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摸摸头,这人腰还挺硬。
“哥,你真笨,他抓你头,你不会抓他手啊,把他手抓破了,看他松不松手。”馒头用手指戳包子额头,也许戳戳,哥哥就聪明了。
雷廷坤,名字太难记,作为家属院孩子头,人称雷老大,大人叫他雷子。
如今被一个丫头片子弄伤了,这要说出去,让他这老大怎么服众。
他八岁,眼前这个扎俩小辫眼睛瞪圆了训她哥的丫头,最多三岁,他不服,“你过来,我和你打。”
馒头赖得给他一个眼神,“哥,咱们回家,姨姨做好了橘子罐头,比山楂罐头还好吃。”
馒头从二丫手里拿过搪瓷缸,牵着包子就要走。
“和我打完,就让你走。”雷子挡在前面,馒头向左,他向左。
“你比我大好几岁,你和我打架,就是欺负我,原来老大是这么当的,捡小的欺负。”馒头还真不着急走了,这条是大人们下班回家的必经路,看他这个老大,能不能打过岛上的大人。
馒头朝包子使了眼神,包子坐地上就哭,眼泪又不要钱,说哭就哭,大不了回家多喝水,姨姨还开心。
果然大人都是向着最小的,路过的某位婶子,把包子扶起来,还用手绢帮包子擦泪,问包子伤哪了。
包子指指胸口,这不算说谎,他哭这么久,心累。
婶子赶紧招呼后面的严主任,“严主任快过来,你家雷子又打架了,还是贺家那俩小的。”
严主任小跑着过来的,先把包子馒头全身上下都看了,确定没事,才有空训雷子,“说吧,怎么回事?这么小的孩子,你也招。”
雷子死活不说,憋屈也不说,丢人。
严主任要带着雷子去贺家道歉,馒头挡在前面,“婶婶,不用的,今天大哥哥道了歉,明天看到我和哥哥再打我们一顿,我们还小打不过的,从明天开始,我和哥哥就不出门了。”
馒头转头又和大兴二丫说,“你们可以上我家玩,我姨姨会给我们讲故事,就是我之前给你们讲过的,姨姨每天会都讲新的。”
馒头看那个傻个大好像也好奇,她就不说是什么故事,却特地对大人们说:“婶婶,回家不要骂大哥哥,我怕。”
八岁的雷子回家就知道,馒头那不叫说情,叫撺火,雷子他爸是政委,平时就爱给人讲道理,这回逮住雷子讲到半夜,看他睡着了,就把他摇醒,让他重复刚刚讲的。
这一通下来,比挨顿打都难受。
第13章 更胜一筹
包子馒头回家后,啥也没说。
周淼啥都不知道,贺建军走的第一夜,平安无事,就是有点无聊,乐子走了,夜晚格外安静。
第二天下午,家里就闹腾了,平时和包子馒头一块玩的娃娃们全来了,说要听故事。
娃娃们在廊檐下围成一个圈,推来推去,都想和包子馒头坐一块。
“停,咱们先玩一个游戏,赢的人和包子馒头一块坐,赢的人还能从我这拿走一块奶糖,大白兔的哦。”周淼有种自己在花果山,下面一群孙猴子的感觉,尽管从小在福利院,和一群孩子吃一起住一起,但她一直是透明人,这回当孩子头的感觉,还不赖,有种莫名的虚荣心,被崇拜的虚荣心。
一呼百应,娃娃们尊她为王。
“来,先排成一排,顺序不重要啊。”
“姨姨,要是前面赢的人太多呢?”二丫举手提问。
“那就让赢的人再来一轮。”
“姨姨,我如果赢两轮,可以吃两块糖吗?”又一个娃举手提问。
“不行,这次游戏姨姨只提供四块糖,姨姨家穷。”周淼说得认真,娃娃们也毫无疑问,毕竟周淼身上衣服的补丁比他们还多。
“姨姨,如果我赢了,我要半块就行。“大兴这么一说,娃娃们都赞同。
“没事,一块糖姨姨还给得起,要是不敢吃,就是看不起姨姨,明天还要不要来玩?”
“要”“要”“要”……
“好,那咱们开始吧,姨姨喊我好棒,向这看。你头转的方向要和姨姨手指的方向不同,如果一样了,那就淘汰。明白没?”
有娃娃点头,也有娃娃摇头。
“馒头出列,做个示范。”
“姨姨,我懂了。”包子抢在前头,想表现。
周淼问馒头意见,她同意,就让包子上。
馒头无所谓,这种出风头的活,哥哥最擅长,他高兴就让给他。
院子里笑声不断,游戏中有孩子要耍赖,周淼绝不纵容,有孩子求周淼慢点,周淼也不训斥。
可以撒娇打滑,但不能没担当。
刚给胜利者们颁完糖,轰隆一声,雨点越来越大,整个岛上的人都在欢呼,“下雨了”,“下雨了”。
自从年初下了场淋湿地皮的小雨,半年多,不对,应该说,三年多,都没有这么畅快的雨了。
密集的大雨点,砸在硬邦邦开裂的地上生疼,但这声,真悦耳。
娃娃们要往雨里冲,周淼赶紧拦着,这会儿已经初冬,淋一场雨全病了,她就成罪人了。
“咱们今天不讲故事了,讲关于雨的诗词。不会背诗的,看见雨,就会说,这雨好大啊,读过诗的,会上千种说法。”
孩子们勉强接受,其实大多都不爱学习,听听也就算了,让背,还不如出去跑几圈,但又怕周姨明天不让来了,只能老老实实背完再走。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阵雨,一阵阵的,周淼推开院门,招呼孩子们先回家。
结果出去的第一个孩子,一出门就往左看,往右跑;第二个还是,第三个瞅了一眼左边,吓得腿哆嗦,像有厉鬼追他,撒腿就跑。
周淼扶着院门走出去,墙角那,站着个淋成落汤鸡的俊小伙,就像看到了21世纪武侠片里的少年郎,自带痞帅的气质,小事不刻板,大事有侠义那种,最重要的是,爹娘给了副好皮囊,冷白皮让五官自带滤镜。
周淼招呼他过来,他转头就跑。
馒头站在周淼后头偷笑,傻大个昨天吃了亏,今天还敢来,比我大怎么了,还不是斗不过我。
“姨姨,我是不是快四岁了。”馒头突然问了句。
周淼这才发现,馒头就站在后边,“嗯,下个月12号,你和包子就四岁了。”
也不知道那天,周建军能不能回来。
但他不在,日子也得过,白天很热闹,晚上等两个孩子睡着了,周淼总是无意喊完周建军,才意识到他没在家。
这几天来家里玩得娃娃们也少了,大一点的都要上学,蹲门口拐角那个也没来,但等周末一到,贺家又成了全岛最热闹的地方,没有第二家。
渔民娃娃们这边的头也来了,是个九岁大的娃娃,黑壮黑壮的,说话粗声粗气的,谁不听话就出拳,娃娃们都怕他,也敬他,听完他话还邀功。
孩子们称他黑老大,他名字里也带黑,叫郎小黑。
由他维持秩序,周淼组织玩游戏,讲故事,那叫一个效率。
周淼依旧准备了奖品。
这段时间娃娃们的家长是不是送些鱼啊虾啊就是海带什么的,周淼半推半留下点,从不全拿。
人和人交往嘛,有来有往,谁也别总吃亏,谁也别总赶着占便宜。
给娃娃们的奖品,也是周淼花钱买来的。
院子里,周淼正忙着讲故事。
一门之隔,院外也挺热闹。
门口左边是由雷子带领的家属院娃娃群,右边是闹腾着要进去玩的沈耀祖,求着娘进去帮他说。
“娘回去也给你买糖。”艳红嫂听到里面有个娃娃领到了糖,正乱叫,也想用糖劝回儿子。
奈何沈耀祖就是不走。
艳红嫂把他扛回去,他又跑回来,才折腾几圈,沈耀祖和艳红嫂就累得气喘吁吁,家属院的娃娃们看他们这样,也着急,催雷老大快想办法,他们也想进去。
前几天,老大和这家小孩馒头结仇的消息,全岛的小孩都知道,闹得渔民那边的孩子见着他们就又怕又骂,离远了骂,离近了跑。
这回上赶着进去,还不能丢面子,只能老大想办法,但游戏都做完了,老大还不动,那个闹腾的小孩都被他娘牵着进去了,他娘都笑着出来了,那小孩留下了。
好了,现在全岛的小孩,连没人搭理,脾气古怪的沈耀祖都进去了,就他们站在门口吹冷风,几个高年级的路过,还笑他们。
“雷老大,你要是不行,放我上,我和周姨说,让我们都进去,你和这家有仇,我们又没有。”
说话的,是师长家孙子王向东,爸妈都是军医,没空管他,常年住爷爷奶奶家,寒暑假才回爸妈那个北方军区,他想篡位好久了,雷廷坤他爹是政委,他爷爷还是师长呢,他比雷廷坤还能打,他不服。
旁边和他最好的小孩,是他同桌,最支持他,“就是,雷老大和这家有仇,我们又没有。我们推门就能进去。”
能成为孩子头,当然有更多支持者,不用雷子说话,有人呛回去,“就你那胆,你推个门试试?不知道上回是谁看电影的时候,被人抢了座,在那哭鼻子,还是雷老大用什么调什么……”
有娃补充:“调虎离山。”
“对,调虎离山之计,不用打架就抢回一排座,你有这脑子吗?我们雷老大经常逃课都能考第一,你被你爹娘拿着扫帚疙瘩追着打,还是倒数第二,不对,上回期中考试,倒数第一请假了,你是倒数第一。”
“你……,我……没有。”他支持王向东,是想让王向东成为头,他就成为老大身边最亲近的人,你看,现在雷老大是头,和他玩得好的,就会欺负人。
他想哭,但要憋住,以后他要成为老大身边最得力的人,不能像个丫头一样哭鼻子。
但鼻子好酸,眼睛好累,他忍不住了,“哇……”
他一哭,雷廷坤下定决心就这招了。
他带着一群娃守在门口,等里面的娃娃开始陆续出来,他啪一下,坐在地上就抹泪。
无论是院里渔民的孩子,还是跟着雷廷坤一起调皮捣蛋,多有战绩的家属院娃娃们,全惊呆了。
雷老大疯了还是傻了?
渔娃头头黑老大出来的时候,吓得三魂六魄,逃出身体游荡了,“这回,他又要干嘛?”
每次遇到雷廷坤都吃亏,黑老大已经认了,自己打得过,脑袋斗不过,能不争就不争,反正争不过,还闹笑话。
周淼看这些娃娃们都站在门口不回家,牵着馒头往外走,又看到那个少年侠。
原来长得好看的男孩,哭起来也能我见犹怜。
“你怎么又来了?”馒头看见他,就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雷廷坤反问一句,“你忘了,你昨天亲了我吗?”
“啥?”不止馒头在吼,围观的娃娃们也张大嘴,都往前凑,亲这词真陌生,这事是眼前这个女娃娃干的?她怎么没被雷老大打飞。
“周姨,我不清白了,昨天下午馒头找到我,说要和我和好,我没说话,她就亲了我这一下。”
雷廷坤指指左脸蛋,打了个哭嗝,接着说:“馒头说,亲过我,我们就是朋友了,还让我带着朋友来你家玩,周姨,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怕馒头明天又找我,周姨,我和他们以后能来你家玩吗?”
雷廷坤指指身后,抽空细瞅,他们那表情不会真信了吧,一群傻蛋,不知道这是计谋吗,前几天他就是这么被馒头那个女娃算计的。
“姨姨,我没有,我要是那个、那个他,就让我嘴巴烂掉,他瞎说。”馒头真的慌了,这不是害羞,是屈辱,馒头上手就要打,雷廷坤就坐在地上哭,不是大声吼的那种,而是眼泪像珠子一样往下滚,嘴巴抿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像古代被调戏后的良家妇女,当然雷子性别男。
如果忽略他使劲在掐大腿肉的右手,周淼可能更相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