗下去,就算他没有丧失理智,也会变得越来越弱,彻底失去摧毁魔道的胜算。 恍惚间,他想起了阁楼里的白渺。 他走的时候,她还蜷缩在温暖的薄被中酣睡。晨曦的阳光落在她的肌肤上,将她映照得纯白而剔透,她呼吸清浅,睡容恬静,美好得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上,让人不忍惊醒。 她是他的弱点,他的生命,他的全部。 他希望她能永远自由,永远无忧,永远幸福。 这便是他心底最深的欲望。 他希望她能永远生活在安宁的世界。 沈危雪遥遥抬手,并指一划,更多剑影飞射而出。 锋锐的剑芒穿透云层,如煌煌极昼,照亮了整片天空,云层中闪过纵横电光,如游龙隐没,轰隆作响,下一刻齐齐刺入漆黑魔门,无数凄厉惨叫从门中传出来,鲜血像暴雨般从天而降。 谢听秋缓缓合扇,脸色冷了下来。 “现在已经没有进入的必要了。” 沈危雪静静立于猩红血雨中,轻声道:“直接杀了你便是。” 他面容苍白,瞳色浅透,眼底却一片幽深,如同漆黑无光的深海,看不到一点温度。 谢听秋古怪地看着他,突然打开折扇,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好啊,好啊,人间无敌的剑尊,终于要堕入魔道了吗?” 沈危雪不言不语,抬起剑指,空中再次汇聚剑影,就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清亮的嘹叫。 这是……青鸾的叫声? 沈危雪心神一凝,正要侧眸望去,无数星辉突然从天而坠,璀璨夺目,如同亿万星辰,瞬间遮盖了天幕上的一切光芒。 星辉尽头,白渺手持鸣岐,乘着青鸾,正义无反顾地向他奔来。 作者有话说: 谢听秋的便当已经热好了…… 第92章 “找到你了……”白渺弯起眼睛,轻声喃喃。 她终于找到了沈危雪。 没有了云雾的遮掩,没有了魔气的阻碍。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就在她的眼前。 沈危雪怔怔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意料之外的茫然,这个表情冲淡了遥不可及的神魔感,让他短暂地跌入凡尘。 “原来是白姑娘。”漫天星辉很快被刺目的佛光抵御消散,谢听秋一挥折扇,笑着出声,“许久未见,白姑娘看着似乎更漂亮了。” 沈危雪立即攥住白渺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白渺感受到他的温度,略微安心了点。 虽然冰冷得令人心慌,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活着。 青鸾清鸣一声,振翅飞到二人身后。白渺回握住沈危雪的手,抬头看向谢听秋:“你谁?” 谢听秋笑意不变:“白姑娘,同样的招数,用多了就没意思了。” 白渺自然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嘲讽。 她低头俯瞰下方。昔日繁华的城池此时已经化为人间炼狱,凡人们四散奔逃,屋舍楼阁尽数倒塌,数不清的巨大佛像在滔天的哭嚎声中源源不断地吸收生灵,金光大放。 “我早该怀疑你的。”白渺定定地看着谢听秋。 “你不是一直都在怀疑我么?”谢听秋摇了摇折扇,眼含深意,“否则,你又怎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沈危雪闻言,眼神瞬间变得森冷。 白渺略一思忖,随即反应过来:“那日你送给我的吊坠果然有鬼?” “真是可惜。”谢听秋遗憾地摇了摇头,“如果你能将那只吊坠一直带在身边,现在我们就是同一战线了。” 白渺冷笑:“不是同一战线,而是为你效力吧。” “为我效力不好么?”谢听秋微微侧头,似乎在认真地感到不解,“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拯救万物生灵啊。” 一个杀人无数、为世间带来无尽灾祸的魔道居然敢说自己是在“拯救万物生灵”? 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话了。 沈危雪环紧白渺身体,眸光微暗,万千剑影如疾风骤雨般袭向谢听秋。 谢听秋身形如风,一边挥扇格挡,一边在剑影中灵活穿梭:“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平等了吗?” 凛冽剑光如影随形,天光昏暗,狂风呼啸,他手执折扇,动作迅疾,脸上一派从容。 地面上的佛像数以万计,正在源源不断地吸收凡人的灵气。愈来愈盛的佛光化为千丝万缕的金线,细细密密地辐射了整座城池,如同一张庞然交织的大网,最终汇聚到了谢听秋一人身上。 必须毁掉那些佛像,否则他就会拥有不计其数的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有人生来尊贵,有人生来卑微。有人生来富裕,有人生来穷困。”谢听秋伸出右手,狂风大作,流线似的金光从他指缝无声流淌,“同样是人,为什么有些人活得就那么自在,有些人活得就那么可怜呢?” 白渺紧紧依偎着沈危雪,衣摆纷飞,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因为众生皆苦。” “对,众生皆苦。”谢听秋声音幽幽,“可惜,神不渡众生苦。” 白渺回过味来了:“你想做神?” 谢听秋笑了笑,张开双臂,任由狂风将他的衣袖吹得猎猎飞扬:“我现在不就已经是了吗?” 藐视万物,掠灵屠命,却敢自诩神明。 白渺冷冷道:“你还真是不客气。” “连漫天神佛都在助我,我为何要客气?”谢听秋笑得极为畅快,“倒是你身边的剑尊,和我相比,他现在反而更接近……” 剑影纵横,剑光似电,瞬间打断了他的话语。 “渺渺。”沈危雪轻抚白渺的头发,对她低声道,“那盏护灵灯,你带了吗?” 白渺重重点头:“我一直带在身上。” “那就好。”他声音低柔,目光如水,“那些佛像,可以交给你么?” 白渺一愣,随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汇聚在此的修士众多,但只有剑尊和剑尊的剑,才能斩断那些虚假的佛像。如今剑就在她手中,所以摧毁佛像的重任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头上。 白渺自然不会推诿。这是沈危雪对她的信任,是对她的肯定,她只会心生欢喜,竭力完成。 但她还是不放心:“你不会又想把我支开吧?” 沈危雪轻轻摇头,神色温柔得近乎虚幻。 “这次不会了。” 周围是密集的剑雨,下方是奔逃的凡人。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知道了。”白渺咬唇,握紧鸣岐,“我会尽快摧毁它们的,你一定要撑住。” 沈危雪垂眸看着她,眼神温和而安静。 白渺不再多言,纵身一跃,青鸾随即清鸣一声,载着她飞往云层之下。 沈危雪收回视线,缓缓闭上眼睫。 他抬手掐诀,斗转星移,天地之间渐渐荡开一层水似的波纹。 波纹将天地分隔成上下两段,上方是重重剑影和森森魔气,下方是凡人城池和万千佛像。 佛光凝成的流光金线像是被齐齐割断,无边无际的波纹瞬间将金线与谢听秋隔绝了。谢听秋身形忽顿,立即抬眸望向沈危雪。 “你做了什么?” 沈危雪慢慢抬起眼睫,脸色苍白,唇边溢出一丝血线。 他的瞳色变得极深,有藤蔓似的黑色魔纹浮现出来,正从他的眼下细细蔓延。 谢听秋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你情愿堕魔,也要和我同归于尽?” 沈危雪没有回答他,神色幽静,任由魔纹在眼下迅速扩散。 悬于虚空的重重剑影不再像之前那般清明通透,而像是被魔气污染了一样,渐渐变作无光的漆黑。 剑影爆发出惊人的杀意,威压如怒海惊涛,几乎要将这天地吞噬。 谢听秋终于收起折扇。 他沉沉看着沈危雪,眼中仿佛盘旋着阴冷的风暴,令人如坠冰窟。 “既然如此……”他一步踏出,闭目诵咒,“万象法门!” 天地仿佛凝滞了一瞬。 白渺正一剑扫荡众多佛像,忽然感觉到一阵异样的寒冷。她倏地抬头,看到空中多了一道水似的波纹,而波纹之上,滚滚翻涌的魔气正在疯狂涌入谢听秋的身体。 与此同时,无数漆黑森然的剑影分化重叠,向他袭去。 白渺瞬间看到了剑影中央的沈危雪。 他脸上的魔纹……是堕魔的标志! 白渺瞳孔骤缩,她毫不犹豫,立刻飞往上空,然而水纹却像无形的屏障一般,将她拦在了虚空之下。 她提起鸣岐,用力击刺水纹。水纹在她的攻击下泛起浅浅的涟漪,像沈危雪一样,温和平静,却又无法撼动。 “给我开,快点给我开啊!” 白渺急得手脚并用,又刺又敲,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然而无论她怎样努力,屏障都纹丝不动,牢牢地将她隔绝在外。 白渺很快筋疲力尽。她看着屏障上空的沈危雪,突然咬咬牙,运行全身真气,再次使出坠星诀—— 星光坠落,如利刃般刺入屏障,波纹泛开剧烈的涟漪,突然浮现一道细小的口子,白渺抓住时机,迅速穿了过去。 波纹再次闭合,而虚空之上的万物正在急剧褪色。 谢听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虚空中只剩下灰白流动的浓雾。漆黑肃杀的剑影穿透其中,剑芒不断闪烁,如剜肉剔骨,让灰雾不断地扭曲挣扎,发出模糊刺耳的尖啸。 沈危雪静静立于狂风之上,衣袍垂平,如同立于静止的时空中。 他低垂着眼,漆黑的魔纹从眼下蔓延到耳侧,一眼望去,宛如苍白画卷上肆意挥洒的泼墨。 “快停下……”白渺慌乱地触摸他脸上的魔纹,指尖微微颤抖,“快点停下!” “……渺渺。”沈危雪抬起眼睫,幽深的眼眸安静地凝视着她,“佛像消失了么?” “消失了,都消失了……”白渺急得眼泪夺眶而出,“这个到底要怎样才能停下来啊!” 沈危雪微微弯起唇角:“等我杀了谢听秋,你就用鸣岐杀了我。”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人话! 白渺拼命摇头:“我才不会杀你,就算你真的变成魔,就算你彻底失去理智,我也永远不会杀你!” “渺渺。”沈危雪的语气轻而无奈,“我会伤害到你……” “我不管!”白渺一把抱住他,“我说过了,无论你怎样伤害我,我都不会在意。” “我会在意。”沈危雪抬起右手,轻抚她的脸颊,“我不想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你恐惧的样子。” “不会的……” 白渺抬起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底映出他布满魔纹的面容。 “你就是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的爱都不会改变。” 她用了“爱”这个字眼。 沈危雪瞳孔微缩,神色由平静变得怔然,像是一潭死水突然泛起了波澜。 “……即使我堕入魔道,被欲望吞噬?” “即使那样,我也依然爱你。”白渺吸了吸鼻子,声音极轻,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无论你是人是魔,是正是邪,是生是死……” 她凝视着他:“我爱着你的全部。” 她对他的爱意就像他对她的欲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有增无减,永远也不会消退。 每一个时刻,每一个瞬间。 沈危雪定定地看着白渺,眸光浮动,安静地似乎失去言语。 白渺看到他脸上的魔纹正在急剧变浅。 她惊讶道:“发生了什么?” 沈危雪轻轻叹息:“魔种在消失……” 白渺顿时惊喜出声:“真的?” 她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脸上已经浮起惊喜的笑意,看上去又哭又笑,颇为狼狈。 沈危雪眸光低柔,正要抬手擦拭她的泪水,穿刺灰雾的万千剑影突然变回了澄澈的幽蓝色。 下一刻,灰雾突然凝聚成一道修长人形,如同闪电般消失,接着瞬移到沈危雪的身后—— 白渺一惊,几乎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错身挡住沈危雪,同时在心底大声召唤:“时停!” 一瞬间,狂风骤停,空气凝固,天地万物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系统紧张大喊:【只有两秒,快!】 白渺的速度比它的叫喊更快。 她握住鸣岐,对准谢听秋的心口,毫不犹豫,狠狠一剑刺了进去。 长剑穿透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两秒,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系统终于支棱了一回 第93章 修真界最近比较忙碌。 自从魔门封闭之后,避难的百姓也陆陆续续回家了。虽然大部分妖魔已经被及时解决,但还是有少部分趁着混乱躲了起来,为了除掉它们,四大仙门纷纷派人前往凡间,捉降这些漏网之鱼。 严格来说,现在应该叫三大仙门。 经此一役,玄枢门名望大跌,直接被修真界踢出了四大仙门的行列。不仅是另外三大仙门,不少小门派出身的修士提到他们都颇为不屑,甚至于玄枢门的人游历在外,脸皮薄的都不敢自报家门。 与此同时,因为这次事件,三大仙门之间的关系也更紧密了。嶦琼宫主叶翦桐回去后,彻查了付云的遗物,最终在她的随身配饰里找到了一枚沾染魔气的璎珞。 白渺怀疑那也是谢听秋送出去的。 因为这件事情,叶翦桐还发布了一条新的宫规——凡是嶦琼宫弟子,不得接受任何来路不明的赠物,尤其是男人送的东西。 荆翡不知和谁私下吐槽“嶦琼宫这下真的要成尼姑庵了”,正巧被路过的翠微峰主听见,次日,嶦琼宫的宫门外便多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明晃晃的一列大字: “医仙与狗不得入内。”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这件趣闻很快传遍了整个修真界。青要谷的弟子都嫌丢脸,荆翡本人倒是无所谓,继续心平气和地待在扶霄宗,偶尔看到传话的翠微峰主,还会微笑着对她点头致意。 他倒不是不想回去——距离魔门之役已经过去数十日了,他之所以会继续留在扶霄宗,纯粹是为了沈危雪。 对于沈危雪会活下来这件事,荆翡并不觉得意外。 不如说,当白渺执意要去找沈危雪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他们只会同生,或者共死,绝不会有任何一人独活。 而沈危雪绝对不会让白渺去死。 所以就算是为了白渺,他也会努力地活下来。 这也是荆翡没有阻止白渺的原因——虽然最后还是成功了,但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一步险棋。 好在白渺早就忘了这件事,而沈危雪似乎也没有翻旧账的意思。 他们现在可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他身上。 此时,栖寒峰上,安静清幽的竹楼内,荆翡正在为沈危雪探查经脉。 沈危雪将手臂平放在桌案上,广袖垂落,露出苍白修长的手腕。荆翡坐在对面,指尖按着上面的穴位,微光闪烁,萤火般在沈危雪的经脉里缓慢游走。 白渺坐在一旁,紧张道:“怎么样?” “好了。”荆翡突然拢袖收手,悠悠出声,“倒茶吧。” 白渺闻言,连忙倒一杯热茶递给沈危雪,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荆翡。 “谁让你倒茶给他了?”荆翡没好气地从沈危雪手中夺过瓷杯,“是我要喝茶!” 白渺:“……” 沈危雪温声安慰她:“无妨,这壶沏得不好。” 白渺一听,立马又倒了一杯茶,推到荆翡面前。 “前辈,再喝一杯吧!” 荆翡:“……” 他面无表情地举起瓷杯,将里面的茶水一口饮尽,然后询问白渺:“你还想知道这家伙的情况吗?” 白渺:“当然了。” “那就重沏一壶。”荆翡慢条斯理地强调,“要最好的茶。” 白渺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拳头渐渐硬了。 她忍了忍,正要起身提走茶壶,沈危雪突然轻轻按住她的手。 “不必听他的。”沈危雪目光柔和,“我可以告诉你。” 白渺顿时又紧张了:“那……” “魔种已经完全消失了。”沈危雪轻声回答。 “真的?”白渺又激动又高兴,立即将求证的目光投向荆翡。 荆翡无奈地点点头:“他说得没错,你现在可以彻底放心了。” “太好了……” 白渺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脏终于放了下来。 那日在傅城杀死谢听秋之后,沈危雪脸上的魔纹也很快消失了。但他体内的魔种并没有彻底绝迹,仍然有所残留,白渺对此非常不安,所以才委托荆翡留下来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其实就算我什么都不做,过不了几日,残存在他体内的魔种也会自己消失。”荆翡说道。 “为什么?”白渺不解道,“因为魔尊死了?” “不。”荆翡摇头,“跟魔尊无关。” “这是他自己的意志。” 自己的意志?这是什么意思? 白渺无法理解,她奇怪地看向沈危雪,沈危雪则抬起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荆翡拢手入袖,不紧不慢道:“我先问你,魔种是如何得来?” 白渺:“不是上任魔尊种下的吗?” “那只是其中一种途径。”荆翡耐心讲解,“一般来说,内心阴暗、偏执极端的人,即使没有魔尊插手,也有可能自己生出魔种。” “只要是人,都会有阴暗偏执的一面。区别在于,有些人能控制这些情绪,而有些人控制不了。你师祖当年被种下魔种,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了,所以将黑暗面和魔种完全封存了起来。这个办法很好,但后患你也看到了,一旦生出一丝一毫的欲望或执念,就会变成魔种滋生的土壤。” 白渺闻言,不由看了沈危雪一眼。 沈危雪无声地捏了捏她的手心,体温通过指尖安定地传递给她。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荆翡看着沈危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医学奇迹,“现在他已经完全接纳、融合了自己的黑暗面,相当于把剥离出去的那部分又收了回去,魔种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自然就会渐渐消失。” 听完这番通俗易懂的解释,白渺终于明白了:“这么说,他体内的那个小沈危雪也没有了?” 荆翡似笑非笑:“小沈危雪?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少年时期的沈危雪……” 白渺话未说完,沈危雪突然出声打断她。 “渺渺……”沈危雪眸光专注,“你还想再见他么?” 白渺对上他的视线,眨了下眼睛,随即反应过来——他在吃醋。 居然连自己的醋都吃,真不知道他这个融合是好还是不好…… 白渺有点想笑,但还是凑到沈危雪身边,猫似的蹭了蹭他的胳膊。 “我只要见到现在的你就足够了。” 沈危雪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微微一愣,耳根很快染上了浅浅的薄红。 “我还在这儿呢。”荆翡一脸不爽地出声。 沈危雪瞥了他一眼:“你也可以不在。” “……这就赶客了是吧?”荆翡不客气地冷哼一声,索性往后一仰,整个人完全贴到轮椅背上。 “我现在还就不走了,刚好,我有件事还没解决,就在你们这里处理吧。”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只芥子囊,打开封口,往桌案上倒了两下,一个花花绿绿的小方块顿时从里面滚了出来。 这个方块说小也不小,大概有一只碗那么大。白渺看到方块里好像有东西在动,于是将方块拿在手里,好奇地打量起来。 令她惊奇的是,这个方块竟然是透明的。里面就像一个微观的小天地,有林木、假山、小木屋、还有一只晕头转向的仓鼠…… “游鱼心?!”白渺脱口而出。 沈危雪闻言,也向方块里的仓鼠投去视线。 小仓鼠看到他,身子一缩,下意识躲到了假山后面。 “的确是她。”沈危雪平静道。 “你们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真是不容易。”荆翡笑眯眯道,“怎么样,我给她建的这个小窝还不错吧?” 白渺:“……” 平心而论,建得确实不错,但游鱼心毕竟不是真的仓鼠…… 白渺表情复杂:“她不会骂你吗?” 荆翡耸耸肩:“随便骂,我又听不懂。” 白渺一时无话可说。她重新看向方块,发现小仓鼠已经从假山后面出来了,正两爪叉腰,仰着脑袋,愤怒地盯着荆翡。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一只仓鼠的脸上看出“愤怒”这种表情的。 “让她出来吧。”沈危雪想了想,“我有话要问她。” “巧了,我也有。” 荆翡打了个响指,琉璃方块慢慢悬浮起来,落到地面上,像是打开了一扇无形的门,朝向仓鼠的那一面散发出柔和的微光—— 仓鼠谨慎地环顾一圈,接着又看了看外面三人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她一走出小天地,身形便急剧变大,转眼便恢复了少女的模样。 游鱼心警惕地看着面前三人,道:“你们想干什么?”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她已经不敢再逃跑了,甚至连寻找出口的举动都没有。 白渺与沈危雪对视一眼。白渺正要说话,荆翡便先她一步开口了。 “魔尊死了。”他言简意赅地说。 “什么?!”游鱼心的瞳孔瞬间放大,她后退半步,难以置信道,“尊上那么强,他怎么可能……” “他确实挺强的,不过和我们的剑尊相比,还是差了一小点。”荆翡抬起手指比划了一下。 “不是一小点,是一大——点!”白渺立即开口反驳,也伸手比划了一下,手指恨不得划到天上去。 沈危雪听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最后一剑明明是她刺进去的。 说起来,关于最后那一剑,他一直有些疑惑,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沈危雪神色略微斟酌,而白渺已经收回手,自然地与他握在一起。 沈危雪内心微动,安静地反握住她。 罢了,等她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总之,现在那家伙已经死了,你有什么打算?”荆翡漫不经心地问,“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自我了断,也省得我们动手。二是把你的梦境之术交出来,这样我也可以保你一命,不过人身和自由你就别想了。” 白渺好奇道:“你要她的梦境之术做什么?” 荆翡:“我发现这个术法用来治疗一些心理上的疾病倒是不错……” 你还想往心理医生的方向发展啊? 游鱼心根本没有注意他们说了什么,她万念俱灰,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低低出声。 “尊上死之前,有没有提到我?” 白渺:“没有,他没有提到任何人。” 游鱼心没有说话。良久,她抬头看向荆翡。 “我可以把梦境之术交给你,但我有一个要求。” 荆翡:“什么要求?” “为我编织一个梦境。”游鱼心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梦里没有我,只有一只叫游鱼心的仓鼠。” “好。” 荆翡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游鱼心变回仓鼠,连鼠带窝又收回了芥子囊。 白渺以为他这次终于要走了,然而他却纹丝不动地坐在轮椅上,不仅没有一点离开的打算,反而还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白渺忍不住了:“还有事吗?” 荆翡悠闲道:“我没事了,不过有个人应该有点事。” 白渺:“谁?!” 话音刚落,竹楼外突然响起一阵平稳的脚步声。 沈危雪无奈叹息:“宋清淮。” 作者有话说: 荆翡:我就是想看戏 第94章 脚步声愈来愈近,没过多久,宋清淮出现在竹楼门外。 他的态度同往常一样恭谨,神色平淡,只有在余光扫过白渺和沈危雪的时候,才会表现出细微的不自然。 当然,这里除了白渺和沈危雪,也就只剩下一个荆翡了。 “……师尊。”宋清淮进入竹楼,面朝沈危雪行了一礼。 沈危雪微微颔首:“何事?” 宋清淮低垂着视线:“我来找白渺。” 找她?好好的,找她干嘛? 白渺觉得有些奇怪。 如果在平时,系统听到宋清淮主动找她,肯定会激动地在她脑子里叫个不停。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却很安静——因为系统出远门了。 之所以说它出远门,是因为它很快还会回来。这次事件过后,系统知道再怎么劝也不可能让白渺回到正轨了,索性彻底放弃原剧情,转而考虑为自己和白渺争取另一条路。 虽然白渺没有攻下原男主,但好歹也算是拯救世界了,这就是所谓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该也是可以作为争取的筹码……吧? 总而言之,怀着美好愿想的系统就这样返厂了,白渺掐指一算,距离它离开已经过去了数十日。 宋清淮见白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皱眉又叫了一声。 “白渺。” 白渺这才回神,刚要开口,荆翡突然笑了起来。 “还叫白渺呢?”他手托骨瓷茶杯,一边拨动茶盖,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清淮,“应该改口叫‘师娘’了吧?” 白渺:“……” 宋清淮:“……” 一瞬间,两个人的表情都冻结了。只有沈危雪依然平静,和刚才相比,眉眼似乎还更舒展了些。 宋清淮第一次露出这么僵硬的表情:“荆前辈,话不能乱说……”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荆翡幸灾乐祸道,“你的师尊和你的小徒弟一直两情相悦,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要结成道侣了。” 白渺:“前辈,道侣什么的还是不要乱说了……” “渺渺不想和我结为道侣么?”沈危雪轻声打断她。 白渺话音一顿,立即转换语气:“我当然想啊,但这毕竟是件大事,不能操之过急,必须徐徐图之……” 宋清淮:“你也知道这是大事。” 白渺:“……” 怎么感觉这家伙阴阳怪气的? “清淮。”沈危雪抬起眼睫,眸子像冰雪一样清冷剔透,“你对渺渺有意见么?” 宋清淮下意识反驳:“不,我对她没有意见。” 沈危雪平静道:“那就是对我有意见?” 宋清淮一愣,说不出话了。 平心而论,他对他们两人都没有意见。他尊敬剑尊,一直将他看作自己的榜样和标杆。他也接纳白渺,愿意尽心尽力地培养她、照顾她。 他只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师尊无欲无求了几百年,怎么会喜欢上白渺呢? “沈危雪,你这个徒弟好像还是不能接受啊。”荆翡一边观察宋清淮的表情,一边了然笑道,“实在不行,你还是把他逐出师门吧?这样他就不用考虑这些无聊的事情了。” “荆前辈,这不是无聊的事情。”宋清淮不满地加重了语气。 “好,既然你说不无聊,那你现在说说看,你究竟在纠结什么?”荆翡好笑地看着他,“是觉得他们蔑伦悖理?还是觉得他们不合适?” “……” 白渺觉得荆翡像个帮人调解矛盾的老娘舅。 虽然有点尴尬,但她也很想知道宋清淮究竟在不满什么……于是她端正坐姿,保持安静,好奇地望向宋清淮。 宋清淮也沉默了下来。 他下意识端详起坐在他面前的两人,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习惯了他们二人待在一起的画面……他居然会觉得他们很般配。 即使他们没有穿着颜色相近的衣物,没有说着甜蜜深情的话语,甚至没有像其他道侣那般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 但他们之间就是流动着一种特殊的气氛。 一种,别人无法插入、也无法破坏的气氛。 宋清淮收回视线,无奈道:“他们……很合适。” “那你在别扭什么?”荆翡挑眉道,“你也知道没有渺渺,你师尊肯定会死的吧?” 白渺:“……” 她下意识看了沈危雪一眼,后者倒是心安理得,还轻轻摩挲了下她的手背,似乎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宋清淮欲言又止。 荆翡盯着宋清淮,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明白了。”他打了个响指,“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被他们排斥出去了?” “……” 宋清淮脸色微变,突然沉默了。 这个一声不吭的样子,倒真像是被说中了似的。 白渺震惊:“不会吧,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宋清淮抬手掩唇,清了清嗓子,神色很不自然:“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白渺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仔细想了想,似乎也能理解他这种拧巴的心情。 他当初既然将她收为自己的徒弟,想必也是愿意和她建立亲密关系的。但她却和他敬仰的师尊在一起了,他这个中间人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参与感,甚至像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 这么一想,白渺看向宋清淮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怜爱:“你放心,我们不会疏远你的。” 宋清淮微愣:“你……” “以后咱俩各论各的,我叫你师尊,你叫我师娘。” 宋清淮:“……” 荆翡:“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清淮脸都黑了,他一抬头,发现沈危雪正在拂袖喝茶。虽然茶杯挡住了他的表情,但从他微微颤抖的睫毛来看,他应该也在憋笑。 连师尊都笑话他! “……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清淮丢下这句便落荒而逃。 回荡在竹楼里的笑声顿时更大了,尤其是荆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从轮椅上滚下来。 就在这时,白渺的传音符突然亮了起来。 “是真真在叫我。”她拿起传音符看了一眼,随即起身,“我回弟子苑一趟。” “去吧去吧,反正沈危雪也死不了,不用一直守着他。”荆翡挥挥手。 沈危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本来也没有一直守着他……”白渺摸摸鼻子,转而笑道,“那我走啦。” 说完,轻快地跑出竹楼。 竹楼内,荆翡缓缓呼气,直到气息恢复平稳,突然出声:“渺渺现在住哪儿?” 沈危雪轻声道:“还住她自己的洞府。” “这么说,她没搬过来?” 沈危雪动作一顿:“嗯。” 荆翡摇摇头:“你真可怜。” 沈危雪:“……” 青鸾正在溪边梳毛,看到白渺从竹楼里出来,立即殷勤地凑过去。 “不行,太招摇了。”白渺摇摇头,“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青鸾闻言,失望地啐了一声,甩甩尾羽走开了。 沈危雪回来后,青鸾也恢复了正常。除此之外,它还爱上了载着白渺外出的感觉——因为这会让它受到很多崇拜和称赞。 它很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白渺对着青鸾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拔出眠霜,直接御剑离开了栖寒峰。 弟子苑。 从落地到进入院子,一路上,白渺收获了无数异样的目光。 当然,是好的那种。 这都归功于那日留在傅城的修士和百姓们。虽然她和沈危雪是在几百万米的虚空之上杀死了谢听秋,但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全程,于是在他们的口口相传下,白渺便变成了和剑尊一同奋勇杀敌的大英雄。 对她的形容也渐渐多了起来,什么“后起之秀”、“修真界的冉冉新星”、“被埋没的绝世天才”……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边新闻。 有人声称她和剑尊其实是情人的关系,而魔尊对他们两人都爱而不得,所以才会发动战争…… 白渺:真敢想啊。 她倒是不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甚至还能听个乐呵。但沈危雪毕竟是受人爱戴的剑尊,考虑到后续可能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白渺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公开他们的关系比较好。 可能也是因为这一点,让沈危雪有点患得患失。 也许该让他更安心一些…… 白渺一边默默想着,一边走进自己的小院子。 梧桐树下,几个小伙伴都在。 唐真真看到白渺,立即扁嘴抱怨道:“你去哪儿啦?我和柳韶去你洞府都没找到人!” 白渺闻言顿悟。 怪不得宋清淮会突然去栖寒峰找她,八成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我在师祖那儿呢。”白渺抱歉地笑笑,“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柳韶双手枕在脑后,懒懒挑眉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闲下来呢。” 程意柔柔笑道:“真的吗?那我昨日在酒楼看到的人是谁?” 柳韶:“我那是凑巧路过……” “啊!你去吃好吃的不叫我们!”唐真真立即控诉。 白渺叹了口气,自觉抓起小桌上的瓜子磕了起来。 那日在密林里,他们最后还是合力打败了陆岭。陆岭输得很彻底,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直接化为了无数萤火。消失之前,他的嘴唇还动了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据唐真真推测,他应该是在唤“青青”这两个字。 柳韶当日便突破了,直接升入结丹境,而程意也在不久之后成功突破,二人一时忙忙碌碌,和大家见面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快点说正事。”明双瑶敲敲桌案,“我还要去练剑呢。” 白渺的事迹对她颇为激励,现在她每天沉迷练剑,起早贪黑,勤奋得连弟子苑后院的公鸡都自愧不如。 “那你快去。”唐真真挥手催促她,“其实我是想聊八卦来着,根本就没有什么正事……” 明双瑶:“……不早说!” 她气呼呼地提剑走了,留下剩余四人继续嗑瓜子。 “你们听说了吗?”唐真真一边磕一边唠,“据说阮成殊他爹娘给他找了个特漂亮的未婚妻,结果被他拒了!” 柳韶:“有多漂亮?家里有酒楼吗?” 唐真真一脸鄙夷:“人家可是门当户对的大家族,要什么没有,还酒楼,也就你天天惦记着那小酒楼!” 程意略有深意地扫了白渺一眼:“为什么拒了?” 白渺:“可能是心思没放在这上面吧。” 那日她用鸣岐摧毁佛像虚影的时候,隐约看到了一个很像阮成殊的少年。 当时他伤痕累累,却依然挡在一名老人面前,眼神坚定而无畏,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那个少年真的是阮成殊,那他现在应该已经升华了吧…… “你怎么知道?”唐真真一脸惊奇,“据说他现在正在刻苦练剑,打算再次挑战你呢!” 白渺:“……” 怎么又是挑战她,就不能整点宏大的目标吗? 第95章 正文完 “不如让他先来挑战我吧。”柳韶伸了个懒腰,一只手托起下巴,饶有兴致地说,“这样他以后就能和别人吹嘘,自己也是挑战过剑仙的人了。” 白渺挑眉道:“你是剑仙?” 柳韶笑笑:“迟早都会是的。” 唐真真:“不要脸!” 两个小姑娘都被柳韶带跑偏了,只有程意的关注点比较清奇:“真真,你这个‘据说’又是听谁说的?” “呃……”唐真真眼神乱飘,“就是宗元嘛,除了他还能有谁……” “噢……原来是宗元啊。”白渺拖长声音,与程意交换眼神,“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没有联系了呢。” 唐真真连忙道:“是他主动找我的!” 白渺:“是是是,你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本来就没有!” “我们真真只是对八卦感兴趣罢了……” “不是还有吃吗?” “你们不也是!” 四人插科打诨,七拉八扯又聊了一会儿,唐真真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程意问道。 “其实我把你们叫过来,是因为有件事,想让你们帮我出出主意……” 唐真真挠了挠头,看起来颇为苦恼。 “什么事?”柳韶将剥好的瓜子扔进嘴里,“不会又是和宗元有关……” “才不是啦!”唐真真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这次是我爹娘!” 白渺好奇道:“你爹娘怎么了?” 唐真真长叹一声,泄气地趴到桌案上:“他们想让我回家,开始学着打理生意。” 柳韶:“现在?” “对啊。”唐真真无力点头。 三人面面相觑。唐真真要回去继承家业这一点他们是一早就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白渺:“怎么这么突然?” 唐真真无精打采道:“他们说修道还是太危险了,三天两头打架,不如回家做生意安稳。” 那倒也是…… 程意柔声道:“你自己怎么想?” “我本来也是无所谓的,但现在……”唐真真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有些羞赧地说,“我还是更想和你们在一起。” 白渺和程意听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白渺:“那就继续留下来吧。” 唐真真惊喜抬头:“你们也觉得我应该留下来?” 柳韶:“我倒是无所谓……” “你说什么?!”唐真真立即对他怒目而视。 柳韶略一挑眉,自然地接道:“当然,能留下来更好。” 唐真真:“哼,这还差不多。” 程意掩唇轻笑:“总而言之,只要你跟他们说清楚,相信他们是不会强迫你的。” “强迫是不会啦,他们也只是征询我的意见……” 白渺托着下颌听得正认真,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电子音。 【宿主,我回来啦!】 白渺:“……系统?” 【没错,就是我!】系统的语调轻快,听起来似乎很兴奋,【怎么样,有没有怀念的感觉?】 白渺:“……没有。” 【好冷漠哦,不过没关系,马上你就会感谢我了!】 白渺开始相信系统的确是带回了什么好消息——否则它是不会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的。 她冷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现在就想知道吗?好吧,那我就直接告诉你……】 系统顿了顿,突然提高音量:【恭喜你,你的任务圆满结束了!】 它甚至在白渺脑内模拟了放礼炮的声音。 白渺:“……” “任务结束了?”她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是成功的意思,还是失败的意思?” 【我都用了‘圆满’这个词,当然是成功了。】系统得意地说,【我向总部说明了你的情况,并且告诉他们,是你和我及时阻止了世界崩坏,他们也认同了这一点,经过了一番讨论,最后决定让你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白渺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失败也没有成功的意思。】系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感慨,【你不会受到惩罚,也不能回到过去。一切剧情和任务都中止了,从今往后,你将作为‘白渺’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下去。】 白渺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也就是说,我不用再走剧情了?” 【是的,你自由了。】系统似乎在笑,【相应的,我也得离开了。】 白渺闻言,连忙道:“你被惩罚了?” 【没有,只是这个世界的任务结束了,我该前往下一个世界了。】 【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顺便和你告别。】 “不会被惩罚就好。”白渺不由松了口气,“那你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系统:【不再跟我说些道别的话吗?】 白渺眼眸含笑:“我们已经这么熟了,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也是……】系统深深叹了口气,接着如释重负地说,【那么,再见了。】 这是它语气最接近人类的一次,声音里的感情饱满而复杂。 白渺:“嗯,再见。” 系统的声音彻底消失了。白渺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抽离了出去,她试探性地唤了两声,却没有再像往常那样得到聒噪的回应。 “白渺?白渺?” 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白渺抬起视线,发现唐真真正笑嘻嘻地盯着她看。 “你最近好像经常走神呀?快点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又开始了…… 白渺好笑道:“的确是有一个。” 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唐真真顿时震惊地睁大眼睛,连柳韶和程意也惊诧地望了过来。 “还真有啊?”唐真真瞬间兴奋了,“快说快说,到底什么情况?” 白渺沉吟一下:“准确来说,是互相喜欢。” 此话一出,三人都露出了八卦的表情,柳韶更是一挑眉,发出了一声“哇哦”。 “什么?!”唐真真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对方是谁?居然瞒的这么严实,快点告诉我们!” 告诉他们么…… 白渺想了想,淡定一笑:“暂时保密,你们以后会知道的。” “什么嘛,竟然还卖关子!不行,你今天必须得说出来,不然我们就不放你回去……” 四人玩玩闹闹,直到天黑,才各自回去。 唐真真到最后也没有从白渺嘴里撬出那个秘密恋人的名字,这让她颇为挫败。 白渺倒是无所谓。反正迟早都会告诉他们,现在先保持点神秘也不错。 她有预感,这个“迟早”的时间不会很长。 晚上,白渺去栖寒峰和沈危雪一起吃饭。吃饱喝足后,沈危雪将她拉到自己腿上,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细腕。 “在想什么?” 他很想她。这段时间,白渺一直担心他体内的魔种会再次复苏,所以一次也没有和他温存过。 他忍耐得……很煎熬。 “我在想,青鸾怎么不叫了?”白渺认真地说,“以前只要我一和你接近,它都会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沈危雪轻笑:“我收回了与它相连的感知力。” “感知力?”白渺眨了下眼睛。 “是我过去在它体内设下的术法。”沈危雪轻叹一声,垂首埋进她的颈窝,“有了这道术法,它便可以感知我的情绪,监督我的心性,从而阻止我走向失控。” 虽然它压根阻止不了。 白渺若有所思:“怪不得每次你靠近我,青鸾都会特别激动。” “嗯。”沈危雪轻啄了啄她的脖颈,“它察觉到了……” 白渺被他亲得有点痒:“那它现在察觉不到了吧?” 沈危雪亲了亲她的下巴,低声问:“你想让它察觉到吗?” “我才不想……”白渺话未说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戏弄了,于是略有些气恼地低下头,在沈危雪的唇上咬了一下。 沈危雪微微张口,安静地吻住她。 白渺抬起手,抵住他的肩膀,与他细致地纠缠,心跳剧烈,呼吸有些困难。 过了很久,他们才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 “渺渺……”沈危雪伏在白渺的肩颈,低低喘息,声音轻而微哑,“搬回来吧。” 白渺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问:“什么时候?” “今晚。” 白渺脸红了。 沈危雪的意思不言而喻,她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 “我……”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严肃一点,“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嗯?”沈危雪慢慢抚摸她。 白渺下意识放轻声音:“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日在傅城,她用时间暂停的方法给了谢听秋最后一剑。沈危雪也在那里,虽然只有两秒的停顿,但他肯定能发现。 白渺不想隐瞒他。她想将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他,但考虑到自己还和系统绑定在一起,所以她不敢擅自将这些真相说出来。 她怕自己会害了沈危雪。 现在系统彻底地离开了,她不会再受到任何束缚,也不会改变任何人的命运,所以她决定将一切真相都告诉沈危雪。 沈危雪听了,微微抬眼,浅眸含笑地看着她:“所以呢?” 白渺:“?” 这是什么反应?也太淡定了吧!她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么重磅的消息,他听到都不惊讶一下的吗? 白渺匪夷所思道:“难道你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沈危雪轻轻摇头,“我只是……不在乎。” 白渺目瞪口呆:“你不会觉得可怕吗?” “有何可怕?”沈危雪轻笑了笑,“修道之人变化万千,有夺舍还魂者,也有死而复生者。” “他们都不可怕,你又谈何可怕。” 白渺立即叉腰:“你看不起我?” “不,我只是想说,你很可爱……”沈危雪轻轻叹息,伸手托稳她,不让她左右乱晃。 “好吧。”白渺姑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往下说,“其实我原本是不该和你相遇的。你本该在两年内飞升,因为我来错了时间,又认错了人,才害得你飞升不成,还被反噬,变成了现在这样。” “认错了人?”沈危雪动作一顿。 “嗯,我一开始不知道你是师祖,还以为你就是我的师尊……”白渺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否则我也不会对你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还差点对你霸王硬上弓……” “这么说,如果你当初没有认错我,”沈危雪的手忽然收紧,指腹微微用力,在她柔软的腰侧上捏了捏,“就会对宋清淮做那些事?” 白渺连忙辩解:“我那是被逼的!” “哦?”沈危雪抬眸看她,“被谁?” “系统。就是一个没有形体,但是话很多的家伙……” 白渺将系统的概念粗略解释了一遍。沈危雪何其聪明,即使白渺说得既混乱又模糊,他也很快便听懂了。 “所以,我之所以会遇见你,都是因为它?” 白渺连连点头。 沈危雪微微沉吟:“那我应该感谢它才是……” “它已经走啦!”白渺叹气,“你都不觉得遗憾吗?因为我,害得你差点死了,还错过了飞升……” “渺渺,我并不在乎自己能否飞升。” 沈危雪握住白渺的手,将她拉向自己。 “是你让我想要活在这个世上。”他凝视白渺,认真地说,“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不过是一具空壳,无论是生是死,都没有任何意义。” 白渺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她不该遇见他,他也不该遇见她。 然而他们何其有幸,在孤独的生命中遇到对方。 他们是彼此的错误轨迹,也是彼此的命中注定。 沈危雪轻抵着白渺的额头,低声问她:“还记得那日在傅城,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白渺小小点了下头:“记得。” 沈危雪轻叹,再次吻上她。 “我也爱着你。” 他的声音很轻,像今夜的月光,温柔流淌,安定永恒。 白渺眼睫轻颤,伸手拥抱他。 她还有很多想说的话,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但此刻,她的内心却只有一个想法。 “我们结为道侣吧。” 沈危雪的身躯突然一震。他慢慢垂眸看向她,烛火摇曳,映在他清浅的眸子里,像洒满星光的湖面,波光粼粼。 “你想好了?” 白渺认真点头:“想好了。” 她看上去平静而坚定,明明是刚刚做出的决定,却好像已经思考斟酌了很久。 沈危雪深深凝视着她,静默许久,突然轻笑:“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都可以。” 白渺满足地闭上眼睛,再次抱住了他。 只要有他在,时间、空间,一切都不是问题。 一切都会圆满。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接下来会写一些前面提过的小剧情作为日常番外,比如养猫、按摩、青要谷n日游之类的……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吧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