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替身卷款跑路了吗 作者: 白夜未明 简介: 主角:宁晚晚,林欲雪 配角:完结文《今天夫君证道了吗》 其它:;女主 简介:【正文已完结。下本开:《我只是一只小猫咪[娱乐圈]》专栏可见~】 穿书后宁晚晚曾以为自己拿的是团宠剧本 直到一天她意识觉醒,她才惊觉,原来自己只是一本白月光修罗场文学里的替身女配—— 待白月光归来,她这个替身就会被当做备用血库,一剑穿心。 * 意识觉醒以后 宁晚晚不干了 替身谁爱当谁当去! 可是,就这么便宜了那群狗东西,好像有点不得劲? 前·内娱顶流·三料影后宁晚晚眉头一皱,立刻心生一计。 对着想要杀她证道的师尊,她泫然欲泣:“师尊,仙门里的人暗地里笑我灵根驳杂。” 高冷师尊看着她那双酷似叶离的眼睛,倾尽门派之力为宁晚晚寻来灵火重塑灵根 宁晚晚:天灵根get√ 对着出身首富世家,后期却取了她的肾换给叶离的温柔二师兄,她天真明媚:“师兄,晚晚最喜欢粉色了。” 二师兄豪掷三十万灵石,倾其所有给宁晚晚拍下三枚价值连城的粉晶。 宁晚晚:三十万灵石get√ ……后来,宁晚晚怀揣灵石,手握天灵根,连仙门最宝贵的护山石都收入囊中; 在白月光叶离归来前夜,卷款跑路了! * 叶离回来以后 仙门众人愧疚难当,发誓要对她掏心掏肺,将她宠上天 可他们后知后觉 能帮叶离修炼的灵火,被宁晚晚用了;给叶离买东西的灵石,被宁晚晚带走了; 叶离想要一把好剑……剑冢,空了! 宁晚晚走后,仙门骤然清冷,原本只是将她当做替身的众人本该恨她入骨,但想起她的时候,心中却只有悔意与柔情。 后来,第一仙府少了一个小师妹;魔域却多了一位女宫主 女宫主英姿飒爽剑能破天,尤其是有钱,灵剑大会上,女宫主招摇亮相,仙府众人纷纷疯魔出手,要强行掳女宫主回去 这时,女宫主身后,一身黑衣的魔尊悠然挡在她身前 众人无能狂怒:“他是谁?!” 宁晚晚眨眨眼,皮一下很开心:“额,他是我拿你们的灵石包养的小白脸。” 众人:卒。 CP:霸道(bushi)女剑神X为爱等候千年的忠犬剑灵 内容标签: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晚晚,林欲雪 ┃ 配角:完结文《今天夫君证道了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没有心 立意: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屈服于命运。 第1章 第一天 早知道是穿书,她应该把那本叫《白月光她倾倒全修真界》的小说熟读并背诵全文的! 软榻之上,宁晚晚攥紧了拳,忿忿不平地想。 *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宁晚晚所在的太一仙府,一位叫做青律的前辈闭关有成,引来九天神雷渡劫飞升在即,于是仙府上下,近千名弟子齐聚一堂,前来观劫。 修者的观,自然不同于寻常人的看热闹。 事实上,这观劫一道,对于大道未成的观者来说是大有裨益。 故而仙府上下,没人会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包括宁晚晚。 在这元婴遍地走,金丹不如狗的太一仙府,虽然宁晚晚只是一个灵根破碎,拜入师门十年还没成功筑基的修真小废物。 但内心深处,宁晚晚依然抱有着从不告之他人的奢望: 兴许呢?兴许观劫以后奇迹就会出现,宁晚晚那根碎成渣渣的灵根重新长回来了也不一定。 于是到了观劫那天,宁晚晚提前一个时辰起身,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又换了一身新衣服,这才去了师兄给她提前留好的最佳位置。 结果出门的时候,宁晚晚忽然眼皮狂跳。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但谁也没说过两边眼皮一起狂跳是个什么情形。 宁晚晚也不懂。 但她有一种特别的预感。 她预感到,这一次观劫,可能会对她过去平平无奇的人生产生极大的改变。 起初她觉得可能是好事,甚至心里也曾有过一丝丝期待,难道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这观劫一道如此神奇? 她宁晚晚倒霉了十七年,这一次,终于轮到她否极泰来。 直到观劫开始,她才发现: 狗屁! 倒霉的十七年并不是个结束,而只是个开始。 若以十七岁这年作为分割线,十七岁以前她特别倒霉,经历各种凄惨非人的待遇;十七年后她开始习惯了,于是更多的倒霉事儿都在后头等着她。 “啊啊啊啊——” 那天,宁晚晚记得自己顾不得形象,抱头鼠窜。 为什么,为什么? 贼老天! 碎了她的灵根还不够,她只是来观劫而已,为什么那传说中九天神雷不去劈渡劫的青律剑尊,而是照着她脑袋劈? 可怜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引气期修士,连筑基都还没成功,又怎么受得了那连剑尊一个不小心都会被劈成飞灰的九天神雷? 且她的步法又慢,躲也躲不过,儿臂那么粗的神雷对着她的脸就劈,电光火石,雷霆万钧,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理所当然,宁晚晚被劈昏了过去。 没有死,不知是有人救了她,还是她自己命大。 到底是九天神雷,和寻常的雷是不一样的,宁晚晚这么一昏倒,足足昏了有三天。 这三天,宁晚晚迷迷糊糊,脑海内出现不少奇奇怪怪的画面。 她想起十年前,师尊把她从刀山火海里捡回来的那一夜,那一夜雨下的好像依萍要钱那么大;她又想起七年前,大师兄牵着她的手,偷偷带她出了仙府去买糖葫芦的那一天。 糖葫芦是酸的,不好吃。 她更喜欢花生糕,甜滋滋的,连心都好像泛着甜意。 终于,她想起了她的上辈子。 是的,她这个人,是有上辈子的。 宁晚晚上辈子也叫宁晚晚。 她生活在一个叫地球的星球,地球上有一个叫华国的国家。 宁晚晚在华国出生、长大。地球上没有灵气,大家都不修炼,出门上天全靠科技,宁晚晚离开的那一年,科技特别发达,几乎所有事情用一个手机就能完成。 宁晚晚和所有年轻人一样,喜欢玩手机。 手机上有游戏,有小说,有短视频。 她超喜欢看小说的,只看正版,是某江文学城尊贵的高级VIP,五心读者;那天,她只是偶然的翻到了一本叫做《白月光她倾倒全修真界》的小说。 只看名字就知道这本小说是个套路文。 小说的剧情很简单,无非是白月光她又美又强,全修真界的人都喜欢她,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哐哐撞大墙。 更套路的是这本小说还有一段替身的虐心剧情。 替身,宁晚晚熟啊。 要说白月光在某江是个高危职业,那替身也不遑多让。 替身总是靠着和白月光相似的一张脸,又或者一双眼,霸占了原本属于白月光的男人,属于白月光的娇宠。 在白月光作为主角的文里,替身是炮灰。 在替身作为主角的文里,就会换成白月光是炮灰。 要不怎么说这本书套路呢? 剧情果真就是俗套到极点。白月光主角因为某次意外流落在外,仙府上下都觉得她死透了,于是,思念徒儿的师尊有一天,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与白月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师妹。 看到这里,宁晚晚也就明白了。 接下来的剧情无非就是所有人都拿小师妹当白月光的替身,对她百般疼爱,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白月光她回来了。 白月光她竟没有死! 然而,虽然白月光没死,她却身中剧毒。 那毒来的蹊跷,需要用替身小师妹的血来解;后来,白月光解了毒,却又忽然坏了肾,原来是毒性入体太深,肾早就废了。 肾废了怎么办呢? 当然又是需要小师妹出场了。 替身小师妹是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小师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知道,忽然有一天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疼爱她的师尊要她的血,关怀她的师兄要挖她的肾,她怕了,她想逃,她已经少了一颗肾,她不想以后还要付出这条命。 最终,她想逃走的心思终究是害她丢了命。 一剑穿心。 替身小师妹就这么死了,领了她在这本书里的盒饭。 * 宁晚晚回忆起书里剧情的时候,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好疼,心脏的位置仿佛还插着那柄剑,血淋淋的,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心脏砰通砰通的跳动着,告诉她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它还好好的。 可是又怎么能不疼? 那剧情太真实,真实的就像是曾经真的发生过一样。 毕竟剧情的前半段,小师妹被师尊领回仙府,备受众人疼宠的剧情,已经是真真切切发生了;而剧情的后半段虽还没有发生,可一切都仿佛已经有了预兆。 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她的耳畔道: “呵,宁晚晚,不过一个替身罢了,又怎么能比得上叶离师姐?” “没错,叶离师姐可是天灵根天生剑骨,宁晚晚一个灵根破碎的废物,亏她还是剑尊的关门弟子,到现在还没有筑基。” “宁晚晚不仅废,而且还心机深沉,你看看她,天生一副妖媚的模样,还要给眉心点一颗红痣,究竟是勾引谁呢?不要脸。” 宁晚晚试图大声反驳,不,不是的。 她不是天生就是废物,她也不是故意要点那颗痣。 她没有想去勾引任何人,她也不想夺走属于叶离的任何东西。 可是,没有人会听。 在所有人眼里,她宁晚晚不过是一个代替众人纾解对叶离思念的替身,对她的好,也不过是对叶离愧疚的投影。 宁晚晚曾觉得自己何其有幸,有这么多真心疼爱自己的师尊与师兄弟。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倒霉。 怎么偏偏就穿书了,还穿成了这样一个工具人替身? 但冷静下来以后。 宁晚晚又觉得,自己还不能妄下结论。 梦很真实,可过去的十七年更真实。 七岁那年被师尊捡回太一仙府,拜入师尊门下后,她的的确确是被师尊和师兄们整整照顾了十年。 养一条狗十年,狗也会眷恋。 更何况她是人。 关于那本小说,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想偷偷去确认,到底小说里写的剧情是不是真的。 在那之前,她不会恨任何人,不会动任何歪心思。 但倘若小说确实是真的…… 宁晚晚心猛地一纠。 她还没想好。 她现在脑子很乱,像被猫挠过的毛线球,或许需要再多休息几天冷静冷静。 正在这时。 “笃,笃——” 房门被敲了两下。 门口传来一道温和熟悉的声音:“晚晚,听苏长老说你醒了,若是没有大碍,今日要不要和二师兄一起去拍卖会走一走?” 宁晚晚眼睛睁大了几分。 是谢子阳。 小说里那个挖了她的肾要换给白月光的王八蛋。 也是过去十年里宠她疼她的那个二师兄。 从前因为师尊地位尊崇,常年闭关修炼,而大师兄身体不好,所以照顾宁晚晚的责任,大多都担在了二师兄谢子阳的身上。 谢子阳修炼天赋不高,却是修真界首富谢家独子,连府主都要卖他一两分面子。 有谢子阳的照看,宁晚晚过去的十年自然过得相当滋润。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上,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宁晚晚一直拿他当亲哥哥看。 直到白月光叶离的归来,谢子阳对宁晚晚的态度一落千丈。 他亲口告诉宁晚晚,过去的十年,他只是在她身上寻找叶离的影子聊以慰藉,如今叶离回来了,他不能再对宁晚晚好,因为这对叶离不公平。 其实剧情走到这里,宁晚晚虽然失落,但还尚且可以接受。 毕竟她也不能强迫谢子阳对她好不是? 可谢子阳竟如此狠心,知道宁晚晚的肾可以救叶离,他毫不犹豫就给宁晚晚下了迷药,亲手把她的肾挖了出来。 …… 宁晚晚本来已经冷静了下来,心脏都不疼了。如今听了谢子阳的声音,腹腔中某处竟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就是肾的位置么? 宁晚晚不合时宜地想: 肾,不就是腰子么……她有点想吃烤羊腰了怎么办? 第2章 第二天 宁晚晚觉得自己肯定是饿了。 否则不会想到烤羊腰这种东西。 废话,昏迷了三天,能不饿吗? 而且宁晚晚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那些修真界从来没见过的美食,火锅烧烤炸鸡,一股脑地往她的脑子里钻。 宁晚晚饿的有些头晕眼花,一时竟顾不上那劳什子的小说剧情。 “已经大好了,二师兄稍后,我换身衣裳。” 在二师兄心生疑窦之前,宁晚晚语气如常地道。 到底是十七岁的少女。 刚刚睡醒,她的音色很软,软中又带着些许的甜。 一听,便知道这姑娘定然是备受宠爱长大。 谢子阳隔着门,听着宁晚晚与受伤前无二的声音,放心下来,十分君子地背过身去,又走了几步,才定身停下等待。 门内,宁晚晚从床榻上起了身。 与那软甜的嗓音截然相反的,是她面无表情的神态。 宁晚晚自然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她演技好,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宁晚晚从前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门掩盖情绪的技巧,浑然天成、鬼斧天工,谁也不曾发现过。 只是她从前当这技巧是天生的才能。 现在回忆起上辈子,才恍然大悟—— 原来我上辈子是个演员。 难怪这么好的演技。 专业人士,能不妙吗? 宁晚晚一边打开黄花梨木的衣柜,一边出神地忆起更多上辈子的细节。 她不仅是个演员,还是个相当红的流量明星。 十七岁高考那年,纯素人的她因为参加首影学院复试被记者拍到,一战封神,被称作艺考女神。 后来,便有数十家公司找上门来签约。 那时她课业繁重,在导师的建议下,并未直接签约,而是选择了静心沉淀自己,老老实实在学校上了两年的表演课。 两年的时间过去,当初的艺考女神因为缺乏曝光,早已离开大众视野。 然而两年后,她在某电影海选被大导赏识,第一部 作品就拍上了大导的女二号,自此一炮而红。 纵观宁晚晚的娱乐圈生涯。 不说一帆风顺无波无澜,至少算是四平八稳,曲折上升。 谁能想到就在事业上升期给穿书了? 宁晚晚嘲讽地笑了笑,收回思绪,视线定格在衣柜里。 很显然,衣柜里的衣服来自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色彩鲜艳,风格明媚,像是春天里刚刚抽芽的花骨头,嫩的可以掐出水来。 众多花纹繁复,制式复杂的衣裙中,宁晚晚下意识选择了最左边的那一条,唇角微微上扬。 淡淡的藕粉色,简约不失精致的绣花。 是二师兄送给她的。 二师兄最喜欢她穿这一件,每一次看到她穿,都会毫不遮掩地显露出开心。 “晚晚穿粉色最好看了。” “师兄再送你几件不同式样的,可好?” 二师兄的声音不自觉在脑海中响起。 按照常理来说,二师兄对她这么好,她理所当然该选这一身。 可今天,一些别样的声音同时浮现在她的记忆里: “我最喜欢你穿粉色,只是因为师姐喜欢。” “我第一次见师姐,师姐便穿了一件藕粉色的滚雪细纱裙,好美。” “我很想她,她现在回来了。” 宁晚晚本就淡的笑意僵在脸上。 若那本书是真的,那么二师兄喜欢她穿粉色的原因很简单: 穿上粉色裙子的她才更像叶离。 与她穿上好看没有半毛钱关系。 宁晚晚拧着秀气的眉,赌气一般,径直略过了那条藕粉色的裙子,选择了边上的一条白色裙子,也就是被称作“流云”的太一仙府“校服”。 一般的仙府弟子都穿“流云”,原因是“流云”可以彰显其太一弟子的尊崇身份。 宁晚晚是剑尊关门弟子,本不需要这种外物。 但选择“流云”宁晚晚有更多的理由。 她没记错的话,小说中写,二师兄谢子阳极度讨厌“流云”,主要是因为叶离消失那一日身上穿的就是“流云”。 书里的那个谢子阳连平日看到那些不相干的弟子穿“流云”都会生气。 若叶离这个白月光果真存在,若这本小说所写的一切剧情都是真的,那与她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宁晚晚穿上“流云”,会引发什么效果呢? 怀着这样的心思,宁晚晚换上“流云”以后,只稍稍梳洗,便推开门: “二师兄。” “混账!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等待多时的谢子阳一时难掩惊诧,愤怒道。 宁晚晚一愣:“啊?” 青鹤剑尊拢共收了五个关门弟子,谁都知道二弟子谢子阳脾气温和,翩翩君子,是整个仙府有名的老好人。 也谁都知道谢子阳对宁晚晚这个小师妹疼宠有加。 然而,这样一个老好人,今天竟然在宁晚晚面前爆了粗口。 就因为她穿了一件衣服。 宁晚晚被当头一棒,愣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来。 而谢子阳在最初短暂的失态后,看到宁晚晚眉心那点鲜艳的红痣,似乎是想起什么,愤怒收敛几分,却仍是语气不佳,重重地一甩衣袖,别过脸:“去换那件粉色的。” 不是商量的语气,倒像是命令。 宁晚晚从震惊中逐渐清醒。 她气得几乎是脱口而出:“粉色娇嫩,我如今几岁了?”“ 说完以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电视剧《甄嬛传》里的梗。 上辈子在华国娱乐圈,《甄嬛传》是红极一时的电视剧,宁晚晚尤其喜欢,甄言甄语可谓是随口就来。 然而眼下显然没人接的上她的梗。 宁晚晚莫名感到惆怅。 谢子阳非但接不上梗,反而因为宁晚晚不乖顺的态度更生气了:“你才十七岁。” 言外之意:十七岁根本不老,为什么不能穿粉色。 宁晚晚怼他:“你管我几岁,我就是不喜欢粉色,不可以吗?” 谢子阳脸色阴沉,不大好看。 宁晚晚比他脸色更不好看。 但宁晚晚心里还抱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这一切并不是真的,她有心试探,语气软了软道:“二师兄你不是说,我穿什么都漂亮吗?” 这次轮到谢子阳怔住,一时无话可答。 看着宁晚晚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谢子阳不自觉想,他的确是那么说过。 但那时,他并未想过还有这身“流云”在内。 宁晚晚生得美,玉骨冰肌美人天成,与叶离有着九分的相似。 叶离穿什么都好看,宁晚晚自然也不差。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是这件“流云”,十一年前,叶离在妖兽潮里失踪,穿的正是这件该死的“流云”。 妖兽潮何等凶险。 叶离又十一年没有音讯,所有人都知道,她怕是早已凶多吉少。 可谢子阳依然在等,他觉得叶离只是出了趟远门,靠这种虚空的假象来麻痹自己。直到今天,宁晚晚身上这件“流云”,将他刻意掩盖了十一年的伤疤强行扯了出来,提醒了他,这道疤至今鲜血淋漓,从未痊愈。 谢子阳嘴角向下扯了扯。 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叶离的存在于仙府是不可言说的秘密。 尤其是不能告诉宁晚晚。 这小师妹从小被师尊与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几个师兄宠着长大,脾气骄纵的厉害,若是被她知道众人对她好只是因为她与叶离师姐像,怕不是整个仙府都要被闹翻天。 他只能强自压抑情绪,勉强地笑了笑,温声道:“晚晚,听话,穿那件师兄送你的不好吗?” 宁晚晚的脾气虽骄纵,可本性不坏。 大部分时候她还是很听话的,否则众人也不可能疼她十年。 但谢子阳没想到。 宁晚晚今天是铁了心要跟他作对到底。 她敛了笑意,面上的神色淡漠又无情,这让她的气质与总是温柔淑惠的叶离截然相反:“我若说不呢?” 谢子阳阴沉着脸,不再说话。 宁晚晚不甘示弱对视着他。 半晌,确认宁晚晚今天是真的不肯去换衣服了,谢子阳冷冰冰地道:“师妹,方才想起我今日还未练剑,拍卖会便不去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毫不眷恋。 自然,他没能看到自己走后,宁晚晚那忽然失落至极的神情。 宁晚晚怔怔留在原地,盯着谢子阳越来越小,转瞬消失的背影,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走了? 真的就这么走了? 拍卖会是老早之前二师兄答应她的事,宁晚晚说过几回想去看看热闹,谢子阳答应的好好的,说是一有入场令牌,就即刻带她去。 谢家是商贾世家,修真界首富,故而谢子阳重诺。 凡是谢子阳答应的事,他从来没有不兑现过,更何况,他这个承诺还是对他最疼爱的小师妹宁晚晚许下的。 今日以前,谢子阳从未失信于宁晚晚。 可现在,就因为一件衣服,因为宁晚晚没有穿那件藕粉色的叶离同款,因为宁晚晚穿了他不喜欢的“流云”,他就这么一走了之。 练剑? 笑话,谁人不知,谢子阳是同宁晚晚不相上下的修真废柴。 他急着练剑,怕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宁晚晚心知肚明,练剑只是借口。 谢子阳只是生气了。 谢子阳气她不听话,更气她让他回忆起叶离消失的那一天。 在谢子阳心中,叶离才是那个始终牵动他心弦,让他兴高采烈又让他失魂落魄的白月光。 至于宁晚晚,劣质的替身罢了。 白月光不在,所以替身可以代替她接受他的疼宠。 白月光一旦回来,替身便成了脚底踩踏的烂泥。 挖她一颗肾又算什么? 只要是为了叶离好,哪怕是要宁晚晚的命,谢子阳也毫不犹豫。 事实上,书里的谢子阳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 宁晚晚没忍住,一进门就摔了杯子。 关上门,再没人看着她,于是所有负面的,悲伤的情绪汹涌袭来,她不需要再装。 无数的细节,过去十年她所忽视过的很多东西,一件件一桩桩地在她脑海中如走马灯般掠过。 谢子阳为什么喜欢她穿粉色? 大师兄为什么总是盯着她的红痣出神叹气? 为什么师尊如此疼爱她,但后山有一片山谷,从来不许她踏足? 这些问题,如果都以宁晚晚是“替身”为答案的话。 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 宁晚晚沉着脸坐在凳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啪—— 一声巨响,她手掌重重拍在身前的石桌上。 “岂有此理。” 想她宁晚晚,一届内娱顶流,三金影后,粉丝千万。 竟沦落到当一个工具人替身? 还要被挖肾放血? 谁给他们的权利? “我命由我不由天!”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 宁晚晚将那石桌拍的啪啪作响,一双总是明亮带笑的杏眼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宁晚晚自然不是那种安于命运安排的性格,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她就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变强,要复仇,要将那些把她当替身的狗东西都追悔莫及—— 第一步就把这拍得她手疼的大胆石桌给碎尸万段了去。 第3章 第三天 “啊,疼疼——” “疼。” 怎会如此之疼? 宁晚晚捂着肿的像小猪蹄儿一样的手,悲催地想。 痛觉神经仿佛被那一声“疼”字给彻底打开了开关,纤细莹白的一只手,无论是抚琴拿剑,都漂亮至极,可现在又红又肿,哪里还有半点从前的模样。 四下无人,宁晚晚不顾形象,龇牙咧嘴地喊了许久,这才想起储物戒指里有伤药。 大师兄送她的。 大师兄医剑双修,是仙府有名的神医。 他的药,自然极好。 宁晚晚只是在掌心里淡淡涂抹了一层,收起药瓶的时候,红肿便已经褪了下去,难忍的疼痒也瞬间消失不见。 只是,被这么一打断。 宁晚晚的雄心壮志,便悄无声息熄了火。 她冷静下来。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 尤其是现下她所处的这个修真界,好战的剑修占了大多数,就更是如此。 小说里无论女主还是男主男配都是一等一的强者。 可宁晚晚呢? 不过是一个灵根破碎的废物罢了! 也正是如此,当叶离回来以后,那些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因为宁晚晚太弱了,她根本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只能任由那些人取她的血,取她的肾。 因为弱,她甚至连扇对方一巴掌替自己出气都做不到。 也因此,她想要摆脱自己工具人替身的命运,只有一个法子: 变强。 变得比那些男女主都要更强,从实力上碾压他们。 可变强,以她这具拍桌子都能把自己手拍肿的身体,又谈何容易? 别忘了宁晚晚的灵根是个废的。 若宁晚晚的灵根不废,身为剑尊关门弟子,又在这灵气充裕的仙府修炼十年,享受着一流的师资待遇,宁晚晚最差最差也能和谢子阳一样,混个金丹期。 如今不要说金丹,顶着这废掉的灵根,宁晚晚连筑基都没突破。 她就是太一仙府的一个笑话。 没有被逐出内门,已经是师尊法外开恩。 宁晚晚从前不知道自己是个穿书的,所以对自己的状况也还算满意。 不能修炼,她每天就种种菜,养养花,陶冶情操,掐猫逗狗,倒也乐得自在。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知道自己是个穿书崽,穿书崽再这么咸鱼下去,那可是要死的。 她于是开始想办法。 宁晚晚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她指节轻轻扣了扣石桌: “系统,出来吧。” 没有人回应她。 她好像一个自说自话的神经病。 “别闹了系统,我知道你在。” 宁晚晚拧着眉,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你姗姗来迟的样子:“过去我没有记忆,你不出来,我理解你,但现在我已经恢复记忆了,你快出来,我们一起联手破掉这该死的剧情。” 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宁晚晚终于是有些慌,黑白分明的杏眼微微睁大:“我倒数321,你要再不出现,我,我就……我就不要你了!” 软甜的声音带着一丝泫然欲泣。 若真有系统,听了宁晚晚这番话,定然是舍不得再躲。 但周遭依然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宁晚晚不敢置信。 她见穿书崽标配的系统叫不出来,便又寻思,那系统,又或者说是金手指应当是藏在她身上,需要滴血认主的法子才能叫出来。 于是她上蹿下跳,把身上所有疑似窝藏金手指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滴了指尖血。 甚至,她额头上那点处处透露着古怪,娘胎里带来的水滴状朱砂痣,她也宁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滴了血。 朱砂痣染了血,愈发红艳妖异。 宁晚晚激动地站起身来,以为自己大功告成。 可一个趔趄,她又重新坐了回去。 头脑发晕,眼前发黑。 却不是金手指即将认主的征兆,而是指尖血用的太多,又一直没吃饭—— 失血了。 好惨一女的。 宁晚晚苍白着张小脸,哭唧唧地想。 天底下穿书崽那么多,从某江文学城楼上扔一块砖头下去,十个砸中的九个都是穿书,别人穿书都有金手指,都有系统。 她呢,她有什么? 难道就只有这张美颜盛世的脸? 可她这张脸,和白月光长得近乎是一模一样。 非但没用,还招祸端。 惨呐,宁晚晚。 竟沦落至此。 早知道会有今天,她早年走红毯的时候就该少发点艳压通稿,当积德行善了。 唉,宁晚晚长叹一口气。 连着吃了好几颗糕点蜜饯,直到失血头晕的症状好转,她本人才终于从刚刚疯狂寻找系统和金手指的状态走了出来。 外力是不能借助了,只能靠自己。 好歹也是在修真世界呆了十年,宁晚晚对修炼一途虽不敢说是精通,但也绝不陌生。 修者借天地灵气,藏私于己身。 灵气有灵,顺灵根运转,至灵台化为己用。 对于修者来说,灵根灵台这两个器官,是重中之重。 灵台不分高下,剑尊的灵台和一个普通人的灵台,无非是灵气厚与薄的区别;然而灵根这玩意,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最高等级的灵根叫天灵根,就是白月光叶离有的那个。 天灵根的修者天生吸纳灵气就比寻常人快百倍,领悟能力也强,所以叶离是太一仙府近百年来唯一的天才少女,才二十岁,就有金丹期。 当然,后来这个记录被男主打破了。 男主结丹那年,只有十六。 好一个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至于宁晚晚,占据的又是另一个记录:内门弟子中,修炼了十年还没筑基的,独她一份。 至今无人能破。 宁晚晚捂着心口偏左侧的位置。 那里,是修者的灵根之所在。只有她自己知道,夜半无人时,她曾无数次的将灵识放上去,查看它的状态,但毋庸置疑,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恨铁不成钢。 想要修炼。 一个好的灵根是必不可少的。 宁晚晚用十年学会了这个道理。 没有灵根,哪怕是有再多灵丹妙药,再多天材地宝。 修为上都无法增进。 同理可得: 她想要变强,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必须得重塑灵根。 可重塑灵根。 谈何容易? 若真有那么简单,以过去师尊对她的怜惜,恐怕早就重塑了,也不会让她顶着这条破灵根一直到今天。 但不容易,不代表没有可能性。 宁晚晚到底是看了书,知道一些剧情。 她没记错的话,小说里还果真写过一个和重塑灵根有关的剧情。 * 次日清晨。 一大早,宁晚晚在铜镜前梳妆打扮,描眉画眼。 足足打扮了有一个时辰,她缓步出门。 出了门,一路向西。 这里是内门弟子所在的山脉,灵气浓郁,浮云缭绕,越往西走就更是如此,等宁晚晚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周遭已经恍若仙境,耳畔有仙鹤唳鸣。 眼前是一个看似简朴的小竹屋,竹屋前种着大片大片的草药。 如果不是宁晚晚对这里相当熟悉,定会觉得这是什么室外桃源,但今天的她没有半点心情欣赏眼前的美景。 宁晚晚走向前,掀开竹帘:“大师兄?” 大师兄没有回声,一个正埋头捣药的小童子抬起头来,神色高兴:“小师姐,你来啦。” 宁晚晚笑眯眯:“贺童,你家公子呢?” 贺童放下手中的活计,用手帕擦了擦手:“我家公子在炼药,恐怕还得个一时半会儿的,小师姐你不若先坐下等等。” 宁晚晚来这一趟是为了重塑灵根的大事,不能白来,于是她熟稔地走进屋里,找座椅坐下。 贺童给她上了茶和点心,一盘花生糕,一盘山楂果,都是宁晚晚喜欢的,足以见得,宁晚晚当真是没少来这里蹭吃蹭喝。 贺童问:“小师姐,这次又是来找我家公子下围棋的吗?” 宁晚晚摇摇头:“这次是有正事。” 贺童眼里流露出古怪。 也确实罕见,这位小师姐每每来药庐,不是下棋就是聊天,偶尔过来带几株稀奇古怪的草药来找公子辨别,什么杂事都有,唯独没有正事。 谁都知道,青鹤剑尊最小的这位关门弟子是个灵根破碎的废物,无法修炼。 她能有什么正事? 贺童在心里叨咕,嘴上却半个字都不多说。 他招待好了宁晚晚,自己则继续捣药。 宁晚晚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不需要和贺童客套,贺童捣药,她便自顾自的饮茶吃点心。 这里是她大师兄贺停云的药庐。 贺停云医剑双修,但因为入门太早,没人见过他使剑。 从宁晚晚拜入师门以后,每一次见到贺停云,贺停云都是在这间药庐里。 寻常人都只当贺停云是出于兴趣修行医术。 只有宁晚晚知道,以后,贺停云会成为这修真界独一份的神医。 没有人能解的毒,他会解;没有人敢做的手术,他能做。 宁晚晚为什么知道呢? 因为叶离回来以后,身上那据说根本无药可解的毒,正是贺停云找出了法子,用宁晚晚的血来解。 后来,叶离废了肾,也是贺停云医术精湛,把宁晚晚的肾换了过去。 贺停云何等厉害。 他的医术让所有人忌惮,连剑尊青鹤也不敢妄动他。 而他又是多么的胆大包天: 重塑灵根这种可以动摇修真界世家根基的“邪法”。 他都敢研究。 非但敢研究,还给研究成功了。 宁晚晚还记得那一段剧情。 那是她这个替身女配黑化以后,怨气冲天投靠魔域,抢了别人的灵根换在自己身上,找上仙府报仇的时候。 靠着换灵根,走歪门邪路,宁晚晚终于有了与主角团的一战之力。 打到贺停云面前的时候,贺停云一声轻叹: “可惜,你这换来的灵根终究不属于自己,寿命不过二十年,若是用我的重塑灵根之法,不至于此。” 小说里,宁晚晚气得当场吐血。 现实中宁晚晚也气得差点吐血。 原来贺停云知道该如何救她,原来她这破碎的灵根并非毫无办法。但从前在太一仙府,两人还兄妹情深的时候,贺停云可是半个字都没主动提。 宁晚晚憋着一肚子的火。 如果是几天前,她一定要狠狠发一通脾气,砸了他这小药庐都不为过。 但如今,她得知自己只是一个替身。 卑微的替身哪里有权利恃宠而骄呢? 所以,一直等到第二天火气消停了下去,她才来找贺停云。 她打定了主意。 既然贺停云知道重塑灵根的法子,那她想法设法,就是豁出这张脸不要了,也必须得到。 可是,贺停云要怎样才肯告诉她呢? 像从前一样撒娇,死缠烂打行不行? 宁晚晚一边想,一边出神看着眼前熟悉的花生糕与山楂果。在她不经意的时候,一缕淡淡的兰花香气自不远处香炉中逐渐扩散。 那香气幽幽,怡神缓思。 兴许是宁晚晚受过伤,体力不怠,闻着这股淡淡的香气,她眼皮愈来愈沉。 不多时,她眼睛一闭。 竟是当场睡了过去。 第4章 第四天 宁晚晚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一只狰狞的妖兽,两人多高,披着坚硬粗粝的铠甲。 梦里,妖兽锋利的巨爪正卡在她的咽喉处,只一步就能割断她可怜脆弱的脖颈。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近的笼罩她,她原地僵住,心跳如擂鼓,眼睁睁地看着那妖兽睁着血色的瞳孔越来越近。 “快跑!” “他会杀了你!” 四周嘈杂,有人在她的耳畔大喊。 可她一动不动,只死死盯着巨兽,颤抖着张开嘴,说了三个字: “大师兄。” …… 宁晚晚在半刻钟之后惊醒。 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叫醒另一个自己,但另一个自己根本无动于衷,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踏入深渊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受了,宁晚晚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被撕开了一样疼。 就在她意识濒临崩溃之际,鼻尖嗅到熟悉的药香,她打了个寒颤,醒了。 睁开眼就看见大师兄贺停云正坐在她对面。 和梦里那只狰狞的妖兽截然相反,眼前的贺停云面容清隽,肤色苍白,乌黑的发顶随意插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看上去就是一个病恹恹的贵公子,根本让人生不起任何厌恶感。 然而,想到贺停云未来的那些手段,宁晚晚身上的寒意非但没散,反而更浓重了些。 “大师兄——” 宁晚晚眉眼一弯,露出个乖巧又讨好的笑容。 贺停云见她这幅表情,也不由得笑了。 从小到大,宁晚晚想要什么东西,或者做错什么事情找他帮忙掩饰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这个笑已经成为师兄妹二人不必言说的默契。 贺停云呷了口茶:“说吧,什么事。” 他极淡定。 宁晚晚眨了眨眼,嘟着嘴道:“师兄这话说得,没什么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吗?咱们师兄妹二人何时这么见外了?” 贺停云笑:“哦,既是如此,那晚晚便是来陪师兄下棋的。” 贺停云好棋,仙府无人不知。 可惜,仙府上下甚少有贺停云看得上眼的对手。 宁晚晚算一个。 从前师兄妹两人经常下棋,一下就是一整天。 但那是从前。 宁晚晚怕他真的抓着自己下棋,忙道:“大师兄,下棋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说,今天我来,是有大事找您。” 贺停云并不意外:“现在愿意说了。” 宁晚晚吐着舌头哂笑两声:“大师兄真英明。” 贺停云说:“有事直说,不要拍马屁。” “呜,其实——”宁晚晚望着贺停云那双漂亮到仿佛会说话的凤眼,忽然心头一阵刺痛。记忆里,比起谢子阳的予所欲求,贺停云并不会永远惯着她,许多次,宁晚晚偷懒或是闯祸,贺停云会严厉的责罚她。 但每一次,责罚结束后,无论宁晚晚闯了多大的祸,贺停云都会替她摆平。 他就像是一座坚固的大山,始终支撑着宁晚晚。 所以宁晚晚才可以安稳的度过这十年。 这一切怎么会都是假象呢? 宁晚晚的泪水不受控制坠落了下来。 贺停云没想到她会哭,当下一惊:“咳咳,怎么了,晚晚?” 贺停云忙把手帕递给宁晚晚擦泪。 宁晚晚却不接,哭得更大声。 贺停云从未见过宁晚晚哭成这样,他脸色越发凝重,总是淡然的面容隐隐藏着怒气:“有人欺负你了。” 他的语气极为笃定。 宁晚晚心说。 对,是有人欺负我,你们全都在欺负我。 但她明白,现在不是摊牌的最佳时机。 她止住哭声,委屈地看着贺停云:“大师兄,你会帮我,对不对?” 贺停云沉声:“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我,我……他们都说我是废物。”宁晚晚朦胧着泪眼,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我入仙府十年了,可是连筑基都没有,连外门弟子都不如,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我不配当师尊的弟子,不配当你的师妹!” 空气骤然紧张。 哪怕是宁晚晚,都能感觉到周遭强大又躁动的剑气。 贺停云生气了。 这还不够。 宁晚晚在心中默道。 “是谁?”贺停云问。 他的语气虽看似寻常,深处却杀意弥漫。 宁晚晚毫不怀疑,她只要报上几个名字,那些弟子很快就会变成冰冷的尸体。 但这并不是宁晚晚的目的。 宁晚晚顿了顿,诚恳地说:“大师兄,是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一天不变强,就会永远有人闲言碎语。” 贺停云忽然沉默,杀气也随之收敛。 他又如何不知宁晚晚所说的道理。 可宁晚晚的灵根已碎,注定她这辈子都无法在修炼上有所提升。 过了一小会儿,贺停云才缓缓开口:“晚晚,变强这种事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知道,师尊和师兄会永远保护你就好了。” “大师兄,我的灵根,真的没救了么?” “……嗯。” “可是大师兄,我听人家说,厉害的医修可以替换两个人的灵根,你一定可以帮我,对吗?” 这一次,贺停云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宁晚晚看着他,眼神天真又期盼。 宁晚晚当然不是真的要让他给自己替换灵根。 她只是在提醒贺停云。 宁晚晚知道,贺停云一直研究灵根的重塑与替换之法,为的是叶离。叶离虽是天灵根,可她天生有一种怪病,这病让她的灵根随着修为的增长后逐年衰弱。 重塑之法对叶离没有用。 因为重塑,塑的还是原来的灵根,叶离的怪病还在。 唯一能救得了叶离的,便是找一个与她同命格的人,互换灵根。 因为是同命格,所以互换灵根的排异会被压制到最小,叶离不会像原书里的宁晚晚那样早死。 再加上贺停云的医术,叶离完全可以重获新生。 而好巧不巧,书里这个与叶离同命格的人,正是宁晚晚。 贺停云哪怕不想帮宁晚晚,但宁晚晚不治好,叶离就没得救。 为了叶离,他会铤而走险。 果然,贺停云经过了一番思索,道:“其实,师兄知道有一副方子。” 宁晚晚按捺住心中雀跃的心情,故意问:“是替换灵根的方子吗?” 贺停云说:“不,是重塑灵根的。” 宁晚晚挑眉问:“那师兄从前怎么不告诉我?” 贺停云面不改色:“不告诉你,是因为以前从未有人尝试过,师兄也不敢保证效果,且,这方子需要的药材,过于难寻。” 宁晚晚暗骂。 放屁! 她又假惺惺地惊喜:“真的吗?师兄你没骗我?倘若果真有方子可以治好晚晚的灵根,就算是再难,晚晚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贺停云温柔地摸了摸宁晚晚柔软的头发:“乖。” 宁晚晚十分感动地看他,然后又在心里骂了他一万句。 贺停云拿出纸笔,神色凝重地写下了一副药方。 他没有把药方给宁晚晚,而是让宁晚晚看了后记下,随后直接用火烧掉了方子。也幸亏宁晚晚记性好,这才没有忘记。 贺停云说的没错。 这方子里的药材都很珍稀。 宁晚晚自问也是在贺停云这药庐里读过些医书,帮贺停云打过一段时间下手,但竟从未听说过其中五味药材。 想也知道,这种逆天的药方怎么会轻易到手。 而且这方子还需要灵火作为药引。 这世间仅存三簇灵火,每一簇都是门派镇派法宝,除非事关门派兴亡,否则绝不会轻易动用。 难怪贺停云以前不告诉她。 就算是告诉了,以她的身份和实力,根本不大可能凑得齐。 只是……对宁晚晚来说,至少现在这件事是有希望了,有目标了,让她不至于像无头苍蝇那样乱撞。 “真好。” 宁晚晚难掩高兴地道。 贺停云却摇了摇头:“晚晚,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他之所以肯拿出来,不过是暂时安抚伤心过度的宁晚晚罢了。 贺停云心里很清楚,这些珍稀的药材连他自己短时间内都无法凑齐,更别提是宁晚晚。若是宁晚晚去求师尊,倒是可能有一线希望,但希望也并不算大。 “找不到再说呗。”宁晚晚笑嘻嘻地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往门口走:“师兄,那晚晚就不叨扰了,我去打听打听这些药材去。”” 贺停云给她添茶的手顿住,微不可见皱了皱眉。 这就要走? 他隐隐觉得宁晚晚的态度有些不对。 明明刚刚还哭得这么伤心,围着他师兄长师兄短;可现在药方一到手,竟然连一声道谢都没有就想走。 宁晚晚何时变得对他如此不尊敬了? 但不等贺停云想明白,宁晚晚已经有如一阵风一样的离开。 对面霎时变得空荡荡。 看得出,对方离开的心情极度迫切,连茶都顾不得喝上半口。 贺停云怔了怔,本就没什么表情的神色愈加僵硬。 * 得到逆天改命药方的宁晚晚一路狂奔,恨不得飞回去。 她要赶紧去查查,这方子里那五味见都没见过的药材到底是什么宝贝,为什么连贺停云都拿不出来? 可是,她忘了,她到底还没改命。 破碎的灵根运转着稀薄的灵气,跑了一小会儿就消耗殆尽。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坐在一处山泉旁休息。 “要到哪里去寻这五味药材呢?” 宁晚晚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看着山泉里映出的自己,一边发愁想。 忽然,她呼吸微滞。 怎么回事? 她今天早上辛苦画了半个时辰的野生眉怎么不见了?! 第5章 第五天 眉毛的异常若是放在往日宁晚晚或许不会发现。但今早她刻意早起,专门画了半个多时辰的眉毛,为的就是把平日里不太关注的眉毛化成了上辈子她最受好评的“野生眉”警醒自己。 结果现在泉水里的倒影,她的“野生眉”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则是弯弯细细的柳眉。 柳眉也不是不好看。 毕竟宁晚晚底子好,气质可以驾驭任何眉形。 然而宁晚晚若是没记错的话,女主角叶离的眉形,就是柳眉。书里好几次描写她的外貌,都或多或少提及了她淡淡的柳眉。 因为叶离的柳眉好看,又受宠,所以柳眉一度成为太一仙府女弟子最流行的眉形。 宁晚晚不想和叶离一样,这才刻意画了“野生眉”加以区别。 可现在…… 宁晚晚皱着眉头,手指轻轻顺着眉形摸了一把,她感到自己的眉骨处有种毛毛刺刺的触感,而摸完以后,手指上还沾了些许细碎的眉毛下来,显然是刚刮过眉毛以后产生的效果。 宁晚晚自己刮眉技术很好,绝对不会犯这种新手才犯的错误。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给她偷偷刮眉毛了。 宁晚晚身体一颤,很快想到了方才在药庐里那场来得奇怪的昏睡。 她当时只当自己是太累了,如今一想,她心里藏着事儿,就算再累,怎么会在大师兄的药庐里倒头就睡呢? ——是贺停云。 是他故意用药让她睡着,然后趁着她熟睡,对她的眉毛下了手! 宁晚晚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她对贺停云从不设防,在药庐里这样昏睡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以前心大,觉得有大师兄在,什么都不用操心。 可谁能想到沉默可靠的大师兄会偷偷对她动手。 大师兄的医术如此高明。 这次是眉毛。 那之前呢?是不是眼睛,是不是鼻子? 她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改造”的越来越像叶离了? 这事儿不能细想,一细想就觉得后怕。 她于是顾不得疲惫,拔腿就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宁晚晚的房间里有一面铜镜。 虽是铜镜,可因为灵气的缘故,镜面格外清晰。 镜子里映出宁晚晚一张漂亮明艳的脸。 这张脸其实能看出和上辈子的自己相差不大,但因为年龄小,稚嫩许多,所以宁晚晚也拿不准曾经十七岁的自己是不是长这样。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的眉毛确实被贺停云动过了。 宁晚晚:“……” 现在的心情,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她承认,哪怕知道了她是身处于小说里,只是一个卑微的工具人替身,但在内心深处,她对师兄和师尊还是有感情的。 十年的感情不可能一朝一夕磨灭。 可昨日的衣服,今日的眉毛,这些以前她从未注意到的细节,都像一把刀子一样,狠狠地扎在了她的肉上。 她已经生气不过来了。 不过,宁晚晚素来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说她心大也好,没心没肺也罢,只要那悬在她头顶的那把剑还真正没落下来,宁晚晚就觉得,这事儿还有转机。 今天的眉毛提醒了她很重要的一点: 贺停云不喜欢她和叶离不一样。 逻辑很简单,既然宁晚晚是作为替身留在众人身边的,那她就理应做好自己身为替身的本分: 替身就要有替身的样子,搞个特立独行的野生眉做什么? 所以贺停云替她刮了眉毛。 所以谢子阳要她穿粉色的袄裙。 这事儿乍一想挺憋屈的,好端端的一个人,非要活成另一个人的影子。 可再仔细一想,宁晚晚有选择的权利吗? 她已经穿成了替身,如果在实力壮大前,她非要不当这个替身,可想而知她在众人心里就会变得一点用处都没有。 谢子阳不会宠她了,不会带她去拍卖会。 贺停云不会护她了,不会给她重塑灵根的药方。 如果说把这一切都看做简单的交易: 一个随时都能换的眉形,换一张千金难求的药方。 怎么想,都是宁晚晚赚了呀? 这么一想宁晚晚一点都不生气了,反倒还有些高兴。 上辈子她是女明星,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换各种造型吸粉,而现在的她只需要换上“叶离套装”,在叶离没回来之前,就能获得无数舔狗。 何乐不为呢? 宁晚晚的眼里开始闪烁兴奋的火花。 她原本是真的发愁那些珍贵的药材去哪里找,现在一想,何必费心。他们这么喜欢叶离,如果是叶离的要求,一定会想法设法办到吧? * 次日。 仙府主峰。 山门处,一群仙气飘飘,眉目如画的内门弟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能成为太一仙府的内门弟子,都是人中龙凤,千里,乃至万里挑一的天赋,而眼下,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内门弟子,却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女的着红衣,男的着青袍。 红衣的那女子,是青鹤剑尊关门四弟子,也是凡间大晟王朝奉若掌上明珠的公主,子车瑾。而另一人,修为虽只有金丹期,然而周身法衣、法器流光璀璨,无一不是上品中的上品,正是修真界富可敌国的谢家独子,青鹤剑尊二弟子,谢子阳是也。 素来骄纵的子车瑾此刻有些娇羞: “二师兄,我今天这样穿,好看吗?” 谢子阳温和地笑了笑:“好看,师妹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子车瑾下意识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 担心你不喜欢。 子车瑾身后,两个贴身仆从插嘴:“谢少爷可不知道,为了挑选这身衣服,公主殿下忙了整整一晚上。”“是啊谢少爷,公主殿下平日里为了练功,是不会带任何首饰的,都是为了您。”“公主殿下还……” 子车瑾被戳穿小女儿心思,有些恼怒:“你们都闭嘴!” 她的仆从委屈:“可是公主,您做了这么多,总得让谢少爷知道才好。” 子车瑾被这话说的一愣,一时没能找得出话来反驳。 她垂着眸子,害羞地打量着不远处的谢子阳,想观察他作何反应。 但谢子阳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她有些失望。 子车瑾暗中心许谢子阳已经很久了,她是公主,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谢子阳对她却一直冷冷淡淡,整日围着宁晚晚那个废物打转。 直到昨日她打听到,不知为何,谢子阳竟和他素来宠爱的宁晚晚大吵了一架。 谢子阳本来是要带宁晚晚去拍卖会的。 这件事仙府弟子没少听宁晚晚嚷嚷,都知道谢子阳肯定会允诺。 但现在,两人吵了架,子车瑾便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于是她故意堵在出山的必经之地,果不其然,宁晚晚那个烦人的小废物没在。子车瑾以为是天降良机,于是咬着唇,上前一步主动道:“二师兄,你是要去山下的拍卖会吧,我也想去拍些东西,可以带我一起吗?” “这……” 谢子阳惊讶过后,有些犹豫。 他身上的确是有两枚拍卖会令牌,可另一枚是他准备给宁晚晚的。虽然两日前他与宁晚晚闹了小矛盾,毕竟不是大事,宁晚晚只要肯低头认错,他不会计较太久。 若是此时他把令牌给了子车瑾,宁晚晚那个小醋包,会不会气炸了? “二师兄,我知道你本来是要带晚晚师妹,可是你不觉得,最近大家惯得她有些太无法无天了吗?脾气是越来越见长了。” 子车瑾步步紧逼。 谢子阳抿着唇,有几分动摇,却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正在这时,几声清脆悦耳的铃音自众人耳畔响起。 叮当,叮当。 一听到这熟悉的铃音,子车瑾脸色霎时一变。 谢子阳也变了。 他黯淡的眼神忽然就有了光彩:“小师妹——” 所有人下意识回头去看。 目光所及之处,起先是一双小巧玲珑的玉足,玉足往上,白皙纤细的脚脖处,松松挂着一个银环,那叮当叮当的铃音,正是自银环上的铃铛所发。 再往上,便看的到她漂亮精致的藕粉色袄裙。 轻纱薄袖包裹住她窈窕的曲线,粉色淡雅,衬她肤若凝脂,眼若桃仁,别说谢子阳,就是平素讨厌她的子车瑾,也呆愣了片刻。 “宁晚晚,你……” 你怎么把眉间的朱砂痣给抹掉了? 子车瑾下意识想问。 无论子车瑾承不承认,宁晚晚眉间的那点朱砂痣,无疑都给她的五官增添了一抹艳色,让她整个人都灵动明媚起来。 如今抹掉那颗痣,还是美的,但子车瑾却觉得比起从前来差了两分。 子车瑾不禁心中暗喜。 没想到几天不见,宁晚晚被雷劈了一遭,不仅跟谢子阳吵架,竟然连审美也下降了。这岂不是天要助她? 子车瑾和宁晚晚不对付惯了,正要开口挖苦。 却不曾想,身旁的谢子阳忽然一改平日里的稳重淡定,变得像普通的毛头小子一样急躁热情。 “晚晚,你要去哪里?师兄带你去山下的拍卖会好不好?” 宁晚晚此时已经走到众人面前,子车瑾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时时刻刻都萦绕着的淡雅檀香。 她看到宁晚晚弯了弯眉,正要开口说什么。 谢子阳又迫不及待道:“拍卖会上会有很多好东西,喜欢什么,师兄都给你买。” 子车瑾:“……” 第6章 第六天 众人大吃一惊。 这……竟然是那个谢家公子能说出的话? 谢家作为首富,地位放在那里。哪怕谢子阳脾气温和,可出身已经决定了他必定是光环加身,引得无数男修女修趋之若鹜。 连青鹤剑尊都要敬谢子阳几分……那少女是什么来头? 如果没看错的话,她好像连筑基期修为都没有吧? 疑惑中,有人眼尖,瞥见少女头顶兔子形状的白玉发簪,恍然大悟: “是她!宁晚晚!” 宁晚晚三个字一出,众人如梦初醒。 毕竟在仙府,宁晚晚可是个“大明星”。 据说,宁晚晚长得极美;又据说,宁晚晚天赋特别废。还据说,宁晚晚是专门练妖媚邪道的女修,把青鹤剑尊和他的关门弟子们都迷得七荤八素。 最后一条是仙府轶闻,本是没人信的。 但众人将方才那一幕看在眼里,不信也信了二分。 子车瑾酸溜溜道:“师妹好本事。” 前天还跟谢子阳吵架,今天又好得插不进旁人。知道的当他们师兄妹感情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宁晚晚温温柔柔笑了笑:“哪里的话,师妹自然及不上师姐,师姐今天这身赤霞凤珠真真是极美,连修真界第一美人文玲仙子恐怕都自愧弗如。” 子车瑾微微张大了嘴巴:“……” 这还是宁晚晚吗? 莫不是被夺舍了! 宁晚晚的臭脾气她是最了解的。 两人性格相仿,年龄又相差不大,所以经常斗嘴。 子车瑾爱挖苦她修为没长进,宁晚晚就还击她修为高又怎样还不是审美差,再加上有个谢子阳,两人见面就掐。 可今天……宁晚晚竟然夸她了。 子车瑾想也不想,一把抓住宁晚晚的手腕给她号脉:“你确定自己病好了吗?我怎么觉得你脑子被雷劈坏了。” 宁晚晚笑容一僵:“……” 如果是平常,她肯定要跟子车瑾互怼一百句。 谁脑子坏了,你才坏了好不好? 然而此刻,宁晚晚想到自己的目的,只是淡淡一笑:“多谢师姐关心,苏师叔医术高明,晚晚已经大好。” 一边说,宁晚晚一边偷偷观察着谢子阳的神情。 肉眼可见,谢子阳从她出场以后就一直处于一个亢奋激动的状态。而当子车瑾出言挑衅,宁晚晚并未如往日一般和她掐架,反而温柔得体的夸奖子车瑾后,谢子阳眼中的亢奋便逐渐化为一种深深的柔情。 那柔情好似一汪深不可见底的湖水,几乎要将人溺毙。 自然,不是给她的。 书里,叶离性格温柔,为人善良。 那善良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无从得知,只是,书里所有的男性角色都极吃这一套。 她善良地看着谢子阳,说自己不想拿小师妹的肾换自己的命,于是谢子阳对宁晚晚痛下狠手;她善良地倚靠着师尊,告诉师尊,她并不介意小师妹占了她的身份,于是隔天,青鹤以宁晚晚荒废修炼为由,收回她关门弟子的令牌。 善良……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宁晚晚眯着眼想。 “师……小师妹。”谢子阳难掩深情,嗓音都有些沙哑,“不要勉强自己,身体最重要,拍卖会何时去都是同样的。” 宁晚晚连忙:“不勉强,能和二师兄一起去,怎么都不勉强。”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真情实感。 宁晚晚今天刻意打扮成这幅模样,还把痣遮住了,下了这么大的血本,为的就是拍卖会。 拍卖会乃是修真界一大盛事,据传有不少珍贵的天材地宝。 重塑灵根所需要的那五味药材,宁晚晚昨夜彻夜翻书查找,却一无所获。 她虽是剑尊关门弟子,但因为修为低,师门上下都把她当吉祥物,一些核心的功法与典藏都接触不到。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去拍卖会碰碰运气。 当然,她不能一个人去。 且不说拍卖会需要有通行令牌,宁晚晚没有;就说那拍卖会里动辄几百个上品灵石的叫价,宁晚晚哪里有钱? 不过她没钱,谢子阳有呀。 谢子阳家里是修真界首富,霸占着两大条灵石矿。 他身上随便一个玉坠都价值上千上品灵石。 被他挖了肾,又给他白白当替身这么多年,宁晚晚不要苹果手机,要几万个灵石而已,不过分吧? 宁晚晚觉得半点都不过分,甚至还有些亏。 毕竟肾可是不可再生资源。 她又理直气壮几分:“二师兄,时辰不早了,不若我们出发吧?” 谢子阳很高兴:“好呀,师兄这就带你去。” “……”一旁的子车瑾无比憋屈。 宁晚晚没错过子车瑾的表情,当下记起自己现在的人设:“哎呀,忘记问问师姐了,师姐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子车瑾气得脸都青了:“……不必,我要练剑。” 她去做什么?去看两人秀恩爱吗? 她可没那么喜欢自虐。 宁晚晚了然笑笑。 她现在很喜欢笑,因为她记得小说里叶离就很喜欢笑。作者动不动就描写:“叶离嫣然一笑”“叶离弯眉笑笑”“叶离温柔地笑”,看得宁晚晚差点有笑容PTSD了,很怀疑这个叶离是不是整了半永久微笑脸,永远都只会笑。 谢子阳果然又被她的笑荡魂。 从这里到山下,不过几百里地,随便找个剑修滴滴打剑过去,不过花费一两个灵石。可谢子阳今天铁了心要表现,竟然祭出一架流光溢彩的飞轿来。 这飞轿一看就是好东西。 华贵、漂亮,还舒适。 四只两人高的仙鹤前后衔着绳索,扇动翅膀,稳稳地带着飞轿升空,所到之处无不引起轰动赞叹。 效果比宁晚晚当年开兰博基尼上街可拉风多了。 飞轿内,谢子阳递给宁晚晚一块儿令牌。 宁晚晚接过,好奇:“是拍卖会的入门令牌吗?” 谢子阳点头:“对,没有令牌便无法进入秘境。” 宁晚晚这才知道,原来那神秘的拍卖会竟然是设在山下一处小秘境里,并不是什么修士都可以随便进。 谢子阳又道:“待会儿师妹若是看上了什么,直接往令牌里注入灵力即可。” 宁晚晚摩挲着手中玉质的令牌,发现令牌的正面,刻了一个小小的谢字。看来,谢子阳是把他自己的令牌给宁晚晚了。 宁晚晚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柳眉一弯: “二师兄真好。” “小,小事罢了。”谢子阳手都在颤抖。 多少次,他期待着再见到师姐这样温柔的笑脸。 可叶离永远离他而去了。 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叶离了。 直到今天。 他其实很清楚,宁晚晚并不是师姐;宁晚晚身上和师姐有太多的不同,可当她穿上这身粉色的袄裙,又抹掉了那点鲜艳的朱砂痣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谢子阳觉得,师姐回来了。师姐好像从未离他而去,只是换了个身份陪在他身边。 只要师姐回来,谢子阳甘愿付出一切,包括他的命。 * “这柄紫霜宝剑,看上去有些意思。” “嗯,买。” “等等……才二百个上品灵石,这么便宜一定不是什么好货吧?算了算了,我们看下一个,下一个居然要五百上品灵石。” “都买。” 拍卖会开始以后,谢子阳频频出手。 不过宁晚晚兴致缺缺。 从方才到现在,拍卖会上摆出来的东西,只要她稍稍给一两个眼神,谢子阳都会毫不犹豫替她拍下,可谓是财大气粗。 然而,这些对寻常修士来说不可多得的好宝贝于宁晚晚而言,却没什么吸引力。 她忍辱负重扮演叶离,是为了那五味珍稀药材。 这种寻常的宝贝,就算不演叶离,谢子阳也不会不给她。 问题是,药呢?好东西呢? 你这偌大一个拍卖会,不会连上万上品灵石的好东西都没有吧? 不会吧? 宁晚晚在心中大开嘲讽。 这时,场面忽然安静了数刻。 从方才起就一直叫卖着各种宝贝的修士变得神神秘秘起来:“诸位道友,接下来将要拍卖的宝贝,乃本阁镇阁之宝之一。” 会场登时一阵嘈杂吵闹。 修士又道:“镇阁之宝,自是不轻易示人,若有意参与交易,烦请道友事先缴纳一万上品灵石作为定钱,缴纳了定钱,方可参与接下来的拍卖。” 这话说完,会场直接炸开。 一万上品灵石,你这拍卖会怎么不干脆去抢呢! 须知,灵石是这修真界唯一认可的货币。一个寻常小门派上上下下,整个门派凑起来也就能凑个三五百上品灵石。 若是那一府二宗之一的大派弟子,自然是富裕些。 可富裕也有个限度。 拿宁晚晚来说,剑尊的关门弟子一年也就一千个灵石到顶了。 一万上品灵石张嘴就来,还是定金。 怎么,家里有灵石矿啊? ——抱歉,谢子阳家里还真有。 于是谢子阳与宁晚晚成为了第一批缴了定金留下的土财主。 没钱交的修士自然被赶走了,叫宁晚晚惊奇的是,场上竟然还有别人,看来真是哪里都不会缺少有钱人。 但再有钱都比不过谢家就是了。 宁晚晚撇了撇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拍卖台上。 “几位道友当真是好眼光,好见识。” 那修士一改之前的冷淡,表情变得极为谄媚:“这粉晶千年难得一遇,灵气充沛,最是适合修士进阶,我阁倾尽全阁之力,也不过得到三枚。” 话音落下,修士手中的黑盒自动打开。 三道璀璨的粉色光芒自盒中倾泻而出,几乎将整个秘境照亮。 看台之上。 宁晚晚心脏猛地收紧。 粉晶?! 不正是那五种药材之一么? 她原先以为,既然是药方,那么方子里的东西肯定都是药材。可她万万没想到,眼前的粉晶压根不是药材。 它根本就是浓缩了数万倍的灵石。 灵石之所以能作为货币,是因为灵石里蕴含灵气。在修真界,灵气是最普遍,也是最重要的资源,每一个修士修炼都离不开灵气。 尤其是修为进阶,最是耗费灵气。 故而一般的修士在进阶之前,都会尽可能多的存储灵石。 灵石灵气浓度越高,效果越好。 至于粉晶……宁晚晚粗略估计,仅一枚就相当于上万的上品灵石。这什么概念?意味着一枚粉晶里蕴含的灵气,甚至可以供一位化神期大能进阶! 宁晚晚攥紧了手,难掩内心激动。 她没想到会如此轻易遇到粉晶,今天来拍卖会本只是碰运气。 可既然遇到了,就断没有放它走的道理不是么? 于是她微微眨了眨眼,扯住谢子阳的袖角,天真地道:“二师兄,你觉不觉得,那枚粉晶很配我这身袄裙?” 第7章 第七天 宁晚晚话音刚落,秘境里立刻爆发数声毫不客气的嗤笑。 那可是粉晶。 多少高阶修士求而不得,为之疯魔的好宝贝。 一枚就价值数万上品灵石。 可这小丫头片子,居然只关心和她的裙子搭不搭配? 别不是个有钱的二傻子吧! “嗤嗤,小姑娘还没断奶?谁家大人这么大意,把个奶娃娃带到了这里,哦,还是个没筑基的奶娃娃。” 嘶哑的声音不无恶意地嘲讽道。 宁晚晚不为所动,权当没听见似的,继续看谢子阳。 谢子阳对上她的眼神,只觉得那双杏眼漂亮极了,水盈盈的似是会说话,让人根本生不出半点拒绝她的心思。 着了魔似的,谢子阳点头:“买。” 登时四下哗然。 “这厮竟为了女人的裙子买粉晶。” “他不知道粉晶的价钱么?” “有趣,本尊到要看看待会儿他敢不敢竞价。” 哗然声中,第一枚粉晶的竞价拉开序幕。 起价就是一万上品灵石。 不过在场的修士显然已经早有预料,毕竟上品灵石虽难凑了些,但粉晶却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宝贝。 几个修士互不相让,很快把价格哄抬到了五万上品灵石。 “五万上品灵石一次。” “五万上品灵石两次!” 那叫出五万的修士,正是方才出言嘲讽宁晚晚的人之一。眼看粉晶已经有如囊中之物,他不无得意地瞥向宁晚晚所在的方向。 然而,只见那穿着粉色袄裙的小姑娘半点没有惊慌,只淡然按住令牌: “十万。” “……” 场面一时极度寂静。 参与竞价的修士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十万?” “是十万,吾没有听错吧?” “十万上品灵石,她怎么敢!” “她当上品灵石是什么随处可见的破石头吗!” 也不怪众人如此惊诧。 十万上品灵石,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相当巨大的一笔财产。传闻御神剑宗宗主有一柄削铁如泥,吹毛利刃的宝剑,那宝剑以世间最珍稀、最坚硬的陨铁所铸,堪称修真界第一利器,而那宝剑的造价,也不过十万上品灵石而已。 现在这小姑娘张嘴就要用十万上品灵石拿下粉晶。 且不说她脑袋有没有问题—— 十万灵石,她拿得出来吗? 这时。 “铛”的一声锣响。 台上负责拍卖的修士道:“十万上品灵石第一次。” “……竟是真的。” 出价五万那修士目瞪口呆。 根据拍卖会规则,只有当买家的账上确有充足的灵石时,叫价才会成立。此次拍卖会,他准备了六万上品灵石,本以为可以傲视群英,却不成想第一次出价,就被彻底压下了气焰。 十万……那修士眼里迸发出不甘的怒火。 他阴森望向宁晚晚与谢子阳的方向,忍不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 “十万上品灵石第二次。” “还有没有修士想加价?” “最后再问一次,若再无人加价,这枚粉晶将正式归属这位小道友。” 小秘境内鸦雀无声,台上的修士扫了眼众人的表情,确定不可能再有人喊出比十万上品灵石还高的价格,乐不可支地再度敲响铜锣: “十万上品灵石第三次,交易成立。” 秘境内的灵气倏地不稳。 几股力量蠢蠢欲动。 没有人敢动手,因他们还尚且处于拍卖会的地盘。拍卖会背后有数位大能修士撑腰,否则也不敢做这种纵贯整个修真界的生意,在拍卖会闹事,无异于找死。 再说,宁晚晚方才只拍下了第一枚粉晶,而这一次拍卖会展出的,可是有整整三枚。 不急。 众修暂时按下狂躁。 装着粉晶的黑盒子很快被送到了宁晚晚手中。 盒子一到手,宁晚晚就发现这盒子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因为它竟可以将粉晶浓郁的灵气全数遮挡,若不打开盒盖,根本不会有人发现里面装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的确很搭配这件袄裙。” 谢子阳饶有兴趣地道。 他这么说,宁□□脆就把粉晶从盒子里拿了出来,以灵力凝聚,让它漂浮在自己胸前的衣料上。 粉色光芒霎时熠熠照亮整条袄裙。 浓到几乎化不开的灵气让整个裙子提升了好几个等级。宁晚晚毫不怀疑,现在就是一个金丹修士朝她全力一击,也突破不了裙子的防护。 谢子阳显得很高兴的模样:“果然,粉色最衬晚晚。” 师姐也是,穿粉色的时候最漂亮。 宁晚晚撒娇道:“晚晚最喜欢粉色了呢。” “哦?当真?” 谢子阳挑了挑眉,有些不大相信:“小师妹从前不是说过最喜欢白色?” 宁晚晚一脸无辜:“定不是我说的,我从来都是最喜欢粉色。” 别说这辈子了,就连上辈子她也最喜欢粉色。 毕竟,有谁能不喜欢粉色的人民币呢? 当然现在换成了粉晶。 她的语气过于笃定,谢子阳找不出破绽。 而当他凝望着沐浴在粉晶光芒中的宁晚晚,则有一瞬间恍惚。 像,太像了。 十五年前冬,他初入师门。 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太一仙府。 青鹤剑尊性格严厉,虽是照拂着父亲的面子收他为关门弟子,但平日里并未对他有更多关照。 出身于谢家,是谢子阳的幸运,也可以说是谢子阳的不幸。 幸运的是,他如此平庸的天赋,竟也可以成为青鹤剑尊的关门弟子;不幸的是,太多人因他是谢家人而巴结左右,背地里却嘲讽他的无能。 黑暗寒冷的冬日,唯有一道粉色的身影将他救赎。 师姐是唯一一个不因为他姓谢而认可他的存在,也是唯一一道在他跌落冰窖,完全辨识不出身份时,还肯伸手拉他上去的圣光。 而如今,那道圣光同宁晚晚胸前的粉晶渐渐重叠…… 谢子阳收回思绪,唇角微微勾起:“喜欢便好。” 十万上品灵石而已,能让师姐的光芒重现,根本算不得什么。 宁晚晚又道:“我忽然记得,我还有一套烟粉色的织锦纱裙。” 谢子阳:“?” 宁晚晚笑了笑,露出光洁白皙的贝齿:“纱裙配上粉晶,也很好看呢。” 谢子阳懂了。 竞价仍在继续。 有第一轮的十万上品灵石在前,第二枚粉晶的争夺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状态。毕竟这粉晶难得,有一枚又已经落入别人手里,剩下的两枚便显得愈发珍贵。 一开始,就有好几位修士把价格抬高到了六万上品灵石。 但当价格攀升至六万以后,上升的速度明显就慢了下来。 宁晚晚甚至还听到了“六万一”“六万一千一”这样堪称寒酸的抬价。 各路修士争得头破血流,但谁也没把宁晚晚当做对手。毕竟,在众人看来,宁晚晚就算再有钱,这十万上品灵石掏出去,恐怕也要肉疼许久吧? 她怎么可能还有钱去参与这第二轮的竞价? 直到又有人以七万的价格拔得头筹。 锣响第二次。 谢子阳:“十万。” 众修士:“……” 日。 十万,又是十万。 多么熟悉的一个数字啊,上一轮巧不巧也是十万。 但偏偏,就是这个数字,硬是生生将所有竞价的修士阻隔在外。 第一次如此,第二次,仍是如此。 有修士气歪了嘴,大怒:“哪家的小儿,如此不讲规矩!” 谢子阳云淡风轻朝人拱了拱手:“不才中州谢氏,敢问阁下?” 修士:“……” 众修这才恍然大悟。 中州谢家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区区二十万上品灵石,的确算不得什么。谁让人家里就有两条灵石矿呢? 但奇怪的是,从来只听闻谢家有位公子,拜在剑尊门下。 那小姑娘又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 第二枚粉晶也很快奉了上来。 这次宁晚晚没怎么把玩,直接塞进了储物镯里。 谢子阳问:“小师妹,拍卖会可还满意?” 这话是存了几分邀功的意思。 整整二十万上品灵石花了出去,几乎掏空了谢子阳的口袋,说丁点不肉疼,那是假话。二十万可是谢子阳一整年的用度。 不过,只要宁晚晚开心,只要师姐开心,那一切对谢子阳来说就是值得的。 宁晚晚又黑又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满意,不能更满意。” 粉晶到手,还一次到手了两枚,简直出乎了宁晚晚的意料。 可宁晚晚转念又一想: 等等,那药方子上好像没写用量啊? 宁晚晚在贺停云的药庐里帮手过一段时间,因此她很清楚,药方里的任何材料都是达到一定的数量才够起效果。 贺停云没给她标量,或许是防着她。 但如今粉晶近在咫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若那药方子需要的粉晶,恰巧就是三枚呢? 又或者说,不需要三枚那么多。可其他的药材也一定很贵,粉晶在手,宁晚晚手中至少会有更多的筹码。 想到这里,宁晚晚看着台上第三枚粉晶,温柔地笑了。 那本当是一个温暖的笑容。 但不知为何,谢子阳的后背竟隐隐泛起寒意。 两人相伴十年,宁晚晚一个眼神,谢子阳就懂了。 他不自觉压低了声线:“小师妹,师兄……师兄今日没带那么多灵石。” 宁晚晚善解人意地道:“没关系呀师兄,我方才听那修士说,付账不一定非要用灵石,用身上的物品抵押也行。” 谢子阳有些窘迫:“这……” 宁晚晚说:“我看,方才咱们乘的那顶飞轿就不错。” 谢子阳手指抖了两抖:“飞轿只值五万灵石。” 宁晚晚又问:“还有呢?” 谢子阳没办法,于是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掏了出来,让拍卖会的修士一一做评估。他浑身上下也确实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那小修眼睛都发了绿光一般,最后算出个九万五千的价钱。 宁晚晚:“还差五千,怎么办?” 被薅地光秃秃的谢子阳试探说:“不若这次就罢手?” 宁晚晚连忙摇头:“不行不行,罢手多没面子啊。” 谢子阳心想,也是。 他堂堂谢家公子,何时连个灵石都掏不起了? 这时,宁晚晚忽然直勾勾看着谢子阳身上穿着的青色法衣,说:“二师兄,没记错的话,你这身衣服也至少值个五千上品灵石吧?” 第8章 第八天 “五千?” 谢子阳的笑容终是僵在了唇角。 宁晚晚道:“啊,不值吗?” 谢子阳在心中忿忿: 怎么可能不值! 那可是金蛛丝法衣,一件就价值连城的。 要知道金蛛本身只是玄阶妖兽,算不得珍稀,然而金蛛所吐的蛛丝,却是一种火烧不断、水土不侵,防寒防潮的上好材料。用这种金蛛丝纺织而成的法衣,不仅完美继承了蛛丝本身的优点,在其上又多了个防尘自洁的好本事。 也因此,金蛛丝法衣曾在高阶修士中格外流行。 注意,是曾。 十一年前妖兽潮后,许多妖兽自此再不见踪影,金蛛就是其中之一。 金蛛灭绝后,金蛛丝法衣便理所当然成了绝版。 一件崭新的金蛛丝法衣甚至可以在拍卖会上卖出上万上品灵石的高价。 而谢子阳身上这件,在制衣的过程中就被谢家的高阶修士以各种防御法阵填入其中,比起寻常的金蛛丝法衣品级又不知高上几许,价值早就无可估量。 所以,谢子阳木着脸: “至少也值个六千。” 宁晚晚看向一旁估价的小修士。 小修士明明已经乐开了花,面上却还要表现出一副亏大了的模样:“好吧,六千就六千。” 宁晚晚长长舒一口气:“太好了。” “哪里好?” 谢子阳一边脱衣服一边问。 宁晚晚笑得很甜:“那就还剩下一千灵石,不用走路回去,不好吗?” 谢子阳:“……好,好极了。” 宁晚晚已经无暇去顾及谢子阳此刻的心情,她正忙着把自己的第三枚粉晶收进储物镯里。可三枚粉晶的灵气实在是太过庞大,饶是有小黑盒在,宁晚晚还是感觉到储物镯隐隐有被灵气撑爆的倾向。 她不敢再多耽搁,忙道:“二师兄,我们回吧。” 谢子阳也正有此意:“好,回吧。” 再不回,他怕他整个人都要被押在这里。 “等等。”宁晚晚转头看向那给自己送来粉晶的修士,“你们拍卖会卖出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我们刚走出秘境就被拦路抢劫怎么办?” 那修士显然对此问题也早有准备:“道友莫慌,二位是拍卖会的贵客,我等自会设法护二位周全。” 说着,他递给宁晚晚一枚戒指: “此乃秘境的特殊通道,二位拿着戒指,心中默念地名,届时将有专属通道打开。” 宁晚晚接过戒指。 那戒指造型古朴,戒身刻着繁复的纹样。 谢子阳道:“上面有空间法阵。” 谢子阳看起来对这种离开的方式已经见怪不怪,想来不是第一次使用。宁晚晚于是收敛戒备,安心地利用那修士所说的法子,造了一条直通太一仙府山门的通道出来。 * “这戒指果然神奇。”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中却空无一人,宁晚晚杏眼亮了亮,惊喜地踏了进去。 谢子阳紧随她后,慢绉绉解释:“当然,否则还有谁会愿意出价?” 宁晚晚若有所思:“也是,不然大家都去抢了。” 话没说完,她身后戒指所形成的入口缓缓消失,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风吹向了宁晚晚的面颊,吹起她鬓边的散发。 宁晚晚随意将散发敛了敛,正要往前走。 突然,说时迟那时快,谢子阳一个箭步猛地将她拉住:“小心!” “怎么?” 宁晚晚半睁圆眼,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吭的一声巨响。 一柄泛着寒光的剑深深插在两人面前的土地里。 剑芒四射。 “是你?” 随着剑的显形,剑主的容貌自然也无处可遁。来人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留着一把雪白的须胡,只有一只眼睛,眼神里是狰狞的杀意。 宁晚晚记得这张脸。 是方才用六万灵石与她争夺粉晶的那个修士。 修为在金丹往上,可能是元婴期。 “糟糕了。”宁晚晚暗道不妙。 她顾不得思索这人是怎么跟进来的,只知道若对方是金丹修士,那么靠着宁晚晚和谢子阳联手,勉强可以应付。可对方是元婴,元婴和金丹的差异简直是天堑。 再加上方才为了买下第三枚粉晶,谢子阳把身上的法宝都掏空了,如今手头没有趁手的高阶法宝,情形更是雪上加霜。 “识相的就把粉晶交出来,本尊心情好,或许饶你们一命。” 那独眼修士高高在上地道。 看得出来,他压根儿没把宁晚晚和谢子阳放在眼里。 这两师兄妹一个连筑基都没有,一个勉强只有金丹,在元婴修士的眼里,简直连两只蚂蚁都算不上。 若是没有拍卖会的特殊通道,两只小蚂蚁本刚一出拍卖会就会被撕成碎片。 然而,有这特殊通道的存在,其余修士无奈被阻隔在外。唯独独狼早在一开始,就附身在了谢子阳的头发上,这才跟随谢子阳一道溜进了通道里。 “你做梦。” 宁晚晚咬牙切齿。 谢子阳说:“你敢与谢家为敌?” “呵呵,谢家。”独狼冷笑,拔起插在地上的剑,“山高皇帝远,我便是在这里杀了你,谢家又怎么知道呢?” 呼—— 强大的剑气朝谢子阳蛮横挥去,谢子阳反应极快,立刻提剑来挡。可到底是两人修为上有差距,谢子阳挡是挡住了,整个人却被迫后移了数步,唇角也溢出鲜血。 “二师兄!” “别管我,晚晚快跑!” 谢子阳推了宁晚晚一把。 “一个都休想跑——” 独狼再度提剑,凶神恶煞,滔天的杀气几乎要将宁晚晚整个人拦腰截断。宁晚晚躲闪不及,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宁静的小通道内却陡然间金光乍现。 一道带着霸道剑意的剑气无可抵挡冲到宁晚晚面前,拦住了独狼的那一剑。 紧接着,铛!清脆的一声响。 独狼的剑,竟生生断了。 “不,怎么可能?” 独狼睚眦欲裂,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剑,他那花了数万上品灵石,又耗费了几十年功夫日夜打磨的剑,怎么可能会断? 是谁? 是哪个畜生!他要杀了他! 不远处,宁晚晚惊魂未定,将目光缓缓停在那道救命剑气所来的方向。 金色的剑芒,熟悉的霸道……一切都让她想起了某个人来。 可,怎么会是他? 明明方才宁晚晚是将戒指扔向了拍卖会所在的方向,来的是拍卖会的修士才对。 然而,紧闭的通道逐渐打开。 金光夺目,一个着白袍,束银冠,脚踏长剑长身玉立的高冷男人出现在三人眼前。几乎是立刻,谢子阳惊喜出声:“师弟,是你!” 子车皓渊淡淡点了点头:“二师兄。” 宁晚晚:“……” 果然是他。 子车皓渊,青鹤剑尊门下三弟子。 子车瑾的亲哥,大晟王朝金尊玉贵的太子爷,同时,也是《白月光她倾倒全修真界》的正宫男主。 “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子阳高兴地问。 子车皓渊手起剑落,径直结果了还处于懵逼状态的独狼,这才解释:“我下山游历归来,听阿瑾说师兄与师妹来了拍卖会,恰巧我也有几样想买的法宝。却不成想刚进秘境,就收到了小师妹的求助信息。” “求助,什么时候?” 谢子阳看上去有些讶异。 他还以为宁晚晚已经被吓得话都说不出口了。 “戒指。” 子车皓渊言简意赅地道。 千钧一发之际,宁晚晚抓住了通道口仍未完全闭合的空隙,倾尽灵力,将那枚可以打通通道的戒指直直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戒指撞在了子车皓渊手里。 “二师兄,你没事吧?”宁晚晚这时已经站直了身体,同时上前扶起了受伤的谢子阳。 谢子阳擦擦嘴角的血,满不在乎道:“无碍,只是受了些冲击。” 宁晚晚松了口气:“那便好。” 她虽想尽了办法从谢子阳手里榨灵石,但让谢子阳受伤却并非他的本意。 谢子阳笑笑:“晚晚真聪明,竟想出这种求救的法子。” 宁晚晚道:“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今天多亏了三师兄他在。” 谢子阳说:“这倒是,还好有皓渊。” 而子车皓渊看了宁晚晚一眼,眼里一抹古怪飞速闪过。 奇怪。 宁晚晚平时从不叫他三师兄,无论他怎么强调,她都强行要叫他皓渊哥哥。 子车皓渊平时很不喜欢这个称呼,觉得过于亲密。然而,当宁晚晚果真开始不叫了,同他生疏了,他却觉得不习惯。 就连谢子阳也发现了不对劲,带着若有似无的醋意:“晚晚今天怎么不黏你的皓渊哥哥了?平日里不是一见面就哥哥长哥哥短么?” 宁晚晚:“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倒好像真的一般。 可子车皓渊和谢子阳都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怎么可能被她骗过去。 子车皓渊果不其然皱了皱眉。 而宁晚晚此刻心头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如果有机会重来,她真恨不得穿越到从前,把以前那个暗恋子车皓渊的自己给打死。没错,宁晚晚暗恋子车皓渊,暗恋这个装逼的男主角。 从前宁晚晚不知道自己是穿书,只觉得子车皓渊好帅,好高冷,又那么天才那么强,和病弱弱的大师兄老好人的二师兄都不一样,于是渐生情愫。 她哪里知道,敢和女主抢男人,那是要死的。 书里,子车皓渊前期算个好人。 好就好在所有人都把原主当替身,只有子车皓渊没有。 原主的心路历程和宁晚晚差不多,都是不自觉就被子车皓渊吸引;不同的是,后来替身的真相曝光,原主得知子车皓渊竟没有把自己当替身,更是情根深种。 原主一边想复仇,一边却又对子车皓渊心存幻想。 这埋下了原主悲剧结局的种子——最后穿心的那一剑,正是子车皓渊刺过来的,如果那一剑不是来自子车皓渊,原主本可以躲开的。 原主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手里。 然而这并不是最糟心的剧情,糟心的还在后面。 《白月光她倾倒全修真界》是一本女主万人迷小说,书里几乎所有重要男性角色都爱女主叶离,偏偏男女主却拿的渣贱感情线。 子车皓渊最大的渣点,就是在女主已经爱上他并表白以后,竟然拒绝了女主,拒绝的理由是: 他忘不了死在自己手里的宁晚晚,他爱上了宁晚晚。 第9章 第九天 “他爱上了宁晚晚。” 宁晚晚当时看到这里真是好大一口老血! 这什么? 这是渣男吧? 如果你真有那么在意原主,之前怎么不说?她之前被师门众人抽血,取肾的时候怎么不站出来? 人死了你才知道爱,高考结束了你开始想学习。 有句话被说烂了,宁晚晚本不想说。 但这句话放在这里再贴切不过:男主,你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草,对不起,和他比甚至侮辱了你。 “啊呸,老狗逼!” 宁晚晚悔恨自己当初竟被美色迷了眼,一个没忍住,骂出声来。 子车皓渊:“嗯?” 宁晚晚一惊,迅速圆场道:“三师兄,我夸你厉害呢,在我们那里,狗逼就是厉害的意思,你方才那招老厉害了。” “……嗯。”子车皓渊勉强算是受用,虽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宁晚晚虚惊一场,吓得不敢再乱想,生怕自己又说出什么覆水难收的话。 一旁的谢子阳却忽然有些哀怨:“晚晚,今日我买了这么多粉晶,可你一句狗逼都没夸过我。” 宁晚晚:“……” 别争,大家都是狗。 “不过,今天的三师弟确实狗逼。” 谢子阳敦厚地笑笑。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子车皓渊的肩膀,看不出有任何的嫉妒或者不满,只是鼓励他道:“三师弟,多日不见,你的修为又精进了。” 子车皓渊颔首:“多谢师兄夸赞。” 谢子阳赞许点头。 * 经如此一遭,三人都不愿在拍卖会停留。 子车皓渊御剑,载着三人不消片刻就回到了太一仙府。 宁晚晚忙着安置粉晶,也没跟两人再寒暄。 此时的储物镯已经开始周身发烫,宁晚晚回到房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粉晶一一拿了出来,分别放在三个更高等级的储物空间里。 然而宁晚晚看着三个储物戒指,还是发了愁。 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不好随身携带,万一又遇到独狼那样的修士,以宁晚晚的修为,被杀人夺宝的概率太大了。 可难道放在房间里吗? 被人偷偷摸进来怎么办? 宁晚晚想了又想,把所有情况都想了个遍,最终,她带着三枚戒指,去了一个绝无可能被人发觉,又得天独厚有着一群保镖的地方—— 剑冢。 剑冢乃太一仙府秘地,非剑尊级别以上不得随意出入。 宁晚晚是个例外。 三年前,宁晚晚曾跟在师尊青鹤身后,偶然去过一次剑冢。师尊的本意是让灵根破碎的宁晚晚尝试在剑冢里感应自己的命剑,若是有缘,得到一把命剑傍身也是好的。却不成想,宁晚晚那天直接听到了成千上百把灵剑剑灵的声音。 宁晚晚自己也给惊呆了。 她以为她可能拿了凤傲天剧本,七年卧薪尝胆,一日鱼跃龙门;可那些据说牛逼哄哄,一剑破九天的剑灵,冲她嚷嚷的内容却是: “好饿好饿,我想吃灵石!” “脏死了,你们凡人就不能给我洗洗澡吗?”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宁晚晚:“……” 如果可以,她真想假装自己没听见。 然而那群剑灵多贼啊。 一个个都是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怪物。 宁晚晚一个表情,它们就发现了端倪。 宁晚晚走后的当天晚上,就由一个资历最早的剑灵出面,托梦给仙府府主:“剑冢缺一个洒扫的弟子,那个叫宁晚晚的就不错。” 就这样,宁晚晚成了专门给剑冢打扫卫生的人。 起初宁晚晚挺不情愿,洒扫这活儿又脏又累的。 但时间长了,宁晚晚和剑灵们日常斗嘴,倒也培养了几分感情。 “晚晚来了——” “呦,小废物,听说你前些日子被雷劈了?” “有没有带灵石来?” 宁晚晚一进剑冢,剑灵们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就连那些藏在剑冢深处的剑灵也不例外。 这一幕若是被外人看到,必定是要惊地下巴都掉了。 然而宁晚晚见怪不怪,一一招呼过后,便轻车熟路,走到了一柄泛着淡青色光芒的玉剑前。 “小玉。” 宁晚晚唤她名字。 小玉剑身亮了亮:“哼,别叫我!” “别生气嘛小玉,我前些日子是受伤了,所以才没过来给你洗澡。” “骗子,你明明三日前伤势就好了,还能和你师兄去拍卖会玩儿呢。” 宁晚晚惊讶:“这你都知道?” 小玉语气骄傲,若她的剑身能动,必然是昂起了脑袋:“我们什么都知道。” 宁晚晚心中一惊。 剑灵神通广大,对仙府上下发生的事无一不晓,宁晚晚是知道的。可宁晚晚没想到,仙府之外发生的事,它们竟然也知道。 那它们知不知道那剩下的几味药材在哪里呢? 宁晚晚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起手就用了一个清洁术,把素来爱干净的小玉伺候的舒舒服服。 小玉果然开心了,抖动着剑身:“舒服,舒服。” 宁晚晚趁机问:“小玉,你这么聪明,我想找几味药材,你定然知道怎么找吧?” 小玉说:“知道啊,你身上带没带灵石?” “嗯,和灵石有什么关系?” “只要你有灵石,你就能和天眼交换,天眼什么都知道。” “这么神奇?” “前提是你的灵石足够多。”小玉好心地补充。 宁晚晚很快明白了这句“足够多”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叫天眼的剑灵,竟张口就要她两块儿粉晶。 “你怎么不去抢呢!” 宁晚晚要气炸了。 天眼语气凉凉:“若真要动手,抢三块儿不是更直接?” 天眼已经看出了,宁晚晚身上正巧有三块。 “你你你——”宁晚晚气得直哆嗦,却还没丧失理智,她银牙一咬:“半块儿,不能更多。” 天眼说:“一块儿半,不能再少。” 宁晚晚立刻眼泪汪汪开始卖惨:“天眼大哥,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实在是我等着粉晶救命呐。” 天眼:“……” 小玉却被吓到了:“啊,怎么了晚晚,你要死了吗?” 要是宁晚晚死了,以后谁给它洗澡呀? 宁晚晚苦笑:“我的灵根,大家也都是清楚的,如果再不找机会修补重铸,阳寿早晚有尽的一天。” 小玉瞬间哭了:“哇!晚晚我不想你死!” 小玉一哭,剑冢里其他剑灵也纷纷哀嚎: “不要啊晚晚,你不能死。” “你死了谁来给我们说笑话啊?” “你死了我就再也吃不到新鲜灵石了。” “呜呜呜——” 鬼哭狼嚎,剑冢霎时变地狱。 天眼忍无可忍:“都给我闭嘴,有点出息!” 宁晚晚抹着小眼泪,小模样别提有多伤心:“天眼大哥,我说真的,粉晶是我留着救命的,让你帮忙找的几味药材也是救命的,你就行行好吧。” “行行好吧。”小玉也哭着说。 天眼:“……最低一块儿。” 宁晚晚还要再砍,天眼补充:“搜寻你那些药材所需要的灵气太庞大,没有粉晶,单凭我的力量无法办到。” 宁晚晚跟它僵持许久,最终妥协。 她交出一块儿粉晶。 打开黑盒子的瞬间,粉色的光芒照亮了大半个剑冢。 灵气扩散,不少剑灵蠢蠢欲动。 然而下一瞬,天眼从天而降。古铜色的短剑以利刃直刺粉晶核心,光芒四散而开,天地间除了刺目耀眼的粉光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宁晚晚跟瞎了一样,直到雄浑有力的声音接踵而至: “决心草,北,生永夜海底。” “神无花,南,藏大晟皇室国库。” “赢鱼心血,赢鱼,妖兽也,御神剑宗宗主偷偷豢养了一只。” “最后,芳草银根,太一仙府,这是你唯一有可能得到的。” 光芒渐散,宁晚晚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这也……太难了吧? 永夜海,大晟国库,御神剑宗,很难分的出三个地方哪个更难。修真大陆一府二宗三足鼎立,御神剑宗宗主乃是和太一仙府府主平起平坐的修士;另外,永夜海,这三个字说出来都叫人瑟瑟发抖,谁不知道永夜海可是妖兽的大本营,传闻妖兽的头领就住在海里。和这两个龙潭虎穴相比,大晟国库已经是最正常的地方。 但其实也很难,她又不是皇室成员,难道要去求子车皓渊? 天眼看出她的为难,道:“要放弃吗?” 宁晚晚摇了摇头:“不。”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怎么能轻易放弃。 天眼满意道:“你可以先从芳草银根凑起,芳草银根是这次仙府秘境试炼的头名彩头,若你在试炼中夺得第一,便可以到手。” * 于太一仙府内门弟子而言,秘境试炼永远是一年里最值得让人期待的盛事。 凡是拜入仙府二十年以内的弟子,均有资格参加秘境试炼。 秘境共分七层,每一层都藏身着数之不尽的各类妖兽,越往上妖兽的等级越高。而弟子们的任务,便是尽可能多的猎杀妖兽以获得分数,得分最高者,获得当年所设立的头名彩头 太一仙府身为修真大陆第一仙府,对内门弟子自然是大方之至。 今年的彩头,乃是滋养灵根最佳的灵药芳草银根。 外界对芳草银根知之甚少,盖因这味神药失传已久,唯独一府二宗这样的豪门大派还有收藏。而今芳草银根重现天日,必将引起弟子多方哄抢,也因此,在外历练的子车皓渊匆匆赶了回来,为的正是给自己的妹妹争夺芳草银根。 秘境外。 子车瑾警惕地将哥哥护在身后:“本公主警告你,我哥是我的,不可能与你组队,你休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宁晚晚嗤笑:“我说过我要和他组队吗?” 子车瑾面露疑惑:“嗯,你不想?” 这怎么可能! 子车瑾差点脱口而出。 谁不知道宁晚晚有多喜欢黏着子车皓渊,比她这个亲妹妹还过分。哥哥这些年常年在外历练,还不是为了躲着宁晚晚。而且宁晚晚一个连筑基都没有的废物,从前是压根儿不可能参加秘境试炼自取其辱的,如果不抱子车皓渊大腿,她凭什么敢进秘境? 然而宁晚晚淡定道:“不想。” 子车瑾:“……你就装。” 子车瑾以为,宁晚晚不过是嘴硬罢了,等一会儿秘境开启,她照样不得装疯卖傻过来黏着子车皓渊和自己。 可子车瑾万万没想到的是,宁晚晚这次是果真不想与子车皓渊组队。 前面也说了,子车皓渊是剧情里唯一不拿宁晚晚当替身的人。 可他不拿宁晚晚当替身,就意味着宁晚晚的“叶离”神装对子车皓渊根本没用,子车瑾又素来讨厌她,就算是两兄妹得到了芳草银根,也不可能把东西给宁晚晚。 若得不到芳草银根,宁晚晚参加这秘境试炼做什么? 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宁晚晚想的很明白,她必须在人群里找一个拿她当替身,又实力强横的人。 谢子阳排除在外,他压根儿没来参加,贺停云就更不可能,大师兄入门多年,早就被排除在资格之外。宁晚晚视线在青鹤剑尊门下的弟子中精准扫描,最后,落在一个穿着黑衣短打,身材挺拔,着装朴素的内门弟子身上。 这名内门弟子看上去有二十岁出头,真实年龄未知。 他的存在感很低,周围许多内门弟子都已经三三两两结队,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他却一个人淡定的站在角落里。 然而宁晚晚一眼就发现,他脚步沉稳、筋肉有力,至少是个金丹期以上的高手。 宁晚晚又想,这弟子看上去面生,入门应当不超过十年,但竟是个金丹期。一定是剧情里写过的男配,没有错的。 而只要是剧情里出现的男配,都喜欢叶离,都拿宁晚晚当替身。 宁晚晚不介意当替身,只要他给自己拿到芳草银根。 宁晚晚于是主动上前打招呼:“师弟,要和我组队吗?” 那弟子微怔:“我?” 宁晚晚弯眉,露出一个标准的叶离同款温柔笑容:“对啊,你,师弟愿意吗?” 弟子盯着宁晚晚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果然垂眸低声: “愿意。” 宁晚晚:好耶,有打手了。 她内心窃喜,面上却又装出自然而然的模样,又追问道:“那师弟你叫什么名字?” 问清楚了名字,她好对号入座,根据剧情扮演奇迹离离环游秘境—— 职业替身,童叟无欺。 无论你是爱性格还是爱脸,宁晚晚这里都一应俱全,值得五星好评。 然而,只见该弟子垂手一鞠躬,便施施然道: “弟子姓路,名人乙。” 第10章 第十天 “师姐,是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路人乙见宁晚晚神色不对,面露紧张。 他一紧张,宁晚晚才发现,原来他的脸上有一道痕迹极深的刀疤,自眉心一直向下,一直蔓延到嘴唇才堪堪停住。 那道疤痕割裂了他大半张脸,以至于原本还算俊秀的五官瞬间失去了光彩。 不知为何,宁晚晚莫名觉得:如果此人的脸上没有这道疤,应当也是一个不逊色于子车皓渊的美男子吧? 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未在她心中留下过深的痕迹。 “没事儿,只是觉得很少见罢了。” 宁晚晚收回眼神,笑了笑,语气如常地道。 路人乙微微松了口气,黑眸闪过不易见的光芒:“……那便好。” 奇怪,他看上去好像很想和自己组队一样? 宁晚晚意外地想。 她没有多心,毕竟在师门里争着抢着拿她当叶离替身的弟子们多不胜数,路人乙很有可能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虽然他只是个路人,还是个乙—— 宁晚晚已经懒得吐槽这作者的偷懒,但却希望路人乙兄可以坚持的时间长一点。 * 另一边。 宁晚晚和路人乙搭话的这一幕自然落在了子车瑾的眼里。 她大失所望。 “本以为她有什么出息,没想到还是要去找靠山,只是眼光不怎么好,找个金丹期,能护得住她么?” 子车瑾不无嫌弃地说着,全然忘了她自己也不过是金丹期而已。 她的身旁,子车皓渊却定定看了宁晚晚所在的方向一眼。 二师兄不在,宁晚晚没有穿粉色。 但她也没有穿平日里她喜欢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 似乎是为了秘境里行动方便,宁晚晚今天只穿了一身最普通不过的弟子服,束了高马尾。然而,贴身紧俏的弟子服勾勒出她瘦削的曲线,高马尾迎风恣意飘扬,如此简单的装束也被她穿出一种别样的英姿飒爽来。 她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但究竟有哪里不一样,子车皓渊又说不出来。 他眼眸微暗,对子车瑾吩咐道:“去叫她,带她一起。” 子车瑾惊讶地嘴都合不拢:“不是吧哥?” 子车皓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淡淡道:“不能让她丢了师尊的颜面。” 子车瑾立刻懂了。 不管怎么说,宁晚晚也是师尊的关门弟子。 若是被其他内门弟子知道青鹤剑尊的关门弟子是宁晚晚那个水平,那连带着其他弟子乃至于师尊都会被外人看不起。 子车瑾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前去邀请。 可她万万没想到,宁晚晚竟然不乐意。 她不乐意,她凭什么不乐意?! 子车瑾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宁晚晚你的脑子真的坏掉了,我哥要带你你都不愿意,你到底在想什么?” 宁晚晚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没看到我有队友了吗?” 子车瑾嗤笑:“他?他顶多能带你去第三层。” 宁晚晚问:“那你们能带我去第七层,把芳草银根让给我吗?” 子车瑾想也不想:“不可能!芳草银根是本公主的!” “那不就得了。”宁晚晚懒得跟她纠缠,干脆利落地把自己和路人乙的名字写在了一个牌子上。 子车瑾:“……” 子车瑾气得要死:“你可千万别后悔!” 宁晚晚:“放心,绝不后悔。” 子车瑾气得扭头就走,宁晚晚却毫不在意,转身把组队令牌递给了路人乙:“师弟,队伍组好了,准备好进入秘境了吗?” “准备好了。” 路人乙接过令牌,看着令牌上墨迹未干的宁晚晚三个字,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 在这些内门弟子所看不到的云顶天峰,太一仙府四位剑尊,罕见齐聚一堂。 青鹤、青莲、青雪、青雨。 四位剑尊面貌迥异,着装也不尽相同,唯一的共通点,便是他们的修为都是高深莫测,当世顶尖。 而府主坐镇中央,袖手一挥。 只见众人面前的桌子忽然白光一闪,浮现出秘境外众弟子集结的画面。 青雪剑尊一眼认出子车皓渊:“青鹤,你的三弟子回来了。” 青鹤剑尊老神在在:“是。” 青雨轻笑一声:“你这三弟子天资惊人,今日有他参与,怕是头名已经有如探囊取物了。” 青鹤无动于衷,仍旧木着张脸道:“小徒愚钝,不过元婴九层,倒是听闻青雪剑尊的首徒前日里已经领悟剑意,突破化神期。” 青雪于是面容稍缓:“翎儿确实还不错,不过这秘境凶险,修为高也不一定安稳。” “等等,本尊没瞧错吧?” 一直沉默的青莲剑尊忽然指着画面中的一人:“她是,青鹤剑尊的五弟子?” 青鹤一怔:“什么?” “真的是她。” “她长大了,本尊记得她刚来仙府才七岁,豆芽菜一般。” “她竟也来参与这秘境争夺!” “可本尊记得,她不是……” 不是灵根破碎,永世筑基无望了么? 所有人暗自心想。 青鹤剑尊面容冷峻,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端倪。唯独众剑尊所无法窥探到的角落,他心口微颤。 宁晚晚……她怎么会来参加? 简直胡闹! 她不知道以自己的修为,遇上秘境里的那些妖兽,是会死的么? 青鹤剑尊一瞬间想拔剑而起,然而,府主捻了捻须,沉稳道:“晚晚也是内门弟子,拜入师门不过十年,自是有进入秘境的权利。” “可……” “我知道你担忧什么,放心,一旦弟子有生命危险,无论是谁,我都会施以援手。” 青鹤眸光暗了暗,只得暂时按下不语。 这时,绝大多数的弟子已经进入秘境。 包括宁晚晚和路人乙。 百妖秘境乃是府主修为大乘期以后所开辟出来的试炼秘境,秘境内有数不胜数的妖兽栖息,越往上走,妖兽的等级就越高,挑战的难度也就越高。 一般情况下,弟子都会选择从低往高挑战,但也有二般情况,比如子车皓渊这种自大狂,会直接从第七层开始。 宁晚晚自然属于前一种类型。 事实上,宁晚晚虽然把狠话放了出去,又事先做了些准备,找到了路人乙这样的帮手,但她对通关秘境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要知道她甚至连黄阶的妖兽都只见过笼子里的。 幸好,她身边还有个大腿。 一路上她都对大腿十分殷勤。 “师弟,走了这么久了,你累不累呀,要不要喝点水?师姐这里带的有八二年的甘露哦。” “多谢师姐,弟子不渴。” “不渴的话那你饿不饿鸭,这都老半天了连个鸟都没有,师姐这里带了点花生糕你别跟师姐客气——” “多谢师姐,弟子也不饿。” 宁晚晚:“……” 她词穷了。 不饿也不渴,她总不能上去给人敲肩砸背吧? 不过说到这里,她倒是有些饿也有些渴了。 转眼的功夫,天色已经从明转暗,午后的夕阳给整个森林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光晖,空气里仅剩稀薄的暖意。 宁晚晚皱了皱秀气的柳眉:“奇怪。” 路人乙顿住:“怎么?” 宁晚晚四处张望了番:“为什么我们已经进森林这么久了,连一只妖兽都没遇见。” 别说妖兽了,连只小鸟都没有。 森林里会没有鸟吗? 宁晚晚警惕地看着眼前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森林,只觉地在这安静的氛围下,森林就像一只不动声色潜伏的野兽,正朝他们露出危险的獠牙。 “不要往前走了,我们好像迷路了。” 宁晚晚下意识将路人乙护在身后。 路人乙怔了下,问宁晚晚:“师姐,没遇见妖兽难道不好吗?” “当然不好啊。” 宁晚晚不假思索地道:“不杀妖兽,我怎么拿头名?” 路人乙若有所思:“师姐想拿头名。” “对。” 宁晚晚语气笃定。 她说对的时候,眼神是那样的坚定有光彩,根本不会让人怀疑她身为一个引气期究竟要怎样才能拿到头名。不过,她到底只是引气期,那一瞬间的晃神结束后,正常人都会觉得这句话可笑之至。 可路人乙极度认真地点了点头:“师姐一定会拿到头名的。” 宁晚晚好奇问:“你会帮我吗?” 路人乙说:“当然。” 宁晚晚并没有觉得路人乙的表现有什么不对。 只是奇怪的是,当路人乙说完那句当然以后,似乎是开启了什么神秘的开关一般,安静的森林逐渐变得嘈杂,神秘消失的鸟类和虫子也开始出现在两人视野里。 就在宁晚晚又走了一小段距离,觉得也许该有妖兽出现的时候。 嗖的一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自远处飞速袭来。宁晚晚还未来得及拔剑,那毛茸茸却看也不看她,闷头撞在了两人附近的树干上。 然后,砰! 自己把自己撞晕了。 “这这,这不是黄阶的妖兽,短耳兔吗?” 宁晚晚震惊地看着地上抽搐两下,很快便翘了辫子的小兔子,一眼认出,它正是自己曾在笼子里见过的妖兽之一。 短耳兔虽是妖兽,但灵力低下,算不得什么高级妖兽。 不过它速度极快,在妖兽里也算不好捕获的。 没想到竟然自己撞死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守株待兔? 宁晚晚又惊又喜,上前把可怜的小兔子尸体捡到了自己的储物镯里,很快,她便发现自己和路人乙的令牌上,多了一个小小的“一”。 他们得到第一分了。 宁晚晚:“这也行?” 第11章 第十一天 事实告诉她,还真行。 越往前走,越是不断有妖兽出现在两人面前。这些妖兽无一例外,要么已经死了等着宁晚晚捡尸,要么就是昏了脑袋只需宁晚晚轻轻一敲就咽了气。 不一会儿宁晚晚就捡了十来分。 宁晚晚捂着自己满满当当的储物镯。 觉得事情有亿点点蹊跷。 “师弟,你不好奇吗?” “嗯?” “不好奇为什么我们捡得都是低阶妖兽,连一只高阶的都没遇到。” “……” 路人乙仍是木着张脸,虽然是疑问,却用肯定的语气:“师姐想要高阶妖兽。” 宁晚晚眨眨眼,眸子里透着不易见的狡黠:“对啊,越高阶分越高嘛。” 是的没错,她在暗示。 暗示路人乙搞点大事情。 虽然没有证据,但她已经怀疑一路上的小妖兽都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师弟搞的鬼。原因很简单:显然这位路人师弟拿的是“默默奉献”剧本。 小说原著里,除了几个有名有姓的天之骄子男配,像路人乙这样的不知名舔狗在仙府里有很多。他们大多也像路人乙一样,压根儿没有一个正式的姓名。 然而白月光归来以后,他们就好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 有时是默默摆在女主房门口的一盘点心,有时又是女主疲惫时披在她肩上的一件披风,关怀如轻风细雨无微不至,保护又如磐石坚不可摧……恐怕作者自己也忘记了圆这些细节,所以才会赋予这些人一个“路人乙”这样可笑的称谓。 想到这里,宁晚晚不禁对路人乙兄多了些同情。 她宁晚晚虽然是个恶毒女配,但好歹也是有名有姓,咖位排三番呢。 黑红是红,骂名也是名。 而路人乙得到什么? 估计是:“那一夜,有三十个弟子,死在了混乱里。”他就是那三十分之一。 这时,路人乙道:“会有的。” 像一句承诺,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宁晚晚心说,有本事你就说话算话,搞死一只玄阶的出来让我捡。 路人乙却没再说话了。 两人安安静静往前走了一会儿。 宁晚晚觉得有点儿无聊,干脆又观察起了自己这位队友。 外表的特征进秘境前已经观察过了,路人乙人如其名,很普通的一个仙府弟子。至于他的性格,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宁晚晚觉得他应该是个闷葫芦,就是锯了嘴的那种。 和他开玩笑他不接,向他示好他当没听见。 怪不得是路人呢! 然而,宁晚晚也不愧是拿过三金影后的女人,观察力非同小可。 她很快发现,路人乙身上偶尔会冒出一些奇怪的违和感。 比如说,他走路的时候只走直线。 这个点乍一听好似没什么,但放在实际情况就很古怪了。 就好比现在,明明前方是泥坑,走直线肯定会踩一脚泥,寻常人肯定会像宁晚晚一样,选择把泥坑绕过去,反正距离也不远,多走几步路就是了。 可路人乙不。 路人乙背挺得直直的,腿也绷地直直的。 然后直直地……啪叽!一脚踩进泥堆里。 宁晚晚:“……” 麻麻,这人怎么好像僵尸啊!没听说这世界还有灵异元素。 他是不是不会打弯儿? 路人乙拿出一块儿手帕,弯腰擦干净了鞋子,抬头的时候恰巧撞见宁晚晚表情管理失控瞬间,神色颇有些茫然:“师姐?” 宁晚晚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半晌才咽下去:“……没事,就是想高阶妖兽了,师弟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遇见?” 不是僵尸就好。 小时候僵尸先生系列片给她带来的童年阴影太大了,以至于她不怕天不怕地,独独怕鬼,怕僵尸拍肩。 宁晚晚安慰自己,也许他单纯就是没看见呢? 也是有可能的。 路人乙说:“快了。” 宁晚晚瞅了眼安静的森林,不大相信:“真的假的。” 她话音刚落,砰通砰通紧锣密鼓,声音由远及近,不远处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宁晚晚好奇地朝脚步声的方向定睛一看,立刻傻眼了:“……不是吧?” 只见视线尽头,铺天盖地的黄土扬沙,肉眼数都数不清的各类妖兽正朝着两人狂奔突袭。照它们的速度,不出两分钟就能抵达两人面前。 宁晚晚恨不得在心里骂娘:臭小子,叫你搞一只来,不是搞一群! 可它们的眼神,不像是要攻击,反倒像是……逃命。 “过来了。” “什么?” “师姐小心!” 铛—— 森白的獠牙被轻薄的剑身堪堪挡下。 一滴腥臭的口水,几乎是贴着宁晚晚的脸,吧嗒滴进泥里。 宁晚晚惊魂未卜倒在地上,瞳孔缩紧盯着眼前的狰狞巨兽。 巨兽在嘶吼。 太快了,比短耳兔还快。 她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这巨兽长得和可爱的兔子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身体像一只长毛大老虎,脸却又像人,黄阶玄阶里根本没有长这样的妖兽,莫非—— “是地阶的妖兽,梼杌。” 路人乙道。 “什么,地阶,怎么会?!” 这个修真界的妖兽分为四阶,天地玄黄,每一阶都天差地别。宁晚晚知道地阶的妖兽至少要相当于一个元婴满级的修士,甚至连化神期的修士都不敢保证自己可以轻易制服。难怪方才那些妖兽急着逃命。 可这样一个凶兽,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可是秘境第一层啊! 师弟你把它叫过来是嫌我们死的不够快吗? 宁晚晚不知道的是,秘境第七层,一进来就选择挑战满级妖兽的子车皓渊,正对着空荡荡的对面发愣—— 他打了快三四个时辰,终于快要打死的梼杌,竟然凭空消失了??? * “是梼杌。” “怎么会……” “梼杌乃地阶凶兽,绝非寻常内门弟子可以对付。” “那快救救小师姐!” 云顶天峰,四位剑尊尚且一言未发,剑尊身后陪侍的小弟子们却已经替宁晚晚捏了一把冷汗。 小弟子的判断倒也不能说错。毕竟这梼杌可是凶名远播的地阶妖兽,而宁晚晚连筑基期都没有。寻常情况下,应当立刻由青鹤剑尊出手,拦住梼杌及时救下弟子才是。 但此刻的情形却又有所不同。 青鹤剑尊微眯双眼:“不急。” 青莲剑尊颔首:“不错,确实不急。” 青雪不无嫉妒地瞥了眼宁晚晚:“这小丫头倒是好运,被她白白遇到只受了重伤的地阶妖兽,身边还有个金丹期的帮手。” “话虽如此,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别忘了,它可是梼杌。” 青雨道。 在场的众人均认可这个看法。 也因此,青鹤剑尊已经做好了随时前往秘境的准备。 …… “师姐莫急,它受伤了。” “……好像是真的,它在流血。” 短暂的惊诧结束,宁晚晚迅速恢复了冷静,她仔细观察着这只梼杌,发现确实如同路人乙所言,这只梼杌的身上布满了伤痕。 伤痕似乎是不久前造成的,有些地方还在滴血。 梼杌的血液呈现一种异样的蓝绿色,滴在地上以后周围的草木土壤很快便枯萎失去活力。 “小心,它的血有毒!” 宁晚晚下意识大声喊道。 路人乙已经拔剑和梼杌斗了起来:“明白,师姐走远点。” “吼——” 愤怒的梼杌大吼一声,连土地都颤了两颤。 路人乙受到波及,被震得后退数步,口吐鲜血。 宁晚晚看到这一幕,又急又担心。 她现在已经顾不得去研究梼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知道这只梼杌虽然受了伤,但仍然很强,很凶。 路人乙虽有金丹期,可以同梼杌斗上一斗,却也完全没能形成碾压的态势。 也因此,倘若宁晚晚想在梼杌的爪子底下活下去,还要带着路人乙一起活下去,就必须想个法子来。 可她确实也没什么战斗力,贸贸然去参战只会成为路人乙的妨碍。 怎么办? 宁晚晚的大脑飞速运转。 眼看路人乙已经把梼杌越引越远,而路人乙手中的剑招也越发吃力,宁晚晚死死盯着梼杌庞大的身躯,想到她曾看过的一本书里对梼杌的描述—— “梼杌,四大凶兽之末,浑身是毒。” 这话所言不虚。 因为梼杌不仅血里带毒,没记错的话,它的口水它的毛发,甚至连它呼出来的气体都带毒,只是毒性不一。 起因是梼杌与生俱来一颗毒丹,那毒丹与妖丹相伴相生,共同形成了梼杌的力量来源。而若是没有毒性,那梼杌也不过仅仅是一只长得大了点凶了点的老虎罢了。 “既然如此,喂他解毒丹有没有用?” 宁晚晚眯着眼,小声嘀咕。 这招算得上异想天开了,解毒丹是用来救人的,谁也没想过用在妖兽情况上。 但此时情况紧急,宁晚晚顾不得太多,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她小心接近了战场,近距离观察着梼杌。 这畜生浑身都长着长毛,这些长毛硬的像铠甲,是它最好的防御。不过,梼杌很像人的脸上却光秃秃的,一根毛都没长,尤其是那双阴狠的黄绿色眼睛……宁晚晚仔细观察以后发现,梼杌几乎不眨眼,只有在开大——也就是喷火前会眨。 这只梼杌到底是受了伤。 若是平时,它的反应速度应当比现在快上十倍。 可它受了伤,所以它的行动轨迹就连宁晚晚也看得一清二楚。 十五秒。 宁晚晚在心中默念。 每十五秒的时间,梼杌会有一次眨眼短暂失去视线的空隙,而这空隙便是她把解毒丹送到梼杌嘴里最好的时机。 路人乙发觉了宁晚晚的存在,动作短暂停滞:“师姐?” 宁晚晚喊:“别管我,专心打!” 说时迟那时快,宁晚晚话音刚落,梼杌也看到了宁晚晚,迅猛的火焰夹杂着腥臭的气息朝宁晚晚的方向喷涌而来。而宁晚晚早有准备,在火焰攻击到自己之前高高跃起,心中数到第十四下的时候,砰—— 灵力携着瓷瓶直直砸进梼杌张大的嘴里。 梼杌明显一怔。 显然,以它的头脑并理解不了这个人类投喂它食物的举动。 但鏖战多时,此刻它正是筋疲力尽。且不说它对于送到嘴边的食物根本生不起任何的抵挡之意,就说它这么霸道的体质,什么东西进它嘴里不被毒液给消化掉? 所以梼杌压根儿没多想,愣完就嘎嘣嘎嘣就把一瓶子解毒丹全部嚼碎咽进了肚子里。 一开始,确实没什么反应。 甚至因为有了进食,梼杌似乎是要重振威风了一般。 整片森林都充斥着他激昂的怒吼。 云顶天峰的几位剑尊见到这一幕纷纷叹息: “这小丫头,到底是被惯坏了。” “她为何不上去打,好歹用剑戳两下帮帮那金丹期的弟子。” “非但不帮忙也就罢了,还要帮倒忙。” “可惜可惜!” 唯独宁晚晚的师尊青鹤沉默不语。 但他却看向府主,以眼神示意。 府主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罢了。” 他正要说,去吧青鹤,把你那引气期的小弟子接回来。然而下一瞬,只见桌中画面突变,那原本威风凛凛的地阶凶兽,竟忽然脚步一个踉跄—— 双腿颤抖跪了下来。 第12章 第十二天 “嗯?” “……受伤太重,梼杌撑不住了?” “不,不像是撑不住,此种孽畜受伤再重也能扛个一两天不死。” “那是?” 几个剑尊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肉眼可见那梼杌愈发虚弱,此时别说引气了,随便来个凡人说不定都能戳死它一样。 唯独府主眼露精光,断定道:“是那瓶丹药。” “丹药?本尊不解,难道她是利用虚不胜补的道理,让那梼杌灵气爆体?” “不,梼杌现如今浑身乏力,明明是灵气枯竭之状。” “那是怎么一回事?” 众剑尊不得其解,面面相觑。 * 秘境内。 梼杌在痛哭流涕。 是的,它在哭。 宁晚晚从来没有想过,妖兽居然也会哭。 然而,拳头一样大小的水珠从这只长毛大老虎的眼眶中夺眶而出,失去了毒性的泪水哗啦啦砸进土里,很快汇聚成一汪浅浅的水洼。 路人乙收了剑,仍然是没什么感情地说: “它要死了。” 宁晚晚也看得出来,这只凶兽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不忍心地偏过了头。 “就算不死在我们手里,它也会死在别的修士手里。”路人乙走上前干脆利落地给了虚弱的梼杌一剑,彻底结果了它,仿佛在安慰宁晚晚,又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宁晚晚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事实上,打从十岁入仙府,宁晚晚就和所有弟子一样,被教育洗脑:“修者要以除妖卫道为己任。”但宁晚晚毕竟是个小废柴,她连筑基修为都没有,自然也不会被仙府安排什么除妖兽的任务,从小到大,她只杀过鸡。 上辈子就更别提了,现代社会,杀人杀动物都是犯法的。 还是第一次,她眼睁睁看着一个有智慧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 宁晚晚唏嘘不已。 路人乙说:“师姐,用储物镯收起来吧。” “哦哦,这就来!”宁晚晚从低落的情绪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的小命还岌岌可危呢,当下收敛了泛滥的同情心。 她把梼杌尸体收集进储物镯里,令牌上的分数立刻狂飙突进。 “加了二百分。” 宁晚晚睁圆了一双杏眼。 好高! 她知道越高阶的妖兽分数会给的越高,但是她没想到一个地阶妖兽竟然足足有二百分—— 刚刚辛辛苦苦捡了那么久才十几分呢。 可问题又来了,这么高分的妖兽,又好巧不巧受了伤。 一切怎么就那么巧呢? 宁晚晚摸着令牌上的分数,半眯起眼打量不远处正在殷勤捡被梼杌毒死的妖兽尸体的路人乙,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也是幸亏谢子阳不在现场。 否则谢子阳一定会大喊:“兄弟快跑!” 因为上一次谢子阳看到这个笑容以后,得到的下场就是连套衣服最后都被扒了干净。 对此,路人乙无知无觉。 他老老实实地把一堆妖兽尸体全捡了过来,粗略一估计也有个将近一百分的样子。 宁晚晚看到以后,也不着急收,而是慢吞吞地跟路人乙聊起了天。 “今天天气真好呀。” “嗯。” “据说,天阶妖兽朱雀,就喜欢在这样的好天气里飞行。” “嗯。” “所以师弟你说,今天的天气这样好,会不会我们也能恰巧遇到一只受了伤的朱雀呢?” 师弟:“……” 宁晚晚感觉到身后人的沉默与僵硬,回眸一笑:“开玩笑的哈哈,遇到一只受了伤的梼杌已经很幸运了,怎么可能还遇到天阶的朱雀。” 路人乙正要点头。 “可是。”宁晚晚却又话锋一转,眼神哀怨,“真的好想要朱雀啊。” 有了天阶妖兽的话,试炼头名就稳了吧? 路人乙僵着张死人脸:“师姐,万妖秘境没有天阶妖兽。” 宁晚晚心说,那秘境第一层还没有梼杌呢,你就不能变通变通,整出个天阶来? 但路人乙已经转了头,沉默地往前走。 就在宁晚晚以为他不打算和自己继续交流的时候,忽然,他开口:“师姐,方才你喂给梼杌的丹药是什么?” 路人乙很清楚,梼杌虽受了重伤,可妖兽天生生命力顽强,只要妖丹不毁,假以时日完全康复都是有可能的。 但不知宁晚晚喂了它什么,梼杌竟陡然衰弱至极,是以才给了路人乙机会,一剑毙命。 “这个啊?” 宁晚晚没有藏私,大大方方地回答说:“是解毒丹啊。” “解毒丹?”路人乙堪称惊讶地挑眉。 云顶天峰众剑尊同时震惊。 “竟是解毒丹?” “稀奇稀奇,这样的奇思妙想,你这小徒弟不一般呐青鹤。” “本尊还当是什么办法……行,算她走运。” “对,梼杌是罕见的双丹妖兽,毒丹妖丹并生,我就想如果喂它解毒丹,把它的毒性给解了,会不会妖丹也会受影响,就这么试了一试。” 宁晚晚想到方才千钧一发,长舒一口气:“幸好,是有用的。” 路人乙看她乐观的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用解毒丹对付梼杌,天底下也就宁晚晚能想得出来这种办法,可偏偏,这办法还叫她给想成了。 不愧是她,路人乙想。 “梼杌体内的毒性如此剧烈,恐怕一般的解毒丹不会起到效果。” 路人乙想到了什么,又说。 宁晚晚:“那当然了,一颗价值一百个上品灵石呢。” 路人乙:“……” 众剑尊:“……” 宁晚晚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不过,这次成功除掉梼杌,首要功劳都是师弟你的,若不是师弟你抵挡在前,我也不可能想出解毒丹的偏招来。” 路人乙很淡定:“是有人将梼杌打伤在先罢了。” 宁晚晚说:“那也是师弟运气好呀,否则受了伤的梼杌怎么不去找别人?” 宁晚晚此刻心中已经认定了,这位师弟他叫着最敷衍的名字,不声不吭,却能引来梼杌。想必这人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说不定是个隐藏BOSS,不比谢子阳贺停云他们差。 宁晚晚于是擅自决定把他拉进自己的金主聊天群里。 金主嘛,自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师弟,你真厉害。” “师姐更厉害。” “师弟刚刚使得剑法真精妙!” “不及师姐一瓶解毒丹。” 宁晚晚:“……”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但宁晚晚没有气馁,她仔细回想了一番两人相处细节,认为路人乙冷淡的缘由可能出在叶离身上。刚进秘境的时候,她对路人乙不了解,再加上他只是个路人乙,宁晚晚就放松了警惕,并没有刻意扮演叶离。 可现如今两人熟悉了,宁晚晚又知道这人不一般,自然是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 宁晚晚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马屁是吹够了,但表现地却不够善良。 嗯对,一定是“善良”这个点! “呜——” 到底是影后,宁晚晚的戏说来就来,只听她忽然呜咽一声,明媚的眸子转瞬阴转多云。 路人乙人都懵了,明明刚刚宁晚晚还好好地:“师姐?” 师姐泪眼盈盈望向方才梼杌已经尸体留下的大坑,流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其实,我还是有些伤心的,毕竟杌杌那么可爱,我怎么可以杀杌杌。” 路人乙微不可见皱了皱眉:“杌杌是?” “梼杌啊,小名杌杌。” “……” 那一霎那,终于,沉默冷酷的刀疤脸路人乙露出了他进入秘境以来情绪波动最强的表情。 * 是夜。 沉静的夜空陡然绽放一束光芒,吸引了万妖秘境内所有弟子注意。 “是天榜!” “没想到已经过去十二个时辰了。” 小秘境内时空错乱,日夜轮转与外界不同,十二个时辰为一周天。而为督促弟子,每隔十二个时辰,天榜便会将所有弟子得分公之于众。 “才第一天,竟有人已经得到了三十分!” “太强了,他一定是元婴期的高手吧?” “等等……恐怖如斯!这里还有人得五十分,他是杀了多少黄阶妖兽?” “说不定别人是杀了一只玄阶呢?” 秘境试炼虽说是通关游戏,但说到底也是分数游戏。 每往上走一层,弟子们遇到的妖兽数量和等级都会提升,而随着分数的增加,达到一定限度以后,低阶的妖兽就开始不得分。 也就是说,为了得到更高的分数,弟子们必须得往上爬。 只有越爬越高,他们才能遇到更高等级的妖兽,才能获得越来越高的分数。 一只普通的黄阶丁等妖兽仅值一分,丙等两分,这是绝大多数普通弟子们可以无伤斩杀的妖兽等级。 第一个周期结束后,普通的弟子大多得了十来分。 五十分,已经超乎他们的想象了。 然而,有人的分数却达到了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三百二十分。” “!!!” “这是杀了一只地阶妖兽?” “我酸了我酸了。” “大佬恐怕是直奔第七层!” “我知道,是青鹤剑尊门下的三弟子,我看到他去第七层了。” “青雪剑尊的爱徒石翎也去了,他的修为可是有化神期。” “但子车皓渊更厉害,他可是十六岁就突破了金丹期的天才剑修。” “我们石翎师兄还领悟剑意了呢!” 一群弟子因为子车皓渊和石翎谁厉害吵得不可开交。 没人知道,万妖秘境第七层。 众弟子心目中已经俨然神化的石翎与子车皓渊正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他们都看见了对方头顶上空,大到近乎乍眼的一个“零”。 第13章 第十三天 “呵,零?” 石翎冷笑。 子车皓渊不留情面回击:“你也是零。” 石翎笑得更大声:“我为何是零你最清楚不过,若不是你一进第七层就将我关进法宝里,我会是零么?倒是你——” 石翎的目光不加收敛,上上下下打量着子车皓渊:“将自己打得如此狼狈,竟也没得手,废物。” 子车皓渊没有理他低级的挑衅。 他正思索,方才天榜上那神秘人足足三百二十的骇人高分,绝不可能是杀了十来只玄阶妖兽得来的,唯一的解释,就是秘境第七层那消失的梼杌,被他白白捡了去。 想到这里,子车皓渊素来冷漠的眼神闪过一丝戾气: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捡了我的东西。” * 秘境第三层。 捡了龙傲天男主东西的宁晚晚正上蹿下跳,想法设法把自己脑袋上那个大大的三百二给遮盖下去。 无他,顶着这玩意实在是太傻比了。 而且拉仇恨呀。 没记错的话,刚刚天榜里除她以外连个上百的没有,最高才五十。 “唉。” 一不小心就拿了个断层第一的宁晚晚深深叹了口气。 路人乙正把捡来的柴火添进火堆里,见状询问:“师姐?” “有时候太优秀也是一种烦恼,懂吗师弟?” “不懂。” “你当然不懂了。”区区一个路人乙怎么会懂我这种头号恶毒女配的苦恼?宁晚晚在心里吐槽,眼尾余光瞥见柴火堆旁边又多了几具妖兽尸体,眼皮立刻狂跳。 “怎么又找到了几只?” 路人乙很淡定:“嗯,顺手便杀了。” 宁晚晚:“……” 没看错的话那里头好像有一只玄阶妖兽吧? 你一个金丹期,说杀就杀? 宁晚晚觉得这师弟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过这会儿并不是探究他底细的好时机,宁晚晚按捺住好奇,不容置喙地安排:“接下来我们找到的妖兽就不要收进储物镯里了,用绳子串起来拉着就好。” 路人乙也没问为什么,只是乖乖照办。 倒是宁晚晚憋不住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路人乙木着张死人脸:“师姐自然有师姐的道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穿着黑衣服干活的路人乙浑身都仿佛消失不见,天地间只剩妖兽尸体摩擦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宁晚晚没由来有些怕,于是不动声色朝人接近了几步,解释:“我们第一天就拿了最高分,有点太乍眼了。” 路人乙串好了妖兽,讶异地看了宁晚晚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壮志酬筹要拿头名的宁晚晚居然还会怕乍眼。 有什么比头名还乍眼? 宁晚晚没有注意到路人乙的眼神,自顾自念叨:“所以我们要保留实力,把接下来的捡到,阿不,是干掉的妖兽都藏起来,不给天榜知道!我都发现了,只要我们不收进府里发下来的特殊储物镯里,分数就不会涨的。到时候他们都觉得我们不动了,肯定会觉得我们不是对手,然后等到最后一刻,当当当!我们偷塔成功,闪亮登场!” 她声音洪亮,语气高昂,很显然是对自己的计策十分满意。 然而,唯一听完她计策的兄弟,发出了灵魂质问:“那我们把妖兽放进自己的储物戒指里,不行么?” 宁晚晚:“……” 路人乙没看出师姐表情里隐含的尴尬,继续问:“不行?” 宁晚晚挣扎了一小会儿,神情多少有点忍辱负重:“行。” 当然行,只是她刚刚脑子一抽,没想到而已。 绝对不是她笨,嗯,绝对不是。 路人乙倒也没嘲笑她,而是乖乖地又把活给干了。这个神秘的师弟仿佛天生就不会累一样,干完了活,他又十分上道地主动要求守夜:“师姐睡吧,我不困。” 宁晚晚早就困得眼皮打架了,却还不忘自己的人设:“啊?这样多不好啊?要不我守上半夜,你……呼呼。” 话还没说完,只见宁晚晚脑袋一歪,人就已经躺在铺着兽皮的地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香,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这一天的长途跋涉确实也难为了她。路人乙等了一小会儿,确定她已经完全睡着,这才从储物戒指里又拿了一块儿厚厚的狐皮出来盖在她身上。 夜色渐渐深了。 路人乙没有告诉宁晚晚的是,深夜里的秘境其实格外危险。 野兽,妖兽,叫不出名字来的虫子,还有……对手。 万妖秘境并不禁止弟子之间相互争斗。 因为一只分数高的稀有妖兽而打起来的事情比比皆是,而好不容易得了高分,却又在精疲力尽之际被偷袭的队伍也十分常见。 弟子们大多成群结队,相互照应,也正是因为如此。 像宁晚晚和路人乙这样的两人小队,则是最佳的猎物。 不知何时起,看似宁静的森林里,有三双眼睛正贪婪地盯着两人。旺盛的火堆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所在,一个女弟子还睡着了,只有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守夜,简直是最佳的偷袭机会。 然而,三双眼睛的主人还来不及动手,他们只是偷偷调动了体内的灵气,拔了剑。 刷—— 黑夜里寒光一闪。 三人同时,一剑封喉毙命。 …… 宁晚晚这一觉睡得安稳,睁开眼就是天明。 睡够了的她正要伸个懒腰,一股极其香甜的味道就霸道地往她鼻子里钻。 “什么东西这么香?” “烤红薯。”路人乙扔给了宁晚晚一个。 宁晚晚接过还在发烫的红薯,迫不及待撕开了皮:“妈呀,太香了,没想到在秘境里还能吃到如此美味!小师弟你人真好。” 路人乙微微垂了垂眼睫,将情绪掩盖在眼底。 宁晚晚一边吃红薯一边逐渐清醒:“师弟,昨天晚上没发生什么意外吧?你怎么没叫醒我守下半夜呢?” 路人乙摇头:“没有。” 只不过有三波试图偷袭的其他弟子,还有两个不长眼的妖兽罢了。 宁晚晚不疑有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红薯: “那继续出发吧,时间不多了,我们还要去更高层看看。” 两人在第一天里走了三层,除了那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闯进一层的梼杌以外,一路都算得上顺利。 然而,宁晚晚他们从下往上走,子车兄妹俩从上往下走。根据数学公理,若速度相同,他们会在行程快接近一半的时候相遇。 但显然,子车兄妹和石翎抢着扫荡第六层妖兽的速度没那么快,于是他们最终在第三天的傍晚,于第五层中相遇。 “你,你……” 子车瑾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甚至容光焕发的宁晚晚,你了半天,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宁晚晚心情好,出于礼貌和她打了个招呼:“你好呀。” 子车瑾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你竟然混到了第五层,真不要脸!” 宁晚晚:“?不是,你把话说清楚,我到第五层怎么就不要脸了?” 子车瑾骂道:“如果不是偷奸耍滑,你怎么可能到第五层?” 宁晚晚:“……” 她竟无法反驳,毕竟她确实全靠路人乙。 她是真的不要脸。 路人乙冷冷看着子车瑾,不动声色握住手中剑柄。 子车瑾却又很快释然,自顾自嗤笑:“就算混到第五层又有什么用,猎不到高阶妖兽,就算你去了七层,也不过是徒劳。” 她很得意的模样,看样子这两天的时间里子车皓渊着实没少杀妖兽。 宁晚晚笑眯眯,毫不在意:“对啊,我就是混,你管得着吗?” 子车瑾:“你!” 这时,一直沉默的子车皓渊却忽然开口:“最后的晚上很危险,你们跟着我。” 子车瑾很是惊讶:“哥?你还想护着她?” 子车皓渊没有回应她,而是看着宁晚晚:“你想要芳草银根,据我所知,此次的彩头乃是一子一母双根,母根给阿瑾,子根我可以给你。” 子车瑾快气疯了:“哥你疯了吗,我们这么辛苦,凭什么白白给她。” 子车皓渊定定看着宁晚晚。 宁晚晚秀眉一挑:“三师兄如此自信?” 子车皓渊不置可否,但他眉宇间的神采简直处处写着自信,写着霸气。 宁晚晚抬头看向天色,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 根据这两天秘境里日夜变幻的规律,过不了一会儿,天色就会完全暗下来,然后,就是每天熟悉的放榜时间。 子车瑾到底是宁晚晚的老对手,宁晚晚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不无得意地说:“你不信我们,在等天榜?没关系,等一会儿天榜出来你就知道了,在这万妖秘境里,虽然皓渊哥哥他不是修为最高的一个,但绝对是……” “绝对是什么?” 宁晚晚问。 只见子车瑾像见了鬼一样地盯着宁晚晚的头顶,露出比方才还要夸张百倍的表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宁晚晚后知后觉。 原来,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而那令她十分苦恼的乍眼高分,陡然出现在她的头顶。 这不就尴尬了? 宁晚晚心里已经乐开了花,面上还要装谦虚:“没事没事,还有时间,你们一定可以追上来的。” 子车瑾嘴角抽搐:“还用你说?” 而子车皓渊……子车皓渊微微放大了瞳孔,周身剑气暴涨,冷声:“是你们捡走了我那只梼杌?” 路人乙:“那又如何?” 子车皓渊皱起眉头,高傲地看了他一眼。 若他没看错,这弟子乃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实力并不算强,更别提他还带着一个宁晚晚。 就算那梼杌受了重伤,靠他们俩,是怎么收服的梼杌? 子车皓渊手掌攥紧了剑柄,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距离秘境关闭,还有最后四个时辰的时间。 * 第四日,清晨。 旭日初升,婉转的鸟儿于林中啼鸣,机灵的小兽远远冒出一颗脑袋,迅速便窜进深不见底的沼泽里。万妖秘境第一层,宁静祥和的土地上,所有参与了此次秘境试炼的内门弟子密密麻麻聚在一起。 嘈杂的人群中,子车瑾不止一次望向宁晚晚所在的方向。 昨天夜里,当她得知宁晚晚竟然就是那个三百二十的高分获得者后,着实让这位天之骄子生气了好一阵时间。 不过,接下来她就得知,原来宁晚晚是捡了她哥的便宜才得到的那三百分。 她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捡来的就是捡来的,宁晚晚不可能再有第二次如此幸运的机会。最后的四个时辰,她和她的哥哥一刻也不休息。 第六层,第五层,第四层。 凡是有可能出现玄阶妖兽的地方,通通都被他们扫荡了个遍。 终于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的得分超过了宁晚晚,虽说超出的不高,可她相信,吊打宁晚晚已经足够。 “秘境试炼已经结束,现在将你们的储物镯通通交上来,做最后的核验。” 半空之中,一个剑眉星目、严肃俊朗的男弟子道。 他说完,又有数个外门弟子凭空出现。这些外门弟子手里拿着一个箱子,那箱子也不知是什么神奇的宝物,只需要把储物镯放进去,就会自动显示出该弟子最后的得分。 参加秘境的内门弟子排队等着分数公布。 氛围紧张又刺激。 “子车皓渊,子车瑾,三百四十五分!” 轮到子车瑾的时候,那外门弟子一改态度,高声大喊。 霎时所有目光积聚在兄妹两人身上。 子车瑾不无得意,大大方方地接收着在场所有弟子的目光艳羡。 人群中有弟子窃窃私语: “不愧是千年一遇的天才,皓渊师兄就是厉害。” “师姐也不错,只是灵根稍差了点。” “这一回他们拿了头名,恐怕青鹤剑尊声名又要大涨。” 不出意外,子车兄妹应当是这次试炼的头名。 那个化神期的石翎也不过得到了二百九十多分而已。 至于宁晚晚…… 不多时,计分的外门弟子端着箱子走到宁晚晚面前。 起初,他并没有多在意这个漂亮有余,实力不足的女弟子。 也不奇怪,这样的场合,三百四十五的高分头名珠玉在前,谁会在乎一个引气期? 十分,二十分,都是很正常的分数,不死都是赚了。 然而,宁晚晚拿出了储物镯,外门弟子看到数字,差点惊掉了下巴:“三,三百二十分?!” 这个弱不禁风的引气期女弟子,竟有三百二十分! 她开挂了吧? “怎么会这么高?” “天,差一点点就赶上皓渊师兄了。” “她不是那个废灵根的宁晚晚吗?” 一时人声嘈杂,议论纷纷。 谁也没想到第二高分会出在一个引气期的女弟子身上。 唯独知道内情的子车瑾不服气地切了一声。 但她转念又想,果然还是三百二十分。 就说嘛,宁晚晚不可能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好运气。 无论怎样,还是自己赢了。 毕竟只是第二名,不及第一名乍眼。 众人也都知道,修为是一方面,机缘又是另一方面,对修真者来说,机缘有时比修为更重要,兴许这引气期弟子只是捡了大机缘呢? 再说了,宁晚晚声名在外。 大家都知道她在青鹤剑尊门下有多得宠。 靠着剑尊给的高阶法宝制服妖兽也不是不可行。 于是很快,那外门弟子就从惊讶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收起宁晚晚的储物镯,要去下一个弟子面前。 正在这时,只见宁晚晚忽然却又莞尔一笑,轻描淡写说:“等等——” 外门弟子:“嗯?” “方才忘了说,我还有一些妖兽,放在了其他的空间里。” 第14章 第十四天 那外门弟子面露茫然,什么叫还有其他妖兽?意思是她还有分数没算上吗?可她已经有三百二十分了呀! 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是以外门弟子以眼神询问半空中的严肃弟子。 严肃弟子道:“可以拿出来。” 子车瑾顿时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脱口而出:“不行,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严肃弟子淡淡瞥了子车瑾一眼:“你是谁?” 子车瑾不无骄傲地答:“我乃青鹤剑尊门下,关门四弟子,子车瑾。” 关门弟子天然优越于内门弟子一层,可以说是剑尊真正的传人。 而子车这个姓氏,则代表子车瑾出自与凡间最强盛的王朝,大晟王室。两层身份压制下来,就算对方是剑尊,也得给几分薄面。 然而,那严肃弟子却嗤笑一声:“口气如此大,我当你是剑尊。” 子车瑾脸涨得通红:“你!” 严肃弟子收敛笑意,正经道:“本使奉府主之命办事,只听府主的话,剑尊也不行。如若有人有意见——” 他顿住,森寒的目光中杀意一闪而过:“杀。” 杀意无形。 子车瑾感到自己脆弱的脖颈仿佛被死死扼住,呼吸不得。 她是天生的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当下摸了剑柄,霜华剑即将出鞘。然而,一直沉默的子车皓渊拦住了她。 “哥!”子车瑾又委屈又气。 “勿要冲动。” 子车皓渊漆黑的瞳孔定格在半空中那严肃弟子的冰蓝长袍上,只见,长袍袖边,金丝绣成的一匹雄鹰英气逼人,栩栩如生。 “是鹰云使。” 赢云七使,独立于所有弟子之外,是只听从府主的亲信修士。 据说,这七个人功法诡谲,修为深不可测,连四个剑尊都不敢轻易与之作对。子车瑾此刻出手,只有吃亏。 子车瑾自然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对上鹰云使,就算再气,她也只能咬牙忍下,却仍是忍不住忿忿看了一眼宁晚晚,骂道:“偷奸耍滑,算她走运!” 另一头。 “多谢师兄。” 宁晚晚高兴谢过那严肃弟子,然后速度飞快打开自己的储物戒指,把死掉的妖兽尸体往外扔。只见她每扔一个出来,盒子上分的分数就往上涨一点。于是在场的所有弟子便目瞪口呆看到,黑箱子上方所显示的分数正在以一个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快上涨: “三百二十一、三百三十五,三百六……” “……” “宁晚晚,路人乙……四百分。” 子车瑾已然是面色铁青,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子车皓渊虽还能维持冷静,素来冷漠的眸子里也有一丝惊诧,怎么都挥之不去。 至于其他弟子—— 已经不能说惊讶,而是彻底的震撼。 四百分,这是什么概念? 青雪剑尊门下的化神期弟子石翎不过得了二百九十分,青鹤剑尊门下的天才修士子车皓渊也才堪堪跨过三百。这两人的实力均是仙府闻名,一等一的强横,寻常弟子难以对付的玄阶妖兽他们可以手到擒来。 可连他们都没得到四百分。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们通过猎杀玄阶妖兽所得到的分数已经满了,但又无法猎杀到地阶妖兽。 那宁晚晚呢? 宁晚晚是怎么得到四百分的? 难道她一个引气弟子和金丹弟子联手制服了地阶妖兽不成?! 这……这怎么可能? 所有弟子在心中疯狂质疑。 宁晚晚修为低微,从前没有完成过仙府分派下来的任务,所以她只知道地阶妖兽难杀,却对地阶妖兽有多么难杀并没有深刻的了解。 可这些内门弟子清楚啊。 但凡是来参与万妖秘境试炼的,有哪个没在妖兽手里吃过瘪。 别看妖兽只分天地玄黄四阶,没有人族修士引气筑基金丹元婴这样等级森严,然而,所有的妖兽几乎是一出生就有人族修士筑基期以上的修为,有些天生大妖甚至生来就有金丹期。 妖兽凶残,血液里便带着好斗的个性,更是难缠。 一个引气期,竟杀了地阶妖兽…… 不知是谁,有人在人群中大喊: “她作弊!” 似一颗石子投入湖面,迅速引起轩然大波,更多的质疑接踵而至。 “对,一定是作弊。” “我不信她可以制服地阶妖兽,除非她是虚假的引气期。” “这不公平!” 人言可畏,来势汹汹。 宁晚晚皱着秀气的眉头,正要替自己辩驳。忽然——大风刮过,飞尘扬起,蔚蓝天幕中,一只漂亮优雅的巨大仙鹤自天际徐徐而至。 “剑尊!师父!” “府主!” 认出来人,霎时,所有的质疑声戛然而止,弟子们呼啦啦跪做一片。 宁晚晚跟着也跪了下来。 绝对的实力带来绝对的压制。 方才还吵闹如市井的秘境此刻安静地掉一根针在地上都可以听到声音,谁也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太一仙府府主正端坐在仙鹤上。 他今年五百岁,修为正是如日中天的大乘期。修真界排行前三的高手,有他在,就连仙府四位手眼通天的剑尊也要收敛情性暂避锋芒,而如今,他竟然亲自莅临秘境。 “我与几位剑尊亲眼见证,宁晚晚确实猎杀了一只地阶妖兽。” 府主人未至,声先道。 他的语气并不算严肃,甚至还带着几分柔和,然而,修为的天堑之别让所有人都瑟瑟发抖,不敢抬起头来。 说罢,他又是一弹指。 宁晚晚和路人乙奋战梼杌的景象便清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天幕中。 只见那简短的画面中,凶残可怖的梼杌步步紧逼。众目睽睽,宁晚晚和路人乙遇到的这只妖兽可半点不简单,而且也并没有什么传说中的作弊,充其量就是运气好了些,遇到梼杌的时候,这只梼杌已经受了伤。 再加上路人乙这名内门弟子,虽是相貌平平,性格也是平平,属于丢进弟子堆里找都找不出的那种人,可他的基本功竟相当扎实。 《太一剑法》是所有内门弟子的入门剑谱,所有人都学了也练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他们在实战中能使出和路人乙同等的水平。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 关键的是,宁晚晚投出去的那瓶丹药。 那瓶神秘的丹药到底是什么,竟如此有效果? 人群中,子车瑾面色苍白。 而子车皓渊扶住亲妹,眉心紧蹙。 这时,府主方悠然解释:“梼杌天生毒丹,宁晚晚便以解毒丹攻克,实乃智取,上上之策,是以她以引气之修为夺试炼头名,实至名归。” 竟是解毒丹! 众人惊呆了。 像解毒丹这样的丹药,大部分弟子进入秘境前都会备着。可大家备着解毒丹,是为了提防那些带毒的妖兽,给自己解毒续命。 谁也不曾想过,解毒丹竟然还能用来攻击妖兽,还是地阶妖兽。 宁晚晚,这个引气期的女弟子,她的脑袋里究竟装着什么? 怎么这么会想! “好,好聪明……” 不知是哪个弟子低声感慨。 很快有人附和:“确实啊,这种点子,就算告诉我我也不敢用。” 议论声逐渐变多。 “谁说宁师姐是小废物来着,她如果是废物,那我们是什么?” “果然厉害,不愧是青鹤剑尊破格提拔的关门弟子。” “宁师姐如此聪明,还如此貌美,啊,不知是哪个幸运儿能得到她的青睐,和她结为道侣。” 子车皓渊只觉这些议论声分外刺耳。 终于,府主收了神通。 天幕中画面中断。 “此番历练,诸位辛苦,但终有一日你们将明白,今日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说罢,府主挥了挥袖子。 霎时,无数灵宝,灵石自他袖中飞散而出,按照名次精准落在各弟子手中:“谨记,我修仙之人,以除妖卫道为己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弟子们接了奖赏,便跟着重复: “以除妖卫道为己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以除妖卫道为己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 铺天盖地的呐喊,逐渐冲淡了宁晚晚夺得头名所带来的震撼。 可今天一过,谁都知道,这一年的秘境试炼,竟然是由一个还没有筑基的引气期女弟子得了头名。 也算是载入府史头一遭的稀奇事了! 而人群中,受到万众瞩目的宁晚晚其实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聚焦在落入自己手里精致的红漆木盒上——想来,重塑灵根所需要的第二味药材,芳草银根就放在里面。 宁晚晚小心翼翼打开木盒。 正如子车皓渊所说,太一仙府拿出来当头名彩头的这一株芳草银根,乃是子母双根。 母根粗壮,子根纤细。 母根的银色更闪耀一些,子根就略显黯淡。 宁晚晚拿到以后,想起子车皓渊曾经说要把子根送给她,便想到这子母双根应该是可以分开使用。 自然,母根药效最好,所以子车皓渊才要自己留着。 宁晚晚猜测自己重塑灵根所需要的,也正是母根。 至于子根么…… 宁晚晚下意识就道:“师弟,子根分你,母根分我行不行?” 没有人回应她。 “……师弟?” 宁晚晚这才愕然发现,那名叫路人乙的弟子,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不留半点踪迹。 * 人群渐渐散了。 秘境入口也即将关闭。 这一年的秘境试炼,仍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子车皓渊已经多年没有参加过试炼,如果不是今年的彩头是珍稀的芳草银根,他同样也不会参加。 可既然参加了,嘴上不说,在心中,子车皓渊认定了自己一定会拿头名。 从小他就是头名,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第二是什么滋味。 子车皓渊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终有一日会有人让他品尝到失败的滋味。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宁晚晚。 宁晚晚应该是柔弱的。 她灵根破碎,修为只有引气期,脸色总是苍白的像雪,腰肢仿佛随时都要断掉一般纤细。 宁晚晚也应该是活泼的。 她见到他,每一次,那双漂亮的杏眼都会燃起火花,不管不顾围着他嘘寒问暖。 曾经子车皓渊厌恶宁晚晚的接近。 因为在他的心中,道侣的位置早已有所归属。 那是一抹无法忽视的月光,独一无二。 可如今,宁晚晚果真不接近他了,离开他了。 他理应心满意足。 却又为何,此刻他心脏绞痛,难受莫名呢? 第15章 第十五天 没找到人,但宁晚晚最后还是决定主动把子根送给路人乙。 毕竟,头名有百分之九十的功劳都是路人乙的,路人乙没有在秘境结束之前直接问宁晚晚要走芳草银根母根已经超乎了宁晚晚的意料。 宁晚晚甚至准备了一整套胡搅蛮缠,撒娇打诨的说辞: 可他竟然不见了,消失了! 就很气。 宁晚晚感觉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讲道理,她这人是很公平的。 虽然路人乙也和谢子阳一样把她当叶离的替身,可宁晚晚记得很清楚,书里并没有写到路人乙这样一个炮灰对宁晚晚动手。 没有挖肾,没有换血,充其量也就是言语讽刺过几句。 宁晚晚脾气这么好,人美心善,自然是懒得计较。 但路人乙怎么能主动不要呢? 宁晚晚眼眶都红了,是酸的。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叶离,因为她有一张和叶离相似的脸。 * 书里,叶离在仙府的人缘很好。 好就好在她好善乐施。 珍贵的妖丹、宝剑,灵器,自然是没有的。但小恩小惠,比如说一件御寒的披风呀,一碗温热的鸡汤呀,她眼也不眨都随手送人,以至于后来很多人对她念念不忘,睹物思人。 相比之下宁晚晚这个替身就逊色多了。 她一个出身卑寒的孤女,身上的吃穿用度都靠师尊师兄贴补。 再加上从小又被两个师兄惯坏了,独的要命,进了她手里的东西连根毛都飞不出来,别提什么送出去。 人心大抵都是偏的,所以后来叶离一回来,宁晚晚就逐渐不受待见。 而现在的宁晚晚—— 不就是送东西么当谁不会呀? 叶离送鸡汤,她也送鸡汤,不过她的鸡汤却比叶离的更胜一筹。 生长年份超过百年的真老母鸡拔毛去皮,雨后刚刚冒出芽尖就被采摘的嫩笋洗净切片。配上生姜,料酒,灵芝当归,小火慢炖整整十二个时辰,撇去浮沫,放盐,炖的鸡肉软烂,油而不腻。最后,再把那传说中对滋养灵根有奇效的芳草银根子根整根放进去—— 绝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又补又香的鸡汤。 不愧是你,宁晚晚想。 鸡汤出锅以后。 宁晚晚先是好生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才提着炖好的鸡汤,一路向东,走到内门弟子所居住的山头停下。 她走进提前打听好的小院,礼貌地问:“路师弟在吗?” 正在屋里打坐调息的路人乙蓦地睁开眼皮。 宁晚晚说:“叨扰了师弟,我是来给你送汤的。” 鸡汤的香气仿佛已经扑鼻而来,可路人乙并不显露出任何惊讶,这个沉默寡言的弟子只是淡定地收敛了气息,然后不急不缓起身,给宁晚晚打开了房门。 “多谢师姐。” 他说。 宁晚晚把鸡汤放在屋子里红木桌上,不动声色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顺势坐下:“什么谢不谢,都是应该的。要是没有师弟,恐怕我能不能平安走出秘境都是个问题。” 说着,她已经把盖子打开,将热乎乎的鸡汤盛了一碗出来递给路人乙。 路人乙低头看那一碗鸡汤。 说是汤,其实已经根本不像了,这一碗里几乎满满都是料。 有鸡肉有竹笋,还有些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补品。 路人乙没有拒绝,但却给宁晚晚也盛了一碗。 同样也是满满一碗料。 宁晚晚正要拒绝,路人乙说:“师姐要是不喝,我便也不喝了。” 宁晚晚:“……” 小兔崽子真是有眼不识好人心。 还好宁晚晚机智,早早就把子根盛到了第一个碗里,否则这锅汤很有可能又白炖了。 宁晚晚一边吃着自己碗里的鸡肉,一边庆幸地想。 “味道怎么样?” 一碗鸡汤过半,宁晚晚很自然地问。 她其实更想问师弟你有没有小腹一热,一种瞬间灵根就得到滋养了的错觉,是的话就快说出来好好感谢师姐。 然而,路人乙的表情和以往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很好,汤鲜肉美。” 宁晚晚:“……” 谁问你这个了? 她心里犯了嘀咕,心说,怎么芳草银根也不过如此? 天眼可不是这么说得呀。 不过反正子根自己已经亲手放进了路人乙的碗里,哪怕现在没有反应,过一段时间他运功修炼,自然会察觉到不同之处。 而等他察觉到不同了……不就更觉得她这个师姐更和蔼可亲了么? 宁晚晚小算盘打得当当响。 宁晚晚想得很清楚,虽然宁晚晚现在还不知道路人乙的真实身份。 可宁晚晚做生意,一向走的是“英雄不问出处”路线。 简而言之:只要你给钱,是谁都不要紧。 显然,路人乙所能创造的价值远远超出宁晚晚想象,于是宁晚晚连夜决定,把他列到和二师兄一个级别的钻石VIP客户里。 钻石VIP客户自然是要常常维系的。 所以宁晚晚这次来不仅带来了鸡汤,还带来一单绝佳的好生意。 “师弟,这个月十五,你有空闲吗?” 宁晚晚状似随意问道。 路人乙喝干净了碗里最后一滴鸡汤,干脆利落地说:“有。” 宁晚晚并不感到意外。 路人乙毕竟是内门弟子,不需要干外门弟子那些杂活。 至于修炼——能有师姐的事情重要吗? 宁晚晚便不跟他废话了:“下个月仙府广开门徒,因此这个月十五,师尊派我们几个关门弟子,带上几个内门弟子一同下山历练,顺带寻寻仙缘,我跟二师兄推荐了师弟你。” 路人乙皱了皱眉:“仙缘?” 宁晚晚解释:“其实就是找几个修仙的好苗子,看看能不能拜在咱们峰里。你知道的,现在几个剑尊争弟子争的厉害,咱们师尊也不能落了下风。” 路人乙又问:“为何是我?” 宁晚晚心说,你厉害啊,而且你还把我当替身,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可她不能这么说。 “我觉得师弟你在秘境里的表现很优秀,很值得这样一个机会。” 宁晚晚信誓旦旦道。 路人乙沉思了半晌,刀疤纵横的脸罕见展露出类似于茫然的情绪,但最终,他看着手边已经干干净净的鸡汤小碗,点了点头:“好,我去。” 宁晚晚顿时长舒一口气。 去就好。 去了她这碗鸡汤就算没白熬。 小说里,这段众弟子下山的剧情其实只是在原主的回忆里一笔带过,并没有仔细描写。 可宁晚晚后来仔细回想这段儿回忆,却发现了一个极大的机缘。 原来,就在下山的途中,这些师兄弟和原主不知为何遭遇了妖兽袭击。那妖兽极为狡猾,于是单纯的原主为了引妖兽出动,自愿担当了妖兽的诱饵。 诱饵本也没什么,凭着这些师兄弟的本事,杀一个妖兽不是简简单单?谁知缠斗中,又有一只妖兽的同伙,无耻幻化出叶离的脸。 陡然一看见消失十一年的白月光,男配们全疯了。 当下他们忘记了还在当妖兽诱饵的小师妹,更忘了什么除妖卫道的修士己任,一股隆冬的,全跟着那妖兽跑了出去。 于是,结果显而易见,原主差点丧命在妖兽嘴里。 这件事叫原主心寒许久,虽然最后平安无事被救了回来,但原本幸福的生活不知不觉蒙上一层阴影,她哪里知道,不久后,叶离归府,阴影非但没有扩散,反而越发浓重,以至于她丧了命。 对原主来说,这件事完全是一件痛苦的回忆。 可宁晚晚的关注点却有点歪。 她想起原主回忆到,诱饵事件结束后,几个师兄弟心中愧疚难安,曾提出过补偿,可那时的原主气在头上,根本不要什么补偿,因为她受伤害的是感情,感情是千金难买的。原主因此拒绝了所有补偿,还擅自和这些人赌气冷战,很久没有和他们见面。 这些师兄弟刚开始自然是愧疚的。 可时间一长,愧疚的情绪自然而然被冲淡不少。 再加上真正的白月光叶离在不久后便回归仙府,这些人更是毫无心思顾及原主,以至于原主被剥夺关门弟子令牌赶出仙府的时候,身上竟然连十个上品灵石都拿不出来,要去住黑店。 宁晚晚知道这事儿以后捶足顿胸,恨铁不成钢: 傻呀,孩子! 感情能值几个钱? 他们要补偿,就让他们补偿呗,最好是倾家荡产补偿你。 你现在不要,等白月光回来可有的是人要。 而一想到补偿。 宁晚晚就想到自己还差的那三味药材,于是眼巴巴地看着路人乙,仿佛三天没吃饭的小狐狸,看到一只扒了毛还正在跳钢管舞的鸡。 第16章 第十六天 宁晚晚渴望的眼神过于直白,路人乙不可能没有发现。 不过,路人乙显然将这种渴望理解成了另一种东西——他又给宁晚晚盛了一碗鸡汤,满满一大碗。 宁晚晚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眼前堆成小山那样高的“汤”,一时无语凝噎。 她的确好吃不假,还曾在一个综艺上因为沉迷吃肉,被粉丝取了个“碗碗”的外号,但其实,经年累月的艺人生涯,让她的食量变得非常小。方才那碗鸡汤她喝完了,这一碗要是再强行吃下去: 会发胖吧? 宁晚晚不无严肃地想。 她于是义正言辞拒绝:“不不,师弟,这汤专门为你煲的,师姐不能喝。” 哪料想路人乙脾气比石头还要硬,坚持说:“师姐比我更需要。” 宁晚晚当时就想拍桌子了,什么叫我比你还需要,嘲讽我弱是吧?可千崩万崩人设不能崩,宁晚晚最终还是笑眯眯:“乖,喝了吧,师弟。” 不喝我弄死你。 路人乙仿佛从宁晚晚温柔的眼神里看出这句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选择保命。 宁晚晚这才满意:“师弟不急,慢慢喝,师姐就不打扰你了。”她说完利落地起身,动作干净又优雅,像某种名贵的品种猫咪。 而路人乙怔怔望着她漂亮的侧影,不知在想什么,问:“师姐有事要忙吗?” 宁晚晚挑眉一笑,霎时连天好像都更亮了几分:“当然。” ——你以为我就你一个客户呢? 维系客户群,很需要时间的好不好。 * 说实话,这段时间以来,宁晚晚是真心佩服叶离。 无他,当白月光实在是太太太太累了! 要记住某师兄的喜好,记住某师弟的生日,在合适的时间送上合适的关怀让师兄/弟感激涕零,还不能认错人——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简直比记台词背出师表还要让宁晚晚心累。 也幸好宁晚晚那些年被导演锻炼出来了,记性不错。否则宁晚晚觉得迟早她得跟那些个时间管理大师一样随身整个备忘录以备不时之需。 “嗯对,师兄,我马上到,我还带了你最喜欢的桃花酿。” 这不,从路人乙那里出来,刚一出门,宁晚晚就收到了谢子阳的传音纸鹤。 因为秘境试炼的缘故,宁晚晚最近和谢子阳少有联系,于是试炼刚一结束,谢子阳这个公子哥就迫不及待约了宁晚晚去赏花。 宁晚晚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她也很清楚,太容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 所以宁晚晚硬是生生拖了他两天,才“勉勉强强”看在灵石的份上答应。 “今天又用什么理由骗骗灵石呢?” 宁晚晚走在路上正这样想着,突然,她感觉到小腹一阵抽疼。 那疼痛来的过于急促,古怪,宁晚晚毫无防备,当时就脸色惨白差点站不稳身体。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回忆起来上辈子某亲戚造访,可明明她来了修真界,为什么还要受这种苦? 疼痛一时半会儿消失不了。 宁晚晚骂骂咧咧地鸽了谢子阳,一路捂着肚子小跑回去。 离奇地是,等她回了自己的屋子才发现,自己错怪了亲戚,她并没有突然造访。 那又是为什么忽然会疼呢? 宁晚晚陷入沉思,不等她脑补出各类狗血剧情,小腹的疼痛感却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热,燥热。 宁晚晚热得受不了,这个世界又没有空调,只能用笨办法。 她把自己平时沐浴的桶拿了出来,里面倒满冷水,冷水是小院里的井水,冷入骨髓,平时宁晚晚连洗脸都不敢直接用。 然而此刻,井水刚一倒满,宁晚晚就迫不及待脱掉衣服钻了进去。 “呼……” 进水的瞬间,宁晚晚感到浑身舒畅,深呼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下意识地伸手,感受了一下井水的温度。 竟然变温了! 自己的身体是有多烫? 难道她上辈子发的沙雕通稿“发烧四十度坚持拍戏”或成为现实? 宁晚晚来不及细想。 井水的温度很快就变得不那么舒服。 但宁晚晚也早有准备。 她提前搞了个换水符,一张贴在木桶上,一张贴在平时倒废水的地方。水刚一变温,宁晚晚就用灵力催动换水符,于是源源不断的冷水涌进木桶里。 这一过程大约持续了有大半个时辰的时间。 换水符不知道换了多少桶水,符纸都差点裂开。 终于,宁晚晚感受到自己的体温逐渐平静了下来,一股莫名舒适的力量顺着小腹蔓延到丹田灵府。 宁晚晚睁开眼,秀气苍白的小脸面露讶异。 这股力量她并不陌生,正是修真界无处不在的灵气。 也就是说:时隔多年,她引灵入体了! 宁晚晚有些激动地不能自已,水桶都差点打翻。 不怪她失控,实在是自打灵根破碎以后,她就再也没能感受到引灵入体的滋味。引灵入体是修炼基础中的基础,修真者想要提升修为,第一步做得就是引灵入体。 可这事儿说来简单,实际上操作的时候却非常依赖灵根,所以宁晚晚做不到,直接就导致这么多年宁晚晚修为一直停滞不前。 而现在她引灵入体成功,也就意味着她停滞多年的引气期修为终于有望提升成功,宁晚晚再也不用当内门弟子留级生了。 等等……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好端端地,她为什么忽然会引灵入体? 宁晚晚微微蹙起了眉头,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细节都在脑子里简单的过了一遍,事无巨细。 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只除了—— 那碗鸡汤。 准确地说,那碗放了芳草银根子根的鸡汤。 宁晚晚垂下眼睫。 她的睫毛和上辈子一样又黑又浓密,而这辈子来到修真界后,还变得更长了些。于是垂眸的时候,眼底就影影绰绰多了一小片阴影,显得我见犹怜。 半晌,宁晚晚轻叹了一口气: “不要就不要吧,我也不是非得给你。” “而且这可是你自己乐意的,没人逼你。” “一个路人乙都能做到这种地步,其他男配男主该好成什么样?“ “真羡慕女主角……” 宁晚晚当然知道,羡慕是没有用的。 女主角之所以是女主角,就是因为她具有唯一性,整个小说的世界都是围绕着她转的。 女主角无论怎么作都不会死。 就算受伤也只是为了今后更大的机缘而铺垫。 女配就不行了。 女配但凡行差一步,等待着她的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是以,咸鱼如宁晚晚,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认真对待这件事情。 她先从水桶里走了出来,擦干身体,换上一套轻便的弟子服,然后,又轻门熟路在柜子底下,找到了早就拿去垫柜子脚的心法:《筑基篇》。 《筑基篇》是太一仙府独门心法,仅供内门弟子观摩学习,概不外传。 宁晚晚刚踏入仙途没多久,师尊就把这本《筑基篇》连同筑基所需要的丹药灵石一同送给了她,可因为宁晚晚早就放弃了修炼,所以这本《筑基篇》很快就被垫了柜脚。 还好没扔,宁晚晚想。 她拿出了当年熬夜看剧本的功夫,聚精会神学习起来。 到底是胎穿,宁晚晚不像普通穿书者那么对修炼一无所知,而且她在仙府耳濡目染,这些年知道的修炼方法也不算少。 所以很快,几乎是不到小半个时辰,宁晚晚就掌握了筑基所需要的步骤。 又因为仅仅只是引气冲击筑基,没多少危险。 宁晚晚就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以上品灵石布下了一个灵气阵,自己坐在阵中,反复吐纳灵气。 如此循环往复七天。 到了第八天清晨的时候,宁晚晚感觉到灵府处一阵灵气激荡。 她连忙咬紧牙关,用《筑基篇》所说的法门引导灵气。 看不见又摸不着的灵气像狡猾的游鱼一样在宁晚晚经脉血液里到处流窜,然而,宁晚晚的灵府处,却生出一种强大吸引力,将它们全部拖拽了过来。 一丝、两丝、三丝…… 终于,身体的所有灵气都被宁晚晚强行拽到了灵府。只见她原本空荡荡的灵府处,逐渐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地基,是浅淡又漂亮的紫色。 筑基成功了! 宁晚晚喜悦地睁开眼。 自打得知自己是穿书以来,宁晚晚还是头一次这么开心。 在修真界,力量代表一切。 一个引气期的修士在仙府里连狗都打不过。 筑基期好歹虐个凡人没什么问题。 但她也没有开心太久。 毕竟这几天她关门不出,时间流逝地很快。 眨眼过去了八天。 宁晚晚闭关的那天是初七,过去八天,今天正好是十五。 而七月十五,正是原书中宁晚晚和谢子阳贺停云这些人一道下山历练的日子。 当然,下山历练是辅,真正的目的是收弟子。 仙府一年一开山门,多少人勤学苦练,就等着这一天。 宁晚晚对自己即将多出来的师弟师妹们并不感兴趣。她只知道,这一趟下山阵容十分豪华,师尊门下的关门弟子几乎是倾巢而出,堪称本文男配第一次大团建。 而这也正合她意。 毕竟,为了卷款跑路,阿不,为了凑齐自己重塑灵根所需要的药材,谢子阳的灵石,贺停云的医术,路人乙的武力,子车皓渊的背景,她都需要。 一个都不能少,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第17章 第十七天 太一仙府。 主峰。 白玉雕砌的府门外,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阶梯。 阶梯之上,青鹤剑尊门下四位尊贵的关门弟子,穿着华贵的弟子服,肩背长剑,正焦急等待着。 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一些同样整装待发的内门弟子。 “怎么还不来?” 子车瑾果然是最早失去耐心的人。 她撇嘴:“再不来干脆就不带她了,我们自己去。” 谢子阳忙笑着打圆场:“师妹,再等等吧,晚晚不会御剑,自然会慢点,也不碍事的。” 殊不知子车瑾听完更气了:“子阳哥哥,你每次都惯着她!” 谢子阳尴尬极了,不知该如何解释。 子车瑾却已经生气地背过身去,抿住嘴巴不再理他。 这时。 子车皓渊说:“来了。” 谢子阳懵然:“什么来了?” “小师妹来了。” 贺停云道。 话音刚落下,只听天际外远远传来熟悉的惊呼声:“让开让开,都让开!” 下一秒,砰—— 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府门上,把白玉府门上镶嵌的夜明珠都砸下来好几颗。然后又是一阵哭闹:“哇,疼死我了。” 谢子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落在地上的人竟然是宁晚晚,当时急了,上前把人扶起来:“晚晚,怎么是你,怎么样了,没摔坏吧?” 宁晚晚捂着快摔成八瓣的屁股,哭唧唧:“二师兄,好疼。” 谢子阳心疼坏了:“哪里疼?师兄看看。” 宁晚晚不好意思说是屁股,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说清楚。 贺停云走了过来,扔给她一瓶丹药:“止疼的。” 宁晚晚接过,没跟他客气:“还是大师兄好!” 谢子阳也不吃醋,只是心有余悸:“晚晚,你说你怎么忽然自己御剑过来,不知道自己……等等,你御剑过来的?” 谢子阳惊愕着一张脸。 子车瑾也反应过来,惊呆了。 谁都清楚,宁晚晚的修为只有引气期,而御剑飞行,至少也得是筑基以上的修为才学得会。 贺停云作为大师兄,沉稳地多,当下判定说:“筑基了。” 宁晚晚眉眼弯弯,笑地灿若星辰:“对,筑基了。” 众人于是大惊。 宁晚晚停滞在引气期许多年,无论哪个医修都说,她这辈子筑基无望。 谁都没想到她还会有筑基的一天。 子车皓渊很快想到缘由:“是芳草银根。” 众人醒悟:“原来如此。” 谢子阳高兴极了:“那晚晚,你的灵根是不是全好了?” 宁晚晚摇头说:“没好,还是老样子,只是经过芳草银根的修补,我稍微可以做到引灵入体,这几天干脆就没出门,尝试着冲击筑基,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谢子阳替她感到欣慰:“那也不错。” 筑基和引气,听起来差别不大,实际上千差万别。 只有筑基了,才可以称得上真正的修士。 而且筑基期以后,人的寿命也会增加,最高可以活到二百岁。 宁晚晚嗑糖豆一样嗑了一颗止疼丹进嘴:“这几天没出门,所以没有赴二师兄的约,师兄可不能生气。” 谢子阳看着她漂亮的脸,笑得温柔:“不生气。” 今天的宁晚晚很漂亮。 她没有穿上次那身藕粉色的袄裙,而是穿了一身烟粉色滚雪细纱的襦裙。 烟雾蒙蒙,滚雪微冷。 她肤色雪白,眉心的朱砂痣仍旧不见踪影,清冷的像云里雾里走出来的一个仙女。 谢子阳忍不住感慨:“晚晚今天真好看。” 宁晚晚微微一笑。 心说,当然。 花了大半个时辰专门画出来的妆容,不好看才见了鬼了。 当年走戛纳红毯老娘都没这么重视过。 但这还不是她迟到的最主要理由。 她笑着从储物戒指里拿出做好的糕点,分给在场的每一个师兄弟:“让大家久等了,这是我亲手做的如意糕,师兄们尝尝。” 屉笼里的如意糕还冒着热气。 红豆糯米的气息清甜不腻,其上又点缀了满满的黑白芝麻,又软又甜。 谁看了都要喜爱。 宁晚晚算准了数,每人一个,不多不少。 然而,贺停云看着手中的如意糕,罕见露出一丝失态。 如意糕。 偏偏是这个,从前他每一次下山历练,叶离都会给他做如意糕,她说,这是希望他下山后事事如意,万事平安的意思。 贺停云后来再也没吃过如意糕。 没想到再次见到,是从宁晚晚的手中递过来的。 宁晚晚说:“吃完了如意糕,今天下山一定事事如意。” 谢子阳很是满意:“晚晚真贴心。” 子车瑾别别扭扭地吃完了,觉得好吃,却又拉不下面子夸奖死对头。 这时,贺停云道:“晚晚筑基不久,暂时不要独自御剑,待会儿我带着她。” 宁晚晚当然同意:“好呀,大师兄。” 贺停云又走近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脉搏上,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待会儿坐在剑上,我替你调息。” 修为提升以后,大多数修士会有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体内灵气不稳。 此时若是放着不管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但若是有高修为的医修替他调息,对修者来说会有大大的好处,境界更加稳固。不过在这剑修遍地的修真界,医修难求,更别提高修为的医修,更是罕见。 是以,杏眼里闪过惊喜,高兴。 宁晚晚又说了一遍:“大师兄最好啦。” 声音传到众人耳中。 不远处,子车皓渊神色没由来冷了几分。 而更远的地方,路人乙低头凝视手中的如意糕,始终没有送进嘴里。 * 一行人很快出发。 太一仙府建府千年,绵延何止万里。 数不尽的巍峨巨峰被踩在脚下,周遭是多到看也看不清的层云。 宁晚晚坐在剑首,谢子阳的灵宝替她挡着风雨,而她自己则盘腿打坐,感受着贺停云强大的灵气正在自己的经脉里反复运行。 她跟随着贺停云的灵气引导,同时也多了个心眼儿,记住了他每一次引导的方向,一路上时间很快过去。 出了太一仙府,厚实的云层便渐渐散了。 脚下再也不是熟悉的山脉,而是大片大片翠绿的农田。 时不时,一只飞鸟掠过,好奇地用小眼睛盯着这群奇怪的人类。 子车瑾忍不住问:“大师兄,我们这是去哪里?” 贺停云说:“吴水镇。” 谢子阳了然,噢了一声:“那里。我记得府上曾经有一位长老就是出自那里。” 贺停云说:“不错,那位长老已经仙逝了。不过他还有后代在吴水镇生活,也出过几个灵根不错的弟子,所以师尊这次特意交代,先去吴水镇看看。” 谢子阳没什么意见,只是说:“希望吴水镇可以繁华一点。” 他这趟来,收小师弟师妹是假,带着宁晚晚出来玩却是真。 如果吴水镇是穷乡僻壤,那可就糟糕透顶。 宁晚晚说:“放心吧二师兄,吴水镇很繁华的,有一个出名的烧鹅店就在吴水镇里,我一直想去尝尝。” 谢子阳立刻道:“那我待会儿就去买。” 子车瑾最是见不得这样的场景,当下气得扭过脸去。 而子车皓渊专心御剑,冷漠脸说:“到了。” 几人御剑的速度于是变慢,缓缓下行,宁晚晚站起了身子,低头看着脚下凡人居住的镇子,心说,果然繁华。 吴水镇说是镇,但规模大小算得上一个小县城了。 镇子里有好几条路,水路土路都有,修整地整整齐齐,路边是各式各样的小店。 只是不知为什么,今天路上没多少人,看上去有些冷清。 贺停云带着一众师弟师妹,径直去了镇上最大的人家。 这户人家姓方,在镇上是有名有姓的豪门大户。 方家也正是早年仙府那位仙逝长老的本家。 应当是一早听说仙府要来人,方家人提早就在家门口毕恭毕敬地候着。贺停云带着一众师弟师妹,浩浩荡荡十多个人,十多个人都是修士,周身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怎么好惹。路上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不敢有人围观。 方家家主见人到了,连忙把人好生地迎进去: "各位仙长请进,寒舍粗陋,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诸位仙长海涵。" 宁晚晚跟着众人的脚步一同走了进去。 心说,这还粗陋? 比起太一仙府山上那些简单的小木屋可豪华地多了,一看这姓方的就是个豪奢的享受派。 不过,宁晚晚又发现了一个微妙的点。 在门口还没有。 进门以后,这方府里头竟是处处张灯结彩,红艳艳的十分喜庆。 可说是这姓方的家里要办喜事吧,红灯笼上却明显落了灰。 贺停云自然也发现了,状似不经意问:“方员外家里有喜事?” 方员外一张胖脸又是像笑又是像哭的:“是小女……唉。”他叹了口气,喜庆的大脸上阴云密布。 方员外身旁,他的夫人扯扯丈夫的袖子:“老爷,先安顿几位仙长住下吧。” 方员外恍然回神:“对对,你看看我,我这臭毛病,仙长勿怪,我带几位……” 贺停云说:“不急,师尊已经收到了员外来信,来之前嘱咐过我们几个弟子,要我等务必帮员外铲除作乱妖魔,以绝后患。” 宁晚晚登时心里咯噔一响。 来了! 一切竟来得如此之快。 原来,书里作乱的妖兽并非偶然遇到,而是贺停云本身就带着任务下山。 而能让贺停云都出动,想必这妖兽不简单。 不简单好啊,不简单才能让她上场当诱饵。 方员外说:“请各位仙长进屋细谈。” 宁晚晚心中微动,正要跟随贺停云的脚步,同方员外等人一同进去,却听咯吱一声响,镂空的红木门在她眼前毫不留情合上—— 差点就给她鼻梁碰歪了! 贺停云扔出一包银两:“此事你不必管,和你二师兄出去玩吧。” 宁晚晚捂着鼻梁:“!!!” 凭什么? 我恨! 谢子阳对这个决定没什么异议,高高兴兴地拉着宁晚晚就往外走:“走吧晚晚,师兄带你吃烧鹅去。” 宁晚晚:“……” 她现在不想吃烧鹅,想吃红烧贺停云。 贺停云关上了门。 宁晚晚却站在原地没动。 贺停云略微惊讶,心说,小师妹莫非真的是长大了不成? 还不等他心生欣慰。 宁晚晚垮着张小脸:“玩儿可以,得加钱。” 贺停云:“……” 第18章 第十八天 方家主厅。 贺停云,子车皓渊两个地位超然的关门弟子坐在上座。 方员外陪坐在左,右边则坐着几个内门弟子。 方家的下人给众人上了茶水,点心。茶叶用的是是方员外压箱底的龙团胜雪,茶水呈现雪一样的白色,入口回甘,清甜不涩,放在从前是只供给皇帝的贡品;点心则每样都上了八小份,甜口咸口酸口,样样都有,样样精致。足以见得方员外本次之重视。 贺停云却没有品茶的想法,只是道:“员外,说说具体的情况。” 方员外愁眉苦脸,一听这话差点老泪纵横,当场给贺停云跪下:“仙长,救救老夫的女儿吧,她才十七,才十七啊!” 贺停云眉心微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员外抹着眼泪:“老夫的女儿是前年定的亲,按理说,今年开春就该嫁了。可从去年年尾开始,吴水镇就出了一只妖兽,那妖兽不吃人不吃动物,专吃出嫁的新娘,整个镇子已经有七八个新娘都被掳了去,冤孽啊!” 他说完,贺停云还没开口。 子车皓渊就道:“我记得,吴水镇附近也有仙门中人。” 贺停云点了点头:“是叫点苍的小门派。” 方员外更是苦笑连连:“仙长有所不知,事情刚发生的时候,点苍派的点苍真人也确实被我们几个大户出面请过,然而,三个月前他出山降妖,却一去不回,如今点苍群龙无首,连门派都散了。” 贺停云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点苍真人他是认得的。 虽说修为不高,和大派里的弟子比不得,但好歹也是个元婴修为,否则也不可能维系点苍派,坐镇一方。 连元婴修为的修士都有去无回…… 贺停云同子车皓渊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对这妖兽的分量有了数。 绝对是地阶朝上,甚至还有可能,是一只天阶。 若是天阶妖兽,那么凭借贺停云这些弟子的实力是远远不够的,贺停云必须立刻去请师尊出面。 而若是地阶,哪怕是地阶甲等,贺停云子车皓渊联手,都有一战之力。 贺停云看向子车皓渊:“师弟怎么想?” 子车皓渊很谨慎:“不可轻视,需谋定而后动。” 贺停云也同意他的看法。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某位内门弟子开口提议道:“师兄,妖兽在暗我们在明,不如我们设下诱饵,主动探探虚实?” “咳咳——”贺停云咳嗽了两声,脸色苍白。 他身体不好,一直有咳疾,思虑过剩的时候便会犯。 诱饵的办法他自然也想到了。 可那妖兽专抓新娘,诱饵自然得扮成新娘。 他们这次出来,男弟子居多,女弟子只有子车瑾和宁晚晚两个人而已。 子车瑾金枝玉叶,有公主的身份在,于情于理都不该让她冒险。 可难道,要让宁晚晚去吗? 贺停云眸光一暗,神色愈发深沉。 * 与此同时。 吴水镇主街。 谢子阳拉了宁晚晚出来买烧鹅,子车瑾说什么也要跟上,于是变成了三人行。倒也不打紧,多一个人也是谢子阳掏钱,贺停云给的那两大袋子银两,全数落在了宁晚晚自己的小金库里。 但三人都没想到的是,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烧鹅店的所在。 这家驰名遐迩的百年老店,竟关门了。 一把生了锈的大铁锁,冷硬地挂在红漆兽环的大门上,昔日有多热闹非凡,今日就有多门可罗雀。 宁晚晚不是一般的生气:“烧鹅也没有了。” 惨还是她惨。 妖兽没摸到,到嘴的烧鹅也飞到了天边。 她今日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多翻翻老黄历,兴许黄历底下写,今日万事不宜。 谢子阳哄她:“没事晚晚,这家没有,我们去吃别家吧。” 宁晚晚说:“我不,我就想吃这家,别家没这个味儿。” 子车瑾在旁冷嘲热讽:“没有公主身,就别犯公主病。” 宁晚晚懒得搭理她,自顾自发着小脾气:“我不,我不,我就想吃。”她就不信今天一件事都不顺心。 谢子阳没法子,拗不过她,只好上前去敲门。 门才敲了两下。 身后有人好心道:“仙长,不要敲了,里面没人。” 谢子阳转身,看见一个长相文弱的书生气青年。 谢子阳问:“这位小哥可知道店家去了哪里?” 青年嗤嗤笑了两声:“烧鹅店老板的女儿年初死了,失踪了,老板娘也疯了,老板不得已才关了店。” “啊?” 谢子阳显然没想到问出一个这样的悲剧故事来。 他有些手足无措。 宁晚晚却一下子来了劲头,逮住青年不让走:“等等等等,这位小哥留步,把事情讲清楚一些。” 青年诡异地瞥了她一眼:“仙长还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方员外请你们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 原来,烧鹅店老板家的千金,正是那被妖兽掳走的新娘其中之一。 已经是年初的事情了。 这件事出了以后,烧鹅店生意一落千丈,人人都说店家出了这事儿是赚了亏心钱的报应,纵然是老板想开都开不下去。 一直苟延残喘到上个月,老板娘也疯了。 老板只好关店,如今带着一家老小不知踪影。 这故事听来唏嘘。 好好的店说倒就倒。 归根结底,是烧鹅千金好端端地,怎么就被掳走了呢? 青年又道:“我猜,姓方的一定是告诉仙长们,那妖兽无恶不作,只要见到出嫁的新娘,就不分青红皂白将人掳走。” 子车瑾好奇:“难道不是?” 青年冷笑:“当然不是!这一年来吴水镇出嫁的新娘何止七八个,吴水镇大,一年出嫁二十几个新娘子也是常有的是,可是余下那十几家的新娘子如今却好端端地在夫家过日子,而偏偏这几户人家的女儿被掳走,仙长们就不好奇为什么吗?” 宁晚晚顺着他问:“为什么?” “因为这几户人家的女儿,全都所托非人!” 青年笃声道。 宁晚晚三人均是一怔。 心说,不是吧? 照这么说,难道这妖兽还是个好人,帮忙鉴定渣男的那种? “方家,方家那老不休嫌弃我没有权势,功名。”青年终于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恨恨地锤了一拳墙面,悔恨道:“拆散我和云儿,却又做贼心虚,怕云儿被妖兽掳走,这才找了你们这些仙长出面,我恨,我恨……” 宁晚晚思绪回笼,大体捋清楚了线索: “也就是说,吴水镇确实是有一只妖兽作乱,不过那妖兽很奇怪,只掳走一部分所托非人的新娘子,是吗?” 青年回神,咬着唇说:“是。” OK,宁晚晚懂了。 她微微一笑:“那小哥,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呢?恐怕你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出现在我们身边吧。” 那青年被戳穿目的,脸色苍白,却没有半点后缩的意思。 他挺直了脊梁骨,近乎是红着眼眶,说:“我只求仙长们护云儿平安。” 宁晚晚:“不想娶她?” 青年一怔,苦涩地笑了:“不敢想。” 多么伟大的男人! 谢子阳感动异常:“小哥放心,我等修仙之人除妖卫道乃本分,虽然我们三人的修为不高,但本次同我们一起下山的,还有大师兄贺停云,以及三师弟子车皓渊,有他们二人在,无论是怎样的妖兽,都能手到擒来。” “子车皓渊?可是大晟王朝的太子殿下?十六岁就斩杀地阶妖兽闻名天下的那一位问天剑?” 青年眼前一亮。 子车瑾与有荣焉,骄傲地说:“正是。” 青年终于面露喜悦:“太好了,若是他的话,一定可以救得了云儿。” 宁晚晚则暗自翻了个小白眼。 * 三人别过青年。 这一趟虽没吃到心心念念的吴水烧鹅,却也并不是没有收获。 于是三人商议了一下,都决定先回方宅,把打探得来的消息告之其他师兄弟。 回到方宅,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贺停云以及子车皓渊等几个人都还没休息,修仙之人辟谷,也不需要吃饭。 大家就都围坐在贺停云的房间里商议抓捕妖兽的细节。 但商量来商量去,除了诱饵的法子,依然没什么好办法。 因为据方员外说,那妖兽狡诈的紧,除了有新娘子出嫁,平日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而且众人来了这吴水镇后,也曾用探测妖兽的高阶灵宝探测过,一无所获。 这妖兽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难以对付。 又有内门弟子忍不住说:“大师兄,要么,我们还是准备诱饵吧?否则难道要回到仙府,请师尊出面?” 贺停云皱眉:“师尊正在闭关,不可以此等小事叨扰。” 内门弟子道:“那……” 不等他说完,出门玩儿的三个人回来了。 宁晚晚推门而进,身上还带着些糖炒栗子的香甜味道,脚腕处挂着的银环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音。 贺停云见了她,皱了一天的眉头不由得舒缓几分。 宁晚晚问:“师兄,在商量什么呢?” 贺停云正要说你不必操心。 宁晚晚忽然狡黠一笑:“让我猜猜,是不是在商量怎么抓那只专吃新娘的妖兽?” 贺停云没说是,却也没说不是。 那方才正在说话的内门弟子道:“是啊师姐,正在商量怎么引它出洞呢。” 宁晚晚说:“引它出来还不简单,有新娘子就行。” 内门弟子说:“师姐说的是,可我们不能让凡人冒险。”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现在缺一个扮演新娘的诱饵,而这些人里,只有宁晚晚最合适。可谁都知道当诱饵危险,于是谁都没有主动说出口这句话。 宁晚晚等得就是这个时机。 她立刻主动说:“不如,我来当那个新娘。” 不成想—— “弟子愿意。” 有人同她异口同声道。 是谁? 敢抢她的生意?! 夺人钱财有如杀人父母你懂不懂? 宁晚晚杏眼微眯,视线越过人群,落在房间角落。 说话那人的身影几乎是淹没在黑暗中,而当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他身上时,他微微上前一步,脸上的刀疤在烛光下分外狰狞。 宁晚晚:“……”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路人乙,又是你! 第19章 第十九天 宁晚晚当下猜测路人乙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女装大佬。 她逻辑很简单。 因为在她所处的书中这个剑修为主的修真界,一般来说,很少有男人愿意扮成女人。 否则以这些师兄弟们的修为,谁去当诱饵不比宁晚晚好使? 据说是远古传闻,扮成女子的男子会受到诅咒,逐渐失去男性尊严。这诅咒由来已久,是谣言还是真的没人知道,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般没人敢拿男性尊严来开玩笑。 也是因为如此,原书里的诱饵就是让原主去当的。 宁晚晚本以为这次自己也是十拿九稳。没想到路人乙出来横插一杠子,不是女装大佬谁愿意干这活儿啊—— 宁晚晚深觉自己之前瞎了眼。 果然,有人出来劝告路人乙:“师弟,三思啊,你可是男子。” 路人乙还是老样子,死人脸没表情:“除妖卫道,义不容辞。” 那人没想到他这么伟光正,显然是被噎住了。 宁晚晚立刻紧跟着说:“师弟啊,不是不让你除妖卫道,但你难道没听说过,男子假扮女子,可是会遭天谴,以后再也不能人道的!你打算让你以后的道侣守活寡吗?” 路人乙:“……” 宁晚晚发誓,路人乙方才的表情绝对扭曲了一下。 但他似乎是铁了心:“弟子,决心终生不娶。” 所有人都震惊了。 路人乙这人,也正是人如其名,在内门中路人的不行。属于那种放在现代学校里,老师点名,花名册里有他,但点名的时候永远点不到他的那种人。 若不是他今天出声主动要扮新娘,恐怕在场的弟子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在。 然而他现在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没什么,就是佩服,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修真界的人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女装大佬这种人存在,只觉得路人乙纯是为了除妖卫道,可为了除妖卫道连老婆都不想讨了,平心而论,谁能做到? 登时众弟子用堪称敬仰的目光看他。 路人乙坦然处之,不动如山。 宁晚晚阴阳怪气:“哇哦,师弟好高尚,好伟大啊。” 这时,不知是哪句话勾动了子车皓渊的神经。 子车皓渊开口:“我也可以。” 宁晚晚:“……”你可以什么?可以不娶老婆? 子车皓渊颇具敌意地看了路人乙一眼:“我来当诱饵。” 而他话音刚落,谢子阳不甘示弱:“那我也行,选我吧,我是师兄,理应做出表范。” 宁晚晚欲哭无泪,想:乱了乱了,全乱了! 整个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你们几个跟着来添什么热闹? 以后都不想娶白月光了吗?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几个男人之间暗潮涌动,明争暗夺。 而宁晚晚,这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漩涡中心的女人,却头一转,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把战场留给这群男人处理。 她觉得,自己或许需要冷静冷静。 * 宁晚晚和子车瑾被分到了同一个房间。 也是自然的,只有她们俩是女弟子。 宁晚晚回来的早,提前叫了热水回来泡脚,而子车瑾一直留在外头和几个师兄商讨捉妖大计,最后结束了才神色疲惫地赶回来。 “此事或许还得是你。” 子车瑾道。 宁晚晚本来都昏昏欲睡了,一听这话立刻清醒:“什么?怎么回事?” “哼。” 子车瑾生气地哼了一声,“还不是方家那个女儿,听说要让男人扮她,死活都不肯,说是万一盖头被掀开了,她名声就全被毁了。” 宁晚晚大喜。 做的好呀,方云云。 今晚以后你就是我的小甜云! 子车瑾还是很生气,因为她觉得方云云嫌弃男人,是把谢子阳和她哥子车皓渊连带着一起嫌弃了。 在子车瑾眼里,这两人一向都是最好的,谁都不能嫌弃。 但换成宁晚晚。 子车瑾审视着只穿一身简单亵衣的宁晚晚。 到了晚上,宁晚晚的皮肤更白了,又白又细腻,像上等的白玉,一点瑕疵都没有;脱掉外裙以后,她的腰肢竟然这么细,细到不盈一握。 然而,该凸的地方,宁晚晚还是照样凸,足以让所有女人艳羡。 就算子车瑾和她素来不对付。 此刻也不得承认,这个女人是极好看的。 子车瑾没由来心生一层连自己都看不懂的怜悯:“要不,还是我去吧,你修为只有筑基期,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 宁晚晚反问她,没心没肺地:“有这么多师兄弟在,什么危险都不会有的。” 子车瑾一怔:“你……” 宁晚晚又悠哉开口:“而且吧,我不放心你。” 子车瑾霎时脸色一变,嗓音尖锐:“你说什么?我金丹期,你凭什么不放心我?” 宁晚晚说:“你冒冒失失的,修为虽然高,可你想想上次万妖秘境,还不是输给了我?” 子车瑾要气疯了:“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宁晚晚笑了笑,没有反驳。 这事儿本来她就不想让子车瑾插手,和她没关系。 事实上,宁晚晚知道,子车瑾作为一个女配,命运之悲惨比起她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她是男主的妹妹,但她性格设定是骄纵。 骄纵的小姑子在这种万人迷文学里哪里来的好下场? 宁晚晚走后没多久。 子车瑾就因为看不惯叶离,给叶离使绊子,被谢子阳和她哥连番训斥。 子车瑾性格刚烈,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 很快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结果倒霉的在路上遇到妖兽袭击,年纪轻轻就丧了命,盒饭领的比原主还早。 宁晚晚其实还有些同情她。 同是女配,何苦为难女配呢? 所以,像当诱饵这种“危(暴)险(富)的活就留着让宁晚晚来干,她绝对没有一点怨言! 宁晚晚于是当晚早早睡了。 为了接下来的任务养精蓄锐。 因为女儿早早就定了婚期的缘故,方家那些婚事上的东西都是提早备好的,前天晚上仙府众人刚刚敲定方案,连夜里方家人就把所有东西准备妥当,只等第二天“方小姐”风光大嫁。 诱饵的事贺停云不许外传。 所以吴水镇的镇民还以为今天是真正的方家大小姐出嫁。当地有讨赏的习俗,一大早,就有很多镇民围在方家宅院的门口讨要喜糖,红包,原本安静的大宅变得吵吵闹闹。 吵闹声中。 宁晚晚坐在闹中取静的后院闺房,对着铜镜梳妆。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丫鬟,还有一个清秀可爱,脸颊有些许婴儿肥的姑娘,正是方家的千金,方云云。 方云云替宁晚晚插上一支金丝点翠凤钗,语气略带羡慕地感慨:“仙长,你真好看。” 方云云在凡人中已经算得上闭月羞花。 然而,和宁晚晚比起来,就只能说是小家碧玉罢了。 宁晚晚真的是和凡人想象中的仙女一模一样。 宁晚晚笑了笑,很实诚:“你若是将来入了仙途,一定也会这么好看,修仙可以让皮肤变好,变白,五官也更精致一些。” 方云云吃惊极了:“果真?” 宁晚晚说:“当然啊,你底子这么好。” 方云云忍不住用手贴着自己的脸,脸红道:“可惜,我爹说了,我没有灵根。” 宁晚晚在心里嘀咕,那你爹没告诉你,我还是废灵根呢。 方云云是个看得很开的姑娘,她没有纠结于灵根的事情,而是继续给宁晚晚梳头发,一边梳一边念叨:“这次多亏有仙长你在,否则让那几个大男人假扮我,说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 宁晚晚嗤嗤笑了起来,方云云的助攻可帮大忙了。 她之前没有见到方云云的时候,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文静娴雅的姑娘,没想到真人这么可爱,让人不由得就想和她多说几句。 宁晚晚想到昨天那个书生,问:“云云,这次妖兽的事情若是成功解决了,你还是要嫁给现在的新郎官吗?” 方云云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宁晚晚会这么问。 宁晚晚说:“昨日,我们遇到一个书生。” 这么一说,方云云便懂了。 方云云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但转瞬消失不见,冷静道:“愿意怎样,不愿意又怎样?爹娘养我这么大,我总不能让他们白养吧。” 宁晚晚讶异地看了方云云一眼,没想到,这姑娘还是个人间清醒。 方云云说:“大凡婚事,都是这样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是个普通女子。” 什么私奔,离家出走,这样情节只会出现在话本子里。 宁晚晚没有反驳她,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方云云羡慕地看着她:“仙长就不一样了吧?像仙长这样美,又这样厉害的女子,追求你的一定从这里可以排到镇子外面。我看,同来的那几个男仙长,好似都对你有好感。” 宁晚晚在心中苦笑。 是有好感。 可那只是对白月光爱意的投影。 一个替身罢了,说起来连普通女子都不如。 但宁晚晚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她说:“幸福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灵石、修为,哪个不比男人香? 方云云没怎么听懂她的意思,眼里透着茫然。 正要多问,忽然,不知从哪里吹进来一股阴风,房间暗了暗。 丫鬟说:“呀,有乌云,莫不是要下雨?”说着便要去关窗户。 宁晚晚却心脏微微揪紧。 要知道,下雨可不是一个好征兆。 雨天潮湿,光线也不好,是妖魔鬼怪最喜欢出没的天气之一。 而且昨日贺停云卜算过,今天应当是个大晴天。 宁晚晚谨慎道:“嘘,都别出声,躲在我后面。” 丫鬟和方云云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办。 宁晚晚护着两人,神经兮兮,结果什么异常情况都没发现,连根妖兽毛都没有。然而,就在她放松警惕,以为自己是多心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她低头瞥了一眼,这一眼瞬间让她头皮发麻—— 操了。 为什么躲她身后的多了一双脚!! 第20章 第二十天 冷静冷静冷静—— 宁晚晚疯狂掐自己掌心。 她知道这个时候,越是紧张,越是慌乱,就越是容易被这不知是什么玩意的东西给趁虚而入。 于是宁晚晚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这世界没有鬼,本人信仰唯物主义! 然而她又是一低头: 妈蛋—— 为什么这玩意儿没有影子? 宁晚晚登时头脑一昏,什么诱饵什么钱不钱的都抛在脑后: “啊啊啊啊,鬼啊!” “啊啊啊啊,人啊!”有人跟着她喊。 声音没有穿透墙壁,应当是某种结界,或是法宝,狭小的房间变得与世隔绝。 没有人回应她们。 宁晚晚喊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刚刚你们俩谁跟我喊得,为什么声音这么陌生?” 依然没人回应,宁晚晚扭头一看,好家伙,俩小姑娘直接吓晕了过去。 再一看,难怪晕了过去。 只见背后那红木房梁上,三尺白绫高悬,白绫缠绕的圈子里,正圈着一个长发红衣吐着舌头的惨白脸女鬼。 女鬼正瑟瑟发抖:“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女鬼不好吃的。” 宁晚晚:“……” 怎么觉得这女鬼,有些沙雕? 当下宁晚晚放下几分害怕,试探道:“我不杀你,你自己走行吗?” 女鬼嘤嘤嘤哭着:“我我……腿软,走不动。” 宁晚晚:“……” 莫不是还要她把她抱下来? 你这鬼怎么一点职业道德都不讲! 宁晚晚在心中骂骂咧咧,却还是大着胆子上前,把上吊的女鬼放了下来。女鬼下来以后,苍白的小脸微微一红,羞涩扯着袖角:“谢谢你,我刚刚不小心被白绫卡住了。” “不必谢,举手之劳罢了。” 宁晚晚暗骂你害羞个鬼啊,再一想,她好似的确是鬼。 女鬼又昂起惨白惨白的小脸看宁晚晚,星星眼:“哇,你真好看。” 宁晚晚有意试探她,便说:“你也不错。” 女鬼连连摆手道:“不不,我差远了,我死前也差远了!” 宁晚晚心说,好家伙,你果然早就死了,是个鬼。 但问题是,作乱抓走新娘的,不是一只妖兽吗? 这女鬼为何又会突然出现? “咳咳——” 忽然女鬼清了清嗓子,开始正经道:“恩公,虽说你方才救了我,但我们还是要走程序。” 宁晚晚:“……什么程序?” 女鬼睁大了又圆又黑的眼,空洞洞的,问:“你是真心想嫁给你的新郎吗?” 宁晚晚正要说,真心,比真金还真。 但她忽然又感到头皮一阵刺痛,有什么力量控制住了她,让她无法再说出任何一句谎言。于是她听见自己木着嗓子,嘶哑道:“不愿意。” 女鬼于是弯眉一笑。 像是找到了什么遗失已久的宝物。 “不愿意也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我带你走。” …… 女鬼的声音空灵低沉,似催眠的童谣,饶是宁晚晚有筑基修为在手,也觉得头昏脑涨,身体不能自控。 这种时候,照理说她是要一咬牙,狠狠咬破舌尖,说不定就能从这幻境控制中走出来。 然而宁晚晚转念又一想—— 不对啊,我这次来就是当诱饵的,我跑什么跑? 于是干脆眼一闭,矫揉造作地捂着胸口倒地:“哎呀,我,我失去意识了。” 女鬼:“……” 她的催眠咒还没念完呢。 还是第一次有新娘这么上道,女鬼心里美滋滋的。她也没多想,扛着晕倒的宁晚晚就往外跑,不一会儿就跑了个不见踪影。 * 与此同时。 方宅前院。 太一仙府无所不能的内门弟子们,正围着一件衣服,发了愁。 衣服自然不是寻常衣服。 黑乌冠,赤长襟。 这是一件新郎官穿的婚服,昨天夜里才急急忙忙赶了出来,袖口的金线都是刚刚缝上。 然而,棘手的问题出现了。 给谁穿? 自然不会是方家那原本的乘龙快婿。 连新娘子都换人了,新郎官更是没有不换人的道理。 可穿上了这身婚服,哪怕是假的,那也是成亲。 与宁晚晚成亲。 这事实甫一出现在众人脑海中,第一反应,均是惊愕。 可不得惊愕! 天天出现在眼前撒娇卖萌的小师妹,看着她从小小的一个团子慢慢长大,越变越美,出落的沉鱼落雁,忽然一夕之间,小团子成了妻子,道侣,谁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但惊愕过后,却又不可控制地联想起新郎新娘拜堂的画面。 宁晚晚穿着婚服,大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雪白的小脸。她似乎笑了笑,那笑容是羞涩的,好奇的,杏眼漂亮极了,嘴唇抹上了胭脂,像成熟的樱桃,红的娇艳欲滴。 画面让人着迷,勾起人许多无端的妄想。 不知是谁第一个,鬼迷了心窍般开口: “我来吧。” 说话的人是一个内门弟子。 虽是内门弟子,但这人倒也不算平平无奇,灵根乃是罕见的单雷灵根,只是时运不济,进府的时候青鹤剑尊已经不再收关门徒弟,于是屈就去了内门。 但尽管在内门,此人的修炼速度也很惊人。 上次万妖秘境试炼中,他得了第五名。 是以他觉得自己有底气穿上这身婚服。 但很快,谢子阳开了口,他笑着,很温和的模样:“师弟,知道你杀妖心切,但我看这个机会还是让给我吧,昨天夜里裁缝上门做衣服,我付了加急的银两,你们那时都睡了,所以衣服是按照我的尺寸做好的,其他人穿,恐怕不合身。” 那弟子脸色一僵。 谢子阳这话说得聪明。 首先,他夸了那弟子,伸手不打笑脸人;其次,他又强调了,衣服是他昨晚上找裁缝加急赶出来的,他付了钱,这边让他有了旁人所没有的处置权利;最后,当然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尺寸。 一旁蠢蠢欲动的弟子们懊恼: 怎么就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一点! “尺寸不合”,那可真是所有劝退旁人的理由中,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衣服再好,理由再多,你穿不上,又有什么用? 不愧是首富谢家的谢子阳,修炼的天赋虽不高,可为人处事的缜密,是其他人所万万不能及的。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谢子阳十拿九稳了的时候。 子车皓渊开了口:“不妥。” 子车皓渊素来高冷,在仙府里不太开口讲话,可他的修为,他的天赋,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因此他一说话,众人就都期待地看着他。 谢子阳可不怕他,当下语气生硬:“为何不妥,师弟?” 子车皓渊神色如常:“二师兄有所不知,此妖兽凶险异常,连点苍派那元婴真人都有去无回,新郎的身份过于显眼,我担心二师兄受伤。” 谢子阳急了:“怎么会!” 他好歹,好歹也是个金丹修士。 怎么会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然而,看着子车皓渊那张高冷英俊的脸,他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确,他在修为境界上,差了这师弟许多。 谢子阳不甘心地攥了攥拳,眼眸微暗。 如果他再强一点就好了…… 子车皓渊道:“二师兄,我也是为了你好。” 谢子阳苦笑:“我明白。” 子车皓渊又说:“我与二师兄身形相近,衣物尺寸应当也是相同。” 这话就说的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但围观众弟子觉得奇怪,明明之前,宁晚晚黏着子车皓渊的时候,子车皓渊可是对宁晚晚避之唯恐不及的。 现在是怎样? 子车皓渊转性了,决定接受宁晚晚? 可他不是还有个婚约对象么? 众人纷纷心里闹了嘀咕。 这时,都以为他已经放弃的谢子阳却拿出一样宝物来:“但师弟还是多虑了。有这伏妖甲在,哪怕是天阶妖物,也无法害我性命。此物我本欲赠给晚晚,奈何绑定了我的灵府,所以,师弟不必担心。” 他微笑着,语气仍是一如既往地平和,内里却透着不容置疑地坚定。 子车皓渊脸色一僵,本就没什么温度的表情更冷了。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继续争下去。 然而,不甘心的情绪却仿佛种子,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一道不容忽视的声音正在他的脑内疯狂叫嚣: 阻止他。 宁晚晚不可以嫁给其他人! 恰在此时,贺停云自门内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跟着唯唯诺诺的方家老爷。 贺停云仿佛根本没发现门外弟子们的争端,他径直走向了那件婚服,手将婚服轻轻挑起,问:“怎么,都愣在这里做什么?” 剑拔弩张的氛围陡然消失。 谢子阳松了口气,笑道:“没什么,大师兄,大家在商量谁假扮新郎官呢。” “哦,商量出结果了么?” 贺停云微微挑眉。 谢子阳老实道:“尚未,不过我觉得我可以,衣服也是昨夜照我的尺寸赶制的。” 贺停云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对吧?” 谢子阳讶异:“啊,什么不对?” “尺寸不对。” 贺停云说。 说罢他将手中的婚服向上一扔,崭新的婚服就好像有了灵性一般飘了起来,婚服刚好飘到谢子阳面前,肉眼可见的小了一整圈。 “怎么会……” 谢子阳怔住。 他记得昨夜明明裁缝是量了他的身体。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 贺停云已经云淡风轻地揭过这个话题:“这个尺寸,谁可以?” 众人鸦雀无声,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贺停云本人身上。 贺停云是大师兄,剑尊首徒,他的地位和修为总是让人忽视了他的身材,实际上,他非常清瘦,总是病恹恹的模样,比所有弟子都瘦。 谢子阳穿不上的衣服,贺停云穿着却刚刚好。 结果已经昭然欲揭。 有聪明点儿的弟子揣摩贺停云的想法,小心翼翼开口:“大师兄,不若就由你……” 话没说完,一阵慌乱的惊呼自后院传来: “不好了不好了!” 贺停云脸色难看,正欲发作。 那人又喊: “妖兽来了!” “新娘子被她掳走了!” 众人霎时脸色大变。 第21章 第二十一天 子车皓渊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抓起问天剑,头也不回地就往后院赶。 而贺停云紧随其后,不知是使了什么诡谲的功法,脚底像是有风在推着他一样前行,速度亦是飞快。 余下的人包括谢子阳在内速度都比这俩人慢了半拍。 但方家宅子并不大,同为修者,抵达后院的时间并不会相差太远。 几乎是一眨眼,所有人就都到了。 然后众人就看见,后院方家小姐闺房的门大开着。 方家小姐和丫鬟昏倒在地上,两个仆人正哭喊着叫大夫,大大张开的门让房间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喜庆奢华的房间里什么都没少,唯独少了宁晚晚。 贺停云瞳孔缩紧:“晚晚……” 他身后的谢子阳快急疯了:“怎么会这样,晚晚人呢,不是说送亲的途中妖兽才会出现!” 子车皓渊握紧了问天剑,眼神一冷:“孽畜,我去追。” “等等。” 贺停云还维持着理智,他冷静下来,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方罗盘,只见罗盘的最中央,一个红色的小司南,正朝着某个方位剧烈地晃动着。 贺停云语气森寒:“晚晚身上的司南还在。” 这是子母司南盘。 无论间隔多远,子母司南间都会相互感应,相互指引。 贺停云道:“跟我来!” 一瞬间所有仙府弟子倾巢而出,数十道耀眼剑光划过天际。 此时此刻,众弟子忘记了方才的争执,心中唯一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宁晚晚救出来。宁晚晚不可以有任何事,否则他们会愧疚一辈子,一辈子都心里难安。 没人发觉,人群中早早少了一个存在感不高的身影。 * “唔……” 好像到了。 宁晚晚睁开眼皮。 和想象中那种血腥灰暗的妖兽巢穴并不相同,宁晚晚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派祥和美丽的自然田园风光。 一排茅草屋,一块儿不大不小的农田。 农田里种了麦子,蔬菜,水果。 茅草屋的门口,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在织布嗑瓜子,她们的脚底下,一只猫一只狗,都养得肥嘟嘟的,睡得正香。 宁晚晚惊讶极了:“这里是?” 女鬼道:“欢迎回家。” 宁晚晚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管这里叫家?” 女鬼天真:“不像家吗?” 宁晚晚板着脸,故意说:“当然,我家可是豪门大户,茅房都比这里大。” 女鬼有些生气,但气得不严重,只是疯狂跺脚: “讨厌讨厌讨厌——” 宁晚晚一瞬间想笑,但又忍住了。 她没忘记自己身为“诱饵”的使命。 这时,正在嗑瓜子的女子注意到了宁晚晚的存在,朝她挥手打了个招呼:“新人来了。” 她的身旁,另一个织布的女子眼也不抬说:“新人今天洗碗。” 宁晚晚察觉到女鬼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就自顾自地走上前,同两人攀谈:“姐姐们来这里多久了?” 嗑瓜子的女子看着她:“没多久,就半年。你不是我们吴水镇本地女子吧?” 宁晚晚眨了眨眼:“这都看得出来?” 那女子说:“我们吴水镇可没有你这样好看的妖精。” 宁晚晚笑眯眯的,也不生气。 她四下扫了眼,大概知道了这些女子的身份。 这时又有一个女子自茅屋里走了出来,她看上去年纪最小,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眼里还带着天真懵懂,手中却端着一口大锅: “好了好了,烧鹅好了!” 像是什么咒语一般,神出鬼没地又冒出来好几个人。 而这些人通通无一例外,都是女子。 一个女子怀里甚至抱着个小婴儿,还很小,不到一岁的样子。 宁晚晚混入其中,分到了一只鹅腿: “果然好吃。” 她吃的津津有味。 做烧鹅的少女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她:“你是谁?新来的?” 宁晚晚又啃了一口肉,说:“我是方云云。” 女鬼这时候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这些女子,大家都放松不少。 烧鹅少女一口咬定:“你才不是方云云!”她认识方云云,方云云以前经常偷偷买她家里的烧鹅,是个清秀的小姑娘,而不是宁晚晚这种看一眼就叫人不好意思的大美人。 宁晚晚也不反驳,说:“你再帮我做一只烧鹅,我就告诉你。” 烧鹅少女气得脸都红了:“你你,你怎么如此?” “如此什么?不要脸?”宁晚晚帮她说。 烧鹅少女哪里受得了这种逗弄,红着脸一溜烟跑远。 宁晚晚吃完了鹅腿,开始干正事儿。 她问那个嗑瓜子的妹妹:“你们就是吴水镇里那几个失踪的新娘?” 瓜子妹妹说:“正是。” 宁晚晚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却觉得更迷惑了。 因为这事儿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小说原文里对这段儿剧情描述的不多,只说非常惊险,原主差点死在妖兽手中,可如今一看,好像完全不是这回事儿呀。 瓜子妹妹看出她的迷惑,笑了笑:“第一天都不适应,慢慢的,就好了。” 宁晚晚问:“你们不想回家吗?” 这话像是戳了马蜂窝,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大家都不说话了。 周遭安静,氛围古古怪怪。 终于,那织布的女子冷哼一声:“回什么家,我们这些人,哪里还有家。” 哦? 有意思。 宁晚晚眉尾微微上挑。 瓜子妹妹出来打圆场:“端儿,你莫要和她生气,她刚刚才来,还没有对男人死心呢。” 织布女子这才缓和了表情:“哦。” 紧接着,瓜子妹妹又用一种堪称慈爱的目光看向宁晚晚。 宁晚晚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是同情吧,那眼神里。 不止瓜子妹妹,还有其他的新娘子,也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看得出来,不是那种假模假样的同情,而是发自内心。 就好像她们已经提前知道,宁晚晚即将遭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一般。 既然如此。 宁晚晚眼睛滴溜溜转了转。 “你们是自愿留下的?” “嗯。” “为何?” “我嫁的相公是个赌鬼,求娶我之前,信誓旦旦说不赌了不赌了。可就在我们成亲当天,他竟还要去赌,还把洞房花烛夜输了出去。” 宁晚晚:“……” 这个确实不能回去。 “哼,这算什么?” 又有一个新娘子开口,她语气冰冷,带着清醒:“你们不过是被还未成亲的相公坑害,我呢,我是被自己的亲娘!她要我嫁给一个老男人,今年已经七十岁了,我反抗,她就打我,打得我不得不听话。我宁愿永远不回去,也不愿意被当成狗一样的对待。” “我也是!” “再也不要回去了。” “这里很好,再好不过。” “这辈子都从未如此快活。” …… 宁晚晚神色逐渐轻松起来。 虽然此刻她身上的危险还没有解除,但不自觉地,看到这些妹妹脱离了原生的苦难,就有种莫名替她们高兴的感觉。 忽然有人砸了个东西进她怀里:“傻姑娘,还笑呢?” 宁晚晚清醒过来,发现那是一方干净的手帕。 那新娘道:“拿着吧,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宁晚晚:“啊?” 瓜子妹妹好心道:“姑娘你有所不知,那将我们抓来的女鬼本事大得很嘞,一会儿她会让你看你走后你家相公的反应。” 就这么简单? 宁晚晚不太相信。 瓜子妹妹嗑了颗瓜子,继续道:“自然不是你想的那样容易。女鬼有个帮手,会幻术,让人看到心中最想看的那一幕。届时你家相公若是真的着急你,看到的是你,女鬼就会送你回去,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这种好事,到现在还一次都未发生过。” 宁晚晚想到,女鬼在抓人之前会先询问。 真心想嫁人的第一步就会被筛选出去。 而不是真心想嫁的,基本上都不是什么良人。 这时。 一直沉默着的织布新娘开了口:“我觉得,或许她会不同。” 她指的是宁晚晚。 其他新娘一怔。 织布新娘道:“她这么好看。” 这话一说大家就懂了。 但凡是男人,没有不好色的。 男人都喜欢美丽的女子,而像宁晚晚这样极品的美人,已经是超脱了世俗凡人的想象力。 试问又有谁能忍心丢弃这样一个新娘子? 财富、权势,荣耀……与她相比,都好似黯然失色了一般。 宁晚晚不同意这个观点,她了然道: “那我们来打赌吧。” “赌什么?” “我的家人和相公,共有十一人,赌会有几个人来找我。” “……赌就赌,跟你赌!” 话音刚落,女鬼走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面镜子,里头映出画面,正是提剑追赶宁晚晚踪迹的太一仙府众修如今遭遇的场景。 众新娘一同看了过去。 提起一颗心。 镜中,只见半空中浮现一个身穿白衣的温柔美貌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与宁晚晚很是相似,却又不同。 宁晚晚早有预料,但心脏仍是免不得咯噔一下。 无他,实在是太像了。 叶离和她的五官有七八分相似,她在得知自己穿书后又刻意模仿叶离的打扮,遮盖了眉心的红痣,将七八分上升到了九分。 难怪她会被当做替身十年。 然而,究竟是不同的两个人,熟悉她们俩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区别。 他们会怎么做呢? 宁晚晚心中升起好奇。 下一刻,镜中那叶离欲语还休地看了众人一眼。 简简单单的一眼里,似有千言万语,似有柔情万千。众修激动了,他们急切地伸手,似乎想要将人从云端拽下来,拽进自己的怀里。 然而,叶离却像是一朵浮云,看得见摸不着,被喊得急了,甚至一扭头,就朝着与宁晚晚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逃去。 而那原本气势汹汹,信誓旦旦提着剑来救宁晚晚的众人,一个两个三个…… 全部。 毫不犹豫地追随了她。 第22章 第二十二天 十一年前葬身于妖兽潮中的叶离陡然出现在眼前, 所有人都慌了。 不可思议,是假的,是做梦么? 如果这是梦, 可不可以让梦更长久些? “……师姐。” 谢子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伸向天空中的幻影,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的眼眶却红了。他想他的师姐, 无时无刻不再想。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他痴迷地问。 师姐没有说话, 只是朝他淡淡一笑。 于是谢子阳疯魔了。 疯魔的谢子阳朝着叶离的方向狂奔而去。 于谢子阳而言,叶离是他在这个仙府唯一的救赎。那年冬天,修为不过筑基期的谢子阳在一次意外中掉进了冰窟里。那可是千年的冰窟, 又冷又黑, 深不可见底。 他想呼救,可又不知唤谁。 因为谢子阳在仙府中人缘不太好。 也是自然的, 他天赋普通, 却又仗着自己是中州谢家独子的身份拜入青鹤剑尊门下,成为了尊贵的关门弟子。 明面上大家不敢置喙, 暗地里没少对他闲言碎语。 “谢家的大少爷,不去家里坐享清福,来仙府做什么?” “嗤嗤,剑尊收他做关门弟子,结果他三年才筑基,连一个普通内门弟子都不如,我都替他丢脸。” “还记得吗, 上次他拿着一个价值数万上品灵石的灵鸟当坐骑, 可笑, 他竟连那灵鸟的真实用途是祭剑都不懂, 以此可见,灵石再多,傻子也不会变的聪明。” “所以我上次随便拿了把灵剑骗他,他给了我五千上品灵石呢,不过是十个灵石都没人要的破烂东西。” “吴兄果真是奇才,再下佩服!” 弟子们围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谢子阳就站在门外。 一门之隔,他脸上的表情和身体中流淌的血液都仿佛一齐被冻住了。 谢子阳出身谢家,从小锦衣玉食,自小接受到的都是善意,所以他向人释放的也是善意。因此,孤身来到仙府以后,他从来不吝啬于从自己身上掏出灵石补贴师兄弟。自小见惯了宝贝的谢子阳怎会认不出那柄剑根本不值那个钱? 师兄弟们对他也不错,你来我往都是笑盈盈的,还教他练剑。 然而,一切都是假的。 背地里他们看不起他,嘲讽他,欺骗他。 之所以没有明目张胆同他撕破脸,不过是还图着他的灵石罢了。 心灰意冷地谢子阳甚至连和他们当面对质都不敢,踉踉跄跄就走了。 该他倒霉,走着走着又不小心掉进了冰窟里。 那本该是谢子阳最绝望的一天。 冰窟人迹罕至,唯一可能救他的师尊正在闭关,听不到他的求救。身上的储物戒指不知掉在何处,里面有各种灵宝灵剑,都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然而他现在什么都不剩下,修为也只有普普通通的筑基期。 彻骨的冰寒中,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等着被冻死。 这时,有人在冰窟的洞口问:“有人吗,谁掉了进去?” 谢子阳求生心切,喊:“我,救我,我是谢子阳,青鹤剑尊的关门弟子,救我出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那人说:“抱歉,大声一些,我没有听清。” 谢子阳心更冷了。 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没有谢家作为依仗,他就是个普通弟子,多一个不多,死一个也不会少,根本不会有人愿意救他。 然而,一条绳索垂了下来,恰巧垂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条粉色的披帛,沾染着主人身上淡淡的香气。 “……谢,谢谢。” “不必言谢,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待我回府,一定好好报答你。” “报答就不用了,我叫叶离。” 叶离弯眉笑着。 谢子阳觉得那是自己生平所见,最美好不过的一道美景。 他动了心。 如今,消失了十一年之久的叶离再度出现。 谢子阳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问她是不是还活着,问她是不是受了苦?还想问她有没有怪他?叶离是这世上唯一不因为他是谢家人而接近他的存在,他发过誓,要保护她一辈子,可他没能做到。 所以他追了上去。 他有不得不追上去的理由。 贺停云也追了上去。 贺停云是青鹤剑尊门下的首徒,是他第一个关门弟子,医剑双修,哪怕是在偌大的太一仙府,地位也算的上尊崇。 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就连青鹤也不知道,他是个怪胎。 打从一出生贺停云就知道自己和寻常人不一样。 他出生那天,娘亲看着他奇怪恐怖的模样,被吓得当场晕厥,再也没醒过来。后来,见过他本来面目的人都被父亲杀了。 父亲说:“这世上再也不要叫第二个人见到你如此模样。” 贺停云起初不信。 他长大后有了第一个朋友,朋友知晓了他的秘密,背叛了他。他的秘密被有心之人得知,年幼的饕餮混血遭到了无数贪婪的修士觊觎。 那一战,他损失了父亲,这世上最后一个对他好的亲人。 他变得孤僻,变得控制欲极强。 大山一般的秘密死死压着他,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如果有可能,贺停云这辈子不会再暴露出他的秘密。 然而,混血妖兽的身体并不总是受他掌控。 一次意外,他暴露出原形。 人群叫喊着要杀他,叫他怪物。 可怖的巨兽决定杀掉所有目睹真相的人,人群落荒而逃,唯独最后一个人类站在原地,没有跑,轻轻抚摸着他的兽首: “大师兄,我知道的,你没有恶意。” “守着这个秘密,很辛苦吧?” 的确是很辛苦。 所以他累了,不想再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那以后每次下山,总会有人连夜做好如意糕送给他: “大师兄,吃了如意糕,下山后事事如意。” 可送他如意糕的那人自己却没能事事如意。 她消失在妖兽潮里,于是这世上贺停云再次变得孤单。 贺停云要把她抓回来。 无论是真是假。 是假的,便杀了她,胆敢冒充叶离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若是真的…… 贺停云焦躁地抓紧了剑。 总之,他一定要把她抓回来,他要将一切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而子车皓渊同样追了出去。 相比于其他两人复杂的感情,子车皓渊就要简单的多,他只是看到叶离的脸,下意识便追了上去。 叶离是他的婚约对象,是他未过门的道侣。 起初,心高气傲的他并不把叶离放在眼里。 叶离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灵根虽高了些,但出身低微,若不是国师算命盘,指定了她便是自己的天定之人,恐怕醉心修炼的子车皓渊连多看叶离一眼都不会。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又寻常的女子,在妖兽潮中,救了子车皓渊。 那一年的子车皓渊还没有突破金丹期。 他的天赋极高,才十六岁,修炼无往而不利,年纪轻轻就筑基大圆满。是以,三十年一遇的妖兽潮来临后,他主动御剑前往前线杀敌。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玄阶妖兽潮,不会有任何危险。 然而战场瞬息万变,地阶妖兽隐藏在玄阶兽潮后伺机而动,强大的妖力让彼时只有筑基大圆满修为的子车皓渊无力抵抗。 就在他以为要命丧兽口之际,叶离挺身而出。 她的背影是那样瘦小,却又是那样坚定。 这个瘦弱平凡的女修代替他被妖兽卷走,眨眼便不见了踪影。愤怒之下,子车皓渊当场突破金丹期,奋力杀了那偷袭的地阶妖兽,一战成名。 然而,妖兽虽死了,叶离却再也没回来过。 子车皓渊的心中自此多了一道经年未愈的疤痕。 后来总是有人对他暗许芳心。 他一一拒绝。 拒绝的理由每次都只是同一个:“谢谢,但我已有心仪的道侣。” 这世上又有什么比已经消失的道侣又回来更重要的事呢? 他认为没有,所以他追了上去。 …… 其余弟子也是诸如此类,种种这样那样的理由: “叶离师姐曾在我受伤的时候替我熬过热汤。” “初入仙府时,是叶离师姐教会了我御剑。” 叶离失踪了十一年。 命灯未灭,代表着人还活着,十一年来仙府众人其实从未放弃过寻找她。如今叶离出现了,哪怕只是一个幻影,可他们又怎么可能丢下她不管呢? 于是不管不顾地,所有弟子都昏了头。 他们朝着假叶离的方向而去,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也根本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人群中,唯独从未见过叶离的子车瑾面露震惊: “你们这是……” “要去哪里?” “大师兄,二师兄,皓渊哥哥,你们在做什么?是昏了脑子么?” 没人理她,清醒的子车瑾追着他们的背影大喊:“你们难道忘了我们的目的,我们是要去救宁晚晚啊,宁晚晚这臭丫头还落在那妖兽手里生死未卜,她只有筑基期,你们都不管她了吗?为什么要去那边?” 她压根儿没见到叶离。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被捆成粽子奄奄一息的宁晚晚。 宁晚晚在等着他们。 今日清晨,宁晚晚还天真地对他们笑,说: “若我被妖兽抓走了,大家一定要记得去救我呀。” 大家是怎么说的呢? 说:“这还用交代?” 说:“师妹放心,我拼死也要护着你。” 说:“傻瓜,不要操无谓的心。” 然而,那时言之凿凿承诺的所有人此刻像是中了邪一般: “只是耽误一会儿,不碍事的。” “晚晚那么聪明一定不会出事,等我先去寻了师姐,回来再救晚晚也不迟。” “这世上没什么比师姐的安危更重要。” “阿瑾让开,不要拦着我的去路!” 子车瑾后背发冷。 森冷的寒意透彻骨髓。 眼前人是她的师兄弟,是她的亲哥哥,是她喜欢的对象,然而此刻她却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些人…… 第23章 第二十三天 追上去试图叫醒众人的子车瑾想: 若是被宁晚晚看到眼前这一幕, 她该多伤心啊? 宁晚晚素来是娇气的。 平日里连一丁点委屈都不能受,几个师兄多关照其他师妹一些,就要嘟嘴跺脚地吃醋生气。可现在疼爱她的师兄们竟连她的生死都不顾, 全数朝另一个人奔去,那人还与她长了一张有九分相似的脸。 换做是子车瑾。 她绝对是要一剑刺过去,杀了这些狗男人的心都有! 而宁晚晚…… 子车瑾心脏刺痛。 忽然不敢再想。 她只希望宁晚晚永远不会看到这一幕。 * 子车瑾不知道的是, 被她脑补以为心痛欲绝的宁晚晚, 此刻正笑逐颜开, 笑容比偷吃了蜜的小狐狸还甜。 “来来来,都交钱!” 宁晚晚拍着桌子,手心向上一张, 大咧咧地道。 众新娘则数脸懵逼。 “……你, 你都不难过的吗?” 一位新娘震惊。 宁晚晚眨眨眼说:“为什么要难过,我可是赚了你们好大一笔。” “……” 那新娘更震惊了。 方才, 宁晚晚说要与她们打赌, 赌一个人都不会留下,众新娘以为她说的是反话, 便放心大胆地拿出全部家当同她赌。 毕竟宁晚晚生得这样国色天香,新娘们实在想不出怎样狠心的人会弃她于不顾。 而且还不是一两个,是全部! 这得平时在家中多不受人待见? 然而,女鬼拿着镜子走了出来,镜子里映出锥心的一幕。 但凡是来到这里,死心塌地住下来不想走的新娘们,对这一幕都不陌生。因为她们很多人, 就是因为这撕心裂肺的一幕, 方终于醒悟。 醒悟的过程自然是不好受, 毕竟没戳破那层窗户纸之前, 没人肯承认相公家人并不爱她。过程中有人哭,有人寻死,有人以头抢地,都十分正常……往往大家要经历过一番痛彻骨髓的折磨,最后才迎来新生。 众新娘也做好了宁晚晚会痛哭流涕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 这人是个魔鬼! 她不会哭的! 非但不哭,还笑了,笑着伸手问她们要钱,一点都不手软。 “这位小娘子的瓜子,那位小娘子的织布机,还有你,你别躲了,扎着个冲天辫躲哪里我都能看见,你欠我的十只烧鹅,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宁晚晚掐着指头盘算着,又拿出一张纸,让她们轮流写下凭证,当做欠条。 从惊愕中醒过来的新娘子们缓缓恢复神智。 然后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穷光蛋: 果然是赌博毁一生! 她们气得牙痒:“不服,我们要重新数一数。” 方才只是看了个精彩热闹,全然忘记了赌约这回事,然而此时被宁晚晚逼着写欠条,众新娘这才想起,为了身家财产,她们应当看得再仔细一些。 说是十一人全数离开,难道就真的一个人都没留下吗? 她们不信。 十一个人,就算少了一个,一个有良心的,那也是她们赢。 难道十一个人里连一个有良心的都没有,这世风也太坏了! 于是便央求女鬼,把方才那一幕重新放了出来。 女鬼很大度,说看多少遍都行,自己转身飘远了。 而宁晚晚挥着自己白嫩嫩的手:“再看多少遍结果都不会变。” 众新娘才不信她,为了自己的瓜子、织布机、烧鹅,对着小小的镜子,挨个仔细地数着人头。 不数不知道。 一数便发现:“唉,等等,好像确实少一个人。” 宁晚晚:“什么?” 烧鹅千金高兴地欢呼雀跃:“没错没错,是十个人,不是十一个。” 她不用赔十只烧鹅了! 宁晚晚拧着秀眉上前。 她也数了一遍。 还真是。 十颗脑袋,少了一颗。 会是谁呢? 宁晚晚气呼呼地想,他害得自己赌输了,少赚一大笔。 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其实并无伤心。 仔细去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而此刻,同一时间。 那害得宁晚晚少赢了十只烧鹅一架织布机的男人,正站在一棵大树前。这是一颗柳树,生长的有些年份,繁茂的柳枝压弯了腰,郁郁葱葱的柳叶垂坠在地面。 路人乙面无表情,黑漆漆的眼珠子凌厉锁定了其中一片。 在寻常人看来,那当真只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柳叶。 深绿色,细长型。 然而稍有些眼力的修者,一眼就能察觉到柳叶上所附着的浓郁灵气—— 原来,这柳叶乃是一件空间法宝,唤做柳中仙。 柳中仙内,女鬼正窝在自己的小茅草屋里,仔仔细细擦拭着一柄发钗。她对这支朴素的银发钗很是珍视,先是用手帕沾了水,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清洗一遍,然后又用一方新手帕把水珠擦干净,最后还要上银粉,把发钗上缺漏的色泽重新补上。 这一番流程,女鬼几百年来天天做,早已做得驾轻就熟。 然而今天,她上银粉的时候,忽然地动山摇。 “啊啊啊,不要摇!” 女鬼抱住桌子,不让银粉乱洒出去。 桌子不摇了,轮到房梁摇。 茅草屋的房梁是几根木棍,本来就不结实,摇晃起来就一个个地砸在地面,终于,轰隆—— 一声巨响,房整个塌了。 银粉四溅。 女鬼被压在房子底下,抱着自己珍贵的发钗,气得双眼通红。 “是谁?哪个坏蛋?” 女鬼怒气冲冲,拿着自己当年上吊用的那根白绫就冲了出去。 三尺白绫迎风而动,红衣女鬼戾气滔天。 然而—— “……是你?” 女鬼见到作乱的来人,双眼瞪直了。 本就大的眼睛越发可怖起来。 路人乙拿着剑,说:“人呢?交出来。” 女鬼眨眨眼:“什么人,我不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路人乙摇头:“不是。” “哦。”女鬼哦了一声,豆大的泪水不自觉从她的眼眶流淌出来,又惨又好笑的模样。她盯着路人乙那张脸,终于缓缓地道:“认错人啦,你不是他。” 那个人的脸上没有疤,表情也不会如此冷漠不近人情。 路人乙垂眸,泛着寒光的剑指向女鬼:“放人。” 女鬼说:“不放!略略略!” 说时迟那时快,路人乙手中那长剑电光火石一般地朝着女鬼刺去。 这一式,乃是《太一剑法》中第五剑:凌空踏月。 凌空踏月讲求的是快,是狠,传闻将这一式用好的剑修,可以百里之外取敌首级于无形。 然而,这含着无边杀意的飞速一剑遇到女鬼那不知什么材质所造的白绫,却瞬间失去了所有凌厉。 铛! 白绫将这一剑挡下。 紧接着,呼啦几声—— 白绫似是水蛇一般,将长剑紧紧包裹。 锋利的剑瞬间变成了一个白布条裹着的长棍子! 拿来烧火最合适不过。 女鬼得意笑笑。 她做鬼已经不知道几百年,修为灵力自然不是路人乙这个不到百岁的小年轻可以比。 然而路人乙面色不变,竟直接扔掉了手里的剑。 女鬼目瞪口呆。 下一秒,路人乙又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一把剑来。 这把剑比方才那把竟然还要好上一些品级。 女鬼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路人乙拿着那把新剑已经欺上前来。 “第六式”“第八式”“第一十五式”,路人乙所使出的剑法,通通都是来自于太一仙府的入门剑法:《太一剑法》。 《太一剑法》虽只是入门级别的剑谱,然而其中却凝结了数千年来无数剑尊的心血,一招一式均扎实地紧,哪怕用到化神期都不会不足。 而路人乙这个弟子,修为虽只有金丹初期,对剑法剑招的领悟却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挑、刺、撩、劈。 路人乙的动作规范地可以当教科书一样。 饶是数百年修为的女鬼也应接不暇。 打不过人,她边躲避着边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路人乙收了剑风,并不想置她于死地,只是问:“人呢?把人交出来。” 女鬼痛哭流涕:“什么人,我不认识呀。” 路人乙说:“你今日掳走那个新娘。” 女鬼恍然大悟:“她呀!” 路人乙:“嗯。” 女鬼手中的白绫忽然一个转弯,像是指路一般指了指路人乙的身后:“喏,就在那里。” 路人乙怔了怔。 剑仍指着女鬼,怕她使诈,人却扭头看向后面。 只见穿着新娘嫁衣的宁晚晚的确站在那里。 宁晚晚脸色红润如常,身姿挺拔,红嫁衣穿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灵动漂亮,身上也没有什么受到胁迫的痕迹。 路人乙松了口气。 “师姐。” 他上前半步,剑也随着他上前。 然而,就这半步的功夫,咚! 宁晚晚伸手就是一块儿板砖,趁其不备,将他击晕。 路人乙瞳孔微微放大,晕倒前,眼神里似乎写着不敢置信。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防住了妖兽的诱惑,防住了女鬼的偷袭,却没防住宁晚晚……他的师姐,他要救的人。 “呼——” 宁晚晚收起板砖,扶住已经失去神智的路人乙,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女鬼已然惊呆:“你砸晕了他!” 宁晚晚伶牙俐齿,说:“谁?谁这么说?有没有证据?” 女鬼心说,明明就是你,贼喊抓贼,我方才亲眼看见。 然而宁晚晚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模样:“真不是我,你看错了吧,那人或许叫宁弯弯。” 女鬼:“……” 宁弯弯又是什么鬼! 女鬼糊涂了。 她简单的脑袋瓜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反正那厉害的坏蛋如今已经晕了,她乐得坐享其成,笑眯眯地就去拉宁晚晚的袖子,说:“不管了,走吧,我们回去。” 宁晚晚听话照做。 连路人乙也带了回去。 路人乙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在柳中仙里理所当然遭到众新娘围观。 大家都说,这人样貌虽丑了些,但心地是极纯良的。 宁晚晚嗯嗯点着头,也不反驳,手中的绳索却捆得更结实几分。 这可是从二师兄谢子阳那里得来的灵宝,被捆住以后,纵然是元婴期的修士也挣脱不开,更别提路人乙一个金丹期。 有新娘问:“你这是做什么,他难道不是要来救你么?” 宁晚晚神秘地笑笑:“不能叫他妨碍我的财路。” 新娘不明就里:“啊?财路?” 宁晚晚将人捆好,放在屋檐底下,责令大黄狗好生看着,微微叹了口气。 ——可不是财路么? 可怜她苦心孤诣当诱饵,不惜冒着危险被女鬼抓走,为的就是让太一仙府那些人清醒后心生愧疚,后面补偿她的时候多出点血。 若是好生生被路人乙救回去……她还赚哪门子的钱? 第24章 第二十四天 路人乙是在半个时辰以后醒的。 他醒来的时候, 被那板砖砸到的地方并不疼痛,只是头脑还有些晕眩。 想来那板砖不是什么杀器,而是一种迷药, 能让修士短暂失去意识。 “师姐?” 他睁开眼以后,干哑着嗓子开口。 师姐没有回应他,一只大黄狗倒是凑了过来, 用大眼睛好奇看着他, 甚至舔了舔他的脸。 路人乙面无表情。 这时,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你醒啦,要不要吃烧鹅?” 小姑娘对路人乙很有好感。 路人乙拒绝了她的好意:“放开我。” 小姑娘摇头如拨浪鼓:“不行不行,晚晚说了, 谁都不能放开你。” 路人乙皱了皱眉, 暗自凝聚灵力,试图自己挣脱绳索。 可那绳索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做, 坚固的不行, 路人乙试着挣脱了一会儿发现怎么都挣脱不开,便放弃了。 他又问那小姑娘:“师姐呢?” “师姐, 你说宁晚晚?” 小姑娘乖巧地指着东边:“去了那里,好一阵子了。” 路人乙得到答案,咬着牙站了起来。 因为被捆住的缘故,身体很不灵活。 但路人乙竟然能站得住。 他又唤出了自己的灵剑,当成拐棍一样支撑着他往前走,就这么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柳中仙。 找到宁晚晚的时候,她正在看戏。 路人乙刚想出声, 宁晚晚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把他拉到石头后面同自己一起蹲着看戏。 “嘘, 悄悄的。” 宁晚晚做手势, 挤眉弄眼地说。 路人乙不明就里。 从方才到现在,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可宁晚晚半点没有解释的意思。 好在路人乙也并非刨根问底的性格,宁晚晚要捆他,他便让她捆;宁晚晚要他闭嘴看戏,他便闭嘴看戏。 宁晚晚总是对的。 没有原因。 且说这戏。 这戏的主角之一是女鬼,主角之二则是一只大蝴蝶。 足足有两人高的蝴蝶有一对如梦似幻般漂亮的翅膀,阳光洒在它的翅膀上,泛起粼粼的波光。然而,隐藏在这对儿漂亮翅膀之下的,却是蝴蝶堪称狰狞的口器。也正是这不同寻常的血色口器,让宁晚晚终于确定它的身份: “地阶甲等妖兽,幻蝶。” 宁晚晚若有所思地道。 妖兽分有四阶,天地玄黄;而天地玄黄内部又分甲乙丙丁,每一个层级之间的差距都极为明显。地阶甲等的妖兽,几乎是已经到了顶,距离那传说中可以秒杀剑尊的天阶妖兽,仅一步之遥。 宁晚晚心说,难怪它造出的幻境如此逼真,太一仙府那群人没有一个分辨的出来。 修为放在那里呢。 更何况,幻蝶最擅长的是勾起人内心中最深层次的欲念。 都说关心则乱。 就算是剑尊,内心也并非是无懈可击的。 这幻蝶也不知偷摸着修炼了多少年,竟然会说人话。 此刻,它就正在对着女鬼说话:“把她给我,给我!” 幻蝶的音色竟是像小女孩儿一般,然而却全然没有小女孩儿的天真可爱,只有毫不加掩饰地贪婪,残忍。 女鬼捂着耳朵:“不给,不给!” 幻蝶气坏了:“为何?你留她又没有用。把她给我,我替你再抓五个,不,十个新娘子来。” 女鬼道:“一百个也不是她了,我不许你吃她。” “啊!啊!” 幻蝶发出尖锐地叫喊。 宁晚晚捂着耳朵,不忘给路人乙也捂住。 路人乙疑惑地看着她。 宁晚晚嘀咕说:“这俩人怕是内讧了。” 路人乙点头。 女鬼也被吵得耳朵痛,一道白绫过去就砸在幻蝶的嘴上:“闭嘴,吵死我了。” 幻蝶不甘示弱,身体稍稍一抖动,翅膀上掉下来许许多多的鳞粉,五光十色的鳞粉化作暗器,朝女鬼铺天盖地打来。 女鬼不是吃素的,她身型虽小,可十分矫捷灵敏。 只见她微微踮起脚尖,使出一种奇怪的步法来,白绫一转,便轻松将鳞粉暗器全部躲避。 一招不成,又起一招。 到底是地阶甲等妖兽,幻蝶攻击的手段数不胜数。 然而女鬼却战意不浓,停手道:“你我打了这几百年,本就分不出胜负来,何必白费力气?” 幻蝶黑色的眼珠子里浮现出一丝暴戾。 正如女鬼所说。 一鬼一妖兽相识已有数百年。 那时幻蝶的修为不过只有玄阶。 女鬼本是一个人类,凑巧被幻蝶遇见。 幻蝶这种妖兽,最是喜欢玩弄人心,也最是喜欢吃堕入黑暗的灵魂;遇见女鬼那一次,幻蝶已经太久没有饱餐一顿,理所当然,要引诱女鬼堕落。 其实要让当时的女鬼堕落,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她是一户人家的童养媳,打小便被父母卖了,没有亲人;说是童养媳,实际上是被当做小婢女一般地养大,给一两口吃的,一些旧衣服,便让她扫地,做农活,洗衣服。 那户人家的父亲还喜欢喝酒。 每次酒醉,棍子就会落在女鬼身上。 女鬼从小被虐待到大,可到底是生命力顽强,活了下来。 在这户人家里,她未来的相公待她算是不错。 所谓的不错是指,会在女鬼挨打的时候,给她送伤药;会在女鬼饿到去啃野草的时候,给她递自己不需要的馒头。 许是旁人待她太坏了,显得这位未来相公还有个人样。 女鬼很喜欢他,一直期待着将来嫁给她。 未来相公给她许诺:“等中了秀才,就正式用八抬大轿娶你。” 女鬼于是坚信不疑,为了供养相公学习,天不亮就去割猪草,每天夜里织布直到深夜。 终于,她等来了相公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然而,同大多数话本里苦尽甘来的故事不同,女鬼的故事,是实打实的悲剧。 她的相公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考中了秀才以后,立刻就看上了城里一户大户人家的富商女儿。 富商也有心让女儿嫁给读书人,十分乐意这门亲事。 可童养媳怎么办? 四方邻居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童养媳。 都知道是童养媳供他读书。 若他光明正大地抛弃童养媳,那便败坏了名声,以后做官也有影响。 于是这位秀才和富商一商议,筹谋了一个恶毒的计策。 他们给了村里一个老光棍银两,要他去强占女鬼清白;女鬼失了清白,自然不好意思再嫁给秀才。 可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女鬼常年做农活,力气极大。 一番挣扎,老光棍非但没得手,还被女鬼失手给勒死了。 女鬼被送进衙狱里,眼泪汪汪,说要秀才等她。 秀才恨不得她此生不要再出来。 幻蝶在旁窥伺,恶毒极了,当晚给衙狱放了把火,让女鬼从衙狱里逃了出来。 女鬼跌跌撞撞,狂奔回家。 她以为她的相公在家中等她。 殊不知,他的相公正搂着即将过门的新娘子甜言蜜语。 “娘子放心,她再也不会出来了。” “倒是便宜了她,实在是那老光棍不中用。” 女鬼站在窗外,傻傻地听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吐露心声。 幻蝶就在这个时候出来引诱她。 “恨吗?” “恨就烧吧,烧死他们。” “欺辱你的,背叛你的,通通都烧死。” 幻蝶适时递上了一支火把。 只要女鬼接过这火把,把人全部烧死。她的灵魂就会彻底堕入黑暗,成为幻蝶最美味的一道餐品。 然而,最后那一刻,女鬼将火把烧在了幻蝶身上。 幻蝶痛苦地尖叫。 它愤怒极了,扭头便一口吞吃掉了女鬼的身体。 可惜,女鬼的身体虽然被她吃掉了,灵魂却仍然倔强的存在着。幻蝶后来经过了许久的时间想要消化掉她的灵魂,谁知就算是她的魂魄已经去了地府转世投胎,却仍然留了一缕执念在幻蝶体内。 那缕执念经过数百年的时间逐渐壮大,变成了现在的女鬼。 连幻蝶自己也无法左右。 每当幻蝶想要吃人的时候,女鬼就出来闹。 幻蝶的招式对她起不了作用,因为女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幻蝶本身。 如此闹了几百年,幻蝶终于妥协。 一鬼一妖达成了一个默契的协定。 幻蝶答应女鬼救出全天下受苦难的新娘子;而女鬼答应幻蝶,那些让新娘受苦受难的男人灵魂,归幻蝶所有。 她们在吴水镇合作了数次。 本来相安无事,一切顺利。 直到今日,幻蝶以幻术拦住太一仙府众修,它敏锐地察觉到,又有一个即将堕入黑暗的美味灵魂正漂浮在它眼前,其滋味甚至比曾经的女鬼还要诱人。 幻蝶贪婪地想,如若它能得到这个灵魂。 它一定能顺利进阶。 女鬼不乐意交出来? 无妨。 它自己找她出来便是。 如此想着,幻蝶阴冷的眼珠转了转,目光定定锁在女鬼身后那块石头上。 …… 几乎是同一时刻。 躲在石头背后的宁晚晚察觉到数股强势的灵力正在迅速逼近。 这些灵力的感觉很熟悉,数量又庞大,宁晚晚立刻猜到是太一仙府的弟子们已经挣脱了幻蝶的幻境,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倒也不难理解,毕竟那只是幻境,以幻蝶的妖力做支撑,终究有消散的时候。 何况宁晚晚的身上还有子母司南。 一旦众人清醒,一定会第一时间用子司南罗盘赶赴过来。 可现如今一妖一鬼正在对峙,根本没有自己的戏份,她还怎么装惨卖可怜?宁晚晚咬着唇,看了身旁的路人乙一眼,做出一个决定。 路人乙察觉到什么,正要开口。 宁晚晚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抱歉。” 下一刻,路人乙便眼睁睁地看着宁晚晚将他猛地一推,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两人藏匿的石头猛地炸开。 猝不及防,石头被炸成粉末, 漫天的石粉下,只见留在原地的宁晚晚被炸地浑身是血,倒在血泊里,苍白的小脸看上去像是已经失去了生机…… 第25章 第二十五天 那瞬间路人乙睚眦欲裂, 灵力爆涨,胸腔中似有什么磅礴的力量猛烈喷涌而出,随后, 元婴期修士都无法挣脱的绳索,竟被他活生生以蛮力挣断,碎成数断。 下一刹, 他扑倒在宁晚晚的身边, 双膝跪地。 “……晚晚。” 第一次, 他没叫师姐,以这样亲昵的名字唤她。 但宁晚晚却听不到了。 路人乙双目通红。 他想要抱起宁晚晚,但她的身上全是血, 全是伤, 路人乙竟然找不到一处可以下手的地方。他又试图给宁晚晚疗伤,可路人乙是个剑修, 杀人他会, 救人他一窍不通。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宁晚晚曾经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渐渐流逝……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曾经被自己遗忘的画面。 少女躺倒在血泊里, 一滴痛苦的泪水自她眼角坠落,路人乙想救她,想抱住她,拉她一把,然而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无力地看着,就好似此刻重演。 那是上千年来, 午夜梦回, 曾无数次让他从睡梦中惊醒的噩梦。 路人乙不禁感到茫然, 明明自己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内门弟子, 入仙门十余年,却为何有这样悠长到堪称漫长的记忆? 恍惚中,他伸出手指,轻轻抹掉宁晚晚嘴角那滴鲜血,放进自己嘴里。他试图用鲜血那种苦涩的味道让自己清醒过来,然而—— “甜的?” 血竟是甜的?! 路人乙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不可思议地看向昏迷中的宁晚晚。 宁晚晚还紧闭着眸子,又长又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将杏眼乖巧地拢住,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几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她的脸颊,像洁白的雪地里绽放的寒梅,纵然是受伤至此,却仍旧美得惊人。 然而,就算是再美,就算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她的血也绝不可能是甜的。 非要说的话,路人乙觉得自己口中的东西不是血。 倒是像一种叫“红莓”的灵果。 说起来,红莓榨成汁水的颜色,同鲜血倒是有几分相似,若再给汁水中加上朱砂染料…… “晚晚!” 不等路人乙想个清楚明白,一声巨吼传来。 迟来一步的谢子阳像一道光一般扑到宁晚晚面前,心急如焚的他推了路人乙一把,这一把将路人乙径直推出数十丈远。 而当路人乙终于从数十丈外回到原地。 原地已经没有半分他可以待的位置。 谢子阳、贺停云,子车皓渊,还有一众仙府弟子们,已经将受伤的宁晚晚团团围住。 “晚晚,晚晚……师兄来晚了,对不起,师兄对不起你。” 谢子阳抱住宁晚晚,忍不住痛哭出声。 一个时辰前。 谢子阳和所有弟子一起,得知宁晚晚被妖兽掳走的消息。 彼时的谢子阳没有多想,一心只想救宁晚晚。 然而,谢子阳没想到,其余的弟子也没想到。就在他们循着子母司南的方位,追出镇外的时候,他们的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叶离。 消失了整整十一年的白月光师姐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 谢子阳一瞬间便将宁晚晚抛至脑后,追随叶离的身影而去。 后来,追逐叶离的过程中,他听到子车瑾喊他。 子车瑾说起宁晚晚还处于危险之中。 但那时的谢子阳根本无从反应,他只知道,叶离回来了,叶离出现了,至于宁晚晚……耽搁那么一时半会儿,不会碍事吧? 等他确认了叶离的存在,确认了叶离的安危,再去救晚晚,也是来得及的。 这样想着,谢子阳脚步不停。 然而他们追着叶离而去,却断然没想到,那竟是狡诈的妖兽设下的陷阱。 幻蝶以叶离的身姿将他们引至巢穴,趁众弟子不备,用蝶茧包裹住了他们。 这只幻蝶乃地阶甲等妖兽,修为深厚,其蝶茧更是牢固坚实。众弟子以火烧,以冰冻,通通都无法奈何得了这蝶茧。 最后,是三师弟子车皓渊手中佩剑问天剑剑魂爆发,再辅以贺停云的灵力支撑,方割碎了蝶茧,众人得以逃脱升天。 逃脱后,大师兄二话不说,立即重新祭出子母司南来。 幸得司南还有效,众人于是紧赶慢赶。 谁知终究还是来晚一步,谢子阳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巨石碎裂,宁晚晚倒在血泊里的这一幕。 那瞬间,谢子阳仿佛心跳都停滞了般。 心疼的要死掉。 宁晚晚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 在他面前,晚晚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她也确实是还没长大,总是喜欢各种鲜艳的色彩,喜欢各式各样稀奇古怪地玩意儿,总是笑着。 谢子阳喜欢看她明媚的笑容,并打心眼里觉得,这个粉雕玉砌的小团子,该是永远长不大,永远都如此开心。 可如今,她浑身是血。 明媚的阳光染上阴云。 都是因为自己! 因为他弱。 若他能更强一些,更快一些,若他可以早些发现那幻蝶的阴谋…… 谢子阳的眼泪不要命地涌出来,滴落在宁晚晚红色的嫁衣上,很快氤氲出一团水渍:“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住地道歉。 但那些歉意在此刻却显得无比苍白无力。 这时,贺停云厉声道:“让开。” 谢子阳抬眼一看,才发觉这位素来病弱儒雅的大师兄正前所未有的暴躁。 他不知道,贺停云正强自压制着自己几欲爆发的妖兽血脉。 贺停云的生父,乃是天阶妖兽饕餮,他是饕餮与凡人的混血。 虽继承了来自父亲强大的妖力,然而,贺停云为了压制自己的妖兽原形,常年服药,灵力时高时低。 是以他医剑双修,遮盖自己身上不寻常的气息。 修炼多年,照理来说贺停云早已将自己的原形控制地驾轻就熟;然而,就在方才,看到宁晚晚浑身是血的模样,贺停云却察觉到自己体内的妖兽之血勃然爆发。 那来势汹汹的妖兽之血几乎要烧掉贺停云所有的理智,明明方才看到叶离的时候,他纵然激动,也不会激动至此。 可贺停云顾不得太多。 他是在场唯一的医修,若说这世上唯一还有一个能救回宁晚晚的人,那一定便是他自己。也因此,纵然他正与体内的妖兽之血争斗的你死我活,却还是要上前查看宁晚晚的伤势。 然而不知为何,似乎是他看错了。 就在他伸手想要搭住宁晚晚脉搏的一瞬间,宁晚晚僵硬的右手却忽然一动,灵活钻进正抱住她的谢子阳怀里。 这一番错过,贺停云再想把脉的时候,妖兽之血已然侵入他的上臂。 若他再伸手,就会暴露出自己不同于寻常人的锐爪。 于是贺停云深吸一口冷气,用最后的理智从储物镯里拿出一枚丹药来:“还有救,这是九转还魂丹,给她吃下去。” 围观弟子一惊。 九转还魂丹,那可是传说中的神丹妙药。 听说只要有九转还魂丹在,哪怕是人只剩下一口气了,这丹药也能从阎王手里将人抢回来。 没想到贺停云的手里竟有此等保命圣药。 更没想到此等圣药他不自己留着,而是如此轻易就给了宁晚晚。 登时,谢子阳也顾不得哭了,欣喜若狂地便接过丹药,颤抖着给宁晚晚服下: “快咽,咽下去晚晚!” 宁晚晚:“……” 是药三分毒,我才不咽。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自宁晚晚口中喷涌而出。 血染红了她的唇,她的齿,同时也将那传说中的九转还魂丹一同喷了出去。 “晚晚!” 谢子阳差点给这小祖宗跪了。 这个时候还挑食? 好在,子车皓渊及时接住了那枚丹药。 这个冷漠尊贵的男人走上前,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冷漠的他眼里早已是血红一片,素来挺拔的身姿也微微颤抖。 可他没有如谢子阳一般道歉,甚至连一丝懊悔的神情都不曾有。 他只是握住宁晚晚小巧的下巴,将丹药抵在她的嘴边,以霸道到无可拒绝地语气说:“吃下去,只要你吃下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众人又是一惊。 这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子车皓渊可以说出口的话吗? 什么都答应? 莫非以身相许也可以? 不等众人思维继续发散,谢子阳便眼尖地看到,就在子车皓渊说完那句话以后,他怀里一直没有反应的宁晚晚竟然动了动眼睫。 谢子阳大喜:“她还活着,还活着!” 子车皓渊手指亦是轻颤。 子车瑾大声带着哭腔说:“宁晚晚你快醒来,只要你醒来,我也什么都答应你,你喜欢的那支珠钗,你爱吃的那家兔腿,以后我都不同你抢了,只要你醒。” 珠钗兔腿。 好俗的东西。 可仔细又一想,小师妹平日里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小玩意吗? 登时众弟子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 “等你醒来,我带你去凡人的王都听戏。”“听戏不算什么,我替你包下整间戏园子,你想听多久听多久,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还有还有,上次师妹你说喜欢秋千,回去师兄就把自己种了十年的树砍了给你做秋千,你醒醒,只要你醒醒——” 在众弟子说话的时候,宁晚晚的眼皮疯狂抖动。 然而就是不醒。 直到谢子阳哭着说:“晚晚,不要吓师兄了,醒来吧,醒来以后,师兄带你去玩儿,天南海北,无论你要去哪里,师兄都带你。” 什么修炼,什么谢家的生意。 谢子阳此刻通通都不想管了,他只想要宁晚晚好好的。 这时。 终于忍耐不下去的宁晚晚睁开眼皮,她虚弱地瞪了一眼谢子阳以及一直把丹药怼在自己嘴边的子车皓渊,略带忿忿不平地开口:“你们,就不能说些实际点的东西?” 众人:“啊?” 什么叫实际的东西? 众弟子们面面相觑。 若不是此刻宁晚晚还“身受重伤”,宁晚晚一定提着他们的耳朵告诉他们,什么看戏,什么秋千,那都是虚的。 灵石,灵石才是重点懂吗! 没有灵石,一些天材地宝也算数啊? 然而,一个优秀的演员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人设。 宁晚晚纵是憋得肝疼,此刻也要继续憋着。 “咳咳——” 她猛烈地咳嗽着,又咳出几团鲜血来。 这些血让此刻的她显得无比无助可怜,更是让她即将开口的话有了临终遗言的氛围感。 众人于是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见时机差不多了,宁晚晚虚弱地说: “其实,我要的很……小心!”话没说完,她睁大了瞳孔,那双漂亮的黑色杏眼里映出幻蝶可怖的血红色口器。 原来,就在众人一心围在宁晚晚左右的时候,这只狡诈的妖兽不知何时竟腾空飞起,要趁众人不注意偷袭!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宁晚晚说完小心的那一刹那,子车皓渊拔剑而起。 问天剑剑锋寒光一闪,便成功抵挡住幻蝶的第一波攻击。 贺停云立刻道:“子阳,带晚晚躲远!” 谢子阳说:“明白。” 话音刚落下,宁晚晚便察觉到自己的身上被罩了一个透明的罩子,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的罩了进去。 若她没认错的话,此罩乃是谢子阳最心仪的一件防御法宝:琉璃八镜。 琉璃八镜虽只是镜子,然而不知被那能工巧匠用何等方法衔接,组成了这么一个无坚不摧的琉璃罩。 躲在琉璃罩内,任对方是何等妖魔鬼怪,都不得近身。 宁晚晚是听说过这琉璃罩威名的。 因而她放心大胆地躺在罩子里,一双灵动漂亮的杏眼半睁着,时刻紧盯着战局。 只见,在宁晚晚说完那声小心后,数十位修炼有成的仙府弟子,全数抽出自己的佩剑,那些佩剑或长或短,或弯或直,然而无一例外,全是寻常修士无法得到的上好灵剑。 也是自然,毕竟这里站着的,可全都是太一仙府正儿八经的内门弟子。 在这修界,一府二宗的名声何人不知? 太一仙府说一声仙道魁首,那也是不自愧的。 更遑论,此刻这十人的队伍中,还有至少五个金丹期以上的剑修。子车皓渊、贺停云……哪一个单独放出来,都足以让普通的妖兽瑟瑟发抖。 然而今日的情形,却又是不同。 前头也提起过,这只幻蝶,乃是一只地阶甲等的妖兽。 妖力自是不必多提,幻蝶善于迷惑人心的本事可让这群弟子好生吃过苦头。就在不久前,他们还被骗得团团转。 是以,几个弟子虽提着剑,灵力也吊着了,却始终不敢轻易动手。 直到贺停云一声令下:“布阵!” 众弟子瞬间群龙有首一般,脚踩七星步法,围绕着贺停云所在的方位,摆出仙府最基础,也是最有效的破敌杀阵。 破敌杀阵原理说来也很简单,就是以多欺少。 利用阵法,将布阵者的灵力都汇聚在阵中心处,从而阵中修士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与此同时,其余弟子口中又默念“无妄”心法,将自己的肉身变成铜墙铁壁。 这时对方若是要攻击阵中,阵中拥有以一挡十的实力。 对方若是要攻击阵眼,阵眼弟子严防死守,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突破。 此阵对付那种落单了的高阶妖兽尤为可靠,此前也曾有弟子们利用这种阵法,合作捕猎,成效斐然。 对上这只幻蝶,妖蛾子。 初开始,自然也是有效果的。 效果最明显的便在于,念完“无妄”心法以后,弟子们摒弃五感六识,幻蝶最拿手的幻境便不再起到效果。而杀阵阵中,子车皓渊周身金光暴涨,巨大的灵力使得他短时间内达成了相当于化神期修士的修为。 子车皓渊本就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剑修天才,其剑术造诣极深,如今修为又得到大幅拔高,更是有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剑破山河!” 只听一声巨喝,金色的剑芒朝着幻蝶所在的方位凶猛劈去。 这一劈,正是剑如其名,有排山倒海之力。 宁晚晚看见金色剑芒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树倒石崩,一道深不可见底的沟壑自地面轰然开裂。 而剑芒的尽头,幻蝶庞大的身躯也随之被一分为二,肠子都掉了一地。 这一幕后,不止是宁晚晚,连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气: 肠子都打出来了,这妖兽想必是死透了吧? 可谁曾料想。 哗啦哗啦—— 几声翅膀扇动的声音再度出现。 似恶魔的低吟。 幻蝶居高临下,阴冷睥睨着众修:“本座当你们这太一仙府的弟子有何本事,不过尔尔,改日我打上仙府,也尝几个剑尊的滋味品品鲜。” 弟子们均是脸色大变:“大胆孽畜,敢辱我师尊!” 说着又是一剑。 子车皓渊连番挥动问天,十成十的本事都使了出来,可无论他如何挥剑,如何使出精妙绝伦的剑招,杀了对方多少次,那幻蝶都有办法毫发无损地恢复。 第五次将幻蝶斩落,第五次对方又复生。 贺停云拧紧了眉头,终于意识到那里不对:“不对,这似乎不是一只普通的地阶甲等妖兽,而是一只即将进阶天阶的甲等妖兽。” “什么?!” “竟是天阶……” 须知妖兽进阶,比起人类修士修为进阶更要难上加难。 而妖兽又没有飞升一说,是以天阶便到了顶,妖兽进阶天阶,便与人类修士大乘期修为圆满度雷劫一样不易。 难怪这幻蝶如此难以对付。 它的幻术,已然到达了圆融贯通,真假相依的境界! “知道的太晚了,如今你们想逃也是逃不掉的,就乖乖地都做本座进阶的食物吧!” 幻蝶嘶吼着。 宁晚晚看见她故技重施,从那双绚烂的翅膀上又洒下无数暗器鳞粉。 方才那女鬼躲鳞粉,躲得是多么轻而易举。 但此刻,鳞粉无论是数量,还是大小,都远远超过了方才。 无数巴掌大小的鳞粉暗器铺天盖地朝着仙府弟子砸来,经过几次三番的进攻,弟子们灵力消耗早已见底,正是精疲力竭,哪里受得住此等攻击? 虽然几个高修为的弟子还尚且有抵挡之力,可几个还不到金丹期的小弟子却已然肉眼可见的支撑不住要被那鳞粉砸倒。 一个,两个……不断有弟子倒下,那幻蝶的鳞粉却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 众弟子心中渐生绝望: 原来这就是地阶甲等的妖兽,竟如此厉害,他们这群人,就要死在这里了么? 就连琉璃八镜里的宁晚晚也急了。 这琉璃八镜虽厉害,可也不是什么都能挡得住的神器。 几片鳞粉砸下来,就已经开始破破烂烂。 宁晚晚需要“重伤”的状态,却没想过真的重伤。 她怕自己有命挣钱没命花钱。 正在这危急时刻,忽然,半空之中的鳞粉停住了,时间仿佛在此刻暂停。 下一个呼吸,众弟子眼前白光一闪。 数道浑厚、凌厉的剑气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一一将那鳞粉击落在地。 鳞粉被击落以后,幻蝶自是暴跳如雷,血红的口器猛然张大便要吐茧,然而,它的动作却最终维持在了那口器张大的一刹那上。 簌簌的声音细碎出现。 紧接着,无数道剑气自幻蝶的体内迸发。 □□分崩离析,幻蝶当场毙命。 弟子们怔在原地,被眼前一幕震撼到许久回不过神来。 此时一只优雅的仙鹤慢悠悠自远处飞来,仙鹤之上,鹤发童颜面容俊美,身姿挺拔如谪仙的修者左手执剑,一身白衣长身玉立。 “师尊!” “是师尊来了!” 短暂的怔忪后,弟子们面露狂喜。 原来是青鹤剑尊见其门下弟子遇难,及时赶到,杀了那妖兽,这才将所有弟子救下。然而,青鹤剑尊虽亲临杀妖,却对他的其他弟子半分眼神都不肯施舍。一双透彻深沉的琉璃目,唯独定定落在不远处浑身是血的宁晚晚身上。 “晚儿,受伤了。” 他轻声说。 宁晚晚很想回应,可此刻她竟然真的无法回应。 因为宁晚晚受重伤的确是假。 但那石头在她眼前碎掉,方才又有幻蝶的鳞片攻击却是真。 宁晚晚身上并不是毫发无损,再加上她本就修为低微,比不得一般的师兄弟皮糙肉厚。就在青鹤剑尊大发神威,斩落幻蝶的时候,宁晚晚也受到他挥洒而来的剑气冲击,一时晕倒了过去。 没得到回应,青鹤也不恼,只是徐徐向她走来。 众弟子只见师尊轻轻一招手,昏倒的师妹就轻飘飘落在他怀里,而师尊手中,也赫然正是一颗丹药。 虽不知此丹名称,但从师尊手中拿出来的,定然也不是凡品。 青鹤也果真是如同传闻中一样宠爱这个最小的关门弟子,剑尊之躯,竟亲手给宁晚晚喂药。 然而—— “噗!” 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丹药也随之。 青鹤淡定的神情旋即怔住:“晚儿?” 但青鹤剑尊显然是那种不信邪的性格,吐出来一次,便给宁晚晚塞第二次。可宁晚晚的嘴就像是上了锁一样,无论多少次,都不肯打开。 青鹤的神色逐渐冰冷。 谢子阳小心翼翼地解释:“师尊,晚晚她怕苦。” 青鹤想起小时候为了逃避吃药闹得天翻地覆的小团子,神色稍稍松了几分,却还是不满:“胡闹。” 说着以灵力灌输宁晚晚五经八脉,正要强自逼宁晚晚把药咽下去。 谢子阳又说:“等等师尊,晚晚方才说了,只要有些实际的东西她就肯吃下去。” 青鹤微微蹙眉:“何谓实际?” 众弟子又是一阵沉默。 谁也不知道宁晚晚口中实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宁晚晚还没说出口幻蝶就打来了。 正在这时,弟子中一道低沉的声音说: “弟子知道。” 青鹤剑尊看也不看那弟子,只问:“且说说看。” 只听那路人弟子面无表情道:“灵石、灵宝、灵药灵剑……等等都算。” 众弟子愕然。 还未做出其余反应,路人乙又补充一句: “多多益善。” 第26章 第二十六天 “多……多益善?” “何谓多多益善?一百枚中品灵石算吗?” 寂静中, 一个内门弟子试探道。 然而他刚说完,就遭到了在场其他所有弟子毫不留情面的鄙视: “才一百枚,还是中品, 你在瞧不起谁呢?” “晚晚师妹一个月的份例都不止一百枚上品灵石,你如此说,当真是愧为师兄!” “至少也得是一千枚上品灵石起步吧?” 那弟子登时窘迫的脸颊通红, 半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 一道温和的声音坚定开口: “五十万上品灵石。” 众弟子一惊, 连青鹤剑尊都忍不住看向他。 而谢子阳面色如常,在他平静无澜的眼中,仿佛五十万上品灵石和五十万破石头一样, 根本不值钱。 啧, 这万恶的有钱人! 众弟子心中腹诽。 说完,谢子阳又看着宁晚晚苍白的小脸, 唇角微勾, 笑了笑:“晚晚,这些年师兄攒了一些私房钱, 都给你好不好?只要……” 只要你醒来,只要你原谅我,谢子阳在心里道。 宁晚晚没有说好,可有弟子分明看到她手指动了动。 接下来,冷着脸的子车皓渊也开了口:“我的灵石不及二师兄,但多少也有些,还有, 你若是喜欢灵宝, 大晟国库中, 但凡你想要的, 随你挑选。” 弟子们又惊了。 好家伙。 一开口就是国库,这就是太子爷的牌面吗? 想当然尔,宁晚晚的手指又动了动。 这次幅度较大,所有人都看到了,连青鹤剑尊也看在眼里。 青鹤剑尊嘴角噙着笑,已然发现自己这小徒弟受伤其实并没有多重,却没有拆穿她,而是迎合着她这场戏,宠溺道:“既然如此,师父的私房钱也一并给你好了。” 弟子们:“!!!” 连师尊也…… 青鹤的纵容给弟子们开了个好头。 登时这些弟子也不藏着掖着了。 上品灵石,上品宝剑,上品的灵宝……弟子们一股脑全数允诺了出去。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这些“实际的东西”诱惑下,陷入昏迷状态下的宁晚晚,竟不知从哪里来的意志力,睁开眼了一瞬。 “醒了,真的醒了!” 尽管就那一瞬,可弟子们还是欣喜若狂,那模样简直是恨不得回仙府后立刻提笔写出个:#论修真界医学奇迹在我面前发生是种什么样感觉#的长篇大论出来。 原来灵石真的是无所不能的! 而睁眼后,事情就好办地多了。 青鹤仍抱着宁晚晚,也不再强求宁晚晚再把丹药咽下去,只是转过身,语气听不出喜怒地说:“你们都受了伤,且先回府吧,其余的事之后再说。” 他的身后,贺停云垂下头,将自己异样的胳膊藏在袖子里:“师尊,是弟子无能。” 青鹤头也不回:“地阶甲等的妖兽,不能怨你。” 贺停云神情复杂地看着师尊越走越远的背影,眼神越发深沉。 * 等宁晚晚真正意识苏醒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傍晚。 她刚一醒来,就发觉不对。 宁晚晚平素喜欢睡软床,卧房里那张红木雕花的大床上一向是铺了三层软塌,躺上去又软又暖和。 然而此刻,她的后背冰凉凉的,一股接着一股森冷的寒意顺着后背传至全身,冻得她唇色发青。 她睁开眼,入目是青色的细纱帷帐,鼻尖萦绕的是淡淡茶花气息。 宁晚晚惊讶了一瞬,很快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她师尊,青鹤剑尊的卧房。 十年前刚被青鹤捡回仙府的时候,为了养伤,她曾在这里住过一年。 后来她稍长大了些,男女有别,就再也没来过。没想到的是,十年时间过去,这里的陈设布置竟还一如当年,毫无改变。 “醒了?” 就在这时,青鹤温柔的声线适时从不远处传来。 宁晚晚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乖巧地应了声:“嗯,师尊。” 青鹤缓步走到宁晚晚面前,手放在她右手的脉搏上轻轻一探:“醒了便好,你伤势虽不重,但根基太差。” 宁晚晚眨了眨眼:“晚儿给师尊添麻烦了。” 青鹤终于展露笑意,但很浅淡,笑意仿佛刚一出现在他的脸上就消失不见了般。 “你给为师添的麻烦还少吗?” 青鹤反问。 宁晚晚也不脸红,而是理直气壮地说:“那,谁让你是我师父嘛。” 青鹤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给宁晚晚把被子重新盖好。 然而宁晚晚被这冰床冻得厉害,半刻钟都躺不下去:“师尊,晚儿的伤势已经好了,可以回去了吗?” 青鹤眉心一拧:“胡闹。” 宁晚晚委屈:“可是……好冷。” 青鹤简直被这不省心的徒弟气得不轻:“这就冷了?你可知外头多少人想一睡这玄灵冰床终生不得其法,给你多睡几日你还不乐意?” “既然不乐意,又为何去给自己找苦头吃呢?” 青鹤剑尊显然是已经从弟子口中知道了宁晚晚主动当妖兽诱饵的事情。 宁晚晚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整张小脸都要缩进去一般。 这是她逃避现实惯用的招数,青鹤早已习惯。 然而,平日里青鹤何事都能任由她任意妄为,这一次,却是万万不能。 他想起昨天夜里苏河的话来。 苏河是府上罕见的医修,同青鹤也算是师出同门,虽然修为不高,但鉴于其医修的特殊身份,脾气素来是直接。 青鹤将苏河请来以后。 苏河一看见受伤的宁晚晚,对着青鹤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她的身体状况,旁人不知,你这个师父是最清楚不过的。为何还要她深入险境,为何要她受伤,她已经碎了灵根,难道要在这仙府里将命也搭上吗!” 自青鹤成为剑尊,其实已经许久没有人敢对他如此僭越。 然而,苏河的话,他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能告诉师尊,为什么吗?” 青鹤问道。 宁晚晚装傻:“什么为什么?” 青鹤锐利的眼神直直盯着宁晚晚,不让她有丝毫逃避的可能,他厉声道:“为何要去当诱饵,为何要参加万妖秘境?我们不是说好,这一世,你永世不出仙府,我永世护你平安。” 宁晚晚一时怔住。 “你永世不出仙府,我永世护你平安。” 这句话是何等的熟悉。 她记得她被诊断为灵根破碎,永世筑基无望的时候,正是师尊牵着她的手,做出了这句承诺。 她信了,当然不会不信,毕竟承诺她的可是师尊啊。 如果说谢子阳和贺停云对宁晚晚来说,就是哥哥一样的存在,那么她的父亲,无疑就是青鹤。 十年前宁晚晚差点葬身于刀山血海中,是青鹤把她从尸山中拉了出来。 也是青鹤,将她领回仙府,治好了她身体的伤势,给她洗澡,给她新衣服穿。在宁晚晚的心里,她嘴上叫青鹤师尊,心里却一直把他当亲生父亲看,她也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在师尊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同的。 然而,还是那句话。 自古替身最爱自作多情。 叶离回来以后,青鹤对宁晚晚完全冷淡了下来。他整日的陪伴在叶离身边,像父亲,也像是最亲密的道侣。 那些从前曾给过宁晚晚的疼爱,被毫无保留地给了叶离,而从前没给过宁晚晚的那些,依然也给了叶离。 因为叶离的吃醋,为了弥补他从前没有收叶离当关门弟子的遗憾,他想也不想地,就将宁晚晚的关门弟子身份剥夺了。 明明他很清楚,失去关门弟子这个头衔后,修为低微的宁晚晚在仙府里根本无处可去,但他仍然是这么做了。 后来,叶离身上的毒需要宁晚晚供血,需要宁晚晚割肾。 对这个大胆而残忍的计划,青鹤并没有参与,一切都是由贺停云与谢子阳联手完成。 然而宁晚晚想:师尊是真的不知道吗? 以青鹤剑尊的修为,在这太一仙府,真的有什么事可以瞒着他吗? 想来,他不是不知,只是默许。 但到了这一地步,其实宁晚晚还是不怨青鹤。 再怎么过分,师尊还是没有亲自对她动过手。关门弟子的身份,收了也就收了吧,反正她不配。宁晚晚到底是还记挂着这么多年的师徒恩情。 可宁晚晚怎么也没想到,后来,青鹤在突破大乘修为时,遇到了心魔。 那时她已经离开了太一仙府,投奔了魔域。 原来太一仙府的剑尊青鹤所修之道,乃是所有道中最苦最难的无情道。无情道这一道,端的是走捷径,修炼一年顶旁人修炼十年。 然而无情道却也有其固有弊端,那就是不能有情,尤其是儿女私情。 青鹤苦修无情道多年,其修为、心境,自然是当世顶尖。 可谁也没料想到,大乘期如此困难,连青鹤也被挡在门外。 那时,青鹤的眼前出现了两个人,是两个长相有八分相似的女孩儿,全是他的徒弟。为了晋升大乘期,青鹤必须杀掉一个人,暂时压制心魔。 两相权重取其轻,宁晚晚就理所当然成了那个倒霉的炮灰。 虽然后来这事儿因为一些因缘际会并没有成功,但那杀意却是真的。宁晚晚做梦也没想到,敬如亲父的师尊竟要杀她证道。 明明当初说好了要护她一世平安的,也是这个人。 书里,宁晚晚最终还是死了心。 她彻底地堕落了。 而现实中,宁晚晚虽尚未堕落,却也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谁让这段时间以来,书中的所有剧情都一一兑现了呢?宁晚晚嘲讽地想,就算她再怎么傻白甜,再怎么不相信人会变,也该在这熟悉的剧情中找回理智,为自己铺早早垫后路。 更何况,宁晚晚现在所做的事情,对谢子阳、贺停云,以及青鹤来说,并不伤及根本。 等宁晚晚走后,他们照样是天之骄子,照样是以一敌百的剑尊。 想到这里,宁晚晚心态平和许多。 她收敛起自己不该有的感慨,水汪汪的眸子回视着青鹤,神情很是委屈:“师尊,你果真不懂吗?” 这下轮到青鹤怔楞:“什么?” 宁晚晚抿唇,浅浅笑了笑:“在这仙府,虽说有师尊和师兄护着我,然而,你们都很忙,忙着修炼,忙着处理府中的杂事,总有顾及不到我的时候。” 青鹤皱眉:“是否有人趁机欺负你?” 宁晚晚摇头:“弟子只是想说,师尊并不能真正永远护着我。” “就好像这次弟子下山,遇到那妖兽,师尊不就不知道吗?” “那是因为……” “师尊不必解释,晚儿明白的。”宁晚晚显得很乖巧,很懂事的模样,她认认真真地看着青鹤:“晚儿也不想当永远被人保护的废物,所以,我才要去万妖秘境,才要主动去做诱饵。” “何人说你是废物了?” 青鹤危险地眯起凤眼,杀气乍现。 宁晚晚却说:“就算他们不说,难道他们心里不这么想吗?” “……” 青鹤沉默了。 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虽说他已贵为剑尊,权势滔天,可他管天管地,也管不住人心。 修者的世界弱肉强食,宁晚晚被他护着,表面上确实不存在大的危险,可若宁晚晚想要得到旁人内心的赞同,还是要她自身强势起来才行。 “所以——” 宁晚晚顿了顿,继续说:“师尊,我想要变强。” 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这样无论是谁,都不能视她如卑贱的草芥。 青鹤垂眸,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明白了。” 他又看着宁晚晚坦然自若的模样,说:“想必你已经有法子了。” 宁晚晚并不意外青鹤看了出来。 毕竟她昏倒前表现的如此明显,和从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熟悉她的青鹤不可能察觉不出端倪。 但这也正在宁晚晚的计划之内,因为宁晚晚很清楚,作为药引子的灵火,非得青鹤出面不行。 她于是朝青鹤调皮地眨了下眼,语气轻松:“还是师尊了解我。” 青鹤宠溺笑道:“说吧。” 宁晚晚蹭蹭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扯着青鹤宽大的袖子,小猫一样眼巴巴道:“师尊,帮晚儿重塑灵根好不好?” “什么,重塑灵根?” 饶是有所准备,青鹤也吃了一惊:“你怎会得知此等邪法?” 宁晚晚说:“自然不是我自己想到的。” 青鹤想了想,说:“是停云?” 宁晚晚点头:“嗯。大师兄钻研此术已久,给了我一张药方。” 青鹤面容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他伸了伸手,于是卧房里隔了好远的书桌径直被他拉到了宁晚晚面前:“你且写下来,为师看看。” 宁晚晚提起毛笔便写下了那自己早已倒背如流的药方子。 青鹤看着药方,又是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的见识,自然高出宁晚晚不知多少,这方子里的药材,连他都感到惊诧。 而他竟在其中看到了芳草银根,难怪万妖秘境那次,宁晚晚如此上心。 可,其他的好说,灵火…… 这方子居然需要灵火。 青鹤的眉心不知何时微微的蹙起。 看得出,他有些许为难。 但青鹤收起了这张堪称逆天的药方,并没有直接拒绝,亦没有直接答应宁晚晚的请求。他只是淡淡地说:“为师知道了,你且继续养伤,不要多虑。”然后转身往门口走。 就在宁晚晚以为他要推门而出的时候。 忽然,青鹤又问:“晚儿,可以告诉师尊,为何要把眉心的红痣遮挡住吗?” 宁晚晚心头猛然一紧。 但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戛纳红毯都蹭过的宁晚晚无所畏惧。 几乎是立刻,她天真无邪地回答:“师尊不觉得没有红痣,晚儿更漂亮了吗?” 青鹤听到她的回答,原地又定了半刻,到底是什么都没说,推门离开了。 * 宁晚晚后来足足在这疗伤的玄灵冰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直到浑身都找不出半点伤痕来了,青鹤才派弟子过来告诉她,可以回自己的屋子去。 但宁晚晚出了青鹤所在的灵鹤峰,却没急着直接回去,而是掉头一转,又去了好久不见的剑冢。 剑冢中那帮剑灵正是百无聊赖,见宁晚晚过来了,好不开心。 宁晚晚提着扫帚,手里还拿着抹布,一边打扫剑冢卫生,一边和剑灵们逗趣,倒是比在宗门里自在的多。 不过还是有几个平日里同宁晚晚交好的剑灵察觉出不对来。 最爱洗澡的小玉好奇打量着勤快的宁晚晚,问她:“今个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小懒蛋变得如此勤快?” 宁晚晚一边把一个大石头擦地锃亮,一边回怼:“哪有,我明明一直都很勤快好不好?” 捅了马蜂窝一般,许多剑灵七嘴八舌地反驳她: “什么呀!上次洒扫还在去年!” “就是就是,而且从前初来乍到的时候,洒扫时还给我们喂灵石吃,现在是洒扫也没有了,灵石更没有了,小抠门精,小抠门精!” “不对,小抠门精忽然变得这么勤快了,一定有古怪。” “快说说,你打得什么坏主意,是不是又想空手套白狼,让我们帮你松土种菜了?” 宁晚晚哭笑不得:“什么呀,你们怎么能这样污蔑人。” 更何况,她真的只有求剑灵帮忙松土一次。 因为那块儿地实在是太硬了,宁晚晚想种些土豆,然而她力气太小,灵力又不足,把地翻好要到猴年马月。 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麻烦师尊或者师兄的,于是宁晚晚便以替剑灵洗澡作为交换,换来了剑灵的帮忙。 谁知道后来在这帮剑灵嘴里,就变成了她空手套白狼了! 宁晚晚真是好生委屈。 小玉道:“不想让我们帮忙,那你干什么忽然如此勤快?” 宁晚晚支吾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总不能告诉剑灵们,因为她快走了,所以最后一次良心发现吧! 小玉狐疑地看着她。 其余剑灵也多有猜测。 然而宁晚晚怎么都不说,小玉只好威逼道:“你若是再不老实交代,我就去找天眼大哥!天眼大哥什么都知道!” 宁晚晚心说,天眼就算知道的再多,也不可能知道她心里的打算。 于是宁晚晚挥挥手:“问吧问吧,再怎么问我也是问心无愧的。” 小玉气得扭头就去找了天眼。 天眼原本正在闭关修炼,小玉吵醒了他,他神识复苏后便直接飞到了宁晚晚面前:“不错,筑基了。” 宁晚晚得意地挑眉:“那是。” 天眼道:“你没用上我们。” 原来,宁晚晚在参加万妖秘境之前,已经得知靠自己的实力很有可能无法通关秘境,于是提早就和剑灵们做好了交易。 这些剑灵们常年身居剑冢,实力深不可测。 虽然附着在宁晚晚的佩剑上并不能发挥他们十成十的能力,附着的时间也不能过长,但危急时刻,却也是可以拿来派上用场的。 俗话说得好,有钱使得鬼推磨。 宁晚晚手里还有两枚粉晶,换算成上品灵石后个人资产十分可观。 她便不吝啬地告诉众剑灵,届时谁能帮她杀掉妖兽,杀一只,给十枚上品灵石。 这宗交易自然是成功了。 这些剑灵们哪里将万妖秘境那些寻常妖兽看在眼里? 不过后来宁晚晚发现组队的路人乙实力强横,这事儿就也作罢了。 毕竟比起仰仗队友来说,剑灵帮忙实在是太奇怪了。宁晚晚不想暴露自己可以同剑灵交谈的秘密。 如今说起这事儿来,宁晚晚还一阵唏嘘: “其实,在这太一仙府,也是有些好人的。” 她说得正是那个傻乎乎的路师弟。 天眼敏锐极了,立刻道:“也就是说,除了个别人,你认为这仙府的弟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晚晚:“……”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她恨不得给自己脑门上贴个三连否决。 然而天眼又怎会如此地好糊弄? 只见它古朴的铜色剑身泛起点点光芒来,宁晚晚知道,那是它动用能力的表现。可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瞬,天眼干脆利落,直接把她给卖了! “一个月前,你偷偷打探了出府的秘径,找到了一处结界漏洞。” “半个月前,你将自己下一年的份例灵石都提前支取。” “你又在黑市上买了遮掩气息的法器,买了日行千里的飞马,足够三年吃的辟谷丹,一处修炼的洞天福地,还有一张魔域的地图……你确定不老实交代,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宁晚晚:“……” 操。 开透视挂了不起啊! 被戳穿真相,宁晚晚瞬间变得灰头土脸。当下她地也不扫了,扫帚一扔就坐在石头上破罐子破摔道:“对啊,我就是想跑,不行吗?” 这下轮到众剑灵说不出话。 也是被憋得久了,宁晚晚/干脆和盘托出:“实话说吧,这仙府的日子我是再也过不下去了。” 与其等白月光回来,自己被狼狈地赶走。 倒不如趁着大家体面还在,混点灵石麻溜跑路。 这过分吗? 其实不过分吧?宁晚晚想。 不过这些剑灵不知道穿书的事情,想必是会觉得宁晚晚白眼狼养不熟了。 但宁晚晚也无所谓,反正剑灵也不会告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咬,宁晚晚决定跑路以后肯定多得是人恨她,也不缺这些剑灵的份。 然而,宁晚晚怎么都没想到。 就在她破罐子破摔,将跑路计划和盘托出以后。 剑灵们的反应竟然是—— “能不能带着我们一起跑?” 宁晚晚下意识:“啊?这不行吧?” 剑灵大声道:“为何不行,就只许你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不许我们剑灵不想吗!这几千年来,又有谁问过我们剑灵乐不乐意。宁晚晚,带我们走吧,我们以后会报答你的!” 报答? 宁晚晚眼睛亮了亮:“……也,也不是不行!” 第27章 第二十七天 剑冢内气氛高涨。 剑灵们快乐地在冢内飞来舞去。 看得出, 这些剑灵是当真想走,并非一时兴起。 宁晚晚神色不由得柔和几分:“好了好了,都别太高兴, 这还没走呢?再说了,想让我带你们走,也得告诉我该如何带走才是啊?” 她担忧的不无道理。 毕竟这么大一个剑冢, 粗略估计也要占据小半个山头了。 修真界不是没有空间法器, 之前遇到的柳中仙便是其中一种, 然而空间法器不仅价格昂贵,还需要持有者以强大的灵力支撑其运转。 具体尚不知需多少。 反正以宁晚晚如今筑基的破烂修为,是绝对不够的。 小玉说:“这还需要担心?以我们的能力, 只要将镇压我们的东西拿掉, 想走,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宁晚晚:“嗯?什么意思?” 小玉得意抖了抖身体:“你可知太一子那老东西是如何镇压我们的?” 宁晚晚愣了愣, 太一子, 好像是府主的称号。 剑冢作为太一仙府最珍贵的财产之一,府主定然是用某种强大的手段将其看管着, 但她作为一个普通弟子,根本无从得知。 “笨蛋,是山河石啦!就仙府大门那里巨丑的一块儿石头!” 小玉迫不及待地揭秘道。 “是它?” 这么一说宁晚晚想起来了。 在府门处,确有这么一块儿突兀的石头矗立着。 但且不提这石头丑不丑,她可是听二师兄说过,那石头是从太一仙府建府以来就流传下来的宝贝,替仙府挡过多次灾厄与妖兽来袭。 原来叫山河石, 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宁晚晚心中嘀咕。 “所以呢, 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我可破坏不了山河石这种神器。” 宁晚晚很有自知之明地道。 天眼说:“谁让你破坏了?” “不破坏,那怎么做?” “带走啊,带走不就行了!” “这……”宁晚晚想说,这好像是偷东西,不太好吧? 又有一个小剑灵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当即大声道:“剑灵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宁晚晚:“……” 该死,它说得对。 “既然如此。”宁晚晚顿了顿,眸光深沉几分,“我们必须做出一个详尽的计划来。”怎么跑,何时跑,带什么东西跑,都需要好生筹谋一番。 “哼——” 天眼轻哼了一声:“就你的计划,恐怕还没出仙府就被太一子逮住了。” 宁晚晚脸颊稍稍烫了烫,却也不羞愧,而是理直气壮地说:“我笨嘛,只能想出这种本法子来。天眼大哥如此聪明,不如你来?” 天眼说:“你不必激我,带纸笔了吗?” 宁晚晚直接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套文房四宝来,紧接着,她便看到了足以令世人称奇的一幕:剑,在写字—— 写得还是瘦金体,比她好看多了! 宁晚晚目瞪口呆,而天眼下笔如神,字迹龙飞凤舞,不一会儿,便写满了整整三大张宣纸。 “看看。”天眼高傲地道。 宁晚晚接过宣纸,第一眼,就又惊呆了。 好家伙,天眼大哥当剑灵,真的是屈才! 这份计划书若是放在她上辈子,完全就是一份无可挑剔十全十美的商业企划案,至少值十万美金。 首先,天眼将跑路的方方面面细枝末节,一一都照顾到了。 跑路的时辰精确到秒,跑路的路线细节到狗洞,宁晚晚有理由相信,照着这份计划书跑,她绝不可能被任何仙府的巡逻弟子发现。 其次,天眼还计划了一个堪称绝妙的偷走,阿不,带走山河石方案。 一共五个方案,难度不一,供宁晚晚自由挑选。 可太贴心了,其中一个方案完全不需要动用灵力,最适合宁晚晚这种实力差劲的修真咸鱼。 宁晚晚越看越感慨,和天眼的方案一比,曾经自己的方案是何等的稚嫩。早知道有天眼这样的帮手,那她还瞎忙活什么?早点抱上大腿才是正经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她从前也不知道看似安分的剑灵也想跑。 在外人眼里,太一仙府乃是仙门第一大宗派,多少修士日思梦想也进不来的修炼圣地,谁又会想得到,华贵精致的外表下,竟是生满了各式各样见不得光的蛆虫呢? 宁晚晚收起那三大张宣纸,郑重其事道谢:“多谢天眼大哥,我会拿回去好生钻研熟记的。” 天眼没说什么,倒是小玉插嘴问了一句:“所以晚晚,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宁晚晚眨了眨眼,鸦羽般的眼睫漂亮撩人,半晌,只听她悠然说: “那自然是要等好处捞够了再走。”至于什么时候捞够,宁晚晚的心中自有一笔明白的账本,不足对外人道也。 …… 在剑冢一直待到深夜。 宁晚晚和剑灵们说完了话,又确认了不少跑路相关,眼看夜色深了,寒风凛凛,她才恋恋不舍地裹紧了袖衫往回走。 从剑冢到她所居住的小院原本约莫需要半个时辰左右。 然而宁晚晚现在有筑基修为,御剑而行就快得多,只消一刻钟的时间,小院的轮廓就已经隐隐出现在视野里。 她停了剑,换成步行。 正欲推门而入,谁知有人影影影绰绰站在附近,见她出现惊喜出声:“晚晚,你终于回来了——” 是谢子阳,他在这里做什么? 宁晚晚收敛起自己的表情,温温柔柔地开口叫人:“二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谢子阳挥袖,院子里灯笼亮起,昏黄的烛光映出宁晚晚一张苍白却秀气精致的小脸。见那熟悉的小脸上并无半点恼怒或是怪罪之意,谢子阳没由来松了口气。 他笑了笑:“听师弟说,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我来看看你。” 说着,谢子阳抬了抬他的左手。 宁晚晚看见他手中提着一个小瓷壶,想来里面是某种药膳,又或者是某种山珍,反正绝对是好东西。 “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多见外呀。” 宁晚晚这么说着,手很却诚实地接过瓷壶,鼻子也下意识嗅了嗅。 好香,看来是好吃的。 谢子阳早已见怪不怪,夜色下,他的声音无比温柔:“晚晚你受伤了,自然是要多补一补的。” 宁晚晚勾唇一笑,那笑容当真是美极了:“谢谢二师兄。” “还有一事。” 谢子阳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储物镯来递给宁晚晚:“之前答应给你的灵石,因为在不同的钱庄里,所以凑齐费了些功夫。” 宁晚晚一怔,眼睛忽闪忽闪眨了两下。 没记错的话,谢子阳答应她的可是五十万上品灵石。 后来她醒来没发现自己身上有灵石,还以为谢子阳要赖账来着。 谢子阳说:“拿着吧,晚晚。” 宁晚晚也没跟他多矫情,扭捏了一会儿,很快腾地一下就接过荷包,然后给荷包打上了自己的灵府烙印。 谢子阳见她收了,心里也舒坦许多,这几日来,笼罩在他身上的愧疚与歉意登时烟消云散。 他看着宁晚晚的脸,目光柔和。 其实,他又怎么能真的不珍惜这个小师妹呢? 宁晚晚刚来仙府的时候,瘦瘦小小,他一见就觉得于心不忍,所以经常带她吃好吃的。小晚晚别看人小,吃饭的时候狼吞虎咽,像狼崽子一样护食。 然而,就是这么护食,这么凶巴巴的小狼崽子,吃任何好吃的,都会给他第一口。 西瓜最甜的尖尖,烧鸡最香的那支腿。 他说过多少次不用给他留,可小晚晚固执地要命。 “二师兄吃。” “二师兄太瘦啦,要和晚晚一样长得白白胖胖才行。” 小团子认真地道。 后来谢子阳也没长得白白胖胖,反倒是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小团子也在长大以后,逐渐抽了条。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晚晚变美了,也变得越发像叶离师姐。 谢子阳看着她,每一次都会不自觉想起叶离。 在她身上寻找叶离的影子,谢子阳其实是知道的,这样很卑鄙,很无耻。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一想到叶离,想到十一年前她的消失,谢子阳的心脏就仿佛被剜碎了一样疼。 他只能饮鸩止渴,纵然知道那是看不到尽头的深渊,也义无反顾跳下去。 他当然也很纠结。 每当他从那种虚妄的幻想中苏醒过来,他就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宁晚晚。 那明明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十年来,像亲妹妹一样,放在手掌心里宠着的小团子。 可他忍不住,他做不到。 他想自己不是一个好兄长,所以,他只能用其他的方式弥补她。 如果宁晚晚需要灵石,那最好不过了。 反正对于谢子阳来说,他最不缺的,就是灵石。 “听说,晚晚要师尊帮你重塑灵根?你放心吧,子车师弟已经连夜启程回了大晟王都,替你取神无花。”谢子阳垂眸,收敛起自己浓到近乎化不开的情绪,轻声道:“至于其他的,师尊在想办法,如果还有师兄可以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 宁晚晚道:“师兄已经帮到我了,粉晶便是其中之一的药材。” 她语气有些高兴。 因为没想到这一趟当诱饵,收获如此丰厚。 不仅多了五十万上品灵石,连神无花也有了,而且……师尊既然敢让消息传出去,也就意味着他同意了。 否则以青鹤剑尊的手段和能力,重塑灵根的事情怎么可能人尽皆知? 青鹤的性格,宁晚晚这个徒弟也是了解一二的。 他在外高冷,对内怀柔。 他从不像许多大能一般随意许诺,然而,一旦他开口允诺的事,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毫不退却。 宁晚晚心里有了数。 许是谢子阳带来的消息太好了,又许是那五十万上品灵石让宁晚晚心满意足,破天荒地,她状似随意地关心了这位二师兄一句:“师兄,从前那功法,你还有练吗?” 谢子阳脸色微变:“自然是没有的。” 宁晚晚说:“那便好,此等邪功,终不是正道。” 谢子阳不由得苦笑。 他明白,他最是明白不过。 五年前是他鬼迷心窍,为了强行提升自己修为,这才误入歧途。没想到修炼那邪功以后,修为是提升了,结果在结金丹的那日骤然出了岔子,金丹开裂。 金丹开裂对修者来说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稍有不慎,就会修为尽毁而亡。 虽然后来,因为师尊,也因为谢家多年积攒下来的灵丹妙药,他的金丹修补如初了。可到底是在他心中埋下了一片阴影,此后再也不敢再碰邪功。 不过……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宁晚晚忽然提起它做什么? 谢子阳略带狐疑地看向宁晚晚。 宁晚晚却不打算解释,只见她打了个哈欠,然后便揉着眼睛困意朦胧地说:“好困,想休息了。” 谢子阳心知她大病初愈,正是虚弱,嗜睡也是很正常。 当下也顾不得多问,将疑惑抛至脑后,关切道:“是不是累了?那晚晚快回去吧,多多休息。” 又关照了几句,目送宁晚晚走进小院,谢子阳才匆匆离开。 谢子阳走后,宁晚晚轻松不少,正要回屋休息。 没想到面前凭空又冒出一个人影来。 她心说,怎么了这是,在她这里团建吗! 不会是贺停云吧? 直到高大的人影在烛光下被无限拉长,宁晚晚顺着烛光看过去,看见他脸上狰狞的伤疤后,松了口气:“是你啊,路师弟。” 路人乙低低叫了她一声:“师姐。” 宁晚晚听到自己心脏咯噔响了声。 她如今对这个师弟的感觉很是微妙。 原本以为他也是小说里写的白月光舔狗之一,于是放心大胆地利用他。然而后来却发现,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幻蝶设下的幻境陷阱,他并没有中。 非但没有,还及时赶来营救自己。 虽说宁晚晚并不觉得那时自己需要营救,可……到底是路人乙的一番好心。 宁晚晚忍不住道:“师弟,之前多谢你了。” 路人乙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做,若论功劳,还要多亏了师姐您,若不是师姐以身犯险,想必我们还不能如此顺利地找到那妖兽巢穴。” 宁晚晚心说,也是。 她又问:“幻蝶死了,那你知道后来那女鬼去了哪里吗?” 路人乙说:“消失了。” 宁晚晚:“消失了?”哪种消失? 是不见了,亦或是……灰飞烟灭。 似乎很明白宁晚晚的内心活动,路人乙回答道:“不见踪影,后来师尊又派弟子前去围剿,没有找到她。” 宁晚晚松了口气,道:“那还真是可惜。” 然而心中却想:太好了,女鬼当是带着那些新娘跑远了。 她们最好是跑的越远越好。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宁晚晚还真想再去那柳中仙里做客一回。 路人乙看着她漂亮的杏眼眸光璀璨,没有说话。 但宁晚晚回过神来,正对上路人乙那堪称深沉的眼神,却越发迷惑了。 这人来干啥的? 就……纯聊天?联络联络师门感情? 下一刻,路人乙终于开口:“他们都说,师尊要替师姐开灵火重塑灵根。” 宁晚晚没有否认:“嗯,你也知道了。” 路人乙垂了垂眸,说:“整个仙府都知道了。” 毕竟那可是灵火,这世上仅存三簇的火焰。 就算青鹤贵为剑尊,开灵火也不是他说开就开,需得仙府其余三位剑尊同意,又由府主做主才行。 太一仙府四位剑尊,明面上和平共处,实际上谁也不服谁是全府皆知的事实。 青鹤想要其他剑尊同意,这其间的复杂,困难,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路人乙又听说了,宁晚晚重塑灵根这件事,还远不止开火那么简单。 重塑灵根所需要的药材,每一样都极为珍稀。 如今青鹤剑尊正为凑齐这些药材苦恼,连子车皓渊都连夜回了大晟……青鹤剑尊门下的弟子们,近几日都在商讨这件事。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师门前所未有的团结。 而路人乙…… 路人乙算了算自己进入内门以来所分得的全部灵石,只有区区一百枚而已。 很少,比起一掷千金的谢子阳和子车皓渊,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但那已经是路人乙所拥有的全部。 他没怎么犹豫,很快把装着灵石的袋子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拿了出来,递给宁晚晚:“师姐,给你。” 一百枚上品灵石的重量沉甸甸的。 宁晚晚很是惊讶。 为什么? 为什么他也要给她呢? 明明他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明明那时候在柳中仙外,她还出手砸晕了他。可他事后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依然对她这么好。 可对她这么好,她又有什么可以回报他的呢? 灵石?灵药? 不,他不缺这些。 虽然并不了解路人乙,但宁晚晚莫名就是知道。 宁晚晚于是再一次看向路人乙。 这一次她看得极为仔细,似乎是想要将他的眉眼,他的伤疤都牢记在脑海中一般。 半晌,她回过神来,想起一个几乎已经被自己遗忘的细节。 那是在吴水镇的时候,路人乙非要和她抢着当新娘。 后来被方云云拒绝了,路人乙看上去很失落,既然如此,那不如……宁晚晚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路人乙手伸了半天,结果宁晚晚就是不接。 是觉得太少么? 路人乙暗自揣测着。 谁知下一刻,只见宁晚晚一伸手,便将自己头上戴的一个发簪卸了下来,乌黑浓密的长发霎时铺散开来,带着淡雅的檀香气息。 路人乙傻傻怔住,这一幕叫他脸颊莫名红了红。 师姐……难道说? “这个送你。” 宁晚晚嗓音清脆,打破了路人乙的胡思乱想。 然后路人乙便见到,自己的手中多了一个簪子,正是不久前戴在宁晚晚头上的那一□□簪子莹润的白玉质地触感极佳,尾端是可爱的兔子形状,很是精巧漂亮。 可—— 送他做什么? 宁晚晚很认真地道:“谢谢你师弟,你人真好,不过我灵石已经够多了,所以这些灵石你就留着吧。另外这个簪子也送你,师姐知道你喜欢女装,其实喜欢女装没有罪,你大可以放心大胆地穿。” 路人乙忽然哑口无言:“我……” 他想反驳,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起。 到底是谁告诉宁晚晚自己喜欢女装的? 宁晚晚却还沉浸在满意中,滔滔不绝说着:“你要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若是不好意思,完全可以来找师姐啊,我这里还有许多崭新没穿过的裙子,还有胭脂水粉,金钗步摇,需要什么……唉等等,师弟你走什么啊?” 刚刚还好好的,结果说到一半路人乙黑着脸掉头就走。 是害羞了吧? 说得口干舌燥的宁晚晚想。 害,这年头的小师弟,别的都好,就是脸皮太薄。 * 同一时刻,云顶天峰。 青鹤剑尊脚踏飞云,肩负长剑,一身规整的青色道袍给本就不容侵犯的高冷面容更添几分威严。 “但请各位剑尊出手相助。” 他微微拱手,态度一改寻常,堪称谦恭地开口道。 云顶之上,太一仙府其余三位剑尊赫然在列。 然而,众剑尊各怀鬼胎,又岂是青鹤一句话就能说得动的? 谁都清楚,青鹤所谓的相助指的是什么。 青鹤要帮他那灵根破碎的小徒弟重塑灵根,需要暂用灵火数日。太一仙府的灵火乃仙府灵气本源,一旦灵火停滞,弟子们尚且好说,支撑着无数防御法阵的灵气却会荡然无存。届时诸多妖兽必将打上门来,就连一些仙门中人也未必不会心怀不轨,更别提还有魔修虎视眈眈。 这种后果是连青鹤也承担不了的。 所以,他必须请求其他三位剑尊同他一起,在灵火停滞的时间里,以自身的灵力来支撑各大法阵。 此事对几位剑尊来说倒也不难,只是费些精力。 可,凭什么? 就凭他青鹤的一句话吗? 青雪刻薄道:“又不是我们的徒弟,更何况,你那徒弟虽只有筑基期,不也拿了万妖秘境头名么?本尊看她并不需要什么灵根,也可以活得潇洒惬意。” 青鹤半点不恼,只是说:“灵根破碎,她修为再也无法有所进展,作为师尊我于心难忍。” 青雪又说:“哦,那你可知,不需我等出手,也还有另一种方法暂借灵火。” 青鹤微微皱眉。 这方法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着实过于残忍。 相传灵火有灵,嗜好吃修者心头血。 若是有人肯用自己的心头血供养灵火,灵火便会罕见地发生一分为二,其一留在原地,其二跟随心头血的供给者所用。 但修者的心头血何等珍贵,用一滴少一滴,又有谁会为了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奉献呢? 是以青鹤根本未将这种方法纳入考量。 “此番出手,自然不会叫三位剑尊白白相助一场。” 青鹤神色不变,随即语气冷淡地说:“日后三位剑尊如有需要,凡是青鹤能帮得上的,青鹤一定绝不推辞。” 他说完,果然三个剑尊纷纷面容微动。 毕竟可是剑尊的一个大人情,诱惑太大了,比起这人情来说,出手帮忙耗费的那点精力根本不算什么。 但…… “本尊记得,灵火不是正在锻炼府主的命剑么?” 青雨剑尊忽然道。 青鹤一怔,倒是忘记了这件事。 府主的命剑特殊,需得每十年一锻炼,其间不可间断。 若是青鹤想用灵火,必然就会不可避免地打断。 “无妨,我的命剑早已收回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太一子悠然捻须道。 青雨剑尊略带惊讶:“什么?” 太一子深深看了青鹤一眼,说:“两年前,府里曾出过一桩事,也是有人想要借灵火,命剑便是那时被他求着我收回去的。” 青鹤不明所以:“可我等并不知此事。” 不知道,也就意味着四位剑尊根本没出手,那此人是如何使用灵火的? 太一子道:“不还有另一种法子么?” 青鹤愕然。 那人竟然是用自己心头血供养了灵火! “这可真是……” “痴情。” “痴情?本尊瞧着是傻吧?这世上谁也别想叫我浪费一滴心头血。” “啧啧,所以说你不懂——” 几位剑尊不禁感慨了几句。 唯独青鹤没有过多评价。 他只微微惊讶了一瞬,虽也惊叹于那人的不凡之举,却无法苟同。再者,青鹤修无情道,除了对几个弟子还有些感情外,对其余的事物一概不怎么关心。 他只知道,既然府主的命剑已撤,其余三位剑尊又默许了他的人情交易,灵火,他便算是替宁晚晚借来了。再加上子车皓渊去取的神无花,御神剑宗宗主主动送来的赢鱼心血,魔域发现踪迹的决心草。 如无意外,一个月后,他的小徒宁晚晚就能重塑灵根,逆天改命。 第28章 第二十八天 仙府的秋总是要比凡世来得更早一些。 九月初旬, 凡世仍是绿柳成荫,百花争妍,仙府却早早被镀上一层金色, 巴掌大的银杏叶随风飘旋,落了厚厚一地。 在这淡金色笼罩的世界里,一个身穿湖蓝色冰纱鲛丝的少女, 半支着胳膊, 露出半截白玉似的细胳膊, 斜斜靠着树干,正手拿《太一剑法》遮面,正津津有味地研读着, 连身上被落了许多银杏叶都浑然不觉。 而碧空如洗,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影,爱怜地为她拢起一道光圈。 子车瑾从灵鹤峰匆匆赶来的时候, 看到的正是这美如画卷的一幕。 她先是一怔, 感慨于少女的气质真是越发美得浑然天成了,而后又意识到什么, 迅速收起唇角勾起的笑意。 “还装?书都拿倒了知不知道?” 子车瑾上前,径直抽走了她手中的《太一剑法》。 谁知不抽走还好,抽走一看,好家伙,她哪里是在用功啊,分明就是刚刚睡醒,睡眼惺忪的模样, 不知道都在这里偷懒了多久。 宁晚晚揉了揉眼睛:“是你啊, 阿瑾。” 子车瑾忍不住去捏她耳朵:“阿瑾什么阿瑾, 说了多少次了, 叫我师姐!” 宁晚晚被捏的耳朵一红,登时困意全无,连声讨饶道:“师姐师姐,快放开,好痒啊,你的手指上有茧子。” “啊?真的吗?” 子车瑾半信半疑,松开了手指,好奇的摩挲了几下,果然发现指尖有层淡淡的茧。 她没怎么在意:“最近练剑练多了吧,很正常。” 宁晚晚打了个哈欠,在自己袖子里找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小瓶子扔给子车瑾:“给你,拿去用。” 子车瑾下意识接过小瓷瓶,打开瓶口嗅了嗅,忽然她面露惊讶:“这是……凝香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送我凝香膏!” 所谓凝香膏,乃是宁晚晚自己钻研出的一种香膏。 抹在手指上,可以预防长茧,抹在脸上,可以叫皮肤更滑嫩。 宁晚晚拿出来自己用的时候,子车瑾别提有多想要了,可宁晚晚一直跟她不对付,她拉不下那个脸皮。 谁曾想今天宁晚晚竟然主动给她了。 莫非…… 子车瑾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原因,反而想的自己头大,干脆就问:“为何给我?” 宁晚晚说:“给你就给你,要什么原因?” 子车瑾狐疑地打量着她周身上下,但也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好当她发神经。可,无功不受禄,子车瑾到底是红了脸。 她别扭地收下凝香膏,自己则从随身的储物镯里也掏出个东西: “诺,也别说本公主白拿你,珠玉阁最新款的胭脂,一点红梅,我也是废了老大功夫才到手的。” 宁晚晚惊讶:“哎呀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铁公鸡也拔毛?” “宁晚晚!” 子车瑾暴怒,像个喷火龙一般:“你再敢叫我铁公鸡试试?” 宁晚晚不敢招惹她,讨饶道:“不叫了不叫了,美人师姐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子车瑾消了气,却仍是不重不浅地哼了声:“算了,不跟你计较。” 宁晚晚问她:“所以师姐,来找我做什么呢?” 子车瑾和宁晚晚可没有那么多交情让子车瑾甘愿放弃修炼时间来找她闲聊,这点宁晚晚非常清楚。 子车瑾收敛了情绪,忽然正色:“我哥回来了。” 宁晚晚怔了一下:“啊——” 那岂不是……神无花有了? “这次他回来,不仅带回来了神无花,还顺道走了一趟魔域,把在魔域出现踪影的决心草也带了回来。”子车瑾面上不无得意。 毕竟那可是深渊魔域,不是谁都有本事进魔域,然后全身而退的。 宁晚晚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前些日子,御神剑宗宗主派弟子把那只赢鱼也送了过来。” 也就是说,现在那张药方上所有的药材,均已备齐。 子车瑾点头道:“对,所以师尊让我过来找你,带你去云顶。” * 云顶,太一仙府的最高峰,同时也是仙府的唯一主峰。 府主太一子的道场就设在其中。 然而,府中弟子大多知道云顶在群峰中地位超然,却不知,是由于云顶地下三千尺那簇珍贵至极又罕见至极的红莲灵火,云顶独一无二的地位才得以确立。 红莲灵火日夜燃烧。 于是充盈的灵气这才顺着地下,蔓延至整间仙府,使得太一仙府终年灵气充裕,成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修炼宝地。 若是有修士能有在云顶修炼一年,那可是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 然而如今,仙府四大剑尊之一的青鹤剑尊,竟然要为了他的废柴小徒弟开灵火,塑灵根,此事一经传出,全仙府都为之震撼。 “那小弟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说是个姑娘。” “啧啧,我见过那姑娘,长得可不是一般的貌美。” “懂了懂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就算是青鹤剑尊也不例外。” “不,你有所不知,那姑娘其实……” 宁晚晚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和子车瑾一路御剑朝云顶飞去。仙府多男弟子,女弟子,尤其是貌美的女弟子罕见,是以这一路上,瞩目的两人没少遭到议论。 议论难免就有不好听的话,子车瑾都听得一肚子气,然而,话题中心的宁晚晚却一派淡然模样,丝毫不受影响。 “好像快到了。” 宁晚晚说。 子车瑾看了眼前路,只见前方一座光秃秃的山峰拔地而起,云层只在它半山腰处盘旋,而山顶处,耀目金光熠熠生辉,连最普通的一块儿石头,都仿佛充满了灵气。 “是要到了,抓稳。” 子车瑾说着,然后她运转灵力,默念御剑口诀。 很快,淡青色的霜华剑剑首朝下,披云斩风,携着二人呼啸而去。 霜华剑停在一处山洞前。 山洞幽深,门口有足足八位化神期修为以上的修士牢牢把守,只有正确说出三道口诀,才可以被容许通行。 “师尊和师兄都在下面等你,我就不进去了。” 子车瑾不无遗憾地道。 宁晚晚点头,弯眉勾唇,笑着道谢:“多谢师姐相送。” 子车瑾极少见她笑颜,如今一见,觉得她果真是极好看,当下觉得有些受宠若惊道:“谢什么谢,这么客气。” 宁晚晚正儿八经说:“自然要谢,否则以后师姐不送我了怎么办?” 子车瑾本想说美死你,还想让她送第二回 呀? 但不知怎的,看着宁晚晚这张漂亮的脸,子车瑾不由得想起那一日在吴水镇惨烈的一幕,心脏一抽,顿时什么狠话也说不出来了。 “送送送,以后都送,所以快进去吧你,磨磨蹭蹭像什么话?” 子车瑾推她往前走。 宁晚晚被她一推,整个人直接进了山洞的法阵里,顿时无奈,只好报上通行口诀,干脆利落地走了进去。 一走进山洞,宁晚晚便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幽深的山洞里没有放蜡烛,然而山洞两旁的石头却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隐隐发着红光。 靠着那微弱的红光,宁晚晚一路往下。 越走越热,越走越深。 这山洞好像深的没有尽头。 宁晚晚用一个小沙漏估摸着时间,一刻钟就可以完全漏完的沙漏一共漏完了十次,第十一次,宁晚晚终于瞥见了山洞的尽头。 而尽头处,一身白衣,身形消瘦挺拔的贺停云正站在那里,看上去已经等候多时。 见了她,贺停云微微颔首:“来了。” 宁晚晚点头:“嗯,大师兄。” 贺停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身体近来可有不适?” 宁晚晚说:“没有,一切如常。” 贺停云道:“好,那随我进去吧。” 说罢他伸出右手,轻轻一推,只听咯吱一声响,面前的青铜门被缓缓推开。门内亮如白昼,多到数也数不清的灯盏火苗微微摇曳。 宁晚晚面露一丝惊诧:“这是?” 贺停云解释:“弟子的命灯。” 这么一说宁晚晚就懂了,在仙府,每一个入门的弟子都有一盏命灯。 命灯是修士生命仍存的象征,命灯灭,则人死,大门派里常用这样的方法来判断弟子的安危。 如无意外,这里头也有宁晚晚一盏。 然而—— 宁晚晚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所有命灯中,唯独就有那么一盏灯高高在上,凌驾于所有弟子之上。 她修真以后视力极佳,一眼就看到那盏命灯上写着两个篆体小字:叶离。 没有意外,叶离的命灯仍坚/挺地亮着。 只是灯光熹微,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宁晚晚收回眼神,开玩笑道:“大师兄,晚晚的命灯在哪里?” 贺停云凭空指向某个方位,笃定地说:“那一盏。” 宁晚晚眼也不眨地看过去,只见那盏命灯的火苗也并不算旺盛,然而,却烧得格外活泼,火苗一会儿跳起来,一会儿又调皮地和旁边火苗交缠在一起。 “噗——” 宁晚晚没忍住笑了出声。 果然是灯如其人呐。 贺停云道:“命灯极亮,证明你命数还长,所以此次重塑灵根,不会有什么危险。” 宁晚晚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还是很受用:“嗯!晚晚相信大师兄。” “别撒娇了,快跟我进去。” 贺停云唇角微微上扬,病恹恹的面容上勾起个浅淡的笑意:“苏河师叔与师尊都在里头等着。” “苏河师叔也来了?”宁晚晚惊讶。 “嗯。” 贺停云也不过多解释。 宁晚晚随着他的脚步继续前进,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再也看不到任何命灯,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整墙的牌位,那是太一仙府所有仙逝或飞升的大能的象征。 每一个牌位下都供奉着三支佛香,空气里满是佛香燃烧的檀香气息。 牌位中央,一簇红色的火焰艳丽夺目,灼灼燃烧着。 “这便是红莲灵火。” 宁晚晚道。 “不错。”青鹤剑尊走上前来,他的身旁则站着一个面容儒雅,带着方帽的男子,正是苏河。 苏河皱着眉,眼神直勾勾盯着贺停云道:“人也到了,药也齐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做了吗?” 贺停云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伸手,他的右手掌心里便出现了一把灵剑。 宁晚晚认得,那正是贺停云的命剑:云霭。 云霭这把剑亮相的时机着实不多,就连青鹤也只是偶有听闻,如今见得,只见这柄状似寻常的灵剑约莫有两指粗细,剑身云纹密布,并不怎么锋利的模样。 然而而下一瞬,云霭周身白光一闪,细长的剑身陡然变小,小到像一把匕首的时候停下,紧接着,贺停云手握剑柄,神色如常道: “我便是要用这把云霭,划开晚晚的经脉。” 苏河睁大了眼:“你疯了!” 青鹤眉头紧锁:“停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停云不急不缓,左手轻轻一挥,众人眼前便出现一副画面。就连宁晚晚也看懂了,那是一副人体经脉图。 “灵根就长在这里。” 贺停云指着某处经脉:“晚晚的灵根是从这里开始碎掉。我的做法,便是将晚晚已经碎掉的灵根全部拔除,然后,再以芳草银根母根作为替代品,接在原有的灵根尾端。” 苏河大为震惊:“这,这等方法……” 贺停云居然也想的出来。 若是传了出去,该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宁晚晚倒不怎么惊讶,相反还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毕竟她是个来自21世纪的现代灵魂。 贺停云的法子在苏河看来异想天开,对宁晚晚来说却不难理解。 其实贺停云这不就是做移植手术么? 虽然移植的是芳草银根,但修真界的东西玄妙的紧,一个看似简单的草根儿说不定比她自己的原生灵根还牛逼。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贺停云要给她做开刀: 他有行医资格证没? 这时,苏河又问:“可芳草银根又怎能替代灵根?” 贺停云说:“自然不是直接使用,要以赢鱼心血,粉晶,决心草,辅以灵火练就七七四十九个时辰。” 苏河已经惊到近乎麻木了,根本顾不得思考贺停云的法子到底可不可行:“那神无花呢,神无花又是什么用处?” 贺停云淡淡瞥他一眼:“苏河师叔不也是医修,应当很明白神无花的用途。” 苏河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 神无花,与其说是一种药材,其实倒不如说是一种迷药。 吃了神无花,修士便会陷入神无状态,彻底失去五感六觉,进入一个玄之又玄的境界。 若是寻常的治疗,则不需要神无花。 然而贺停云所提出的这法子,需得刨开宁晚晚周身经脉,必然带来无尽痛楚。有了神无花,宁晚晚便能免受此罪。 纵然是苏河,也不得不称赞一句: 贺停云果真是心细如发。 贺停云看向宁晚晚,问她:“怕吗?” 宁晚晚摇头:“不怕。” 贺停云点了点头:“那就做好准备吧,接下来的七七四十九个时辰里,我会用神无花封闭你的五感六识,让你察觉不到疼痛。” 宁晚晚天真地眨眼,问他:“要七七四十九个时辰这么久?” 贺停云道:“一个时辰都不能少。” 宁晚晚似懂非懂,又问:“那若是这四十九个时辰中,大师兄遇到什么要紧事,中断了治疗如何是好?” 苏河插嘴道:“你把我们医修当成什么了,当然不会行医中中途离去。” 可宁晚晚坚持看着贺停云:“万一呢?这世上总有一些万一?” 贺停云微微蹙起眉心。 宁晚晚为何会忽然这么想?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贺停云心中诸多猜测,然而又下意识否认。 不,不会的。 回到仙府以后,众弟子对那日发生的事默契地绝口不提。 子车瑾那边,子车皓渊也刻意叮嘱过,不会泄露秘密。 唯一的可能,就是宁晚晚确实还是对即将发生的事心存恐慌。这也在所难免,毕竟刨开身体,重塑灵根这等奇事,在寻常的修士看来,简直是荒谬至极。 宁晚晚自小胆子不大,怕苦又怕疼的,会恐慌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贺停云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糖果来: “米糖,吃一颗。” 小时候,宁晚晚若是哭闹了,伤心了,贺停云总会如此哄她。 “大师兄还随身带着这个。” 宁晚晚惊奇地接过,顺手吃了一颗,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贺停云又道:“你且放心吧,我会在这间屋子里设下法阵,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连我自己也破不开。” 宁晚晚眼睫忽闪,嘴上不说,心里却多少放了心。 其实她这么未雨绸缪也是有缘由的。 因为她很清楚,根据书里的剧情,那下山除妖兽的事一过,没多久,仙府就传来了叶离回归的消息。 起先只是一个传言。 说是在仙府三百里外的一处凡间地带,出现了一个面带白纱的女子。 女子面容不知,身上穿的却赫然是太一仙府的弟子服:“流云”。 然而若说此人是仙府弟子吧,在弟子名册中,近来并没有这样一个女修外出历练。因而,这女子最开始被认为是冒顶仙府弟子身份。 在太一仙府,冒顶弟子是相当严重的罪名。 若是确有其事,女子是凡人倒还好,若是修士,可是要被废去修为永不入仙门的。 想当然,此事便有弟子专门前去调查。 结果后来一去便发现:好家伙,那女子竟真的是仙府内门弟子! 非但如此,那女子的面容还长得与传说中备受青鹤剑尊疼宠的小弟子宁晚晚有七八分相似。 那弟子心下一惊,心里登时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至于后来的事,便很顺理成章了。 由这位慧眼识珠的弟子领着,消失了十一年之久的内门弟子叶离,在一个男修的陪伴下,出现在众人眼前。 然而叶离虽终于回归仙府,她的意识却始终没能清醒。 由贺停云和府中几个医修共同诊治,这才确定她是身中奇毒,接下来,便是读者们喜闻乐见,所有男配为她疯为她狂的修罗场名场面。 叶离的修罗场,同时也将是替身小师妹宁晚晚的修罗场。 但两者的修罗之处却又不尽相同。 宁晚晚记得很清楚,书里的原主那时虽然没有经历重塑灵根这样的生死攸关的大事,却也同样面临一个重要时刻:她的十八岁生辰。 叶离回归前,无论是师尊还是师兄,都围在原主身边。 然而原主的生辰宴才刚刚开了个场,菜都没上齐,忽然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叶离回来了。 这消息登时有如狂风过境。 在场的众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生辰宴? 几个师兄头也不回就走了。 惯常冷静理智的师尊也昏了头,只留宁晚晚一个人孤零零在原地。 原主心里有气,有不平,也是自然的。 但宁晚晚如今重塑灵根在即,光是不平可不够,她必须确保贺停云把手术老老实实做完才行。 至于做完以后—— 反正那时宁晚晚估计多半也不在仙府了,贺停云想去哪里和她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宁晚晚又忍不住给自己多加了一重保险: “不行,我还是怕出事。” 说着她一伸手,贺停云的手腕处便多了一根丝带。 丝带紧紧连着宁晚晚和贺停云。 宁晚晚说:“这下大师兄跑不掉了,大师兄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如此的天真无邪,单纯澄净。 以至于贺停云也忍不住动容,顺着她道:“好,就依你。” 宁晚晚这才心满意足。 随后,她躺平在了贺停云事先准备好的床上,吃了神无花,不一会儿就陷入了传说中的神无之境。 …… 说起这段儿离奇的重塑灵根经历,其实宁晚晚后来并不记得太多细节。 因为神无花吃完以后,她是真的毫无知觉,和上辈子做手术打了全麻一样。 她只记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然而说是梦吧,梦里的画面一个也记不得了。 只觉得很困,很想睡觉。 恍恍惚惚之中,她仿佛记得是有人拿着刀子划开了自己的身体。 但那时候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又过了许久,还是那个人,把什么东西放进了她的身体里,宁晚晚猜测那应当就是炼好的芳草银根。 最后,芳草银根完整地放完,刀口被缝上。 宁晚晚醒来的时候,刀口处有些酥麻,还有些痒。 但不疼,想来贺停云缝合技术不错,值得一个五星好评。 她睁开眼皮,紧接着便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云顶地下了,而是躺在贺停云的医庐里。 手中的丝带不见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有些意外的空寂。 宁晚晚清了清嗓子,问:“咳咳,请问有人在吗?” 下一刻贺童掀开帘子,惊喜地走了进来:“小师姐你醒了?” 宁晚晚见到他后安心几分,问:“你家少爷呢?我睡了多久?” 贺童给宁晚晚倒了一杯水递上来,然后才兴高采烈地回答:“少爷方才出门了,小师姐你这一觉可是整整睡了一个月。” 宁晚晚:“一个月?!” 贺童说:“对,我掐着日子呢,就是整整一个月。” 宁晚晚倒吸一口凉气:“那今日是十月初几?” “十月初七啊。” “……”宁晚晚沉默了。 好死不死是十月初七,她这辈子的生辰就是该死的十月初七! 贺童还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殷勤地说:“小师姐再躺着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拿药。” 宁晚晚还是没说话,但却掀开被子,自顾自下了床,又穿好了鞋。 贺童一时傻眼:“小师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宁晚晚说:“你就站在此地不要动,我去买几个橘子,去去就回。” 贺童茫然:“啊?何为橘子?” 宁晚晚的背影却已然走远。 第29章 第二十九天 出了药庐, 宁晚晚的步伐越来越快,就像是有狗在身后追她一样,恨不得脚底生风, 直接飞回去。 叶离回来了。 造成原主一切苦难的根源也回来了。 如果再不走,宁晚晚就会像原主一样,成为备用血库。 虽说宁晚晚这人也不是没有爱心, 不介意捐血救命。 但她主动捐是一回事, 被逼着成为血库又是另一回事。 更别提, 换血结束以后,还有个割肾等着她。 可怜见得,宁晚晚还没谈过恋爱呢, 天知道少了个肾会不会对未来的X生活产生影响! 就算不影响。 人体器官平白无故少了一个, 也肯定危害身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宁晚晚表示自己十分惜命。 而且她这个人吧, 说句难听话, 死后若是把她烧了,那绝对是烧不出舍利子的。 于是, 宁晚晚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做出决定: 跑,现在就跑,跑的越远越好。 事情发生的紧急,毫无任何预兆,宁晚晚也没想到自己睡了整整一个月。 但好在重塑灵根前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宁晚晚也并不是白白等着。天眼给她写好的跑路计划, 她拿出了大学备战期末的劲头来, 倒背如流。 路线, 行李, 时机……一切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宁晚晚甚至和剑灵们来了两次跑路预演。 两次预演都非常成功,仙府上下几千号人没有一个人曾发现山河石丢过,也没有一位剑尊察觉到剑冢的消失不见。 而修真界还有一个大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操心行李问题。 宁晚晚手里现在要带走的,有快六十万的上品灵石,数之不尽的丹药,灵宝,再加上一个巨大的剑冢,还有她已经用习惯的生活物品。 搁在现代社会,不知道要用多少箱子才可以装得下。 然而在修真界,这些东西,宁晚晚只用了一个高阶储物镯,就完全将行李囊括其中。 也就是说,宁晚晚可以做到拎镯跑路。 哦,顺带一提,储物镯也是天眼推荐给她的。 据天眼大哥说,寻常的储物镯空间过小,而且易被高修大能追踪;然而这一款储物镯不仅非常能装,把整个太一仙府装进去都没问题,还有一个绝妙的好处:不被追踪。储物镯上安装了先进的反追踪法阵! 这等好物宁晚晚自然是不会错过。 除此之外,天眼还给宁晚晚推荐了一身衣服,不知是用什么稀奇古怪的妖兽皮制成,可以隐身。穿上隐身衣,只要避开云顶的府主和四位剑尊,她就能够大大咧咧地走出太一仙府不被发现。 所以事情发生以后,宁晚晚甚至没有惊慌失措。 她飞快地回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一张黄符从柜子里拿出来,然后用火点燃。 熊熊的火苗烧起了黄符。 下一刻,宁晚晚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剑灵虚影,正是小玉。 小玉见了她,先是惊喜:“晚晚,你重塑灵根成功了!” 宁晚晚勾唇一笑:“嗯。” 小玉高兴极了:“太好了,以后我再也不嘲笑你是小废物,支棱起来。” 宁晚晚打断她的废话,说:“这些话以后再说,现在我有重要的事情通知大家。” 小玉一怔:“什么?” 宁晚晚目光笃定:“跑吧,我们。” 小玉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因为没想到宁晚晚竟然跑路的如此突然。但它也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宁晚晚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小玉立刻说:“那我去通知大家。” 宁晚晚点点头,道:“你现在去通知,我换隐身衣,待会儿我们府门见。对了,记得带上假的山河石。” 小玉道:“还用你提醒!” 说罢,小玉的剑身晃了晃,很快消失不见。 小玉消失以后,宁晚晚则用最快的速度换下了身上的衣服,穿上了那件神奇的隐身衣,然后她的身形,乃至于她的气息,都彻底消失在了天地间。 最后,她按照事先想好的,把一封信放在了屋内的石桌上。 如无意外,这封信会在她走后三日后显形。 做好了一切,宁晚晚推门走人。 这一切过程都发生地极快,以至于等她穿着隐身衣走到府门前同剑灵们汇合时,距离她离开贺停云的药庐,才过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就这一刻钟的时间,仙府还尚且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搅合地天翻地覆。 在剑灵的帮忙下,宁晚晚又轻车熟路地,把象征着太一仙府荣耀与历史的山河石换成了事先准备好的假石头。 假石头乍一看与山河石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可以以假乱真。 然而,那不过是某剑灵使用自己能力造出来的仿冒品罢了,最多只能撑七天。 而当真正的山河石离开原地,像从前两次预演一样,几乎是瞬间,控制着剑冢的那股力量便消失了。 偌大的整间剑冢化作一个小小的圆珠子,紧紧贴在了宁晚晚的储物镯上,看上去非常不起眼。谁也不知道,那小圆珠子会是仙门魁首太一仙府最引以为傲的剑冢,传出去能惹得全修真界厮杀的镇府之宝。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宁晚晚忍不住感慨:“这就要走了啊,像做梦一样。” 剑灵们说:“不舍得吗?” 宁晚晚站在仙府门口,遥望着不远处宏伟巍峨的群山,说:“不,没有不舍得。” 剑灵说:“那你还不走,傻站着做什么?” 宁晚晚想了想,调皮道:“我看府门上镶嵌的那些夜明珠挺好看的,是不是很值灵石?” 剑灵:“……” 不愧是你,小抠门精。 宁晚晚又笑了笑:“好啦,开玩笑的。” 她确实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在做好了准备跑路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将过往十年的一切抛下,重新开始新生活。 但确实,她方才在跑路的最后一秒,又想起一个人来。 她决定去看那人一眼,然后再走。 * 同一时间,灵鹤峰上却又是另一副光景。 剑尊青鹤素来不允许常人叨扰的卧房里,此刻正人满为患。 谢子阳、贺停云,青鹤、苏河,子车皓渊,还有一个不知名的高阶男修士,六个身形高大挺拔,长相各有千秋的男人让整间卧房显得格外逼仄。 而逼仄的中心,毫无疑问是卧房里那张玄灵冰床——消失了十一年之久的弟子叶离,正一脸病容的平躺在其上。 身为白月光,叶离的长相与十一年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能被这么多人记挂,她无疑是美的。 皮肤雪白,五官精致秀雅,一头乌发幽黑浓密,书上说,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也不过如此。虽然因为重病的缘故,眼底多了几分青黑,可这毫无损害她的美貌,只让人觉得打从心底里心疼不已。 这会儿,贺停云正和苏河两大医修联手对她诊治,其他人则焦急地等待着。 半刻钟的时间过去,谢子阳率先忍不住开口: “大师兄,师姐她到底是什么病,何时可以醒?” 谢子阳所问的,也正是其余人所关心的。 在场的这所有人,除了那送叶离回仙府的男修,谁不是苦苦等了叶离十一年? 可漫长的十一年过去,好不容易经历了千般波折,万般磨难,叶离回了府,但她却始终没能睁开眼,叫众人怎么能不着急。 然而,自把脉开始,贺停云面色就不怎么好看,眼看着本就冷峻的脸更添几分寒意。谢子阳开口以后,他更是脸色难看的要命。 像是不确定自己的判断一般,他与苏河对视一眼:“苏河师叔怎么看?” 苏河露出一个苦笑,叹气:“你的医术更甚于我,何必又问。” 贺停云垂着眼眸,沉默不语。 这奇怪的氛围让其他人心乱如麻,妄加猜测: 到底叶离生得是怎样一种怪病? 现在不仅谢子阳,连那陌生男修也急了:“你二人到底会不会医术,若是不会,我自可以将阿离接回家族,也省得在你们这仙府浪费时间!” 青鹤道:“月道友稍安勿躁,恐怕离儿的病没这么简单。” 月明初生气甩袖:“我当然知道不简单,否则我又怎么会带她上你们这忘恩负义的仙府?” 他说完,只见青鹤眼神一沉,杀气乍现。 然而,那姓月的男修竟也不是吃素的。 月明初乃是月族族人,月族祖上体质特殊,修炼的功法也很清奇。 这月明初看上去不过几十岁的模样,面对着剑尊的杀气,竟然可以面色不改。非但如此,他还能以同等的杀气还击。 一时间,卧房里两道杀气龙争虎斗,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燃。 这时,贺停云总算开口:“不是病。” “不是病,那是什么?” 子车皓渊问。 贺停云定定看了冰床上我见犹怜的叶离一眼,说:“是毒。” “什么,毒?” “是何种毒,怎样能解?” 谢子阳则直接从储物镯里拿出一瓶珍贵的解毒丹来:“我这解毒丹有没有用?” 贺停云摇了摇头。 苏河又叹了口气:“是一种无解之毒。” 谢子阳眼前一黑,差点原地晕倒过去:“无解……怎么会,这世上怎么会有无解的毒!你骗我,你骗我!” 激动的他被子车皓渊扶住,然而,子车皓渊扶着谢子阳的手也已然是青筋乍现。他尚且维持着冷静,问苏河道:“苏师叔,请你把话说清楚些,何谓无解。” 苏河顶着众人灼然的目光,无奈说出实情: “此毒,名为醉梦贪欢,乃是由十一种有剧毒的毒草炼制而成。若仅仅是如此倒也罢了,但醉梦贪欢最毒的是,谁也不知道下毒者用了哪十一种毒,而这十一种毒又是作何配比。有时下毒者若是存心为难,十一种毒草里掺和一些不知名的草药,就更是难以得知,所以我说无解。” 子车皓渊反应极快:“那若是我抓住下毒者呢?” 苏河道:“若是有下毒者的配方,自然有一线希望,可……”苏河目光看向送来叶离的月明初,问道:"敢问这位道友,可知道下毒者身在何方吗?" 月明初高傲的表情顿时一僵,他嗓音微颤: “不知。我遇到离儿的时候,她就已经中了毒,而她也从来未和我提过此事。” 若不是毒发,叶离陷入昏迷不醒。 可能这辈子月明初都还不知道她中了毒。 “唉,那就果真是没办法了。” 苏河又是长叹一口气。 “不行,不能放弃!” 谢子阳双目通红,死死拽着苏河的衣袖:“苏师叔求你再想办法救救师姐吧,至少多拖延些时日。我已经修书回家,广招天下医修,届时众医会诊,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苏河有些生气:“你这是不信任我吗?” “不,不是……” 谢子阳嘴唇嗫嚅两下,泪水已经在他眼眶里氤氲。 他只是,只是太想救回叶离了。 叶离消失不见的时候,他祈求上天让他再见叶离一眼,只一眼就足够;然而如今叶离果真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发觉不够。 他不要只看她一眼,他要她好生活着,就像从前一样。 苏河冷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醉梦贪欢确实无解,至少我不会。至于其他人……与其求其他医修,倒不如看看你的大师兄有何见解。” 苏河这么说,那是因为他已经在宁晚晚重塑灵根的诊治上见识到了贺停云的强大。贺停云的强大之处在于,他的医治手段是和所有医修截然不同的。 贺停云胆大妄为,然而又偏偏有效,传统的解毒法子或许对付不了醉梦贪欢,但苏河莫名觉得,贺停云有其他法子。 谢子阳于是殷切地看向贺停云:“大师兄?” 青鹤、子车皓渊、月明初也同样看着他。 贺停云脸色阴沉的可怕,半晌才开口:“醉梦贪欢的确并非无解。” “真的?” 谢子阳喜悦溢于言表,当下放开苏河的袖子,又去扯贺停云的:“大师兄,那你快说说看,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师姐?” 贺停云眼皮无端颤了颤:“以血,换血。” 月明初:“什么?” 青鹤也道:“停云,你说的更明白些。” 贺停云转过身去,背对着所有人,将一切情绪都掩盖在眼底:“所谓以血换血,就是将师妹她身上所有的毒血都排出体外,以另一人无毒的血换之。连续换上三次,直至深入五脏六腑的毒素也清除干净。” 他说完,众人均是震惊。 此等法子简直闻所未闻,也难怪苏河想不出。 然而纵使惊世骇俗,只要是能救得了叶离,众人都愿意一试。 更何况,贺停云才刚刚给宁晚晚重塑过灵根,他神医的名声已经传得府内外皆知,是以他如此说,众人也如此笃信不疑。 子车皓渊是反应最快的,他立刻掀开衣袖,亮出自己精壮的小臂:“大师兄,请用皓渊的血。” 青鹤一惊:“皓渊,你?” 谢子阳很快也跟着不甘示弱道:“我也可以,用我的吧,师兄。” 两人争着给叶离献血,月明初见到这一幕嘴角一抽,冷哼一声。 心道:算这两人识相,没有相互推诿。 但所有人都想不到,贺停云摇了摇头,将这两人的血全数拒绝:“不是谁的血都可以的。” 苏河也道:“的确,每个人的血都略有不同,强行融合会产生异状。” 青鹤皱眉:“那该如何是好?” 贺停云说:“寻常人的血自然不行,但若是有一人,与师妹她命格相同,两人的血便可以互为替代。” 不知为何,贺停云说完这句话以后,青鹤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下意识地,他眼前出现一个瘦小可怜的身影。 青鹤心都乱了。 他的语气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逃避:“命格相同,那……又如何去找此人呢?” 贺停云却沉默着,不再开口说话了。 谢子阳发觉不对:“怎么了?” 贺停云还是不说话。 谢子阳很着急,人到了这个时候大多是会急的失去理智。 可谢子阳想不到,不代表其他人想不到。 几个弟子不愿意戳穿那残忍的真相,不代表外人也不愿意。 就好比此刻,在一片寂静中,唯独月明初无所畏惧: “哦?你们找不到吗?我倒是听说了,你们府里有一位弟子,长相同阿离有七八分的相似。若非命格相同,恐怕很难如此相似吧?” 他说完,卧房里忽然无比安静。 所有人都沉默了。 但,谁也不得不承认,月明初说得对。 “没记错的话,晚晚的生辰和叶离师姐是同一天,都是十月初七。”谢子阳颤抖着声音,手却死死握在佩在腰间的荷包上—— 那里装着给宁晚晚的生辰礼物,如若不是叶离陡然出现,现在它应该正摆放在宁晚晚面前。 素来沉静的子车皓渊也有些慌乱。 他高冷的表情不复存在,下意识辩驳道:“谁说长相肖似就会命格相同的?宁晚晚她与叶离相差太远,除了长相外,其他可是没有一处相像。” 这话到也很属实。 宁晚晚是众所周知的仙府废物,修炼了十年才堪堪爬上筑基期。 而叶离呢? 她离开前可是惊才绝艳的天灵根修士,二十岁便有金丹期。 如若两人命格相同,灵根又岂会如此天差地别? 谢子阳听他这么说,心情十分复杂。 有些遗憾,因为宁晚晚若不是那个人,师姐的救治可能还要再等;又有些庆幸,不是宁晚晚就好,若真是宁晚晚……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怎么舍得呢? 这时,青鹤平静地开口: “不,她们的确是命格相同,晚儿她……是如假包换的天灵根。” “什么?” “晚晚是天灵根?” “太好了,阿离有救了!” 三个人,三种不同的反应。 月明初皱眉看向其余人,不满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不乐意?” 子车皓渊没有说话,他此刻心中正是天人交战,挣扎地厉害。 至于谢子阳,谢子阳在短暂地惊讶过后,很快,对叶离的关心就盖过了宁晚晚,像以往一般,他下意识轻声道:“不,没有不乐意。” 月明初还是不满:“记住,这是你们欠阿离的,你们无权拒绝。” 子车皓渊问:“大师兄,取血之法,可会伤及小师妹性命?” 贺停云回答:“不会。” 谢子阳立刻高兴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去找晚晚吧,晚晚她心地这么善良,知道可以救师姐,一定会很高兴。” 贺停云看了他一眼,又说:“可自然也会让晚晚她伤了元气。” “这……” 谢子阳犹豫了半刻,却也没有太久,很快他说:“只是伤了元气,又不危及性命,不碍事吧?” 月明初怒道:“自然不碍事,还不快把人带过来!” 场上一时无人反驳。 正在这时,目睹了一切的苏河不可思议地开口:“你们在想什么?宁晚晚才刚刚重塑灵根,此刻人还未醒,你们竟然想用她的血救叶离?” 谢子阳眼露茫然:“可苏师叔您也说了,此毒无解。” 苏河气得怒瞪谢子阳一眼。 他也很是知道,这个谢家的孩子痴迷叶离迷得厉害,和他说不通道理。 于是他看向青鹤,场上唯一有做主能力的人。 “青鹤师兄,此事我看不妥,你那小徒弟正是体虚的厉害,现在你去要她的血,不是要她的命吗?” 青鹤却避开苏河锐利直接的眼神,侧了侧脸看向窗边。 苏河怔住:“青鹤,你……” 他万万没想到,这等离谱的事,青鹤竟然不开口拒绝! 半晌,青鹤缓缓地,语气如常地说: “停云说了,不会危及性命。” 苏河瞳孔霎时放大,他没想到,没想到曾如此疼爱宁晚晚,说要护着宁晚晚一辈子的青鹤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话若是叫宁晚晚听了,她该哭得有多伤心啊? 那小姑娘天生招人喜欢,就连苏河这样素来冷情的人,也忍不下心对她说半句重话。 而且青鹤他难道不知道…… 很快谢子阳说:“既然师尊也同意了,那我便去带晚晚过来吧。” 贺停云终于也是回过神来,下定了决心道:“我同你一起,她此刻正躺在我的药庐里。” “等等。” 子车皓渊忽然出手,以剑鞘拦住贺停云。 他深邃的眼神死死锁住贺停云,仿佛不肯错过他脸上的任何变化:“大师兄,我要你对我保证,果真不会伤及她性命。” 贺停云猛地怒气上涌:“我难道会故意害晚晚不成!” 子车皓渊神色一慌,罕见失语:“不,我只是……只是……” 只是担心。 虽然他想救叶离的心不比任何人少,但他下意识抗拒让宁晚晚给叶离换血。 宁晚晚她那么瘦,总是一副风都能吹跑的模样,面色又苍白,一看就是身体不太好。这样的宁晚晚,本该是被人捧在掌心里如珠似玉似的宠着的,不让她受丁点伤害。 放血,那么多血。 她会死吗? 子车皓渊愕然发现,只要一想到宁晚晚可能也许会死这个事实,他的心就像是刀割一般地疼痛。 其痛苦程度,甚至于超出了今日见到重伤昏迷的叶离。 然而,还不等他想明白自己对宁晚晚的感情。 月明初便厉声呵斥他道:“还不快快让开,你别忘了,是谁当年在妖兽潮里救你性命!” 子车皓渊怔在原地,半晌,缓缓地收回了手中的问天剑。 是啊,是叶离救了他一命。 他欠叶离的,无论怎么还都还不清,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阻拦呢? 至于宁晚晚。 子车皓渊闭上了双眼,心中下定决心:等此事过了,他一定会好好补偿宁晚晚,无论她要什么,他都给她。 …… 子车皓渊让开以后,贺停云与谢子阳走出灵鹤峰。 一路上,两人彼此都没有说话。 空气安静地可怕。 无数次,两人都感觉到对方有过打退堂鼓的心。 然而最终,贺停云的云霭剑还是停在了自己的药庐前。 临到跟前,谢子阳有些退怯:“大师兄,不若,你独自进去,我就在外头等你?” 他承认,自己胆小了。 一想到要面对宁晚晚可能失望的表情,谢子阳心中竟有些害怕。 明明方才在灵鹤峰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与谢子阳相比,贺停云显得淡定许多,他是那种已经下了决定就绝不后悔的人。如果他不想推宁晚晚出来,那他最开始就不会说出换血的法子。 而当他说出以血换血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已经在两人间做出了抉择。 “好。” 贺停云道。 说着他往前走,步伐很小,却极为稳健。 直到他推开门。 一霎那他的目光落在门内空空如也的床榻上,忽然僵住—— 人呢? 第30章 第三十天 柔软的床榻中央有一个微微陷落的人形小坑, 被子维持着被掀开的模样还尚且没有复原,这一切昭示着,就在不久前, 宁晚晚人确实还在这里。 贺停云冷脸厉声:“贺童!” 贺童听到少爷召唤,连忙从后院跑了出来:“来了来了,少爷, 您回来了?不是说要去很久吗?” 贺停云懒得和贺童解释, 质问道:“人呢?不是叫你好生看着, 半步都不准动。你就是这样做事的!” 贺童被骂得一懵,原地傻了好久,才意识到贺停云问得是宁晚晚。 他委屈极了:“小师姐她醒了。” 贺停云微微皱眉:“醒了?倒也很正常。” 宁晚晚这一睡睡了整整一个月, 有神无花的副作用, 也有重塑灵根后身体缓慢的适应。 这一个月他一直有对宁晚晚施针把脉,她脉象稳定, 照理说前几日的时候就该醒了。 “醒了也不该让她乱跑。” 贺停云松了口气, 但语气还是充满责怪:“去哪里了?” 贺童说:“买橘子去了。” “……橘子?” 贺停云眉皱地更紧,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意外。 这时, 在外等候的谢子阳耐不住性子,推门走了进来:“大师兄,怎么回事,晚晚……晚晚人呢?” 贺童老实交代,语气还颇有些埋怨:“小师姐是一个时辰前醒的,醒来以后还喝了一杯水,然后她就说什么都要起身, 我拦都拦不住。” 谢子阳说:“不会是回自己卧房了吧?” 贺童说:“不, 小师姐说什么, 要去买橘子, 还说去去就回!” 说完贺童在心里腹诽。 说好了去去就回,这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回。 小师姐大骗子! 然而腹诽完,却见谢子阳脸色忽然脸色大变: “糟了。” 贺停云:“什么?” 谢子阳脸色难看的要命:“买橘子……她不是真的要买橘子。从前我与晚晚玩捉迷藏的时候,她也是说要去买橘子,后来我整整在仙府找了她三天。” 贺停云倒吸一口冷气:“三天……师妹的病可不能拖这么久。” 谢子阳登时急了,抓住贺停云的胳膊:“那怎么办?大师兄,你想想办法。晚晚这丫头古灵精怪的,谁也不知道她会藏在哪里。” 贺停云拨开他的手,说:“你先冷静。” 谢子阳怎么冷静地下来? 却见贺停云不慌不忙,手一伸掏出一叠黄符来,黄符上朱砂红笔画着复杂的纹样。紧接着,贺停云将黄符向上空一扔,数张黄符化作数只小纸鹤,有灵性地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贺停云解释道:“此乃追踪符。我让它们闻了晚晚的味道,只要晚晚人还在仙府,不出半个时辰,人一定能找回来。” 谢子阳这才松了口气,讷讷道:“好。” 说罢他人坐了下去,身体靠在木椅的靠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得飞快。 贺童给两人沏了热茶,热茶还未放冷,被贺停云放出去的黄符纸鹤就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外头飞了回来。 纸鹤共十八只,搜寻的速度快慢相差不足三息。 然而,也是奇了怪,十八只纸鹤,没有一只带回来宁晚晚的踪迹。 贺停云终于是再难维持冷静,连咳数声后,苍白的面容染上一丝异样的红,他愤怒道:“没有,怎么会没有!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去找!” 十八只纸鹤围绕着贺停云,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 后来,贺停云听厌烦了,愤怒地一挥袖,竟径直将所有纸鹤都烧成了灰烬。 灰烬自半空飘落,有些落在三人的衣袖上,有些则顺着风被吹出了窗外,转眼消失不见。 谢子阳心一纠:“没在仙府,会不会出府了?” 贺停云眼神阴沉:“或许。” 贺停云当然知道,宁晚晚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不是在仙府,就是去了府外。 而府外虽大,宁晚晚的去向却也是有迹可循的。除了前些日子和他一同去过的吴水镇,宁晚晚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府外山脚下的一个小县城。 小县城里有家卖冰糖葫芦的店面。 宁晚晚经常缠着他带自己去吃。 若不在冰糖葫芦的店,那就再往后走,那家卖烧鸡的店;若烧鸡的店也没有,就是那家卖花生糕的地方。 宁晚晚能去的地方就这么多,她的世界就是这么小。 她还能去哪里? 然而,不知为何,从来都是很了解小师妹,确信自己可以完全掌控住小师妹的贺停云,心中莫名地生起一丝恐慌。 那恐慌自从他进门,看到空荡荡的床榻以后就发生了。 后来,恐慌被他暂时压了下去,他以为自己可以将人用追踪符找回来,结果追踪符也失去了效果。 心中的恐慌逐渐蔓延,已经快蔓延到贺停云控制不住的程度的时候,贺停云的眼尾余光落在宁晚晚睡过的床榻上,忽然,他呼吸一滞。 床榻旁,放着一根红绳。 那是平安绳。 “这根平安绳送给晚晚,晚晚这辈子平平安安。” 然后,小姑娘是怎么说的呢? “那我要大师兄也带上这根红绳,大师兄也和晚晚一起平平安安。”说着,她变戏法一样,将那根平安绳一分为二。 一半带在了自己的手上,另一半送给贺停云。 “我们拉钩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把它取下来。” 小姑娘开心地笑了。 笑起来的时候,她眼睛眯成了缝,像一弯月牙,明亮的月光霎时照亮了整个天地。 …… “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 月明初咬牙切齿地道。 月明初是事发之后两个时辰后,才得知的消息。 贺停云和谢子阳出发去带人过来,结果一去不回,众人在灵鹤峰内等了许久,等到玄灵冰床上的叶离又吐了一次黑血,才着急召唤两人回来。 然而万万没想到,两人回来以后,带来的却是“宁晚晚消失”这样一个坏消息。 月明初当时就气炸了。 有什么比得到希望然后希望又破灭来得生气? 若那当替身的小师妹不能救叶离也就算了,他也不稀罕和这种人计较,听说这小师妹不过是个废物的筑基期;然而,明明已经知道了她的血可以救叶离,月明初就决然不可能放过她了。 月明初危险地眯起凤眼,杀气不加掩饰释放出来: “是真的人不见了,还是你们二人临时后悔,把人藏了起来?” 谢子阳急切地解释:“怎么会!我巴不得立刻将人带过来救师姐,只是……” 他神情挣扎了番,最终还是选择帮宁晚晚说话:“晚晚她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她大病初愈,按理说没有任何道理忽然不见。” 月明初冷哼一声:“出事?在你这铜墙铁壁一般的太一仙府?” 谢子阳脸色青白交加,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太一仙府可是仙门魁首,若仙府内出现什么妖魔鬼怪,岂不是这魁首的脸面都无了? 他连忙看向青鹤,发现师尊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道:“可是好生生地,大活人怎么会不见呢?” 这话也是在场所有人疑惑的问题。 此事也当真是奇怪。 若说宁晚晚得知了自己要被换血的消息,临阵害怕脱逃,倒是有这种可能性,然而,众人做出换血的决定也不过是几个时辰前。 在这几个时辰中,消息没有外传,并没有人提前出去通知宁晚晚。 难道宁晚晚区区一个筑基期修士,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 不,不会的。 众人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 一定是还有别的原因,别的……他们不懂的原因。 青鹤道:“停云,仙府内你可找遍了。” 贺停云说:“回师尊,全找遍了,没有。至于府外,徒儿方才也加急派了两个内门弟子去寻晚晚惯常去的地方,此刻人还没有回音。” 青鹤点头,神色冷峻道:“再多派些弟子。” “哈哈哈哈!”忽然,卧房内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笑声正是来自于从方才开始就气得不想说话的苏河。 见众人目光聚在他身上,苏河仍是笑意不减: “好笑好笑,几个人擅自决定了别人的命运,殊不知,人家早就不见了,不和你们这群人玩儿了。我倒是希望那丫头是自己跑的,跑的好跑的妙,最好是永远不要回来才好。” “你!闭嘴!” 月明初恨不得上去扼住他的脖子,叫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我想起来了,从方才起你就不同意让那小替身放血,该不会是你偷偷通风报信吧?” 苏河横眉冷对:“那又如何?” “我杀了你——” 说着,一柄锋利的弯刀便出现在月明初的手中。 弯刀携着雷电,噼里啪啦,仿佛要将空气都炸开一般。而苏河见此弯刀,也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寒月,你是月承的儿子!” “现在才知道,晚了,受死吧!” 寒月弯刀一出手,不见血不会停。 此刻众人才意识到,月明初这个年轻修士的修为,竟然已经达到罕见的化神中期。 难怪他有本事孤身来闯太一仙府。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弯刀的刀锋就已经逼迫至苏河面前。而苏河,作为和青鹤同一辈分的修士,虽主修医,却也不是好惹的。 苏河同样祭出自己的命剑,那命剑竟是银针形状,足足二十一根。 二十一根银针在苏河的手中化作了最上乘的暗器,只要有一枚针命中对手的重要穴位,苏河就能让对手不死也残疾。 眼看着两个人都动了真格,两位化神期修士那一刹那所迸发而出的杀气与剑意几乎要连房顶都掀翻。 正在这时,一声厉喝: “够了!” 啪—— 出鞘的寒月被挡了回去。 啪—— 又是一声,苏河的二十一根银针也被挡了回去。 两修杀意未停,纵使失去了命剑也要用拳脚斗个你死我活,可无论他们如何挣扎,如何调动灵气,两人都死死地被捆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仔细一看,才发现两人的身上不知何时起多了些透明的线,正是这些线,阻止了他们的厮杀。 “青鹤,放开我!让我跟这黄口小儿好好斗一斗,叫他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苏河大喊。 月明初也喊:“放开,你这老东西,活腻味了!” 青鹤嗔怒地瞪了一眼月明初:“给本尊闭嘴,我仙府的医修也是你能动的?” 月明初仍是叫嚣:“怎么,拦着我?所以剑尊是要维护这老东西,不肯交出宁晚晚的意思?” “不,本尊自会找回晚儿,她跑不了。” 青鹤神情冷漠,面无表情地说。 这时,贺停云面露愁容道:“找回晚晚尚且需要一定时间,师妹的情况却等不得这么久。” 青鹤冷漠的表情一瞬崩塌,很快,他恢复平静:“无妨。方才是为师忘记了,除了换血的法子,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暂时压制住离儿身上的毒性。” “什么?”贺停云一怔。 谢子阳也怔了:“师尊……” 青鹤淡淡瞥了眼自己的弟子们,说:“剑冢中有一剑灵,唤做病无忧,有了它,百病无忧。” 子车皓渊蓦地眼前一亮:“如此甚好!” 他一直没开口,但其实也怀疑是苏河师叔通风报信,所以宁晚晚跑了。但子车皓渊很清楚,以宁晚晚的手段,她能跑去哪里? 虽说现在还没找回来,可找回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届时,被找回来的宁晚晚不仅要放血,甚至还要因为擅自逃府的事遭到师尊责罚,体弱的宁晚晚如何遭受的住?而若是师尊找来那剑灵,压制住了叶离的毒性,宁晚晚主动认错的话,则不会有什么太重的责罚。 “可师尊,剑冢事关体大,就算是您也不能擅自带走剑灵。” 贺停云担忧地说。 青鹤冷笑一声:“你当我这剑尊是白当的?” 剑冢再难进,剑灵再难带走,为了他的徒弟,青鹤今日也要逆天而行。 第31章 第三十一天 青鹤剑尊如是允诺, 在场所有弟子,包括月明初在内都多少松了口气。 须知,在太一仙府弟子们眼中, 剑冢是一个无比神圣的象征。那里栖息着仙府这千年来,大能修士从修真界各地觅得的剑灵,只有修为在二百岁以内达到元婴期的弟子, 府主开恩, 方能从剑冢中获得独一无二的命剑剑灵。 对于剑修来说, 一把有了剑灵的命剑,和没有剑灵的命剑,简直是天差地别。 就好像一把宝剑开了刃, 与没开刃之间的区别一样大。 说起来, 现在仙府的四位剑尊,长老、包括剑尊门下数位赫赫有名的关门弟子, 谁不是得了剑灵以后, 才大发神威,于芸芸众修中脱颖而出。 是以, 剑冢的存在,是太一仙府能够屹立于仙门魁首之位而不倒关键中的关键。 连月明初也暂时收起怒气,不得不承认,若是那剑冢之中的剑灵,或许果真有法子治疗叶离。 但他嘴上却是不饶人:“呵,先把剑灵找到再说吧。” 青鹤懒得理他,只是吩咐自己的弟子道:“本尊此刻便要闭关, 打开剑冢, 你们抓紧时间, 找到晚儿, 无论用何等的方法,哪怕给我掘地三尺。” 弟子们大声回复,自信道:“是,师尊。” 青鹤微微点头。 他相信,以这些弟子的实力,绝对会找出宁晚晚。 迟早的事情。 宁晚晚又不是长了翅膀会飞。 更何况,就算她会飞,也飞不了多远。 对于青鹤来说,现在最大的麻烦是开剑冢。 方才他为了稳住月明初,也为了稳住几个弟子,并没有告诉他们,其实就算是剑尊,开剑冢也不是说开就能开的事。 剑冢毕竟兹事体大,寻常的弟子连入口处都看不见。 而就算是剑尊,也必须上报府主,经过府主同意以后,方可以入定闭关,以十足十的功力打开剑冢大门。 但开了门,进入剑冢后,仍然面临着危险。 那些剑灵们性格不一,有些倒是好说话,有些却极度凶残。 因为记恨太一仙府的修士将它们困在剑冢,一些凶残的剑灵每一次都会在开门后攻击来者。 敌众我寡,面对的又是修为深厚的剑灵,青鹤纵是剑尊也招架不住。 往日给弟子寻找命剑剑灵,都是有大乘期的府主坐阵,再挑选一个月内剑灵最为沉寂的时间,由剑尊亲自带着自己的弟子进入。 但今天事发的紧急,府主不会为了叶离出手,时间也不凑巧。 可青鹤还是义无反顾。 因为青鹤始终记得,当叶离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那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悸动。 青鹤自小无父无母,乃是被一只仙鹤饲养长大。 与常人不同的成长经历让他天生冷情,后来拜入仙府后,更是修了那众道中最为艰辛的无情道。 外人定然是以为,青鹤剑尊断情绝爱。 然而,谁也不知道,在青鹤的内心深处,他其实是渴望常人的感情的。 他渴望亲情,渴望友情,渴望师徒情……还有,男女之情。 但彼时,青鹤的修炼正在关键之处。 为了无情道,青鹤狠心,将原本很有资格成为关门弟子的叶离放逐至外门。后来是叶离自己一步步凭借着努力从外门成为内门弟子。 青鹤本以为他永远不会因此而后悔……直到叶离消失在妖兽潮中。 他不可避免地想: 若当时,他没有放逐叶离,若当时,他放纵了自己,留了叶离在自己身边。 那么妖兽潮中的叶离,是不是就不会被带走呢? 往事不可溯,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 青鹤现如今只求叶离平安。 于是,他闭上双眸,信步走进练功密室,盘腿打坐,开启了打开剑冢的阵法。 半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 青鹤额头冒汗,周身灵力有如滚烫的岩浆一般,勃然翻滚,这是他雄厚的灵力短时间内全数释放所带来的后果。 若是寻常修士,早就被烫的经脉尽毁了,然而青鹤竟然硬是生生地忍了下来。 非但如此,他在忍受高温的同时,还要将这些灵力以一个特殊的方式引入阵法之中,只见他每引入一分灵力,法阵就亮上一分,渐渐地,当青鹤周身灵力全数掏空,那原本看似平平无奇的法阵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光芒。 嗡—— 那光芒同云顶天峰处一座青铜巨钟形成共鸣。 嗡嗡——又是两声。 青铜巨钟响彻三声后,府主的一道神识自云顶天峰飞来,那神识本欲责问青鹤,然而见青鹤此刻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当机立断,帮助青鹤打开了最后一道法阵禁制。 下一刻,霎时。 于青鹤的练功密室内,一道古朴的石门,缓缓出现。 “总算现身了。” 青鹤抹了把唇角溢出的鲜血,面露浅淡的笑意。 他又道:“府主,等一切了当,青鹤再向您负荆请罪。” 府主神识一声轻哼,却也没有多说,而是又再度飞了回去。 而府主离开后,青鹤缓缓起身,右手推开石门。 他的第一反应,是亮。 剑冢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太阳,如此之亮。 他的第二反应,则是警惕。 按照往常的经验,此时会有那凶残的剑灵前来突袭。 可今天不知怎的,竟什么都没有,剑冢内安静的可怕。 青鹤眉心紧蹙,不敢轻视,于是将自己的命剑握在手里,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这……” 青鹤脚步顿住,一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剑灵呢? 为何他走了这么多步,一个剑灵都没有看见。 往日他觉得剑冢很乱,因为那些剑灵总是飞来飞去没个正行,青鹤不喜欢杂乱无章,因而尤其感到厌恶。 但此时此刻,青鹤才猛然发觉,原来乱是多么难能可贵,至少不是空。 空的叫人心里发慌,发冷。 空的叫人害怕。 因为太空了,青鹤甚至将自己的剑灵破天荒地放出来: “鹤,这是怎么一回事?” 鹤说:“什么?” 青鹤压抑着暴怒的情绪:“我问你,剑灵呢?剑冢剑灵何在?” 鹤说:“怎么,这里是剑冢吗?” 青鹤说:“自然是剑冢。千真万确。” 鹤道:“非也非也,剑尊大人,没有剑灵的冢只是一具空棺材罢了,怎么能叫剑冢呢?” 青鹤呼吸停滞:“什么?你说什么?什么没有了。” 鹤十分有耐心地告诉他:“大人,剑灵没有了。” 青鹤:“……” 鹤仿佛还嫌气自己的宿主不够似的,又补充:“全部都没有了。” 鹤话音刚落。 噗—— 一口鲜血猛地自青鹤口中喷出。 当世剑尊,竟是生生地把自己气吐血了! 然而,这远远不是结束。 一想到失去剑灵以后太一仙府即将面临的狂风巨浪,府主滔天的愤怒,青鹤就浑身发冷。彻骨的寒意与惧意让他短时间内忘记了叶离,也忘记了宁晚晚,只顾得上干一件事: 正是把这个天塌一般的消息,告知府主。 几乎是一瞬之间。 四大剑尊,太一府主,全员来到剑冢。 或许,此时此刻的剑冢也正如鹤所言,并不能称得上是剑冢了。 失去了剑灵的剑冢像是失去了灵魂。 空荡荡的空间里,死寂的气息逐步蔓延。 太一子大怒。 自上位府主以来,这位大乘期修士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他的怒意。那怒意有如群山,又有如深海,但凡是修为稍有差池的修士,都会顷刻被撕成碎片。 青雪剑尊亦是大怒:“是谁?!谁敢动我仙府剑冢!若是被本尊知道了,不把他挫骨扬灰,难消我恨意。” 青雨剑尊面容阴森:“挫骨扬灰,便宜了他,是我,我便将他七魂六魄全数打散,让他永世不得超生,永世做个孤魂野鬼。” 五人中,唯独青莲还尚且留存理智: “府主息怒,为今之计,是要查明剑灵去向才是!” 青鹤也附和道:“府主,此事蹊跷,我想不出,究竟是谁有这个实力能在我等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剑灵。” 太一子双眼气得几乎冒火,一巴掌过去就把一块儿小山大小的石头拍了个粉碎:“此贼的修为,定然是大乘期。” 青鹤说:“可修真界大乘期修士屈指可数,难道,是位于深渊的魔修?” 太一子迅速否认:“不,不可能是魔修,若有魔修混入本府,除非是那位传说中的魔尊林欲雪,否则本尊不可能一无所知。” 青莲若有所思。 青雪道:“那便是那姓林的了!他在哪里,我去拿他狗命!” 太一子凉凉瞥她一眼:“你?连我都或许不是他的对手,你去找他,找死吗?” 青雪登时羞地脸颊通红:“那怎么办?难道我们认了这哑巴亏?” 太一子道:“不会是他。林欲雪为人虽乖张狠戾,但一向与我太一仙府井水不犯河水,若他有心想拿,早就来拿了,何必等到今日。” 青雪急了:“不是他,是谁?” 太一子沉默不语。 这时,青莲骇然开口:“若并非外人,是我们仙府内部的人呢?” 青雨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那你是怀疑我等了!” 青莲道:“不,不在我们之中。” 青雨:“什么?” 众人心中不禁茫然。 不在五人之中,那便是弟子,可又有哪个弟子有如此通天的本事。 实在是叫人费解。 而青莲定定看向青鹤,道:“若本尊没有记错,青鹤剑尊有一位弟子,拥有自由出入剑冢的能力。” 青鹤:“……” “对,本尊也记起来了!” 青雪面露激动:“是那个叫宁晚晚的弟子,对吧。快将她叫过来,此事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太一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青鹤。 青鹤额头冒出几滴冷汗,往日的高冷全失,此刻只剩深深的惶恐:“晚儿……晚儿她……” “不见了。” “什么?!”众修骇然。 “她不见了,她怎么能不见?” “不见了你还不快去找!” “一个筑基期的弟子,还能飞走了不成?” 青鹤感到头皮发麻,前所未有的压力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他万万没想到,宁晚晚,一个才筑基期的弟子,竟然还会和剑冢扯上关系。 太一子厉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青鹤!宁晚晚是为何不见的,你何时得知的消息,今日又缘何突然要开剑冢,每一件事,我要你完完整整,一个字不差地交代。” 说着,自太一子的身上飞出一条锁链。 锁链将青鹤周身上下牢牢捆住,不仅如此,青鹤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也被捆得动弹不得。 于是,便如同太一子所说那样。 青鹤原原本本地将一切经过,包括叶离在内,全数说了出来。 …… “当真是大开眼界。” 青雪不可思议:“你们这些臭男人,居然要为了救一个弟子,去放宁晚晚的血。若换做是本尊,本尊不撕了你们,今天就不叫青雪。” 青鹤面容不变:“当时,事出紧急。” 他也不想伤害宁晚晚,若论疼爱宁晚晚,他不比任何人少。 可,叶离危在旦夕…… 只是失去一些血而已,又不是要她的命。 “胡闹!” 太一子一挥袖,像剑一样锋利的袖口直直甩在了青鹤胸前,青鹤只觉得自己被一座山狠狠推了一把,连五脏六腑都疼得移行。 噗,又是一大口鲜血自青鹤的口中吐了出来。 高高在上的剑尊青鹤,前所未有的狼狈不堪。 他仍是不甘心地替自己辩解:“我的错,我自会受罚。为今之计,是要尽快找到宁晚晚,问清剑冢下落才行。” 他说的不错。 在场众人也都懂得其中利害关系。 因是,太一子纵然此刻是怒意滔天,也不得不暂且将此事按下。很快,太一子便拿出了自己的一件宝物:诸天占星罗盘。 此占星罗盘,上可占天文地理国运,下可占升斗小民农田。 过去太一子靠此罗盘无往不利。 找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完全不在话下,太一子也完全没有想到会有占卜不到这回事存在。 然而,从剑灵消失开始,一切仿佛脱轨。 无论太一子如何占卜,如何询问,那罗盘都无法说出宁晚晚的藏身之处。 可也正是如此,证明了宁晚晚的消失确实非同凡响。 暴怒之下的太一子差点砸掉罗盘,拔剑亲自去找人。 正在此刻,忽然,只见众人头顶一黑,原来是一颗明亮的彗星不知从何处飞了出来,拖着长长的尾巴,甚至遮挡了太阳的光辉。 太一子在原地颤抖,终于面露惊恐: “彗星凌日,怎么会是彗星凌日!” 彗星凌日,乃大凶之兆。 历史上所有的彗星凌日,都发生在一个强大势力的衰亡之际。 而如今的修真界,势力足以称得上太阳的,唯有一个太一仙府。 所以……太一仙府要开始走向衰亡了么? 纵横了修真界一千多年的太一仙府,竟要在自己的手中走向衰亡! 太一子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寒意袭来: “不对,不止是剑冢,还有什么东西,被她一并带走了……” “是,山河石!” 第32章 第三十二天 彗星凌日发生的同一时刻。 广袤的修真大陆, 无数双眼,同时睁开。 那居住在上九州的御神剑宗宗主,修为大乘期, 传说中足以匹敌太一子,却始终被太一子强压一头的存在睁开了眼。 他大喜:“彗星凌日!是太一仙府气数将近,天佑我御神剑宗!” “来人啊, 传下去, 此后十年御神剑宗弟子全员闭关修炼, 十年后问剑大会,我要尔等扬眉吐气,务必将太一仙府踩在脚下!” 御神剑宗与太一仙府同为修真界仙门一府二宗的三大派之一。 然而, 近千年来, 却因为各种缘由,御神剑宗始终难以盖过仙府的锋芒。 御神剑宗宗主面上虽对太一子尊敬有加, 有求必应, 内心中却早生取而代之之意,正苦于没有时机。 彗星凌日, 便是他最好的机会。 那藏匿于永夜海底,身长百里,身披黑色鳞甲,背生双翼,修真界有且仅有的一只天阶绝等蛟龙睁开了眼。 沉睡数百年的红色眼珠子充斥着贪婪与算计: “彗星凌日,仙门之间的势力必将迎来洗牌,仙府陨落, 新派地位未稳, 正是我妖兽一族崛起的最佳时刻。” 于是, 它于海底一声长啸。 霎时天地间所有的妖兽, 不分等级,都听到了一声古老的呼唤: “孩子,回来吧,回来吧。” “是时间了。” 修真界各地的妖兽们纷纷收起自己的獠牙、触角,开始不动声色地朝着永夜海分批迁徙。这一迁徙过程不知会持续多少年,然而,可以确认的是,一旦当迁徙完成,这些数以万记,十万记的妖兽,必然会在修真界又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搅合地修真界不得安宁。 那立身于中州的谢家家主,谢家第七代传人,谢长英,同样也睁开了眼。 谢长英是一个商人,同时也是一个修为极度深不可测的修者。他永远拥有着这世间最敏锐的嗅觉,是以,中州谢家,才会成为修真界首富,以一届商贾世家的身份,千年屹立不倒。 “彗星凌日,太一仙府也终究是走向灭亡了么。”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行,我要让子阳快些回家,太一仙府,想必是不能久留了。” 不过—— 危险往往也伴生着商机。 谢长英贪婪地想:这么偌大一个仙府,若是毁于一旦了,那积攒逾千年的财富又该归谁呢? 让它们改姓谢,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商人重利,自古如此。 谢长英可没有半点不忍心。只将那贴身携带的算盘打得哐当作响,越打,他的眼神就越是贪婪,越是红得滴血。 除此之外。 上九州的其他仙门,下九州魔域,各大世家,王室贵族,生活于灼日海的一众散修们也都或前或后得知了此等消息。 各方势力的态度不一,有的积蓄力量,有的按兵不动。 但毋庸置疑的是: 往日强横睥睨的太一仙府,此刻却变成了众修眼中一块儿待啃的肥肉。 只等肥肉一出现颓态,各方势力就会一拥而上,将其蚕食干净。 而这一切的根源,竟是一位平平无奇的筑基期弟子。 这是世人绝想不到的。 * “山河石?府主说得,可是本府镇府的那块儿石头?” 剑冢内,青雪剑尊好奇地问。 青莲道:“府里还有第二块儿石头吗?” 青雪来仙府的时日是最短的,因此她对山河石的重要性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只隐约听说过有这么一块儿石头,千年来守护着太一仙府。 她还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也不就是一块儿石头么!” 石头能有什么大用?她想。 “混账!什么叫就是一块儿石头!”太一府主脸色难看至极,身为府主,他最是了解山河石于太一仙府的意义:“山河石上有千年来府中大能残存的剑意,你可知道这有多难能可贵!正是因为有这些剑意,本府才可以抵御所有外敌,千年来固若金汤,连妖兽潮都无法入侵。” 青雪一怔:“什么……原来如此!” 青雨剑尊说:“恐怕不止如此。” 太一府主说:“自然不止如此,如若没有这些剑意,谁来镇压剑冢万千剑灵?就算是本尊也不可能做到。” “难怪,难怪……” 太一府主面容呈现一种苍老的颓败之色,这个大乘期的修士,仙门魁首,此刻竟像幼儿一样恸哭流涕:“难怪剑冢不翼而飞,糊涂啊,我糊涂至此!” 此情此景。 四位剑尊也不得不被府主那哀伤的情绪所感染。 青雪、青雨两位剑尊同样流出泪来。 青莲剑尊性格淡漠,对仙府的荣辱兴衰并不感兴趣。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切。 青雪哭着,眼角余光瞥见一脸震惊的青鹤,登时气上心头,一巴掌凶猛地扇了过去:“都怪你,怪你那好徒弟!” 若是放在往常,青鹤不可能躲不开。 然而此刻,府主的锁链还锁在他的身上,他根本动弹不得。 青鹤只能硬生生地挨了这一巴掌,白皙的脸迅速红肿起来,身为剑尊,他哪里受过此等屈辱?于是他愤怒道:“青雪,你莫要撒泼!谁说这一切便是我徒弟所为,你们难道忘记了,她只有区区筑基期。” 青鹤的话提醒了众人。 是啊,宁晚晚不过是一个只有筑基期的修士。 她又怎么能捅出如此大的篓子? 青鹤道:“定然是那魔修!” 青雨眉头紧锁:“有这种可能。” 但众人心中疑惑仍然是未解,魔域魔修与仙门井水不犯河水多年,如此贸然出手,是打算正式同仙门宣战么? 若是宣战,又为何挑选这样一个时机。 眼看谜团越来越多。 这时,府主想起什么,他一挥袖,将两个神色惶恐的内门弟子,带到了剑冢。 这两个人,正是负责把守仙府大门的弟子。 太一子厉声呵道:“你等二人,玩忽职守,令山河石被盗,可知罪!” 两个弟子跪地不起:“府主饶命,府主饶命,我二人不知啊。” 这两个弟子不过是金丹期修为,此刻根本连山河石被盗都没能发现,又遑论知道自己有罪。 他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在府主大能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府主又问:“本尊问你,近一个月,不,近一年间,都有谁曾在府门处多次逗留?” 那两个弟子终于是找到了活命的路,连忙呈上一颗珠子,道:“回禀府主,此乃留影珠,我二人每日兢兢业业把守大门,不敢生半点怠慢,一切来客,出府者,均用此珠记录在案。” 府主拿起珠子,以灵力灌入其中。 紧接着,那留影珠绽放红色的光芒,将其记录的影像原原本本展示在众人面前。 “人太多了,这样找要找到何年何月?” 青雪看着影像中密密麻麻的人影,忍不住烦躁道。 青雨扯住她的手:“闭嘴,消停一点。” 青雪撇了撇嘴。 而全神贯注的太一子根本没有注意到她闹出的小插曲。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太一子说:“停!” 留影珠的影像顿住。 只见那影像中,显出宁晚晚一张白净明艳的灿烂笑脸。 青鹤道:“这一日是她同我门下的其他弟子一同出府寻仙缘,并非她独自出府。” 他话音落下,众人果然看到,宁晚晚的身旁出现其他弟子的身影。 太一子挥手:“继续——” 留影珠听话地继续放映。 而青鹤的内心,此刻却已然是惊涛骇浪。 就在方才,没有看到宁晚晚的笑容之前,青鹤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个弟子的喜爱程度并不及叶离。 毕竟,当初抱回宁晚晚,他只是看中这孩子同叶离长得肖似罢了。 叶离中毒,需要晚晚换血。 青鹤虽然于心不忍,却也没有反对。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当自己再见到那张笑脸,心中竟猛然一痛。 那疼痛是真实的,是绵长的。 就好像有什么珍爱之物即将在自己眼前打碎一般。 高冷无情的青鹤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他想,他已经原谅晚晚了。 只要宁晚晚肯回来,他不会计较她的不告而别,甚至也不会计较她的临阵脱逃。 只要她回来就好。 若她能回来……他会护着她,没有人可以将剑冢和山河石的失窃同她扯上干系。纵然这么做会让他与剑尊和府主交恶,他也绝不退缩。 青鹤毅然决然地想。 “等等!” 这时,青莲眼露精光:“快看,那女弟子,又出现了。” 他指着留影珠上的影像,而众人定睛一看,果不其然。 就像青莲所说的那样,宁晚晚的身形再一次出现在仙府大门处。然而,这一次奇怪的是,她并非有什么出府的任务,她就好像只是闲逛到此处一般,只是四处随意地看了看,便又回到了府里。 太一子皱眉:“不对劲。” 青莲说:“但还不够,我们继续看下去。” 说着,似乎是嫌方才的方法太慢,青莲伸手一指,以一道浑厚的灵力锁定了留影中的宁晚晚。很快,因为这道灵力,留影珠便开始颤抖。 通红的小珠子一边颤抖一边缩小,最后缩小至从前的五分之一。 “这是做什么?” 青雪忍不住问。 青莲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将这留影珠中出现过宁晚晚的时刻,单独拎了出来而已。” “什么,那……” 青雪想说,有这种方法你刚刚怎么不用。 下一刻,却见面前的留影,宁晚晚再度出现。 这一次,宁晚晚仍然是闲逛。 可她闲逛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 寻常弟子,会有事没事就在府门处走动吗?不等众剑尊找出个答案,很快,宁晚晚的动作再一次惊呆了众人。 “她,她竟然去摸了那块儿石头!” 青雪大为震惊。 说实话,就算是她方才将此事怪罪在宁晚晚身上,但其实打心眼里,她是不信的。宁晚晚那个丫头,修为低的可怜,就算重塑了灵根,修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涨上去。 所以她根本不信是宁晚晚拿走了山河石,只是要把怒气发泄在青鹤身上罢了。 然而此刻,宁晚晚的手轻轻抚摸在那块其貌不扬的山河石上。 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动作,众人心中却顿生骇然。 原来,山河石的失窃真的和她有关系。 原来这个筑基期的弟子,竟真的如此胆大包天! “还不仅如此呢。” 青莲脸上的淡漠也终于是消失不见,他冷笑着,目光死死锁在宁晚晚微微扇动的粉唇上:“你们看,她在说话。” “说话……” “她在和谁说话?” “她的身边明明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说,是山河石?她能和山河石沟通!” 太一子蹙眉否认了这离谱的猜测:“不可能。山河石中虽有我仙府前辈大能剑意,但这些剑意本身是没有意识的。” 青莲嗤嗤笑了起来:“府主,您忘了,还有个玩意能说话。” 太一子瞳孔猛地一紧。 “是剑灵,她能同剑灵说话。” 青雨有些惊恐地说。 一个筑基期的弟子,竟然可以和无主的剑灵说话。 这意味着什么? 就算是四个剑尊,也不过是只能和自己的剑灵交谈,其他人的剑灵,想都不敢想。毕竟剑灵所知道的秘密可太多了,若能和一个人的剑灵交谈,也就意味着你可以了解他的一切,包括他所有的招数,他的剑意,乃至于他的缺点。 而这对剑修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宁晚晚现在只有筑基期,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尚且还什么都不能做到。 可若是她变强了呢? 若是她有金丹,有化神……她该强到何种恐怖的地步? 众修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都不禁升腾起一丝惧意。 他们想:无论如何,此人不能留! 正在这时,青莲一挥手,留影又是发生了变化。 宁晚晚第三次来到府门。 这一次她的动作已经相当熟稔了,轻车熟路地就走到了山河石旁,然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她再度抚上山河石。 在场众人的心已经开始麻木。 乃至于宁晚晚第四次,第五次来,她的行为已经不再能让他们心中泛起波澜。 取而代之的,则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一切有了答案。 “荒唐,太荒唐了……仙门魁首太一仙府,竟果真叫一个筑基期的弟子,带走了剑冢剑灵,带走了山河石。这传出去,太一仙府将成为全修真界的笑柄!” 气极反笑,青雪已然癫狂。 太一子目光阴沉,他锁定着宁晚晚那张漂亮稚嫩的脸。经历过大悲大惊,饱经风雨地他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 “给本尊找。” “掘地三尺也好,上天入地也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们几个,谁若能找到她,下一任府主的位置本尊传给他,本尊说到做到。” “若找不到……” 太一子猛地回首,死死扼住青鹤脆弱的脖颈: “若找不到,我便要你给仙府陪葬!” 大乘期森然的杀意轰然而出,如海啸山崩,让青鹤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青鹤想不到,青鹤决然想不到。 他以为很脆弱,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吹倒的小弟子,居然不知不觉,做出了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大事。 他更想不到,宁晚晚竟然可以剑灵交谈。 晚晚她不是生活在他臂膀下,连翅膀羽毛都还没长齐的雏鸟吗? 晚晚她不是灵根破碎,永世不能筑基么? 晚晚,晚晚。 青鹤的心中全然被这两个字所占据。 他一声苦笑,终于是不得不承认: 是他低看了她。 …… 确定了将剑冢和山河石带走的人是宁晚晚以后,寻找宁晚晚的人群就又扩大了数倍。 府内,府外,太一仙府上下几千名弟子全数出动,果真是像太一子所言,拿出了掘地三尺的尽头来。 然而,无论他们把地面翻多少遍,没有踪影就是没有踪影。 毕竟从宁晚晚走,再到开始全方位无死角找人,已经过了足足六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一个筑基期弟子,也能靠一些高阶的飞行灵宝飞到遥远的地方。 后来众修累了,也确实是靠这种笨法子找不到人。 有人想出个聪明的法子来。 “那女贼落荒而逃,又不敢与我仙府正面为敌,必然是事先购买好了修炼的洞府,藏身于洞府中,暂避风头!” 青鹤觉得此人言之有理。 于是,搜查的方向又从最初单纯的找,变成了调查近日以来,拍卖会售出的无名洞府。 可天杀的! 谁也没想到,宁晚晚竟然买了快上千个小洞府! 这还是她用自己名字买的,不用自己名字买的更是多不胜数。 一千多个洞府星罗棋布,分散在修真大陆的天南海北。 一个一个的找过去,恐怕半年的时间都不够。仙府还要不要正常运转了? 洞府的路就这么堵死。 当然,还是要找,但肉眼可见这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后来又有人说,要发仙府通缉令。 以灵石作为悬赏,发动全天下仙门道友,不信找不到。 可这灵石多少又成了问题。 少了,谁会在意那一两百个零碎的上品灵石。 多了,不禁就叫人猜测,这平平无奇的筑基期弟子究竟是何德何能可以价值如此之高的灵石? 又结合那彗星凌日的天象。 说不定找不到人是小事,直接把人拱手让给对手,那才是真的糟了。 山河石与剑冢的失踪至今还是秘密。 太一子在所有人身上下了咒,凡是敢透露丁点消息的,必死无疑。 是以通缉令发了,却也没敢大张旗鼓地发。 派人去找了,又好像没人在找。 就这样过了整整三日。 三日的时间一到,宁晚晚空荡的卧房中,忽然显现出一封朴素的信筏来。 众人激动极了。 那激动必然的,有可能获取宁晚晚去向的高兴。 但更多的,谁也没说出口,一股微妙的心思不自觉在众人心中蔓延: 这封信是给自己的。 青鹤、贺停云、谢子阳、子车皓渊,通通都这么想。 毕竟在他们看来,宁晚晚就算是跑了,可也曾经是他们疼爱的小师妹,也和他们曾有过那么一段幸福的回忆。 “一定还有留恋吧?” 众人这么想。 宁晚晚那么喜欢他们,对他们这么好,怎么会不留恋他们呢? 说不定此刻的宁晚晚正瑟瑟发抖躲在某处黑暗的地方,等着他们去拯救自己呢!所有人的内心又不禁一阵柔软:虽然她犯了错,可只要知错能改,她还是那个他们疼爱的小师妹。就算没有留恋,也至少会是一句诚恳的道别。 直到青鹤打开了那封信。 只见那张信纸上干净极了,只有短短的两句话—— 呸! 晦气! 众人:“……” 一切的妄念都被这声晦气给彻底打破。 谢子阳被当场气晕。 子车皓渊、贺停云、青鹤虽然没晕,但此时此刻也是胸闷郁结,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倾向。 这封信,彻底斩断了联系他们的师门之情。 宁晚晚这个名字,起先是作为一个替身而存在,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但终究,她以这种决绝的手段,在他们高高在上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挥之不去的一笔,成为了一个谁也不能提的禁忌。 而众人决计更想不到的是。 灵鹤峰弟子中,有一个不起眼的人,他们不看在眼里的人,却收到了来自宁晚晚真正的道别。 那是一个小荷包,粉色的荷包上绣着蹩脚的金鱼,一看便是初学者绣的。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荷包,路人乙整整在手里攥了三天三夜。 “路师弟,你总是抓着这荷包做什么?心上人送你的吗?” 一个内门弟子调笑道。 路人乙木着张脸,面无表情,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内门弟子觉得奇怪。 路人乙这个弟子吧,虽说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了些,却也不会像这几日一样几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 而且这几日,全府上下都忙于寻找宁晚晚。 说是只要找到一点踪迹,就大大有赏,所有弟子就跟疯了一样。 可路人乙呢,一动不动。 虽说他与那女贼有几分交情。 但也不至于面对成千的灵石都毫不动心吧? 那弟子心生好奇:“所以你这宝贝荷包里到底是什么,让我看看——” 说着他伸手去抓,却没料想,木头一样的路人乙却忽然疯狂地躲开了他的动作,那弟子心中于是更加笃定荷包里是好东西,动了贪心,两人就在这狭小的屋子里缠斗了开来。 弟子是金丹期,路人乙也是金丹期。 按理说不分上下。 可弟子很快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个路人乙的对手。 他顿生嫉妒,当下也顾不得自己原本只是好奇,一道剑气直直就冲着那荷包泄愤而去。 路人乙愣了一秒,很快他竟然用自己的手去挡剑气。 可终究是迟了,荷包裂开,里头的东西铛铛两声,滚落在了地面。 那弟子一见,立刻双眼放光:“这是……粉晶?!” 一块儿就价值好几万上品灵石的粉晶,为何在路人乙的手里? 不等他想个明白,忽然—— “啊——” 路人乙一声尖锐的悲泣。 这个素来沉默寡言的弟子,终究是忍不住,痛苦难当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粉晶,白玉兔子发簪…… 东西是宁晚晚留下的。 宁晚晚走了。 她又一次走了,又一次离开了自己。 路人乙不懂,为何宁晚晚的离开会带给他如此强烈的痛苦。明明那一日在万妖秘境前,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 为什么? 为什么? 路人乙的脑袋就仿佛是快要炸开了一般。 伴随着荷包被打开,无数的记忆,无数的痛苦同时袭来,体内的灵气在此刻忽然暴走,甚至迸发出远超化神期修士的气息。 下一刻,砰—— 一声巨响,在那内门弟子的目瞪口呆中,路人乙的身体竟然从中间炸开,炸成了无数碎片! 而那粉晶和荷包,也同时被炸地不知去了何地。 内门弟子惊恐地目睹着这一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更不知道,就在路人乙身体炸开的同一时刻。 深渊魔域。 一双半是猩红,又半是漆黑的凤眼,缓缓睁开眼睫。 “又失败了么?” 黑暗中,凤眼的主人在低笑。 明明是笑,可那笑意中没有半点温度。 “一千年了。” “你究竟还想让我等多久?” “啧——” “好吧,或许你就是知道,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下去。” 他不在意地抹去了唇角的鲜血,然后起身。 而他苍白有力的手中,只见那裂开的荷包、粉晶,白玉发簪,一个都不少地被他紧紧攥在掌心。 身影逐渐走远,与黑暗融为一体…… 【第一卷 ·完】 第33章 第三十三天 三年后。 下九州·魔域。 修真大陆纵横万里, 广阔无边,以永夜、灼日两大深海为界,又分为上九州、中州、下九州。 上九州灵气充裕, 多仙门,一府二宗盘踞于此,其界修者甚繁, 人人以修仙为业。 中州则物产丰饶, 多凡世王朝, 大晟大夏王权昌隆,又有钟鸣鼎食、行商坐贾之家势力盘根错节。 唯独下九州,原本乃苦寒之地, 灵气稀薄, 是上古时期流犯发配的地方。 谁知后来,有一个魔修看中此处在此修炼, 因为山高皇帝远的缘故不被仙门所重视, 后来逐渐势大,一时仙门也难以奈何;于是天下魔修均自发向此地靠拢, 逐渐形成了一个以魔修为主,三教九流各类边缘人士鱼龙混杂的地带。 魔域民风彪悍,不设关卡,素来是什么人都有。 而这些三教九流的人长途跋涉初入魔域,多喜欢在茶馆歇脚,因此,一间开在魔域入口处的“有间茶馆”, 成为了各界消息探查交换的最佳场所, 日日人满为患。 “有间茶馆”内有一说书老者。 不知是何来头, 据说是自魔域初开就在这里。 因而, 对魔域所有奇人异事他都了若指掌,每日说书都能引得满堂喝彩。 多年来,也曾有不长眼的说书者妄图挑战他的地位,无一例外都被他狠狠碾压。 然而今日,纵是那见多识广的说书老者,也撞到了一块儿铁板。 “简直是一派胡言!” 老者吹胡子瞪眼,气得不轻:“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离谱之事。一个筑基期的小修,竟然可以从一府二宗那样的仙门中全身而退,是当那太一仙府的太一子老得已经睁不开眼了吗?” “这就离谱了,我还没说完呢。” 老者的对面,只见一个带着黑色斗笠遮盖了脸,又以某种法器藏匿自身真实修为,身形雌雄莫辨的修士悠然道。 台下,众多等着听好戏的修士们起哄—— “继续,继续,正是精彩处呢!” “那筑基小修骗了剑尊给他换了天灵根,又拿走师兄那么多上品灵石,着实给我听爽了,这不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爽!” “何止呢,他还能全身而退,简直话本子界男主楷模。” “很好奇,后面还能有多爽?” 那修士嫣然一笑,也不纠正众人她所说的并非话本子而是真人真事,继续道:“后来呀,这筑基小修临走的时候发现,唉,门派的镇山石看起来挺不错的,不如也一并带走吧。她就偷偷地,用一块儿假石头,神不知鬼不觉代替了镇山石。” 说书老者:“……” 越来越离谱了,简直不讲道理。 但那些听热闹的修者却听得热血沸腾,津津有味: “好活好活!赏你这小修士一百上品灵石!” “哈哈哈,他做了我一直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 “已经可以想到掌门发现后气急败坏的模样了,嘻嘻,真有趣。”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呀。” 啪地一声,修士打开折扇,故作神秘地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靠!” “怎么能卡在这里!” “你这小修有没有良心?” 一阵此起彼伏的切声传来。 那修士却半点不在意的模样,从说书台上灵巧跳了下来。 茶馆的老板正伸长了脖子,殷切在台下候着。 修士朝老板伸手:“说好的,一千灵石。” 穿着黑色袍子的胖老板谄媚地奉上一千上品灵石,笑道:“道友,说书的本事不错,不知有没有出个话本子的想法,当然了,价钱好说。” 那修士收好灵石,微微一思忖:“不出。” 胖老板可惜至极:“怎么能不出呢,多精彩的话本子呀!以后肯定能畅销全修真界。” 修士冷哼,杀气乍现:“管好你自己的事。” 胖老板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本以为这小修顶多只能算个金丹期修士,以他在魔域的实力,拿捏一个金丹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却没成想,那一瞬间所爆发出的杀意竟如斯恐怖,有化神后期的实力。 当下他不敢再阻拦,乖乖让出出路:“仙君恕罪,仙君恕罪,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仙君海涵。” 说罢又奉出一千上品灵石来,作为赔罪礼。 修士这次没要灵石,只是问:“答应我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胖老板战战兢兢,递上一张纸条,与一个令牌:“找到了,人就在城西。” 修士接过纸条令牌,看了眼,将纸条当着胖老板的面烧毁:“此事天知地知,若有你我之外第二人知道,小心你的脑袋。” 胖老板哪里敢得罪这祖宗,只恨不得用胶把嘴巴粘上以表决心。 修士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门一推,袅袅婷婷地就走了。 胖老板恍惚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 怎么瞧着,这像个女修呀? 这年头的女修都这么厉害了吗? …… 却说那惹不起的女修走出茶馆,又一路往人烟罕至的小巷子走,风吹动她的面纱,半遮半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脸。若有太一仙府弟子在场,定会赫然发现此人就是三年前在太一仙府捅了大篓子,被太一仙府记为头号仇敌的弟子:宁晚晚。 与传闻中凶神恶煞,罪恶滔天的妖女截然相反。 此刻离开了茶馆的宁晚晚显得格外温柔无害,甚至神情还多了丝无奈: “都别急,剑剑有份的。” “啊啊啊,小抠门精,才一千枚!你是不是穷了,要破产了!” “方才就应该多宰那老板几千的,他那么胖,一看就很有钱。” “没出息,每次都要靠我们狐假虎威,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强起来!” 宁晚晚翻了个小白眼:“拜托,才三年,你当修炼是吃饭喝水,那么容易?” 剑灵又道:“不管不管,你就是不行。” 宁晚晚:“……” 她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直接把还没分完的灵石从剑冢里又拿了回来。 “看你们这么活力满满的样子,想来是不饿,那今天的午饭不如就免了吧。”宁晚晚自顾自宣布。 说罢,压根儿不等剑灵们哀嚎,又直接封闭了神识,将所有的声音都阻隔在外。 没错,她,宁晚晚。 现在是一个存款只剩下五十万上品灵石的穷逼! 所以每一枚灵石都要花在刀刃上才行。 从仙府跑路的时候,宁晚晚想的很美好。 有灵石,有剑冢剑灵,还有山河石,到哪里她不是去过好日子。 然而等她跑路以后才发现: 假的! 都她娘的是一群骗子。 说好了一起跑路,相依为命,可不知不觉,怎么就变成了她一人养家糊口?剑灵们口口声声:“我们吃的很少的,一个月只需要一枚上品灵石。” 但,谁也没说,是一个剑灵一枚! 宁晚晚消失了三年,三年间,虽说有着天眼在,依靠着它的能力完全没有被追杀她的人发现。然而,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存款就像流水一样哗啦哗啦地流了出去。 直到半个月前,她修炼到了一个瓶颈期,百无聊赖开始数钱,发现自己的存款只剩下五十万上品灵石了,登时如梦初醒。 不行! 这样不行! 坐吃山空,灵石迟早有被吃完的一天。 她也不能一辈子龟缩在那洞府里。 于是宁晚晚稍微一合计—— 还是得干回老本行,再捞它一大笔! 说起老本行,太一仙府现在自然是不能回了。 宁晚晚从闭关的地方出来以后,曾多少打探过太一仙府现在的情况。 在宁晚晚做出带着剑冢和山河石卷款跑路的事情以后,太一仙府现在门禁极严,任何一个出入仙府的人都要被盘查到祖宗十八代才可以放行。 混进仙府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 再说了,宁晚晚自问不是女主角叶离,没有那万人迷笼络人心的功夫。 回了仙府估计立刻就会被抓起来,严刑拷打。 但宁晚晚是谁呀? 宁晚晚可是单枪匹马,靠着一己之力搅合地太一仙府不得安宁的人。 于是她小脑袋瓜子一转,很快想起另一个人来。 此人正是书中后期才出现的反派:魔修褚念。 褚念的人设是个疯批,爱你我就要得到你,得不到你我就要毁掉你类型。所以当女主叶离回到仙府后,褚念无能狂怒,转而扶持了受伤沦落在外的原主,以力量诱惑原主,打着帮原主复仇的目的,从而找存在感,再度接近叶离。 原主其实也知道褚念不是个什么好人。 但那时的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除了接受褚念。 最后,在褚念的帮忙下,原主改修魔功,又夺走了旁人的灵根修炼,终于是一番卧薪尝胆,获得了和叶离短暂对抗的实力。 但褚念虽然帮了原主,心却一直在叶离身上,并且随时都打算杀掉原主给叶离邀功。 这人是坏透了,没救了。 但作为一个颇有存在感的小反派,书里是这样描写他的: “虽样貌平平,然穿金戴玉,富贵逼人,掌控魔域多半的秦楼楚馆,是为祸一方的大魔。” 宁晚晚一听,骨子里刻着的赚钱DNA立马动了。 来魔域的这几天里她也历历在目,虽说叫做下九州,然而若论起繁华程度来说,魔域是半点不输其他两地。 茶馆、饭馆、当铺、拍卖行,赌坊,这些以前在上九州很少见到的馆子,在魔域里比比皆是。 至于褚念所掌控的秦楼楚馆,那就更不得了,俨然是魔域地支柱产业之一,甚至有不少地位尊崇仙门中人来此寻欢作乐。 宁晚晚一寻思,她要是能弄掉褚念,也算为民除害了。 于是便以说书为代价,托消息灵通的茶馆老板替她打探褚念。 褚念毕竟是魔域宫主,魔域共十二宫,十二宫分庭而治,宫主都是魔域响当当的大人物,没那么好见。 也是宁晚晚说书说的实在太精彩,日日客流量爆满,那老板才肯卖她这么一个消息。 消息也很简单,就一个地点,一个人名: 风荷楼,红娘子。 宁晚晚并不认识这个红娘子,也没听说过风荷楼。但风荷楼在魔域是相当有名气的地方,只稍稍一打听,她就找到了位置。 “原来是这里。” 宁晚晚抬头看着眼前的三层木质高楼,只见那高楼上处处都悬挂着红色的灯笼,夜色里显得格外撩人。 她心下一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客官是第一次来吧?” 风荷楼门外,两个小厮殷勤地招揽着宁晚晚:“先里面儿请。” 宁晚晚淡定拿出一枚令牌:“我找红娘子。” 那小厮一看令牌,脸色即刻变了:“原来是贵客。” 说罢彼此交换一个眼神,由其中一个小厮领着宁晚晚,绕开大门,去了风荷楼另一个入口。 与热闹的前门相比,这入口就显得寂寥的多。 不过宁晚晚发现,一进门,墙面装饰的壁画,地上铺着的毯子,都不是便宜货。 小厮很快领着宁晚晚进了一个房间。 推开门,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一张红木雕花的椅子,椅子的对面,则是一张玉石屏风。 屏风后,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影若隐若现,正是宁晚晚要找的红娘子了。 红娘子右手捏着一串佛珠,左手则拿着一根烟斗吞云吐雾,一副肆意的模样,并不把宁晚晚看在眼里,见她进来,只是随意地开口:“说罢,你想要什么消息。” 门咯吱一声被关上。 宁晚晚坐在红木椅子上,道出来意:“褚念。” “呦,褚宫主啊。” 红娘子轻笑了声,“他的消息可不便宜,不知这位姑娘想知道哪方面?” 宁晚晚并不惊讶她看出了自己的性别,毕竟能做这种生意的,多多少少有些眼力。她又道:“若我说全部,可以吗?” “嗤嗤——” 红娘子低声笑了起来:“一万,不讲价。” “五千,我也不讲价。” 宁晚晚说。 红娘子眼睛一眯:“见过砍价的,没见过你这样拦腰截断的!姑娘,做人要讲良心!” 宁晚晚问:“啊,良心是什么,值多少钱?” 红娘子:“……” 见红娘子不说话,宁晚晚笑了笑:“隔壁的南风馆可是应诺了我四千,我听熟人打探,说红娘子你消息准确才肯加钱的。” 红娘子果然气急败坏:“他们能有什么消息,都是些不值钱的货!” 宁晚晚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些秦楼楚馆,表面上是做那种生意,实际上都是情报贩子。 并且彼此之间竞争颇为激烈。 宁晚晚又装作一副可惜要走的样子:“既然红娘子不同意,那我便走了,再去别家看看。” 红娘子:“……” 这人的话术怎么一套一套的! “慢着慢着,五千就五千。”眼看好大一笔生意要飞走了,红娘子咬牙切齿,勉强同意了五千的价钱。 “一手交灵石,一手交货。” 宁□□脆地把五千上品灵石掏了出来,放在那八仙桌上。 而红娘子在确认灵石数准确无误后,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扔给宁晚晚。 宁晚晚翻开一看: 东西果然很全。 喜好,习惯,性格,平时爱吃的东西,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行踪。 “咦?明天褚念会出现在风荷楼?” 宁晚晚惊讶地发现。 红娘子得意一笑:“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明天是我家晴雨姑娘第一次献唱,晴雨乃魔域第一美人,魔域无数大人物都会来捧场,自然也包括褚宫主。” “献唱啊……” 宁晚晚若有所思的模样。 忽然,她站起身来,当着红娘子的面把方才放在八仙桌上的灵石全数收了回去。红娘子登时就是一个目瞪口呆: “你,你!你想白嫖?” 胆子这么大,不怕她弄死她吗! 却听宁晚晚自信道:“明日我帮你唱,只收你一万,你倒找我五千。” 红娘子:“???” 这哪里来的疯婆子? 凭什么还想让她倒找五千,是觉得自己长得比晴雨还美吗? 笑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然而下一刻,宁晚晚掀开自己头上的斗笠。 红娘子:“……” 沉默了半晌,红娘子猛地推开屏风,朝门外大喊:“来人,给我拿一万上品灵石过来!快,慢一步老娘扒了你们的皮!” 一万质量上佳的上品灵石很快摆在了宁晚晚面前。 红娘子一改方才的怠慢,狗腿极了:“姑娘,您喝茶,这是雨后龙井,若是喝不惯我再给您换旁的。” 宁晚晚笑了笑:“娘子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们只是公平交易而已。” 红娘子凌厉的眉毛一挑:“那可不行,像姑娘这样的美人,自然得配最好的东西。” 说罢在心中喜滋滋想,好呀,该她今日发财,居然遇到这样一个极品美人,比晴雨还美上十倍,阿不,百倍! 这样的极品美人若是放了出去,外头不知有多少家要和她抢。 现在她只花一万灵石就把人留在了自家,简直赚翻了。 宁晚晚对红娘子的想法是心知肚明,不过暂时还有用的上她的地方,便没有拆穿她。只是交代:“这件事不要有其他人知道。” 红娘子连声打着包票:“放心放心,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又想:神秘感嘛,她懂! 要的就是惊喜,就是刺激。 宁晚晚这才满意。 红娘子说:“那姑娘,不若今日就住在这里?” 人可不能溜了。 宁晚晚想了想,住这里还能省一天房费,没纠结地同意了。 住下以后,她想起剑灵们已经被憋很久了,这才又放开了与众剑灵沟通的神识。憋坏了的剑灵在她耳边开始疯狂吐槽: “献唱?你会唱歌吗,明日会不会丢人现眼?” “不如这样,灵石我们五五分成,明日我们帮你!” 宁晚晚眨巴了下杏眼,没说话。 小玉问:“怎么?担心?” 宁晚晚颇为忧愁地托着腮道:“没事,我就是忽然纠结,好像我会唱的还挺多的。唱哪个好呢?” 小玉:“……”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宁晚晚笑嘻嘻:“不然还是跳舞吧,我跳舞也不错的。” 小玉狐疑:“真的假的?” 宁晚晚说:“当然,我何时骗过人?” 她这话倒也没掺假。 毕竟上辈子宁晚晚混娱乐圈,没点儿东西,怎么好意思拿日薪208万? 咳咳,开个玩笑,宁晚晚的身价倒也没有那么离谱。 但作为一个流量,她也确实是逼着自己学过不少东西。像唱歌就不提了,小到学校晚会,大到各平台年底分猪肉奖文艺汇演,作为一个演员,宁晚晚日常要学会唱歌。 至于舞蹈能力,那就更专业了。 那让她成名的大导电影,电影中宁晚晚饰演的就是一个专业舞蹈生。 为了这部电影,宁晚晚提前一年就被大导安排在央舞旁听学习。 虽说比不上那些从小练的,但糊弄个魔修,想必是没什么问题。 宁晚晚最后决定:“还是跳舞吧。” 《白月光她倾倒全修真界》里有过一次叶离舞蹈艳惊四座的剧情,说她飘若惊鸿,矫若游龙,但没提过她唱歌怎么样。 明日宁晚晚若想一举夺得褚念的注意,最好是让他能够第一时间想到叶离。 为了第二天不出岔子,宁晚晚还专门晚上练习了一遍。 然后她惊喜地发现,来到这修真界,开始用灵气修炼以后,她的身体变得远比从前柔韧地多,无论是下腰还是云桥,说做就做。 而且力量上也比从前好多了,可谓是刚柔兼备。 这种身体素质,拿到现代去那就活脱脱是个舞蹈天才! 舞蹈天才于是放心地睡了,只等明天艳惊四座。 然而,宁晚晚万万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她一登台,乐器伴奏还未响起,全场都定住了。 “你不是晴雨。”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某虚空之处传来。 宁晚晚好奇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空间。 也是上台后,她才发现这里和上辈子那种文艺汇演完全不一样。文艺汇演底下坐得满满当当都是观众,表演过程中观众会热情地鼓掌。 然而红娘子给她安排的这地方,没有观众。 或许也不能说没有观众,只是观众都隐藏在虚空里,用法器遮蔽了自己的身形。 这让宁晚晚看上去给空气跳舞一样。 不过,毕竟是修真界。 宁晚晚适应地很良好,她说:“小女子的确不是晴雨。” 一声接着一声的抽气声传来。 不少来客窃窃私语: “不是晴雨,却远比晴雨美貌。” “这是哪家的女修,如此祸水的容颜,太招人了。” “啧,本座喜欢她……” 宁晚晚听得正滋滋有味,心说:继续继续,会说话你们就多说点! 这时,忽然自虚空中一道强横的气息出现。 强烈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在场众人无论愿不愿意,全数被迫闭了嘴。 世界霎时安静。 宁晚晚下意识看向台后的红娘子,只见那红娘子对她疯狂使眼色。 心里咯噔一声响,宁晚晚懂了。 鱼儿已经上钩了。 她笑了笑,明艳的容颜更添几分艳色。 那声音道:“名字。” 宁晚晚说:“姓宁,叫晚晚。” 声音又道:“什么晚?” 宁晚晚想了想,试图让自己变得有文化一点,就说:“晚来天欲雪那个晚。” 声音安静了一会儿。 就在宁晚晚以为他可能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半晌,宁晚晚只见眼前凭空出现一顶足以容纳数十人的华贵飞轿,比曾经谢子阳那顶还要夸张,还要华丽。 下一刻。 一只肤色苍白,却骨节分明格外有力的手缓缓掀开轿帘: “晚来天欲雪。” “倒与本尊有几分缘分。” 宁晚晚:“……” 无中生缘? 好你个褚念,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第34章 第三十四天 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轿帘, 一张漂亮、英俊的脸映入宁晚晚眼帘。 来人此刻正坐在轿中的软垫上,身后众星拱月站了足足五六个仆人,排场之大令人咋舌;然而, 他整个人的气场,却并不会让人产生这是一个纨绔子弟的错觉。 其实,宁晚晚对褚念这个大魔的第一印象真不算好。 明明自己和“晚来天欲雪”没有半毛钱关系, 却非要为了和宁晚晚套近乎, 说自己和这句话有缘—— 这不就跟现代那种逮着一个漂亮姑娘, 就说我猜你是我前辈子的老婆一样一样的么? 然而,当轿帘被掀开,褚念的正脸出现在宁晚晚面前。 宁晚晚:“……” 草, 一种植物。 作者你管这叫长相平平无奇? 如果褚念这长相叫平平无奇, 那男主子车皓渊算什么,丑吗? 不好意思, 没有侮辱子车皓渊的意思。 宁晚晚只是用这种对比拉踩的方式, 说明眼前魔修惊人的颜值罢了。 宁晚晚自问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娱乐圈里什么帅哥美男没有,狼狗型校草型英俊型应有尽有。 但宁晚晚却一时找不出一个人和褚念相提并论。 他的眉眼是堪称美艳的, 一双漂亮,微微上挑的凤眼,却不显半点女气,瞳孔黑白分明,乌黑的眉峰斜斜入鬓,给气质平添一丝凌厉;他的皮肤是白皙的,却又并非病弱的苍白, 而是属于那种白璧无瑕般温润有光泽的白, 白得仿佛在黑夜可以发光。 至于着装上, 他穿了一身幽黑滚金边暗纹的长袍, 低调的黑色中和了他容貌中外显的攻击性,使得他整个人的气场更加沉稳、内敛;然而,那幽深的眸光中所映出的强大、自信,却叫人不自觉察觉到一丝危险。 宁晚晚对上那双眼,一瞬间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然而,下一瞬,她的整个身心却又被那完美的长相所俘获。 她不禁想: 若这褚念长成如此模样。 和他多周旋上个一阵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一时鬼迷了心窍,宁晚晚重重攥了攥拳。 嗯,非常行! * 没错,宁晚晚是一个颜狗。 而且还是重度。 当年为什么曾经在太一仙府暗恋子车皓渊那个狗逼呢,还不是瞧他颜好,否则难道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但身为一个重度颜狗,宁晚晚也是很挑剔的。 无论是修真界还是娱乐圈,真正能凑上宁晚晚挑剔标准的男人实际上非常少见。 要漂亮,但不能女气;要英俊,但不能粗犷……零零总总一些条件框下来,全世界的男人就不剩几个了。 所以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一个。 宁晚晚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等他一无所有了,让他做自己小白脸怎么样? #狗男人只配当我的小白脸# 宁晚晚越想越觉得可行,再加上她也确实是有正事要接近褚念,于是没想太多,便顺着褚念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继续往下说道: “嗯,您说的对,确实非常有缘。” “如果说您是月亮,我就是陪在月亮旁边的星星,有了您我才有光明。” “如果说您是大树,我就是树上停留的一只小鸟,只有您才能给我遮风挡雨。” “如果说……” 宁晚晚说得口干舌燥,土味情话实在是说不下去了,用眼神瞅了瞅褚念。 这人怎么老神在在的,不给点儿反应。 再说下去她比喻句都用光了喂! 然而,褚念这魔头,心思也是大大坏了,就是不叫停。宁晚晚看他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顿时牙有些痒。 褚念见她不说了,还问:“怎么不说了?” 宁晚晚扯了扯嘴角:“说得有些口渴。” 褚念轻笑,一挥手,便将自己轿子里的酒盏挥到了宁晚晚面前,在半空之中停住。 见状,宁晚晚心中还咋舌了半秒。 因为这种空中移物,停物的功夫看似简单,实际上非常考验修者对灵力的把控。 方才褚念把酒盏挥到自己眼前的时候,宁晚晚是眼睁睁看着的,酒杯丁点儿没有晃动,杯子里的酒水自然也没有洒。 这样强大的灵力控制能力,目前为止,宁晚晚只认得一个人: 她曾经的师尊,青鹤。 可青鹤是剑尊,洞虚期的修为,放在整个修真界都是顶尖战斗力。 褚念他…… 无论如何,这小白脸应该没那么好对付。 宁晚晚于是收敛了心中的轻慢之意,接过酒盏一饮而下,浅笑道:“多谢大人,小女子口不渴了,可以让我继续献舞了吗?” 褚念不置可否,只是用自己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眼一直看着宁晚晚。 宁晚晚就那么光明正大,甚至挺直了腰杆让他看。 不怕他看,就怕他不看。 宁晚晚很确信自己最近的“叶离”仿妆又精进了。 那是因为,真正的叶离在回到仙府之后,有一次曾被留影珠记录过她的容颜,那是在拍卖会上,由谢子阳陪着她,正拍下什么东西。 有好事者用留影珠记录这一幕,目的是感慨,这世间竟有如此神仙容颜? 而同样一张脸,宁晚晚以前顶着它在修真界晃荡过那么久,也没见过有人这么出圈吹过—— 果然女主和女配就是不一样啊,宁晚晚感慨。 感慨完,褚念终于舍得开口,问她:“你打算献什么舞?” 宁晚晚眨眨眼,想起昨日那小册子上的记录,说:“霓裳舞。” 霎时空气仿佛凝结住了一般。 宁晚晚发誓,她在小白脸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僵硬。 事情顿时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想:呦,小白脸还蛮害羞的嘛。 明明平日里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大佬模样,知道心目中的女神竟然要跳自己最爱的舞蹈,竟露出罕见的羞怯。 太好了。 这种外表高冷内在羞涩的小可爱就是她最吃的一款! 她可以! 宁晚晚强压着内心的沸腾与激动,又道:“这是特意给您准备的。” 褚念语气有些奇怪:“给本尊?” 宁晚晚认真地说:“是啊,因为小女子早已仰慕您许久了,听闻大人您最喜霓裳舞,这才日夜苦练,大着胆子上台献丑。” 褚念脸色猛地一黑。 这晴转多云来得过于突然,让宁晚晚有些不明就里。 怎么回事? 褚念听了这句话,难道不是很高兴? 他为什么黑脸? 宁晚晚心里犯了嘀咕。 但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连山河石都敢拿的人,怕过什么?心里一寻思,可能自己表达地还不够清楚明白,于是又继续道:“是真的,小女子之心,日月可鉴!又或者大人您不想看霓裳,想看惊鸿,这我也是行的,没记错的话这都是您最喜欢的舞蹈吧?” 褚念脸越来越黑:“给本尊闭嘴!” 宁晚晚:“……” 差不多行了啊,你这小白脸。 都这么由着你捧着你了,还不够吗? 当然,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原来在魔域《霓裳》与《惊鸿》这两个舞蹈,是出了名的艳舞。 艳舞这玩意吧,好看是好看,但但凡是有点身份地位的宫主,都只敢偷偷看,生怕给自己多了个沉迷声色犬马的坏名声,难以服众。 宁晚晚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说褚念喜欢看艳舞。 其实是有点拆褚念台的意思。 褚念没有直接动怒,用十张八张禁言符贴上她的嘴,已经很给面子了。 但宁晚晚不知道啊。 因为不知道,所以胆子大。 因为不知道,所以“褚念”还没从艳舞的刺激里缓过神来,就听宁晚晚又说了:“呀,看您今日的心情,似乎是不想看舞。那不如这样,在小女子的家乡有一种牌九,唤做麻将,很有趣,小女子陪您打麻将吧。” 褚念:“……” 又过了一会儿,褚念怒极反笑,唇角轻轻地勾起,漂亮的凤眼流光一转,道:“哦?看来你是真的很倾慕于我。” 宁晚晚顿时来了精神:“对对!我真的非常倾慕您!” 褚念又问:“你倾慕我哪一点?” 宁晚晚从善如流说:“您高大、英俊、修为强横,实力超群。当然,若只有如此,您同那些魔域的其他宫主也没什么区别,小女子也就和其他女子一样,只看到了您的外表。更重要的是,在您冷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善良的心地,遇到不平之事,遇到可怜之人,您从来不吝于伸出您帮助的手;而对他们的感激,您又从来都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如此强大,又如此善良的您,又怎么能不让我倾慕呢?” 说着,宁晚晚的脸颊飞起两片恰到好处的红云。 她此刻的模样,看起来就和那见到心上人的羞涩少女完全一样,就算是再眼尖的观众也找不出区别。 再配合上她那张惊艳到过目难忘的脸。 在这世界上几乎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把持地住不动心。 然而,褚念仍是不为所动。 ——宁晚晚开始怀疑这狗男人是不是没有心。 ——又或者说这狗男人根本不是个男人! 就在宁晚晚心中疯狂吐槽的时候,褚念再度开口,他沉声道:“既然你如此倾慕本尊,想必你一定对本尊的名号早有耳闻。” 宁晚晚立刻抢答:“那是自然!褚宫主威名远扬,四海皆知,小女子还在襁褓的时候就听说过您了,可以说我是听着褚宫主英勇事迹长大的也不为过。” 世界安静。 褚念没有再开口了。 长久的寂静笼罩着周围的一切。 宁晚晚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试图从他那双沉静深邃的眸子里看出一丝动容,或是看出一丝迷恋。 然而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 那双眸子里有的只是她永远也看不清的厚重情绪。 她不禁好奇。 这个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一丝伤心。 这时,台下候场的红娘子终于忍不住了。 她急切地叫了一声宁晚晚:“姑娘!” 宁晚晚回过神来,好奇地看向她:“怎么?” 红娘子当时害怕极了:“这位不是褚宫主,你认错人了。” 宁晚晚:“……那他是谁?” 红娘子哭丧着一张脸:“不是说了么晚来天欲雪?他是魔尊啊!魔尊林欲雪!” 宁晚晚:“……” 第35章 第三十五天 说起林欲雪, 在魔域那可是鼎鼎大名。 众所周知,魔域有足足十二位宫主分庭而治,然而, 却有且仅有一位魔尊,此人便是林欲雪。 林欲雪其人。 论身份地位,凌驾于所有宫主之上;论修为, 深不可测四字乃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论财富, 可以说整个魔域都是他掌中之物。 所以, 初入魔域之际,其实宁晚晚是听说过这位魔尊传闻的。 不过由于这位魔尊大人过于神秘,形象又过于高大。 所以她听到的传闻是这样的: 魔尊长着一张像恶龙一样可怕的脸, 小孩子见了立刻就会哭泣! 魔尊身高几百尺, 一脚下去连山都能踩塌! 魔尊脾气残暴,是红眼吸血恶魔, 每一餐都要吸干一个人的血! 种种传闻组合起来, 在宁晚晚心中,这位林欲雪完全就是一个残暴的大魔王, 根本和眼前这个漂亮的小白脸没有半毛钱相似之处,也因此,当林欲雪说出“晚来天欲雪”这句话和自己有缘分的时候,宁晚晚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哪料想…… 日。 宁晚晚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瞬间尴尬地脚趾抠出一座芭比城堡。 社会性死亡超话现场如果今天没有她的姓名她能跟超话管理员拼命! “姑娘,姑娘。” 瑟瑟发抖的红娘子尽管怕极了,生怕魔尊一个发怒就把她整个风荷楼毁了, 但又觉得宁晚晚这张脸着实可惜, 于是拼了一条老命在旁边提醒:“快赔罪呀!别傻站着了!” 宁晚晚被这么一提点, 终于是从尴尬中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怎么办? 她飞速地转动着脑筋。 怪只怪她刚刚把话说得太满了。 也怪这林欲雪,长得这么好看,让她一时鬼迷了心。 如果这会儿她忽然改口说,“啊,魔尊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喜欢的对象不是您,是褚念褚宫主”,毫无疑问,会死人的! 宁晚晚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如果可能,她还想活上个一千年! 但此时此刻,若她完全不表态,装晕,也是不行的。 第一百次强调,宁晚晚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 若是寻常小姑娘,可能这会儿真的慌了乱了,恨不得跪地求饶;然而宁晚晚,处事不定,淡定从容,只是怔楞了数刻,很快便想到了解决方法。 “呀——” 只见她杏眼一睁,做出微微惊讶的模样,“原来是我认错人了。怪我怪我,谁让魔尊您和小女子仰慕的褚宫主一般貌比潘安、丰神俊朗,小女子羞怯不敢直视,这才认错了人。” 这话说得聪明。 明着是道歉,暗地里则是吹捧。 ——你瞧,我认错人只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不是别的原因。 说完,宁晚晚紧张地等待着林欲雪的反应。 她心道,这回总不该马屁拍到驴腿上了? 谁知林欲雪脸色更黑了几分,说:“我和褚念长得像?” 宁晚晚说:“对呀,一般的俊朗。” 林欲雪冷笑一声,叫道:“褚念,本尊也是头一次知道,我与你长得相像。” 下一刻,只见林欲雪背后站着的那五六个侍从中,一个相貌实在是平平,堪称五大三粗的男人站了出来,诚惶诚恐说:“不像,完全不像!属下怎么敢跟魔尊相提并论呢!” 宁晚晚:“……” 草。 褚念竟然在! 妈的,好一个相貌平平,作者你牛逼! 卑微的褚念这时幽怨地瞥了一眼宁晚晚。 说实话,今日若是没有林欲雪在,那绝对是褚念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天之一。宁晚晚和他心目中的神女完全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一般。 并且,神女此刻远在太一仙府,那么宁晚晚这个替代品就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褚念几乎是一看到宁晚晚这张脸,就升腾一股将她带回去藏起来的心。 然而…… 不提也罢,褚念委屈。 他发誓他是真的想护着宁晚晚的! 但林欲雪,魔尊这个狗东西,居然在宁晚晚出现的一瞬间,就给他们所有人下了禁言咒和定身咒。 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出话来,褚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场面一路走偏。 不过,褚念看着宁晚晚近在咫尺那张漂亮的脸蛋,心中渐深邪念。 等林欲雪离开以后,他就…… 不等褚念继续想下去,忽然,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直逼他的神念。霎时他好似要被什么东西压趴了一般,神念剧痛,根本喘不过气来。 正要呼救,这时他一抬头,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 凤眼的主人正冷冰冰地看着他,仿佛透过那双眼,看透了他的一切。 登时褚念汗如雨下。 他很清楚,在外界呼风唤雨的魔域宫主,对林欲雪来说,连个虫子都算不上。 整个魔域都是他创建的——褚念算什么东西? 好在褚念虽人长得粗糙了些,心思却很细。 林欲雪这么一出手,他便懂了: 宁晚晚这人动不得。 非但动不得,可能以后还得好生巴结着。 褚念心不甘情不愿地想。 但无论他有多么意难平,此时此刻,也只能卑微退下,安静如鸡。 而另一头。 尴尬X2的宁晚晚正是头皮发麻。 芭比城堡都顶不住了,这得要脚趾抠出一座万里长城才够劲儿。 但正所谓是: 只要你自己不尴尬,别人就尴尬不了你。 不怕困难的勇敢晚晚立刻想出个补救措施来,当机立断道:“魔尊大人,您误会了,我说的相像,是一种气场上的像,是一种英雄相惜的像,绝不是单指容貌那等肤浅。” 说完她又仔细看了褚念一眼,嗯…… “绝不指容貌!” 她重点重复道。 这话说完,林欲雪的神色终于稍缓。 黑脸了一整场的魔尊大人恢复正常,那张脸果真是一绝。 然而,就在宁晚晚松了口气,以为自己成功靠着聪明机智度过此劫的时候。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 不讲道理的狂风将整个风荷楼都吹得摇摇欲坠,宁晚晚的小身板差点在台上就站不住要摔倒,这时,一身黑衣、黑发的林欲雪从天而降,揽住了她的腰身。 宁晚晚:“??” 做什么你这个魔尊,恃靓行凶,耍流氓啊! 林欲雪却说:“抓稳。” 不等宁晚晚反应,下一刻,林欲雪带着她乘着狂风直冲天际。 林欲雪甚至没有御剑,但他的速度与高度,却比普通修士御剑还要快,还要高。出了风荷楼,魔域的罡风凛冽打在宁晚晚的脸上,让她几乎睁不开眼,所以她只能隐隐约约用眼尾的余光,自上而下打量着整个魔域。 魔域太大了。 下九州的地界如此广袤,一眼望不到尽头。 与整个魔域相比,从前宁晚晚觉得庞大的太一仙府,完全就像是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而魔域的繁华程度也远超宁晚晚想象,如果说太一仙府是人们想象中世外桃源那样的居所,那么魔域就是人们醉生梦死的极乐天堂。 这一路上,宁晚晚看到了一个魔修,他正用自己手中的灵石买下心仪的功法; 宁晚晚又看到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只是普通人,手里却捏着一串糖葫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宁晚晚甚至还看到一只妖兽,那被仙门视作毕生之敌的妖兽,居然也可以在魔域安居乐业。 魔域,竟是一个如此奇妙的地方。 宁晚晚心中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林欲雪在她耳畔说:“到了。” 宁晚晚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有些惊讶:“这是?” “深渊魔眼。” 林欲雪放开了她,信步走上前,对着眼前的景象说。 宁晚晚心头一紧。 好一个深渊魔眼。 确实是很形象了,滚烫到冒着气泡的岩浆像极了血液,血液的中央,一团黑色不可名状的东西,就像人的眼珠子一样,看得人头皮发麻。 但…… 宁晚晚很微妙地感觉到了来到魔眼后体内灵气的变化。 她的灵府,此刻正堪称疯狂地吸收着灵气。 其速度,几乎是从前她在自己洞府中的十……阿不,百倍! 宁晚晚很聪明地没有提这件事,只是一边和林欲雪搭话,一边继续偷偷摸摸吸收着这里庞大的灵气:“魔尊大人,为何要带我来到这里?” 林欲雪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她:“世人皆知魔域十二宫,你可知这十二宫是凭何划分的?” 宁晚晚问:“但请魔尊解答。” 林欲雪淡淡道:“以深渊魔眼为核心,自上而下,共有十二片灵气浓郁不一的地带。谁在那一地带是最强者,打败了所有对手,谁便是那一宫的宫主,占据那一方灵气。” 这并不难理解,修真界强者为尊。 太一仙府如此,魔域肯定更是如此。 只是,宁晚晚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魔眼,问:“那魔眼呢?魔眼归属谁?” 她的心目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她不说,她知道林欲雪专门带她来,肯定有其目的。 林欲雪看着她,挑眉:“ 你说呢?” 宁晚晚唇角上扬,勾起个甜甜的笑:“那自然是属于英明神武,天下无双的魔尊大人!” 林欲雪轻笑了声。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彩虹屁一吹,再冷的冰山美人也笑了。 宁晚晚从方才开始吊着的小心脏可算是放了下来。 不过—— 为什么她在魔眼处看到了粉晶? 靠,在外面抢到头破血流的粉晶,在这个深渊魔眼竟然到处都是,像垃圾一样随便扔在地上。 这里的灵气居然浓郁到这种地步吗? 宁晚晚不得不承认,自己深深地柠檬了。 她羡慕地看着林欲雪:“魔尊大人,您真有钱。”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林欲雪忽然定定看着她,以一种很凌厉的语气:“灵石、灵宝纵好。但对于修者来说,唯有自身的修为才是重中之重。” 宁晚晚点头:“嗯嗯!” 心里却想—— 啊,好想偷偷捡几个。 林欲雪又说:“本尊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修为已经有化神期。” 宁晚晚:“……” 这话说的,当时没考上清华北大,难道是我不想吗? “所以——” 林欲雪睨她一眼,高高在上,语气却又带着一丝罕见温柔地问:“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宁晚晚蹙了蹙秀气的眉毛,陷入沉思。 说些什么呢……许久,也许有快半刻钟左右的时间。 她忽然眼前一亮,悟了! “我是要说些什么。” “嗯,你说——” “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徒弟已经苦苦等待这个机会,等待了足足二十年!如果您今天不答应,我就……”宁晚晚视死如归地看了那可怖的深渊魔眼一眼,壮志酬筹道: “我就跳下去,让灵石淹死我!” 第36章 第三十六天 宁晚晚信誓旦旦, 铁骨铮铮。 那大义凛然,一心以身殉道的模样俨然演出了十成十的真。 就算林欲雪此刻拿出魔域那名为“验心石”的宝物出来测试,恐怕也不会测出她别有二心。 这正是演戏的最高境界: 演到最后, 连自己都信了,不分戏里戏外。 然而,但是。 她演得如此卖力, 对面的魔尊大人却—— 不给个正向反馈就算了, 好不容易稍霁的脸色怎么又黑了? 虽然他臭脸的模样也是极美的, 可脸黑地跟锅底一样就过分了喂! 收她做徒弟,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宁晚晚杏眼眨了眨:“魔尊大人,您觉得如何?” 林欲雪:“……” 本尊觉得不如何。 对方不为所动, 宁晚晚心思活泛, 很快想到上辈子她找课外辅导老师学配音,学声乐的时候, 那都是花了大价钱的。毕竟这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她想让林欲雪这种大牛当她老师,可不得付出点代价。 于是她又极肉疼地补充:“既然不能做师父, 那您偶尔指导我修炼可以吗?当然,不是免费的,一次指导一百枚上品灵石,童叟无欺。” 林欲雪一时给气笑了:“一百枚?” 宁晚晚委屈:“知道这一百枚对您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我这样贫苦出身的小女子来说,一百枚已经是我身上所有的财产了。” 所有财产? 林欲雪瞥了眼她发髻上插着的珠钗,一眼发现, 恐怕那枚珠钗的价值都远胜于一百上品灵石。 他在她心中, 竟然连一枚珠钗都不如。 而且…… 既然如此贫苦, 那又为何将价值连城的粉晶轻易送与他人呢? 林欲雪还没发现。 自己已然陷入了和自己分/身吃醋的境地。 这时, 却见从方才开始就喋喋不休的宁晚晚忽然沉默了起来。 宁晚晚性格活泼,平素又喜欢说话。 有她在的地方,全都是热热闹闹的,连深渊魔眼这样的地方都不自觉变得温情。 她一旦沉默,世界霎时安静。 林欲雪独身一人在这魔域安安静静的过了上千年,本该对安静早习以为常,然而此刻,却尤为觉得安静漫长,漫长的让人烦躁。 他忍不住问:“怎么不说了?” 继续说呀。他想,说些什么都好。 宁晚晚严肃道:“我在思考,方才的话或许不大合适。” 林欲雪面上不显,心中却陡然生出期待。 的确是不合适。 以宁晚晚的聪明才智,怎么会仅仅想到这一层? 不过无妨,来得早来得晚,只要她来了,林欲雪都甘之如饴。 想到这里,林欲雪唇角微微上扬,冷冰冰的脸上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那笑意有如春雪初融,又有如晨光初现。 一笑,宁晚晚心都化了。 登时宁晚晚忘了自己想说的话,喃喃自语道:“真好看。” 林欲雪眉头一皱:“什么?” 宁晚晚说:“魔尊大人真好看,像您这么好看的师父,就要配我这么好看的徒弟。” 林欲雪:“……” 宁晚晚又自顾自道:“我想好了,一百灵石是我太鲁莽了,我不对,能得到师父您这样的大能指点,至少要值一百二十灵石一次才行。师父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话没说完,一抬头,林欲雪竟被她气走了! 堂堂魔尊,在一个小姑娘这里吃了瘪。 宁晚晚当即急了:“哎等等,师父您别走哇,如果觉得一百二十枚的价钱太低,我们还是可以再商量的啊!” 想当然尔,林欲雪非但没等,步伐还越来越快。 他的修为高深,步法自然常人难以匹敌,于是黑色的背影眨眼就消失不见。 宁晚晚一个人被留在这深渊魔眼,人都傻了—— 嗯,是乐傻的。 林欲雪人一走,宁晚晚当机立断,立刻在魔眼附近盘腿打坐,以心法运转体内灵气。前头说过,这魔眼周遭的灵气极为丰沛,是宁晚晚从前修炼洞府的百倍,所以宁晚晚一直在偷偷吸纳灵气。 方才与林欲雪说话,宁晚晚只顾着吸收,却没有运转。 此刻原地一运转,惊喜顿时铺天盖地砸来。 好家伙。 修炼速度超英赶美,坐上了高铁。 一天胜过从前一个月。 宁晚晚于是不敢耽搁,连欣喜都没多欣喜,只顾着贪婪地吸收灵气,运转灵气。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感到自己灵府内前所未有的充盈,竟隐隐有一股破境的征兆。 当然不是金丹升元婴这种大破境,而是金丹一层至二层这种小破境。 但纵然是小破境,也够让人惊讶了! 要知道修者步入金丹期以后,每一次破境,哪怕是小破境,也等同于是与天地力量做拔河。天地广袤,天道深不可言,以人之渺小,怎能与天地做对抗呢? 所以破境不易,每一次破境,修者也会面临或大或小的危险。 寻常的修士一般会预估自己破境的时间,从而提前做好准备,化险为夷,宁晚晚自然也不例外。 但此时的小破境实在来的太猝不及防了。 宁晚晚压根没有预料,所以也根本没能做好准备。 就算她此刻顶着一口气,勉强破境成功了,破境成功以后的那段时间她却会无比虚弱。 若无人帮她护法,也没有强大的法阵作为防御。 破境成功的她就会立刻变成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因此,意识到这一点的宁晚晚连忙不敢再吸收灵气了。 她强行以封闭穴位的方式阻隔了灵气,又封闭灵府,这才感受到灵府内破境的征兆逐渐缓慢了下来,周身的气息得以平缓。 危机解除。 她睁开眼,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这深渊魔眼也不是想待就能待的。 非得有强大的实力如林欲雪那般,才能淡定自若出入于此。 以现在宁晚晚的修为……还是早了些。 宁晚晚并没有气馁,今日有此收获已经是不易。现下最要紧的事,是赶紧从这里离开,找一处地方好生消化方才吸收的庞大灵力。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正要起身走人,消失已久的剑灵却陡然出现,还在她的耳畔叽叽喳喳: “晚晚,这里太棒了!简直就是快乐老家!” “不如你就把我们放在这里吧,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以后你也不用费力去赚钱养家了怎么样?” “不想走不想走,走我就哭给你看,嘤嘤嘤。” 原来不止她,连这些剑灵也看上了这片风水宝地。 宁晚晚顿时想笑。 不过—— “不是我不愿意把你们放在这里,但你们还记得方才那个魔尊吗?叫林欲雪的那个,我若是将剑冢放在此处,以他的修为境界,一定会发现你们的。”宁晚晚有理有据地说,“若你们不怕落在他手上,我倒是可以成人之美。” 听到林欲雪的名字。 方才还吵闹的剑灵登时安静了下来。 “林、林欲雪啊……” “他的话,不如就算了。” “啧,灵石虽好,保命更香。” 不知为何,剑灵们从林欲雪的身上嗅到了一股前所未有危险的气息。也因此,方才林欲雪还站在宁晚晚身旁的时候,剑灵们是半点不敢出来造次。 他们也很好奇,这魔尊究竟是何来头? 他们更好奇的是,这魔尊好像对宁晚晚这小抠门精还不错,为什么? “晚晚,你真的想拜他为师吗?” 小玉担心地问。 宁晚晚一边强行控制住自己抠几块儿灵石带走的冲动,一边御剑离开魔眼核心区域,说:“嗯,想。” 在剑灵面前,她没必要撒谎。 事实上,宁晚晚被迫从闭关修炼的状态中走出来,灵石不够用是一方面,修为境界遇到瓶颈,则是更大的一方面。 虽说她离开太一仙府的时候,已经由贺停云重塑灵根。 天灵根在手,她的修炼之路已经再无阻拦。 可这三年,宁晚晚其实说是闭门造车也不为过。 她手上是有不少从《太一仙府》拿出来的心法,剑法,那些心法剑法也都是修真界一流的东西。 但有句话还是说的好: 数学题答案给你了,你抄完就会做了吗? 自然还是不会。 仙途漫漫,在这偌大的修真界,灵根资质上乘者,绝非宁晚晚一人。 远的不提,近的就说女主叶离,她同样也是天灵根。 天灵根只是资质,是你修炼的根基。若是以名师辅导,以天材地宝悉心培育,那么天灵根就会茁壮成长,成为足够支撑化神、乃至于洞虚期修为的强大根基;反过来说,若是只靠着一个天灵根,不去栽培它,也不去找合适的老师指导,就算你是万里挑一的资质,最终也会伤仲永,多年后泯然众人。 也正是这个原因,仙门一府二宗门徒昌盛。 散修虽众,却成不得气候。 宁晚晚此次来魔域,一个目的,自然是要引诱那魔域宫主褚念,重操旧业大捞一笔;二则,魔域人才济济,大能林立,这么多人里,她还不怕找不到一个人品上等的师父吗? 宁晚晚对自己是有信心的。 首先,她是天灵根;其次,她有钱。 一个有钱,不用师父自己掏灵石培养的弟子,又是得天独厚的天灵根,那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徒弟! 这种徒弟一般放在市面上,都是要师父们抢的。 宁晚晚最初的打算,是找一个散修,或是让褚念牵桥搭线,找一个魔域宫主;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不,她遇到了林欲雪。 有句话说得好:有些人不出现则矣,一出现,其他人通通都成了备选。 林欲雪。 修为:不明。 可以确认的情报:比那个“相貌平平”的宫主褚念高得不是一点半点。 加一分。 性别:男。 这点虽然宁晚晚不怎么满意吧,毕竟原书那些男配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导致她现在只要见到一个男性,就觉得这人可能要迷恋上叶离。 但林欲雪这么一个高修大能,在原书里竟然没有姓名,想来是成功抵御了女主的魅力。 这一分不增不减,还要看看后续。 最后。 长相:超凡脱俗,惊为天人。 加九九九九分。 综上所述,魔尊林欲雪最终得分:一万分。 一万分的师父。 还要啥自行车? 更别提林欲雪还有深渊魔眼这么一个大宝贝,当他的徒弟,以后他心情好了,那灵石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赏下来。 这不比当褚念的替身香? 宁晚晚于是当即下定决心,说什么都要把这师门拜了。 小玉道:“可是晚晚,林欲雪这人深不可测,而且他看上去根本不想收徒的样子,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宁晚晚说:“这个么……” 暂时没有不代表永远没有。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宁晚晚从深渊魔眼回到自己住处的这一小段儿时间,脑海里已经想出了七八个法子。但这些法子在不了解林欲雪的情况下,都是空中楼阁。 于是她还是老方法,找到红娘子,大手一挥拍出五千上品灵石: “娘子,这回我要魔尊的消息,全部。” 红娘子看着那些白花花的上品灵石,馋地眼直冒红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然而最终还是拒绝:“这灵石我不能收。” 宁晚晚问:“为什么?难道您还在记恨我搞砸了演出,但就算这样,也不要跟灵石过不去。” 红娘子摆了摆手:“那都是小事。” 虽然宁晚晚前几日的演出的确是搞砸了,甚至连房顶都给掀翻了。但事情不知是谁传了出去,说是风荷楼里出了一个绝品的美人,连魔尊都欲罢不能。 魔尊这些年在魔域从来没传出过这种花边消息。 因此魔域众人默认:魔尊眼高如顶。 一个美人,竟然连魔尊都无法抗拒,那想必是美到了极点。于是魔域众人为一睹美人风姿,蜂拥而至风荷楼,短短几天风荷楼营业额翻了数番。 红娘子感谢宁晚晚还来不及,又怎会记恨她呢? 宁晚晚道:“那是为何?” 笃笃—— 红娘子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在桌面上轻轻扣了两下:“姑娘,那可是魔尊,不是什么普通魔修。我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给你搞不来魔尊的消息,这话你去旁的店问,也是同样的。” 宁晚晚有些气馁,却还不死心:“难道一点都没有吗?” 红娘子见她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心头一软:“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这一点全魔域的人都知道,你若是想知道,我免费告诉你。” “但闻其详。” “欲雪魔尊虽行踪不定,脾气古怪,然而,却有一个人尽皆知的习惯。每日辰时,他会在太阳升起之前,去一个地方。” “何地?” “埋骨之地。” …… 埋骨之地,顾名思义。 是魔域埋葬死者的地方。 埋骨之地位于魔域的最北面,也是整个魔域最冷的地方。加上众所周知的原因,这里常年鬼气森森,阴风阵阵,故而人迹罕至。 若是放在寻常,宁晚晚是绝对不会靠近这里半步的。 然而今日,为了拜师,为了变强。 宁晚晚豁出去了! 于是,她用一个厚实的布条牢牢遮住双眼,一手杵着拐棍,一手扶着墙,颤颤巍巍一步一顿地朝着埋骨之地接近。 一边接近还要一边不住地问:“到了吗,到了吗?” 天眼不耐烦:“当然没到,你从出门到现在,才走了不到十丈远。” 宁晚晚害怕极了,呜咽一声:“怎么还没到?我感觉我已经走了一辈子那么久。” 天眼说:“既然这么怕鬼,不如回去吧。” 宁晚晚立刻道:“那怎么行!我还要拜师呢!” 天眼毫不客气:“照你这个速度,莫说辰时,丑时都不一定能到。” 宁晚晚:“……” 不得不承认,天眼说得对。 可是,她真的怕鬼……埋骨之地,一听鬼就很多的样子。 宁晚晚不甘心地咬着唇。 难道她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不行。 她要振作!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宁晚晚忽然手一伸,把蒙在眼前的布条扯开了,同时拐棍一扔,默念御剑口诀:“不就是鬼,我连太一仙府都不怕了,怕他们?!” 说罢纵身一跃上剑,以灵力催动,飞也似地朝埋骨之地赶去。 御剑后速度明显快上不少。 一个半时辰后,宁晚晚到达目的地。 她已经打听好了,林欲雪每次到这里去得地方都是固定的,都在埋骨之地的最里层。此刻太阳还没上山,正是天色漆黑,天光幽暗,宁晚晚只见墓碑惨白,无数坟茔在黑暗中微弱显出形状,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想后退:“啊这……” 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身后一推,正是蓄力已久的天眼。 天眼道:“现在才后悔,晚了,给我老实过去!” 话音落下,只听砰的一声响。 宁晚晚竟然被天眼从埋骨之地的外围,直直给推去了最里层! 这也就罢了,宁晚晚停下以后,抬头一看—— 霍! 好大一个墓碑。 墓碑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吾师林菀之墓。” 林菀。 这名字听着亲切。 但不等宁晚晚咂摸出什么味道,天眼急促地道: “快躲好,人要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宁晚晚眼疾手快跳上林菀墓地旁那颗参天大树之时,乌黑的天空开始露出鱼肚白。 金光透过云层,斜斜洒在林菀的墓碑之上。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身形挺拔如松柏的身影由远及近,缓步走来。 宁晚晚屏住了呼吸。 她掏了一颗灵石,让一个擅长隐蔽的剑灵帮忙,将她的身影彻底藏在了茂密的树叶里。同时,她睁大了那双杏眼,仔细地盯着来人。 林欲雪当然不是空手来的。 他右手提着一壶酒,左手则提着一个大纸包。 宁晚晚认出,那是魔域最负盛名的一家烧鸡店的烧鸡。 宁晚晚心中不禁感慨: 好徒弟呀,人都死了,还不忘给师父带烧鸡。 却见林欲雪轻车熟路,并没有直接停留在林菀的墓碑前,而是又往前走,把烧鸡放在了另一个墓碑下。 一壶酒,一只烧鸡,若那墓碑中人泉下有知,定然心满意足。 林欲雪在那人的墓碑前坐了一会儿,似乎是跟他说了些话。 又过了一会儿,才起身。 宁晚晚以为他这次该过了拜祭师父了,可没想到,跟变戏法一样,林欲雪竟然又变出了一壶酒和一只烧鸡,这次是给那第一个墓碑隔壁那人的。 如法炮制,林欲雪还是在墓碑前坐了一会儿,又说了些话。 这样的程序林欲雪大概走了六次,宁晚晚人都等困了,差不多她在树上也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这时,终于轮到了林菀。 根据墓碑上的字,林菀是林欲雪的师父,所以相应的,林欲雪的态度也比之前尊敬不少。 他给林菀带来的不是酒也不是烧鸡。 而是一盘围棋。 所谓围棋,一黑一白,黑白相映。 棋是要两个人才能下的。 但显然,此地并没有活人陪林欲雪下棋,所以他只能一手执黑,一手执白。 宁晚晚看他独自一人下棋,看得有些手痒。 宁晚晚也是很爱下棋的,从前在仙府的时候经常和贺停云下。下棋的人多有棋瘾,宁晚晚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乎,一个没忍住,她偷偷动了手白子。 这手白子一动。 林欲雪自然有所察觉。 “谁?” 他处变不惊,语气淡定地问。 宁晚晚拿出从前学过的配音功夫,刻意捏出上了年纪,偏沉稳的女嗓:“乖徒弟,连为师都不认得了?” 林欲雪执棋的手顿时一僵:“师父?是您?” 宁晚晚说:“当然是为师。” 林欲雪也不慌乱:“哦?师父您不好好在地府呆着,来人间做什么。” “咳咳。” 宁晚晚咳嗽了两声,故作深沉的语气:“前几日,为师做了一个梦,梦见本门门丁凋零,后继无人,心中实在难安。” 林欲雪不动声色:“原来如此。” 宁晚晚厉声道:“所以徒儿!你要速速找个徒弟,这样为师在九泉之下也好安息啊!” 林欲雪说:“不知师父有何高见?” 宁晚晚道:“为师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人,乃是你命中注定的徒弟。” 林欲雪:“师父请说——” 宁晚晚:“你的徒弟同为师一样,是个女子,长发至腰,有一双杏眼,眉心一点朱砂痣。长相么,不说决定好看,那也是漂亮的。” 林欲雪问:“哦?那她是不是还喜欢穿粉色?” 宁晚晚说:“对对,这你怎么也知道?你也做梦了?” 林欲雪轻笑一声,道:“我不仅知道她喜欢粉色,我还知道,她此刻正在何地。” 宁晚晚:“……” 不等她反应,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只见林欲雪两指夹起黑子,朝着宁晚晚所藏身的树干上随意一扔,霎时帮助宁晚晚藏身的剑灵尖叫一声离去。 而树枝摇晃,宁晚晚一个不慎,直直从树顶跌落了下去。 她捂着快摔裂的屁股,正要喊疼。 下一刻,近在咫尺的眼前出现一双一尘不染,干净漂亮的黑色暗纹长靴。 魔尊大人磁性的嗓音随即而至,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打算解释解释?” 第37章 第三十七天 解释? 怎么解释? 说我因为看上你的灵石了, 所以说什么都要当你的徒弟? 哪怕不择手段。 宁晚晚心知肚明,要真那么说,她就凉了! 还好她早有准备—— “呜——” 宁晚晚呜咽了一声作为前摇动作, 与此同时以手指狠掐大腿,疼痛感让泪水不要命的喷涌出来: “我错了,我错了魔尊大人, 我不该为了拜师不择手段的。我不该假扮您的师父, 但是我,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呀!” “怎么个没有办法?” “谁让我命苦,从小死了爹,五岁又没了娘, 十岁领我回去的师父也在前年忽然暴毙。这不, 孤苦无依的我只能拜您为师了,如果您不收我, 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林欲雪:“……” 如果不是知道实情, 还果真要被她骗了去。 林欲雪想到什么,反问说:“因为你惨, 所以我要收你?” 宁晚晚泪汪汪地抬起眼看他,可怜道:“可是,我真的好惨。” 说罢又抹了把泪,一边抹泪还一边偷偷观察着林欲雪的表情。 “哦?” 林欲雪也不反驳,只是淡淡一笑。 就在宁晚晚以为这法子对他根本没用的时候,他再度拿起一颗黑子,以强劲的力道扔到另一颗树上, 说: “出来——” 话音刚落。 “呀!” 又是一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宁晚晚当时就瞪直了眼。 此人是个女子, 身材窈窕, 着装清凉露着肚脐, 头顶还顶着一个大大的骰子,就叫她骰娘好了。骰娘掉下来以后,见到林欲雪,竟也是同宁晚晚一般立刻就哭: “嘤嘤嘤,魔尊大人,我真的好惨,我三岁全家人都死了,十五岁被卖到妓院,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如果您不收我为徒弟,我该怎么办呦!” 宁晚晚:“……” 好家伙,三岁就家人全死,比她还惨。 不等她同情。 啪—— 林欲雪又是一子。 这次掉下来的则是一个背着书篓的书生,书生儒衫褴褛,手里捏着一个酒葫芦,一边吨吨吨喝酒一边道:“魔尊大人,你莫要听那疯婆娘言语,吾才是最惨的。爷爷还没出生那年,我就死了全家,后来,我长大成家立业,去进京赶考那年,娘子和隔壁卖肉的老王跑了。我九考九不中,成了所有同窗的笑柄,没脸再回去了。子曾经曰过,魔尊,您不能见死不救。” 宁晚晚:先不说九考九不中这件事,爷爷还没出生就死了全家,这科学吗? 科学不科学的暂且押后再说。 最后,林欲雪的第三枚棋子都不需要丢了。 一个身高大约只到宁晚晚脖子附近的瞎眼秃顶小和尚听到动静,自己颤颤巍巍爬了出来,没错,是爬,他腿断了,所以只能爬。 宁晚晚眼睁睁地看着小和尚一边爬一边咳血,说:“魔尊大人,终于,终于……” 话还没说完,小和尚血已经吐了足足五斤。 宁晚晚:“……” 是在下输了。 林欲雪却悠哉道:“要不,你们先打一架,看谁更惨?” * 说完这句话,林欲雪便转身走了。 走得毫不留恋。 而他一走,作为后来者,宁晚晚立刻感觉到三道带有强烈敌意的目光投射在了自己身上。至于为什么瞎子也有目光这回事,她也很好奇。 不过—— 宁晚晚勾唇一笑,非但没怕,反而还很友好地和大家打了招呼: “各位早上好,我姓宁,你们可以叫我晚晚。” “林晚晚?” 骰娘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宁晚晚,“以前从未见过你,是新来的吧。” 宁晚晚纠正道:“宁,不是林,没错,我才刚来魔域。” nl不分,看来这是个南方魔修。 她心中吐槽。 骰娘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而是妩媚笑了笑:“小丫头挺懂礼貌啊,看你面善,不如我们来赌一局吧?” 说着骰娘就从自己头上把那颗巨大的骰子拿了下来。 宁晚晚正犹豫要不要同意,只听那酒鬼书生吨吨吨又喝了两大口酒,说:“和骰娘赌钱,输了没钱,赢了没命。” “死鬼,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管!” 骰娘嗔怪地瞪了酒鬼书生一眼。 “嗝——” 酒鬼打了个大大的酒嗝,顶着迷离的醉眼将自己藏在袖子里缺了一只手的左臂露了出来:“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若是折了手,多可惜呀?” 骰娘嘻嘻笑着:“愿赌服输,不是么?” 宁晚晚:“……” 这时,那伏在地上爬的瞎眼小和尚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手里一串长长的灰色佛珠,念念有词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骰娘怒骂:“你个小秃驴装什么,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 小和尚乍一看上去正经极了,完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模样。 然而,就在宁晚晚因为他的外表对他放松警惕时,小和尚却忽然转头,对着宁晚晚的方向,礼貌地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请问这位施主,可以大发慈悲,让我看看你的□□吗?” 宁晚晚:“……滚!” 说罢她一脚踢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竟将那色和尚一脚踢了快几百尺远。 也正是这惊世骇俗的一脚,让在场众人全数震惊。 “好,好凶——” 吨吨吨,酒鬼书生边喝酒边后怕的感慨。 骰娘也惊了:“这小丫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没想到还挺能打。” 宁晚晚笑眯眯:“还好。” 心中却想,这一脚用了她十足十的力气,定能先声夺人,让这些人没法轻看了自己。 事实也正是如此。 骰娘本来是很瞧不上宁晚晚的,这些年想拜入魔尊门下的修士多如牛毛,一般坚持不了多久,最后还在纠缠魔尊的,也就是他们三个。 如今陡然多了个看上去嫩生生的小姑娘,骰娘第一反应自然是看轻。 不过那小色和尚的本事骰娘还是知道的。 虽说他肯定也没防御,可一脚将一个元婴期修士踢那么远,小姑娘不简单。 骰娘顿时收起了方才的漫不经心。 “小丫头挺厉害,可惜这做事呢,要讲究先来后到。我等三人都在此蹲伏魔尊两年了也未见魔尊垂帘,至于你,就更不可能了。” 骰娘摇曳着自己柔软的腰肢,柔声道。 她的语气倒是挺温柔。 但话里话外让宁晚晚赶紧滚的意思可半点不含糊。 结果宁晚晚不卑不亢,说:“有道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可不可能,和你们并无干系,同理,你们可不可能,同我也没有干系。” 酒鬼书生嗤笑:“如何没干系?若你死了,魔尊收我的可能性不就更多一重?” 这句话让场上的气氛陡然尖锐起来。 三人均不动声色调动体内灵气。 不过宁晚晚并不怕他的威胁,反而还咧嘴一笑:“这话说得,这两年死的人难道还少么?死了以后,魔尊收你们了吗?” 骰娘、书生:“……” 该死,宁晚晚说得不错,林欲雪并没有收他们。 宁晚晚见戳中了众人心事,心里也有了几分底。 其实方才见到这三人的时候,宁晚晚也做好了要打架的准备。但敌众我寡,以一个人面对三个人并不现实。 而且这三人的修为,显然是要比宁晚晚高上不少的。 在宁晚晚看来,与其与他们打上一架两败俱伤,倒不如换个法子: 合作。 “我们都有共同的目标,为何不联手行动呢?” 宁晚晚提议道。 骰娘很是疑惑:“联手,你要怎么联手?” 酒鬼书生也极为好奇:“但说无妨。” 宁□□脆往石头上一坐,大有跟大家好好聊聊的意思:“你们先说说看,平日里都是怎样蹲魔尊的。” 说到这个骰娘就气: “还能怎么蹲,就每天起早贪黑那么蹲呗!” 也不知林欲雪是哪里来的毛病,每天一大早天都不亮就来扫墓,而且天天不缺席。扫墓以外的时间,他行踪极为神秘,想蹲也蹲不到。 所以日复一日,骰娘也跟着早起,连着两年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起得比鸡都早。 酒鬼书生吨吨吨着说: “我倒是给他买过酒,但他不收,恐怕是嫌我的酒便宜。” 骰娘埋怨地瞪他一眼:“早就说了,照你这喝法,一定要喝些好酒,否则那些劣质酒迟早喝死你!” 宁晚晚若有所思。 这会儿,那被踹飞的小和尚也爬了回来,半点不气馁地加入众人话题:“如此说来贫僧还胜过你们几分。” “哦,怎么胜过的?” 宁晚晚问。 小和尚双手合十,正经道:“贫僧就在他每日必经之地,摆上一床席子,爬在席子上装断腿,装吐血,偶尔魔尊大人善心大发,还会扔给我几颗灵石呢。” 众人:“……” 这是把你当乞丐了吧? 大家都很默契地略过了他的发言。 骰娘看向宁晚晚:“到你了。” 宁晚晚于是如实交代:“我这还是第一天,没什么经验,方才躲在树上装魔尊的师父给他托梦,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她无奈耸了耸肩。 “什么,装师父?” 几人均是目瞪口呆。 骰娘咋舌道:“魔域谁不知道魔尊大人很尊重他师父,你假装他师父,居然没有被他一剑杀了,真是稀奇。” 宁晚晚眨眨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下意识觉得,魔尊他脾气没传言中那么坏。” 否则她也不敢来拜他为师。 骰娘悻悻道:“这倒是,这么久了,他也从没对我动手。” 几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相同的经历。 酒鬼书生说:“现在我们都说完了,这位姑娘你该说说看你所谓的联手了。” 书生的眼神虽因为喝酒太多而略显迷离,然而,那迷离中却始终带着分不容忽视的清醒。宁晚晚毫不怀疑,若自己的合作计划并不能让他满意,他就会像方才所说的那样,对她动手。 好在宁晚晚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 她拿出一张白纸:“喏,这是魔尊从住处到这里的路线。” 其他人点点头。 对这条路线,大家早就烂熟于心。 宁晚晚在路线上标记了几个点:“首先是这里,这是一家烧鸡店,每天师父他都要提早买好六只烧鸡。” 酒鬼书生啧了一声:“这家我知道,每日天不亮就开始排队。” 宁晚晚说:“这就对了。作为徒弟,我们自然是要替师父解忧,师父怎么能亲自去排队呢,那多浪费时间?从今天开始,书生去排队买烧鸡。” 骰娘立刻不满:“为何不是我?” 宁晚晚道:“自然还有旁的事,你难道放心把酒交给书生吗?” 骰娘这才悻悻地:“也是。” 酒到了酒鬼手里,哪里还能留下。 小和尚问:“贫僧呢,贫僧呢?” 宁晚晚看他一眼:“你吧,别的不行,卖惨倒是一流,你就继续卖惨吧。” 小和尚正要答应。 却听宁晚晚又道:“不过不能一个人卖,以后你卖惨的时候,要同时带着我们三人的份。” 小和尚:“……” 这不是为难和尚么? 宁晚晚说:“最后便是我了,小女不才,会下些围棋,陪师父下棋解闷这件事,大家尽可以交给我。” 三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不得不说,宁晚晚确实是提出了新思路。 往日他们都只知道死蹲、卖惨,而宁晚晚这么一遭,完全就是摆出了个二十四孝好徒弟的形象来。 除了惨,还更添了乖,懂事等等属性。 试问又有哪个师父不想要这样一个徒弟呢? 但这项计划还有一个重中之重的重点。 骰娘提了出来:“你这计划倒是好,不过若是那林欲雪铁石心肠,就是不想收徒弟,无论我们怎么做,都半点不为所动呢?” 这话戳中了每个人心中最深的担忧。 毕竟也两年了,若是两年的时间里林欲雪有丝毫的动摇,他们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宁晚晚的计划虽好,也是建立在林欲雪愿意收徒弟的前提下。 若他不愿意,一切又成空谈。 可宁晚晚又岂没有想到这点,她早有第二备选计划:“若魔尊不想收徒弟,我瞧他那深渊魔眼地方挺不错的,灵气尤其充裕。” “所以?” “所以我们干脆留一半人盯着他,另一半人趁机去偷偷修炼。一三五我与骰娘,二四六书生和尚,第七天大家休息,如何?” “……” 不如何,简直就是绝妙! 骰娘顿时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想法,我怎么从前就没想过呢?” 酒鬼书生一边喝酒一边右手颤抖:“胆子太大了,太大了,但我竟十分动心。不若我们都别当徒弟,直接去修炼吧!” 小和尚瞎了的双眼也仿佛冒出金光来:“不错不错,贫僧同意。” 宁晚晚直接把手头上的纸卷起来,不客气地敲在和尚的秃顶上: “傻呀,当徒弟光明正大去,不比偷偷摸摸强?” 也是。 最好还是能当徒弟,徒弟的地位也非同凡响。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决断。 “好了,大致的计划就是这样。如果你们还有补充,现在可以提出来。” 宁晚晚十分谦虚地道。 然而这三个怪人却破天荒地同时摇了摇头:“没有。” 宁晚晚愣了一下,觉得这三人的态度好似有些奇怪。 正要提起警惕,忽然,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 “老大说得对。” 宁晚晚:“……” 不,她不是。 “我们都听老大的,唯老大马首是瞻!” “老大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老大,酒满上了,请抽烟——” 宁晚晚:“?” 烟就大可不必了吧! …… 莫名其妙,宁晚晚多了三个小弟。 而且肉眼可见这三个小弟的本事还不怎么低。 也不知这是不是好事,总而言之现下来看,不是什么坏事。 但宁晚晚却不知道。 就在他们暗自算计着林欲雪的时候,一颗留影珠却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全数记录了下来。 透过留影珠,林欲雪将他们的一切计划都归于眼底。 对宁晚晚出人意料的举动,林欲雪可谓是啼笑皆非。 本打算借着这三人的手,试探一番宁晚晚现如今的实力,可没想到她不按常理出牌,反倒把三人直接笼络成了小弟。 倒也的确是宁晚晚能做得出的事。 但这样一来…… 林欲雪垂眼,目光不自觉落在自己裂开的手掌纹路上。 只见那本该如白玉般无暇的手掌心中,一道极深的血痕正不断蔓延,几乎要自手掌蔓延至小臂。而这,仅仅是他今日短短见了宁晚晚一面的时间就留下的。 他看上去早已习惯了这伤,并不以为意。 但却不得不提起警惕。 “天道”仍然在拒绝着他接近宁晚晚,哪怕这一世,宁晚晚已经逃离了所谓的“宿命”,主动找上了他。 然而,“宿命”的轮回却从未终止。 若想破局,非得宁晚晚自己跳出这个轮回不可,其他人包括他在内,都无法代替她。 但若说跳出轮回。 纵然这一世已经是千年来最佳的时机,但以宁晚晚现在的实力,根本还相差甚远。 除非…… 林欲雪心中亦然有了决断。 * 第二日。 一大早,林欲雪照常是赶在辰时之前起了身。 魔域的天总是亮的更晚些。 黑暗笼罩着林欲雪的身体,完美将他藏匿在黑夜里。他速度如风,每日总能赶在最佳的时机去城南那家烧鸡店。 说起来那老板早就记得他了。 会每日提前为他准备好烧鸡、米酒。 但今天却有所不同。 林欲雪刚一出门,就察觉到魔尊府邸外,整整齐齐站了四个高低不一的人,睁着四双殷切的大眼睛看着他。 一人手持包子和茶:“师父,请用早膳。” 一人提着足足六包烧鸡,以及酒:“师父,这是您要的烧鸡和酒~” 另有一人,则早早祭出宝剑,在宝剑上安置了一个软塌,一盘围棋,说:“师父,您且坐好,我带您御剑飞过去。” 至于最后一人,是那瘸腿瞎眼的小和尚,这一次,他往身上挂了足足四个大牌子,分别写着: “我五岁父母双亡。” “我三岁全家暴毙。” “我二十岁夫人偷情。” “我自出生起聋眼瘸腿,不久于年。” 小和尚的头上还贴着一张纸条,上书:“太惨了,所以有没有好心的魔尊愿意收留我们当徒弟?” 林欲雪:“……” 着实太惨了,他是说他自己。 眼前这幕,俨然是宁晚晚昨日那计划的升级版。 大家后来一寻思,好徒弟当就当了,不如当到底。 早饭得准备吧,车马也得准备上吧?既然都要准备,那干脆大家一起上,效果岂不是好上加好? 可众人绝想不到的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面对“徒弟”们热情洋溢的表现,林欲雪反将一军: “四位的心意,本尊已经领会了。不过,本尊虽并非没有收徒的打算,却只打算收一个徒弟,不知四位,谁更合适呢?” 说完,在场四人的眼神均是一变。 好一个林欲雪,不愧是魔尊,只用简单的一句话,就瞬间瓦解了四人间短暂的同盟关系。 都知道当魔尊的徒弟好,还是唯一的徒弟,谁不想争上一争? 但昨日四人都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绝不内讧,短兵相接。 如今…… “本尊也十分为难。” 说着,林欲雪袖手一挥,四枚泛着红光的令牌随即到了四人的手上。 骰娘好奇地摩挲着令牌,问:“这是?” 酒鬼书生眼中精光一闪:“这是‘情丝’的入境令牌。” 宁晚晚:“情丝?” 小和尚若有所悟道:“可是那把传说中的情丝剑。” “不错,正是情丝剑。” 林欲雪沉声道。 “慧剑斩情丝,三千乱绪随梦去!” 说起这情丝一剑,那可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好剑。 相传,情丝剑是一位修为已经修炼到化神期的修士,耗尽了毕生心血,以生命给自己道侣锻造出的一把剑。 然而道侣在得了这把剑以后,却另投他欢。 于是本该是蕴含爱意的情丝剑转眼心生怨恨,一剑结果了这位道侣,怒断情丝。 自此后情丝剑落入无主之地,其剑灵则占据了两人生前的道场。 每三年,七月初七,七夕节的那一天,情丝剑灵会开放道场入口,放有心争夺情丝剑的修士进去,挑选其下一任主人。 毕竟是以命练出来的剑,又有这么一桩凄美的爱情故事。 情丝剑历来都不缺名门修士争夺。 然而也是奇怪,自情丝剑灵开放道场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多少修士进去,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最后成功带出了情丝剑。 情丝剑也就在这一代一代的修士口中,变得愈发传奇起来。 “三日后,道场入口开启,谁若能成功带出情丝剑,本尊便收谁当徒弟,说到做到。” 林欲雪掷地有声道。 在场四人登时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一眼。 怎么办? 去,还是不去? “我可是听说了,争情丝剑的修士多如牛毛。” “不止如此呢,听说还有许多修士进去了就回不来了,彻底交代在里头!” “竟如此可怕?” “你以为?毕竟是情丝剑,不说那胡扯的故事,只论其威力,是可以排在修真界百大名剑榜中的……” 宁晚晚也有些一时拿不准主意。 照众人所说,这情丝剑要拿,困难程度不止一点半点。 以她现在修炼了三年金丹期的修为,能敌得过这么多敌人吗? 可若是就此放弃,她说什么也不甘心。 正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剑灵天眼忽然在她耳边开口:“情丝剑,你必须拿。” “什么?” 宁晚晚懵了,怎么就成了必须拿了? 天眼道:“你不是一直想有自己的一把命剑吗?我方才已经算出,这把情丝剑,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剑。” 宁晚晚:“……”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 既然这是她命中注定的剑,那按照书里所谓的命格之说,岂不是? 下一刻,天眼肯定了她的猜测: “不错,叶离的命剑,也是这一把。” 第38章 第三十八天 “叶离的命剑, 也是这一把。” 听到这句话,宁晚晚心中顿时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本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太一仙府,远离了女主光环所笼罩的世界。然而此时此刻, 天眼的一句话却提醒了她: 不,一切都没有结束,还早着呢! 作为替身女配, 她和叶离的命运从一出生就捆绑在了一起。 无论她乐意不乐意。 她也很好奇, 书里这所谓的命格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两人命格相同, 可分明,俩人一人过得是千娇百宠的舒坦日子,一个人却过得是要被换血割肾的悲催日子。 哪里相同了?分明是截然相反才对! 但若是不同, 偏偏, 宁晚晚的血可以帮到叶离。 偏偏,宁晚晚的命剑, 和叶离的命剑也是同一把。 就好似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 将两个人的命运强行给拧在了一起,而且还告诉宁晚晚:你是另一个人光辉生命的配角。 宁晚晚这个暴脾气呀, 当时就忍不住了,一脚踹翻了块儿拦路的大石头。 但石头是被踹翻了。 问题还在。 * “所以,争是不争?” 一间小酒馆,打扮的花枝招展地骰娘如是问。 说这话的时候,她虽是面对着所有人,但事实上,从头到尾注意地都是宁晚晚。 虽然这才是她认识宁晚晚的第二天。 但两人经过短短两天的相处, 发现彼此脾性竟格外的投缘。 爱好也重合地多。 骰娘喜欢打扮, 喜欢胭脂水粉, 宁晚晚也是; 骰娘脾气直爽, 爱打抱不平能动手就不BB,宁晚晚也是; 就是骰娘吧,有个戒不掉的缺点,就是爱赌;可若论起缺点,宁晚晚爱财如命那个劲儿也不遑多让,所以两人打平。 也因此,林欲雪说完收徒条件以后。 骰娘头一个关注的就是宁晚晚。 但不知为何,骰娘并不想和宁晚晚作对,一个是两人现在关系不错;二一个,骰娘总觉得,宁晚晚这姑娘所展露出来的实力,还远远只是冰山一角。 “争,自然是要争的。” 酒鬼夹了口花生米,悠哉道。 小和尚双手合十,表情十分虔诚:“阿弥陀佛,但愿不要伤了和气。” 骰娘心说,都开争了,还谈什么伤不伤和气! 她看向宁晚晚:“晚,你的意思呢?” 宁晚晚淡定道:“我和书生的意见一样,要争。” 骰娘微微蹙了蹙眉。 “但是——”宁晚晚语气一顿,抬眼看着骰娘与其他两人,“却不是我们四个之间争,别忘了,想要情丝剑的人修真界多得是。”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四个的同盟仍然存在。” 宁晚晚用指尖沾了酒,在桌子上写出一个一,而后又写出一个四。 “据我所知,不少世家子弟对情丝剑都很感兴趣。这些人要入秘境,那必然是结众而来,以个人的力量,很难和他们抗衡。但若是我们四个结盟,虽说不敢大话在秘境内毫无对手,但一般的势力应当不在话下。” 酒鬼道:“这点子倒是不错,不过,又不是有四把剑。” 小和尚也点了点头。 的确,若是按照宁晚晚所说的法子四人继续结盟,自然,在开局他们这四个人会省掉许多麻烦。 可情丝剑毕竟只有一把,最后该归谁呢? “这就是后话了。” 宁晚晚很自信地说:“我建议秘境结束后,我们四个分别打一场,公平公正地打。” 骰娘:“……最后还是要打!” “此打非彼打,不是非要打个你死我活,而是分个左右高低,输的人要服输,赢的人也不必太嚣张。” 宁晚晚扬眉,笑道:“怎么样,大家愿不愿意?” 酒桌上的三人均沉默了半刻。 宁晚晚也不意外。 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也确实是太短了,虽说因为短暂的利益共同体而结盟,但却远远不到彼此信任的程度。 可宁晚晚相信,最终他们会同意自己。 不因为别的,最终还是两个字:利益。 果然,骰娘率先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行,我先来,我愿意!” 宁晚晚舒了口气。 下一刻,小和尚也紧随骰娘之后:“阿弥陀佛,贫僧也同意。” 最后就剩下酒鬼了。 酒鬼这个人的防备心比较重,宁晚晚也做好了他会不接受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酒鬼只是笑了笑:“我也同意,不过,不是为了劳什子的结盟,而是为了它。” 说罢,他晃了晃自己手边的大酒葫芦。 被灌地满满当当的酒在葫芦里发出闷闷的声音,那是昨日,宁晚晚顺手送给他的。 至此,结盟的事宜,四人一致同意。 宁晚晚也算是稍稍安心。 正如天眼所说,她这一趟,相比其他三人,是势在必得。 命剑对剑修来说,意义重大,甚至比一个好师父还要重要;若是剑修没有自己的命剑,就好像是一辆车没有安轮胎,又好像是一架飞机,没有起飞的机翼。 拿宁晚晚来说。 这三年闭关修炼,她其实是很想有一把命剑的。 奈何三年里杳无音讯,她也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把剑竟然三年才出现一次,就这一次还引发这么多腥风血雨。 没有命剑,和普通的宝剑无法做到完全的心意相通,剑随心动。 是以,宁晚晚在剑法上的修炼很难有所提升。 所以这三年她都是靠锻体,也就是修炼一些传说中对剑修根本没什么用的“拳脚功夫”。 虽然宁晚晚也没觉得“拳脚功夫”有啥不好,毕竟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拍拍石桌手就疼的要废的小废物,而是一拳一个狗渣男,别提有多爽快。但,前头说过,这片大陆毕竟是剑修为主的世界。 但凡是高手、大能,没有一个不是以剑出名的。 偶尔也有一些修士另辟蹊径,修医、修符……但这些统统都算在杂修的范畴中,是所谓的“旁门左道”,无论是认可度还是杀伤力,都远远不及剑修。 要想站在大陆战力的巅峰,要想再也不被人视若草芥……宁晚晚自然也是要修剑的。 不但要修,还要修地漂亮,修地顶尖。 宁晚晚的性格里本就有着股要强拼命的劲儿在,否则她上辈子也不会短短几年就在娱乐圈出人头地;如今虽是换了世界,危险程度升级再升级。 可宁晚晚一想……最差的结局就是原书里的死了,而她上辈子已经死过一次,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畏畏缩缩,什么事都会做不好。 迎难而上才是真理。 也因此,天眼提出情丝是她“命剑”的那一刻,宁晚晚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哪怕要与书中的女主叶离正面对抗,她也不怕。 …… 确定好结盟以后,四人很快就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了。 距离下一次情丝剑秘境开启虽还有三天,但这秘境乃是位于中州地界,而非魔域所在的下九州。 从下九州到中州,遥遥几万里,就算是使用传送法阵,路途上也要耗费整整两天的时间。 时间紧急,很多事情只能路上在商量。 在临行前宁晚晚试图用天眼的能力搜索有关情丝秘境的线索,提前做好准备。但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以来,竟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流传下来。 酒鬼谈道:“说起来,我曾一时兴起,去过这秘境一次。” 众人:“什么??” 酒鬼灌了自己一口酒,吨吨吨,喝得脸颊通红:“但什么都不记得了。出了秘境以后,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我以为是我酒醉,所以忘了。” 但如今众人有意再探秘境,却没能找到任何线索,足以证明酒鬼的失忆并非偶然。 “看来,这秘境没那么简单。” 宁晚晚若有所思道。 “自然不会简单,否则如何够当本尊的徒弟?” 说着,林欲雪不动声色,悄然将一块儿精致的桂花糕夹到了宁晚晚的面前。 宁晚晚:“……所以为什么魔尊也去?” 林欲雪斜睨她一眼:“本尊不去,你哪里来得飞轿坐?” 宁晚晚看着眼前的桂花糕,感受着周遭舒适的环境,闭嘴了。 掏钱的才是爸爸,爸爸说的都对! 骰娘则感慨:“不愧是魔尊,好大的手笔。” 这顶飞轿,足足有寻常飞轿的十倍大小。 飞轿里不但有桌椅,还有床榻,隔间;甚至连修炼的地方都有,比她家都大,东西都全。 更重要的是,以飞轿赶路,比其他任何方式都来得舒坦。 御剑浪费灵力,法阵浪费时间。 飞轿两者都不浪费,而且还能看美男赏心悦目,可谓是上上选。 想到这里,骰娘忍不住就勾起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她给林欲雪抛了个媚眼,柔柔道:“魔尊大人对徒弟真好,就是不知,身边还缺不缺道侣?” 骰娘的长相其实很不错,肤白腰细貌美,是那种魔域十分受欢迎的妖艳美人。 平时她一个媚眼,能有七八个男魔修为她大打出手。 然而,林欲雪却像压根儿没看见一样,比瞎子还瞎子。骰娘不甘心,又故意朝着林欲雪可以贴近,林欲雪终于有了反应,却只是用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淡淡瞥她一眼。 这一眼,其实没什么太多情绪,再寻常不过。 可骰娘却一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那是怎样一个眼神? 刀山血海在那眼神面前,仿佛都失去了色彩;滔天权势,绝顶富贵,也仿佛根本不值一提。在那眼神里,骰娘看出了岁月、时间,等等一切比生死更加厚重的东西。 总之,这绝不是一个无害者应有的眼神。 可问题又来了,堂堂一个魔尊,为什么她会觉得他无害呢? 骰娘汗涔涔地想。 很快,骰娘似乎便找到了原因。 因为那对别人拒之千里的魔尊,对上宁晚晚的时候,竟然是另一种模样。 “挑食?” “怎么能叫挑食呢,您看,明明肉我都吃掉了。” “所以就把萝卜都剩着?” “萝卜那么好吃,又有营养,当然是要留给师父啦,来师父,这边儿还有苦瓜,更有营养,我都留给您。” 说着宁晚晚用公筷,动作相当熟练地把苦瓜炒蛋里极大一部分的苦瓜,全部夹到了林欲雪的面前。 林欲雪看着自己眼前绿油油的一片,只觉得脸都要绿了。 他筷子一扔,气道:“不吃了。” 看着就没胃口。 宁晚晚杏眼睁大几分:“怎么能不吃了呢?” 她又念叨着师父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但既然您不想吃也没办法,所以这剩下的几块儿排骨我来帮您解决,说着便把盘子里为数不多的几块儿排骨又夹到了自己眼前。 动作之熟练,看得骰娘等三人简直是目瞪口呆。 然而稀奇的是,她这么做,林欲雪竟然也不真的生气。 虽说这魔尊往日看上去就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吧,可对上宁晚晚未免也太纵容了些。而且……不知是不是骰娘错觉,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两人仿佛都很适应。 一个活泼,一个沉静,却意外的和谐。 就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们就已经这样相处似的。 难道说…… 骰娘的脑海中冒出数个不靠谱的猜测,各种尺度都有,狗血程度堪比市面上最时兴的话本子。一直到快演变为不可描述的程度的时候……骰娘猛地对上宁晚晚啃着排骨傻乐的模样。 她连忙晃了晃脑袋,告诫自己: 瞎想什么呢,这两人分明才认识不到五天! 这才从不可描述中缓了过来。 而这时,与她相隔不远的宁晚晚,心中却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也不知道叶离会不会来?” 既然情丝剑是叶离的命剑,那么对叶离来说,情丝剑肯定也异常重要。宁晚晚这边有天眼告知,叶离那头,青鹤贺停云等人恐怕也早早用某种方式替叶离做好了打算。 至于怎么做的打算,书里并没有仔细描写。 毕竟现在在宁晚晚的努力下,书中的剧情已经发生了一个极大的偏移。 最大的偏移就是: 原本要用换血法子治疗好的叶离如今失去了宁晚晚的血。 而在原书中,被换血割肾赶出仙府的宁晚晚压根儿没有和叶离争抢情丝剑的可能;叶离几年后一出现在问剑大会上时,手里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命剑。 身体痊愈,又有命剑在手,想当然尔,叶离在问剑大会大放异彩,全修真界为之震惊。 但恐怕原书作者也想不到,宁晚晚这个备用血库居然长了脚,会跑! 备用血库不见了,他们又会找什么样的法子替叶离解毒呢? 宁晚晚尚且不知道这个BUG剧情该怎么圆,光环加身的天道之女叶离会不会再次逢凶化吉,但有一点她很确定: 在情丝剑秘境中,她一定会遇到女主方势力。 说不定,还是故人。 一想到这里宁晚晚就……有些拳头痒。 毕竟当时走是走的爽快了,但人可没揍到。三年前她弱的一批,连擦一下这些人的袖子可能都做不到,现在虽然也不怎么强,但至少能揍一拳吧? 嗯,就亿拳。 想到这里,原本还犹豫要不要遮掩容貌的宁晚晚,完全不纠结了。 不遮,她就长这样,亲娘给的,遮遮掩掩过不了一辈子。 再说了,若果真打不过。 打不过她还不能跑吗? 大不了再跑一回,一回生二回熟,这活她熟悉。 宁晚晚想通了这点,最后一丝担忧也全然消失不见。 大敌当前,她虽不紧张,但却趁着这机会好好补充了一波体力,满满一大桌子菜,她扫荡了约莫一半进肚子里。 扫荡完以后,她便和其余几个人一样寻了个地方闭眼打坐。 她不知道的是。 在她开始打坐以后,原本看似闲适的林欲雪忽然朝着她打坐的方位一个弹指。 一枚不起眼的棋子落在了她衣服的褶皱里,霎时更为充沛、干净的灵气朝着她的灵府灵根处,源源不断涌进。 这样的过程一直持续了快一个周天。 当宁晚晚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适的不得了,仿佛充满了用不完的干劲儿。 这时,林欲雪说:“到了。” 飞轿内众人纷纷抬起头来,眼神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期待。 下一刻。 飞轿一个迅猛的趔趄,轿身骤然停在了原地。 轿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魔域宫主之一的褚念。 褚念道:“都出来看看,人可不是一般地多。” 他话音刚落,飞轿内的四人都仿佛迫不及待一般,从轿子里冲了出来。冲出来以后,众人才发现褚念此话非虚。 不大不小的山谷里,人满为患。 修士们有御剑的,也有如宁晚晚他们一般坐飞轿等飞行法宝前来的。 更多的则是站着,坐着。 但无论怎样,大家都在等待,秘境此刻还尚未正式开启。 可以说这样的架势上一次宁晚晚见到,还是远在上辈子的艺考排队现场,人多的,此生宁晚晚不愿回忆。 比太一仙府内部的万妖秘境试炼排场大太多了。 “这么多人都是我们的敌人,怎么说……” 骰娘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红唇,眼露精光,“更期待了呢。”她眼尖地就发现地上有人在开设赌局,当下就要跳下去解一解赌瘾。 然而她到底是没有遂愿。 一个着装打扮十分贵气,浑身上下珠佩琳琅满目,穿着红色兽皮披风,又带着四五个护卫的少女拦在了她的去路之处。 “你们也来争情丝剑?” 少女语气十分刚硬,半点不打弯。 看得出,她出身不低,否则绝养不出这样的傲气。 骰娘瞥她一眼:“是,又怎样?” 少女轻笑一声:“不怎样,开个价钱,本小姐买你们走。” 骰娘当时就翻她一个白眼。 “不走。” “什么,不走?你连价钱都不开?” 大小姐很是生气。 骰娘心说,老娘好不容易过来的,凭什么你说走就走? 不过反正也是干等着…… 她勾唇一笑,问那大小姐:“不如,我们来赌一局?赌输了,我走,赌赢了嘛……你眼珠子颜色挺漂亮的,输给我好不好?” “眼珠子?” 大小姐顿觉毛骨悚然,吓得后退两步,生怕下一瞬骰娘就要化身妖魔鬼怪来拿她的眼珠子。 她到底没怎么见过世面,一听这话立刻不想和骰娘这样的变态继续纠缠了。 反正还有别人,她想。 于是这位大小姐很快又看中了喝酒的书生。 书生这人,虽不修边幅,平日里只顾喝酒颓废了些,但底子还是有些书生的儒雅在。大小姐这次吸取了教训,好声同书生道:“书生,你考虑考虑,这情丝剑虽好,可对于已经有了命剑的修士来说,不过是个搭头,难道货真价实的灵石不比搭头更好吗?” 书生吨吨吨地继续喝酒,倒是没拒绝:“不需要灵石,你陪我喝酒就行。” 说罢,书生变戏法一样,从储物法器里掏出数十坛酒。 每一坛酒都透着浓到化不开的酒气。 这些酒喝下去,恐怕会死吧! 又是一个说不通人话的变态,大小姐想。 她就不信邪了,这一帮人里,就没有不是变态的正常人吗? 这时,一个漂亮貌美的年轻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 正是旁观已久的宁晚晚。 宁晚晚虽长相脱俗,貌美的产生一种距离感,但她喜欢笑,一笑起来春风化物,让人说不出的心里舒服。 大小姐立刻就对宁晚晚很有好感。 觉得这肯定是个正常人,还是个很好说话的正常人。 宁晚晚问:“你是打算出灵石,把所有竞争对手都请走吗?” 大小姐并不掩盖自己的目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怎么,你愿意?” 宁晚晚说:“对,愿意,非常愿意。” 大小姐很是高兴。 太好了,她这一趟没白跑。 她说:“那你出个价吧。” 心中同时想,既然这姑娘如此上道,那她也必不会亏待了她。无论她报多少灵石,她都答应,与此同时还会给她加上个五千。 毕竟中州谢家,别的不多,灵石最多。 她作为谢家的表小姐,手里这点儿灵石是不缺的。 没想到,宁晚晚一张口: “二百万灵石。” 大小姐:“??” 什么,她耳朵出现问题了么? 似乎担心她没有听清,宁晚晚好心地重复:“二百万上品灵石哦,而且要材质好的,那些劣等的我可不要。” 大小姐:“……” 大小姐气得转头就走。 变态,全是变态。 这个看起来最正常的,最变态了! 二百万上品灵石,她怎么不去抢。 若她又这么多灵石,还会来争这小小的情丝剑? 大小姐傲气满满地来,一肚子气气鼓鼓地走。 她走后,宁晚晚还蛮可惜。 “真是的,虽说情丝剑好吧,但如果她真的肯出二百万灵石,我也不是不能通融呀。”宁晚晚摇着头,颇为无奈地道。 …… 她不知道的是,那被气走的大小姐走了数丈远后,立刻也进了一顶飞轿。 那飞轿虽不及林欲雪这顶容量大,却也相当华贵。但华贵只是这飞轿让人生畏的其中一点,更重要的一点是,飞轿的顶端一颗以夜明珠雕刻而成的貔貅怒目圆睁,栩栩如生。 但凡是中州人,没有不认得这貔貅的。 毕竟,貔貅象征的,正是在中州如日中天的谢家家纹。 有貔貅在,也就意味着,谢家人也在。 此刻,谢家这一代家主谢长英的独子谢子阳正坐在飞轿里,闭目调息。 兽皮的轿帘被掀开,一股寒风渗了进来。 谢子阳睁开眼皮,眼神锐利:“怎么这么快?” 谢樱委屈极了:“表哥,他们都是变态!” 谢子阳皱着眉:“什么?” 谢樱于是将方才所见所闻用夸张的语气全部描述了一遍。尤其还特意强调了宁晚晚最后异想天开的报价:“二百万上品灵石,她在做梦!我怕她根本不知道二百万上品灵石是什么意义。” 谢子阳拧着眉头没说话,他的脸色比起三年前来说苍白不少,其余倒是差异不大。 看得出,这三年他过得并不算好。 不过,谢子阳如今的脾气是越发不如三年前:“遇到一点小事就退缩,哪里像我们谢家的子弟?她要二百万,你不会同她讲价吗?” “可是……” 谢樱委屈地瘪了瘪嘴,她很想告诉表哥,这样用钱去砸的法子是没用的,她在这些修士里整个转了一整圈,除了几个本来就来看热闹的,根本没人同意她的提议。 但谢子阳却一意孤行。 都是为了他那个好师姐…… 明明是她要的剑,可她自己完全不出力。 “没有可是,出去,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谢子阳眼睛一闭,一副不愿意和谢樱说话的样子。 谢樱一肚子气回来,又被一肚子气赶出去。 她生气地在外头踩着地上的蚂蚁,踩死了一个又一个,忽然,她脑海内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画面: “等等,方才那白日做梦的女人……怎么好似有点像表哥的师姐啊?” 第39章 第三十九天 关于那位神秘的师姐, 谢樱其实知道的并没有多少。 表哥将师姐护地紧,只有一次,他带着师姐回谢家治病的时候, 谢樱隔着人群,遥遥地看了叶离一眼。 只那一眼,让谢樱记忆格外深刻。 柔弱无骨的美人, 星眸粉唇, 皮肤白的像雪, 眼睫又黑又浓密,可当真是难得一见,难怪表哥对她言听计从。 人都是对长相好看的事物下意识有好感的, 谢樱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最初,谢樱对这位师姐是很喜欢的。 直到后来。 谢樱听说, 为了给师姐治病, 表哥竟然要求表叔把家族至宝拿出来。 那可是谢家安身立命的宝贝,怎么能为一个外人说拿就拿? 而且, 若师姐是表哥的道侣,她将来的表嫂,那么一家人拿也就拿了。 可表哥却说,并非如此,仅仅只是师姐。 这事儿把表叔气得不轻,连月里吹胡子瞪眼。 谢子阳说什么都要救这位师姐,甚至以绝食自残相逼, 那段时间和表叔父子关系尤其僵硬。 这一切, 她不信叶离不知道。 叶离人就在谢家躺着修养呢, 吃穿用度都在谢家。 可自始至终, 她一句话都没阻拦过谢子阳,只是眼睁睁地看着。 说起来这事儿确实不怨叶离,都是谢子阳他自己心甘情愿。 但谢樱就是不爽。 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不姓谢,也不嫁给姓谢的,她凭什么? 只是谢樱人微言轻,谢子阳也是鬼迷了心窍,所以谢樱才不得不把这口气生生咽下去;但叫她对师姐再笑脸相对,却是难了。 “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想到宁晚晚那张脸,谢樱心里犯了嘀咕:“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刚刚那姑娘更生动好看一些,眉心还有一点朱砂痣,也更有风情。虽然是个变态。” “不行,我得去告诉表哥一声。” 犹豫了一番,谢樱决定还是待会儿把事情告诉谢子阳。 她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 却说另一头。 把谢樱打发走了以后,情丝剑秘境大门也快到了开放的时间。 山谷里众修一改此前倦怠的常态,纷纷打起精神,将自己的武器取了出来,严阵以待。 宁晚晚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里头会是什么。” “会不会有妖兽?需要我们打怪。” 宁晚晚想起之前唯一进去过的万妖秘境,很没见识地猜测道。 “你说的那是一些仙门自己搞出来的试炼秘境吧?” 骰娘了然道:“也就只有仙门会搞出这种无聊的东西,把从各地抓来的妖兽放进秘境饲养,然后再让弟子进去杀,嘶,没意思。” 宁晚晚心想,也不是完全没意思。 打梼杌那架很是热血沸腾呢。 说到这里又想起路师弟了,三年没见,不知道路师弟混得怎么样?以他的实力,再加上自己留下来的那颗粉晶,日子想必是相当滋润。 酒鬼书生道:“没有妖兽,但不一定不需要打。” 除了妖兽,这世界上还存在许多未知生物,这秘境能终年不灭,里面一定存在可以维持秘境运转的核心力量。 更有些秘境,主人会设下数重陷阱,关卡。 只有九死一生,再干掉其他竞争者,才能得到秘境中的宝物。 宁晚晚攥紧了拳头,跃跃欲试的模样:“打就打,不怕谁。” 她现在可是有三个大佬小弟(bushi)的女人! 不过—— “魔尊,您不会也要和我们争吧?” 宁晚晚扭头,挑眉看向身旁一脸悠哉的林欲雪。 若是打其他人,宁晚晚有信心。 可要是林欲雪也来掺和一棒子,那大家都不用玩儿了,直接投降认输比较好。 林欲雪唇角勾了勾,孤傲的神情似高山寒雪:“大可放心,我不会动手。” 骰娘哼了一声:“那就最好。” 骰娘话音刚落,突然,一直沉默的小和尚指着远方道:“快看!” 众人目光随即落在他所指的方向。 只见,一个巨大的红色灵力漩涡正凭空出现,因为过大,引起周围的灵力发生异变,漩涡的边缘竟冒出火花来。 宁晚晚睁大了杏眼,同时感到手中紧握的红色令牌正在逐渐发烫,激动道: “是门!” 不错,那灵力漩涡,正是即将打开的情丝剑秘境大门。 不止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场所有的修士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大家争相恐后,都握着令牌朝着门的方向靠近,试图做第一个进入秘境的人。 然而,灵力漩涡尚未稳定。 贸然接近漩涡的修士,竟活生生被漩涡强大的灵力给直接卷成了两半。 不仅如此,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便又被漩涡卷走,直接卷成粉末,尸骨无存。 这残忍血腥的一幕叫不少人心生胆怯。 纷纷下意识后退。 就在这时,咚!一声巨响。 灵力漩涡在卷走两三个躲避不及的修士以后,终于稳定了下来。 漩涡的外围仍然在旋转,然而漩涡中心处却逐渐中空,放大,露出漩涡后看似宁静祥和的秘境一角。 “门开了,在下先走一步。” 说完,一个御剑的仙门弟子一马当先,御着自己的佩剑朝漩涡想也不想飞了进去。他手中的红色令牌在靠近漩涡之际发出红光,随即碎掉。 下一瞬,人已经于众人眼前消失不见,现身于秘境里。 “他进去了!” “走,我们也去!” 有人身先士卒,其余人自然紧随其后。 一个接一个的修士,或单打独斗,或三五成群,不断的进入秘境。 宁晚晚等人看到此番场景,也打消了心中疑虑。 “我们也进。” “好!” 宁晚晚御剑,一带四,像支离弦了的箭。 至于褚念,则被林欲雪安排留下,在秘境外守着飞轿。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非常快。 宁晚晚感觉到自己御剑才飞了不过三四个呼吸的时间,整个人包括剑在内,就被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运送到了另一个空间里。 只是…… 眼前是一大片宁静、漂亮的湖泊。 脚下是绿草如茵,间或几朵野花开放的草地。 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直打瞌睡。 可这样的环境,怎么看怎么像郊游的场所,不像是传言中凶残万分的秘境呀? 宁晚晚困惑地看着其他人。 其他人同样也困惑地看她。 显然,谁都没想到,情丝剑会把他们送到这样一个地方来。 “阳光不错,正适合喝酒。” 酒鬼已经既来之则安之,侧躺在一颗大树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骰娘见他这幅模样就来气:“喝,就知道喝!还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危险,小心待会儿喝死你!” “急什么?” 酒鬼又抿了一口,迷离着醉眼:“很快,很快就来了。” 他话音落下。 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宁晚晚果然感受到一股异样的冷风刮过。 下一刻,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横空出现一排金色的大字: “烦请诸君作诗一首,诗成,即可得到进入下一道门的令牌。” 他们看到了这排字。 其他人自然也看在眼里。 这简单的一排字很快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诸多修士中引起激烈的议论: “又不是科举,怎么还要作诗?” “可恶,字都不识几个,要本人作诗,不如让我去死更快些!” “如此奇怪的规则,莫不是我们误入了其他秘境才对?” “不,确实是情丝剑没有错,你看那字。” 众人顺着那人所说仔细一看。 果然,金色的大字浮在空中格外显眼,但若仔细查看,便会看到字的后面,一柄剑身秀丽漂亮的长剑轮廓隐隐若显。 而那长剑的剑柄为数道红线缠绕而成,赫然就是众人此行目的: 情丝剑。 “漂亮,不愧是情丝剑,剑身虽细,但不减半分锋芒。” “剑柄红线,就是它曾断过的情丝吧……唉,世间万苦,有情最苦,斩断情丝对修者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这些都是虚的,要紧的是,此刻,谁会作诗?” 这话点醒了不少人。 情丝剑再美,再强,不会作诗,第一关都过不去。 还谈什么拿剑呢? 当然,在场这么多修士,也并非完全都是只会耍狠用剑的莽夫。有些世家公子哥,也有些附庸风雅的修士,闲暇时,也曾吟诗作对过几句的。 于是现场画风立刻为之一变。 本来十分剑拔弩张的氛围,忽然大家都拿起了纸墨笔砚,口中还念念有词。俨然不是什么秘境夺宝,而是书院大考前夕。 至于宁晚晚这边。 骰娘一听说规则是这个,立刻就上去撕扯酒鬼:“快起来,别喝了。你这酒鬼,终于也有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不是读过很多书吗,作诗你当是会的吧。” 酒鬼被撕的耳朵疼,酒醒了大半:“什么,作诗?” “作诗我最会了,拿纸笔来!” 他摩拳擦掌。 骰娘却犯了难,她储物镯里倒是有不少丹药,不少胭脂水粉,可若说起纸笔,那是决然没有的。 这时宁晚晚道:“我有。” 骰娘高兴地看着她:“不愧是老大,就是靠谱!” 说完看见宁晚晚已经将整套文房四宝,外加一套桌椅,全数从储物镯里搬了出来。 骰娘正要喊酒鬼过来,却见宁晚晚自信坐下,磨墨,提笔。 骰娘震惊:“不是吧,你要来?” 酒鬼打了个酒嗝,皱眉:“不要勉强,让我来吧。” 小和尚则好奇地往宁晚晚跟前凑。 只有林欲雪,半点不奇怪的模样,反而还淡淡笑了笑。 宁晚晚轻轻吹了吹笔尖,上好的狼毫笔氤氲着浓黑的墨水:“放心,半点不勉强。” 其余人狐疑地看着她,显然并不相信。 毕竟在修真界,虽不限制女子修仙,但女子能读书识字的却少之又少。 只有那种传承数百年的百年大族,才会费功夫培养女眷;而宁晚晚……她独自孤身一人的模样,怎么看都并非出身世家。 酒鬼心道。 她若想玩玩,便叫她玩吧。 等她失败了,自然就会知道自己不是这块儿材料。 却不成想宁晚晚提笔便写:“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酒鬼:“!” 这什么?这什么宏伟的意境! 酒鬼很清楚,一首好诗,从开头那句起很多时候已经奠定基调,会写与不会写,写的好与不好,首句就暴露无遗。 而宁晚晚这一句,只用一个好字已经无法囊括了。 气势磅礴,意境宏大。 首句就不俗到此等地步,若写完可还了得? 骰娘不懂诗,甚至不识字,她只是发现,打宁晚晚写完第一句后,酒鬼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怎么,她写的不好吗?” “不,是写的太好了!我现在尤其期待下一句。” 酒鬼眼露激动。 下一瞬,宁晚晚重新蘸了墨水,又写: “奔流到海不复回。” 酒鬼:“啊啊啊啊!好哇,好哇!” 酒鬼癫狂的态度在一众修士中很是显眼。 于是,不止骰娘小和尚,不少被作诗折磨地抓耳挠腮中的一些修士也将目光投到了宁晚晚身上。 因为隔得远的缘故,他们并看不清宁晚晚的容貌,只瞧着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正在提笔写诗。因而下意识地便嘲讽—— “女人,写诗?” “切,想必只是些拼凑出的胡言乱语。” “她若是会写诗,我当场吞剑。” “哈哈哈,仙君开玩笑了。” 谁知刚一说完。 宁晚晚落笔了第三、四句: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酒鬼……酒鬼已经被震麻了。 若说第一二句是气势恢宏,第三四句就是情感酣畅淋漓。 怎么会有人写物、写人,都如此入木三分? 其比喻之精妙,其行文之大气。 酒鬼不敢说天下第一,但至少酒鬼本人,生平是从没见过这样的诗的。 他当下断定,若宁晚晚这首诗都不能通过考核,那么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可能通过。 而果不其然,就在宁晚晚写完这四句以后,忽然,她面前的宣纸凭空飞了起来。 白纸黑字悬浮于天地之间,引得在场众修无不仰头观望。 “有人竟然已经写好了?” 修士们起先只是惊讶其速度,毕竟其他人都还在抓耳挠腮,憋第一句呢,忽然有人做好了全诗,怎能不叫人惊讶。 但很快,看到诗句中的内容后,他们大吃一惊。 “这……” 修士们虽不会写诗,但对于诗好不好大家却都有一定的鉴赏能力。 眼前这诗何止是精彩,简直就是精妙绝伦。 哪怕完全不懂诗文,也会被其描写的意象所震撼。 而最令人震撼地还有一点—— 作诗者,是个女子。 还是个美貌到不可方物的女子! 顿时全场修士倒吸好几口凉气。 无数道或艳羡,或惊讶的目光投射在宁晚晚身上。 而宁晚晚,泰然处之。 她的手上,此刻已经出现了第二枚令牌,正是第一关通过的证明。 骰娘惊喜道:“竟然通过了,晚晚就是厉害!” 宁晚晚调皮地眨了眨眼,说:“其实,不是我自己的功劳。” 首先当然是要感谢大诗人李白,其次则要感谢当年的语文课代表同桌。如果不是课代表一直逼着她背古诗,那她绝不会把这些诗记了这么多年。 酒鬼连连鼓掌叫好:“好一个奔流到海不复回,所以,你还能再写一首吗?” 方才那首是宁晚晚的,可队伍里其他人的诗还没着落呢。 酒鬼看宁晚晚那下笔速度就知道,方才那第一首诗定然是宁晚晚早就做好,心中有数的,所以才能下笔如此流畅。 对很多人来说,磨出这样一首诗其实并不难,当然,磨出的诗一定不如宁晚晚这首精彩,但难的是,能否有第二首、第三首。 “唔——” 宁晚晚顿了下,漂亮的杏眼无比明亮: “我想想,还挺多的,写哪首好呢?” 众人:“……” 好家伙。 宁晚晚又再度坐回了椅子上,开始搜刮脑海内存储的诗句。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写出了两篇。 而这两篇当然,也是绝佳精彩让人拍案叫绝,成功为她的队友拿下了通关令牌,引得场上诸修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在诸多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却唯有一道眼神。 那眼神死死盯着宁晚晚,眼神中非但没有半点羡慕,嫉妒,反而却充斥着另一种无端浓烈的情绪……叫做恨意。 谢子阳终于确信宁晚晚也在这秘境里。 起初谢樱说到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直到宁晚晚果真出现在他眼前。 恨、生气……以及一切激烈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 谢子阳也不懂,他和宁晚晚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在仙府的时候,她是他最疼爱的小师妹,他是她最喜欢的二师兄。他们就像真正的亲生兄妹一样亲密无间,比任何人都要好。 然而,直到师姐回来以后,宁晚晚跑了。 她跑的是那样迅速,那样无情。 身中剧毒的师姐尚且还缠绵于病榻之上,连句话都说不出,眼睛都睁不开;此时,只要宁晚晚拿出自己的一点血出来,就能轻松的救活她。 可宁晚晚,竟然临阵脱逃,当了他最不屑的懦夫。 “晚晚……二师兄找得你好苦。” 谢子阳阴森着脸,脸色发青,双手紧攥成拳,指甲几乎扣进肉里。 三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宁晚晚。 一开始,他也曾试图为她找过许多借口。 宁晚晚是被迫的,不情愿的。 她是那样柔弱,天真,怎么可能带着太一仙府的至宝跑路呢? 一定是有人挟持了他,说不定就是那魔域里的魔修。 在魔修的手中,宁晚晚定然也不会好过。 至于那封信,虽的确是宁晚晚的字迹,可信也可以是伪装,是欺骗。 打从心底里谢子阳不相信宁晚晚会是懦夫。 他觉得宁晚晚会是高兴自己可以救师姐的。 然而此刻,宁晚晚就坐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身边围了三四个魔修,一身乌糟糟的魔气,笑着闹着,好不快活,好不开心。 她的笑容是那样明媚,那样灿烂。 以至于,深深刺痛了谢子阳。 有一道声音在他脑海中叫嚣: 凭什么? 凭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 你知不知道,所有人被你害得好惨,叶离师姐被你害得好惨! 可另有一道声音也在微弱地说: 回来。 只要你回来。 谢子阳被两道声音折磨地头疼欲裂,额前冒出豆大的汗水。谢樱见状不对,连忙上前扶住他,问:“表哥,怎么了,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无事。” 谢子阳木着脸推开了谢樱,独自一人朝着宁晚晚的方向走去: “只是一个有罪之人罢了。” 谢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 …… 谢子阳找到宁晚晚面前的时候,宁晚晚正在写第四首诗。 四首诗写完,再加上林欲雪自己写好的那首,他们五人小分队就都能得到通关令牌,全员通过第一关。 此时场上已经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们。 很多人甚至想出灵石让宁晚晚代写。 其实也不是不行,宁晚晚反正背了不少古诗呢,可她转念又一想,不对啊,灵石虽然赚到手了,却无形中多了很多敌人。 还不知道后头的关卡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敌人都是越少越好。 她就含泪没赚这钱! 呜,肉疼,那可都是白花花的灵石呀。 这时。 宁晚晚忽然听到骰娘在说话: “你是谁?” 她起先并没有在意。 直到那人沉默了半晌后,用熟悉的嗓音开口: “我姓谢。” “谢?” 骰娘显然还不明就里。 宁晚晚手中的毛笔却明显一顿。 她抬起眼,正对上一双深不可见底的眸子。 三年不见,再见已是陌路。 “晚晚,好久不见。” 谢子阳阴沉地盯着宁晚晚,她的脸她的手,她的一切。 太久了,三年没见,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忘记了她的模样。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他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 然而,他以为他会是恨她的,恨不得要她去死的,见面以后却发现,好似并非如此。 “好久不见,二师兄你还是老样子。” 宁晚晚语气如常,淡定地道。 她这话说的其实违心了。 谢子阳的外表虽变化不大,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可以说翻天覆地也不为过。以前的谢子阳是仙府里远近闻名的老好人,待谁都笑眯眯,好商量。 可现在的谢子阳,虽还是副华贵的公子哥打扮,但他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只让宁晚晚想到了“阴鸷”这两个字。 “闭嘴,你不配叫我二师兄!” 似乎是被宁晚晚这句二师兄给彻底激怒,谢子阳一改初时的冷静,忽然发了疯,他红着眼眶:“你这个临阵脱逃的懦夫,背信弃义的贼!” 这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懦夫,贼? 这到底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谢子阳不少人都是认识的。 中州谢家的独子,太一仙府青鹤剑尊的关门弟子,财大气粗,背靠第一仙府,许多人不敢和他作对。 而能被谢子阳恨成这样的宁晚晚…… 不少人等着看好戏,毕竟宁晚晚方才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很多人都指望着她栽跟头。 不过—— 当事人宁晚晚还没开口,反倒是骰娘先开了口。 骰娘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奸商谢家的人,自己都沾了一屁/股/屎还没弄干净呢,有脸说别人是贼?” 宁晚晚无辜眨了眨眼。 骰娘走到她跟前,给她捶着肩膀:“晚晚,来继续写,咱们不理奸商。” 谢子阳被气得不轻:“你,你说什么?你敢污蔑我谢家?” 一旁的酒鬼喝了好大一口酒,说:“这年头说实话,也叫污蔑了。” “你!” 又是一个魔修。 谢子阳气极,当下就忍不住要出手。 可他正要拔剑,却发现无论如何,自己的手脚都动不了了。 一股强大的威压镇住了他的手脚。 正来自于那看似其貌不扬的酒鬼。 酒鬼笑道:“小朋友,回家吃奶去,没人告诉你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吗?” 说着他眯起漫不经心的眸子,淡淡扫了谢子阳一眼。 只一眼,谢子阳就看出,自己绝不是这魔修的对手。魔修的修为当是有金丹大圆满,阿不……元婴期。 这是一个元婴期的高手。 是金丹期的谢子阳无论如何都对付不了的存在。 谢子阳心中一惊。 但很快,他的身后,谢家的护卫给了他底气: “让开。”他冷着脸道。 这次来秘境,谢子阳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是绝对不够的,因此,他特意带了六位谢家的高手护卫进秘境。 一则,可以保护他和谢樱的安全,二则,这些护卫能让他拿到情丝剑的概率大大提升。 六个护卫,四个是元婴修士,两个则是隐藏修为的化神高手。 这样一股力量,完全可以横扫这修真界任何一个秘境。酒鬼虽强,到底只是一个人,螳臂又怎能挡车呢? 然而下一瞬—— 嗖! 一颗六面的大骰子破空而来,横亘在谢子阳与宁晚晚的中间。 骰娘冷笑:“想找我们老大,先过过我这关。” 骰娘这个大骰子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很快人群中便有人发现:“是她,她是那个魔域的妖女,杀人如麻的那个!” 可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妖女叫宁晚晚老大。 宁晚晚是什么来头? 小和尚也顺势站了出去,他站在那里,虽然身高不高,自他的周身却忽然出现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所有对手都隔绝在外。 无独有偶,这几个魔修都护着宁晚晚。 一时让谢子阳更加生气。 “很好,你们今日就非要与我作对是吧?” 他怒极反笑,彻底被触及了底线。 只见他一挥手,六个谢家高手全数出手,正是要靠修为,靠人数正面强行突破过去。另一头的魔修众人自然也是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忽然。 一颗棋子飘了过来。 那是一枚很小,很小的黑色棋子,如果不是它悬在半空中,几乎非常不显眼。 可正是这样看似轻飘飘的一颗棋子,砰的一下—— 把谢家的高手包括谢子阳在内全部砸飞了! 是真的飞。 所有人都飞出了五六丈高,七八丈远。 围观众修震撼:怎样的一个高手,才可以用一枚棋子,做到同时把四个元婴期两个化神期修士全部砸飞,砸的动弹不得? 而谢子阳一边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鲜血,一边恐惧地看向棋子的主人。 是谁? 谁能有如此通天的本事? 他是宁晚晚现在的靠山么? 下一刻,却见棋子的主人悠然走到宁晚晚身边,伸出一双好看的手,然后捏起墨块,在砚台上细细研磨,一边磨还一边问: “老大,这么浓,够了吗?” 宁晚晚:“???” 第40章 第四十天 老大? 那个一枚棋子, 就把六个修为元婴期以上的高手打飞的男人,叫宁晚晚老大? 所以宁晚晚这个女修到底是什么来历? 肯定是来自魔域毋庸置疑,毕竟她身旁围绕的这几个修士, 可都是魔域赫赫有名的魔修。 但……也没听说这两年魔域忽然多了这么一位本领通天的女修啊? 在场众修心中疑虑丛生。 看着宁晚晚的目光,也从最开始的轻视、等着看好戏,变成了一种略带恐惧的眼神。 至于谢子阳—— 谢子阳此刻的心情格外复杂。 有震惊, 这是肯定的, 他无法不震惊。自己以为的小可怜师妹, 摇身一变,成了这么多魔修的“老大”,有这么多实力高深莫测的属下唯她马首是瞻, 叫他如何不震惊?但更多的, 却是一种连谢子阳自己都无法言说的心情。 当他看到那个长相英俊,出手力压群雄, 实力高深莫测的黑衣男子走到宁晚晚身边, 替她研墨,与她熟稔亲昵的交谈, 一股莫名的妒火油然而生: 那个位置站着的人,本该是他才对。 当年,在太一仙府。 师尊忙于闭关修炼,大师兄要钻研医术。 晚晚被领回来的时候年纪还小,而且她从小颠沛流离根本不识字,是他一笔一划教她写字,也是他一页一页的陪她念书。 晚晚初开始狗爬一样的字还犹然在目, 转眼她的字已经同她整个人一样, 出落的大方漂亮。 所以……明明都该是他才对。 怎么会忽然变成别人呢? 谢子阳的心口忽然感到一阵刺痛, 像是一根针在他的心脏处狠狠戳了一下, 戳出了殷红的鲜血。 那瞬间他试图抛下一切仇恨告诉宁晚晚,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回来,只要你回来,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 然而,想到至今每个月都还饱受醉梦贪欢之毒折磨的叶离,想到温柔善良永远坚强的师姐。 终究他暗了暗眸子,咬紧牙关,什么也没说出口。 * 就在众修还尚在震惊猜测的时候。 宁晚晚那边,却已经完成了最后一首诗。 这首诗写完以后,他们的队伍里最后一位成员,小和尚也有了通关令牌;与此同时,很多修士经过一番试探打磨,也掌握了过关技巧,得到了令牌。 此时大家已经发现了,虽说这一关卡要求修士作诗,然而,却并不限制作诗者是本人。 一些修士像宁晚晚一样靠着背诗通过了考验。 只要不是那种已经在修真界耳熟能详的名人诗篇,都能获得通关令牌; 而另一些修士则简单粗暴,选择花灵石去买。 场上这么多修士,总有些修士缺钱,而且会作诗不是? 如此一来,第一关便只筛掉了些没有灵石又平日里没有半点诗句积累的修士,这一批人,大约占据了所有修士的三分之一。 而当场上修士得到令牌者人数超过三分之一的时候,又一个灵力漩涡自湖面,徐徐出现在众修面前。 这一个漩涡比方才大门口的要小些,约莫只有方才的一半大小。 门口的漩涡散发着红光,这个漩涡现身于湖面,则散发出蓝盈盈的幽光。幽光的背后,又是一个全新的天地,隐隐窥见边缘,等待着修士们的探索。 话不多说。 这次宁晚晚五人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成为了第一批进入第二关的修士。 而当他们进入第二关后,见到眼前的景象,第一反应是震惊。 这画风,差的未免也太大了些? 第一关是湖边草地,阳光正好;第二关直接进入马革裹尸的沙漠古战场,黄沙漫天,战旗飞扬,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足足十个比武擂台。 “擂台,看来这一关是要比武了。” 宁晚晚若有所思道。 她心道,这情丝剑也是真够奇怪的,旁的秘境都是设置一些陷阱,挖坑给修士跳;或者是养镇墓兽,用镇墓兽驱逐外来者。 可情丝剑秘境却另辟蹊径,先是比文,后是比武。 那若是修士成功闯过这两关,是否可以称得上一句文武双全? 这是要给朝廷选大臣吗? 不等宁晚晚想个明白,金色的大字再度出现在所有修士眼前。 正如宁晚晚所猜测到的,第二关,是比武。 却又不是角逐出前几名那种比法,而是简单粗暴地给了每个人三次机会,在这三次机会没有用完以前,你可以挑战在场任意一个修士,也可以接受别人的挑战,若三局里获得两局的胜利,则成功获得下一关通关令牌。 规则公布以后,现场的气氛明显比方才热烈不少。 毕竟对于修者来说,吟诗作对是为难他们,可比武打架,大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金色字体甫一出现,几乎是立刻,十个擂台上就都有了主人。 “靠靠!老娘就慢了一步!” 骰娘气得不轻。 原本她也是打算第一波就站上去的,没想到就一个晃神的功夫,十个擂台就全满了。 小和尚安慰她:“骰娘莫急,说不定有人立刻就想挑战你呢?” 骰娘舔了舔艳红的嘴唇,媚眼如丝:“这倒也是。” 毕竟,她夺命骰娘的名号,这些年在魔域,也是招了些仇人的。 酒鬼还是老样子,老神在在的并不在意。 小和尚倒是很抢手。 毕竟他看起来年纪小,又瞎了眼很弱的一副模样,是不少人投机取巧的首选。 至于宁晚晚…… 宁晚晚人麻了! 上一关林欲雪帮她装了个大的,爽是爽翻了,但问题是,爽的有些过头,这一关没人敢挑战她。 大家都一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生怕和她对上眼。 宁晚晚在心里呐喊: 别啊,兄弟们! 来找我干架啊,我很弱的,真的不信你看我修为! 可惜,到了这一关,大家都很贼。 都是宁愿找两个弱对手,确保赢,也绝不没头没脑地去贸然挑战一个看起来很弱,但事实上实力未知的人。 宁晚晚一时寂寞如雪。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主动出击,随便找个人出手的时候。 这时,一道黄符扔到了她怀里。 她打开一看,果然是一道战符。 但凡在场的修士都得到了三张战符,每一战消耗一张。 而接到战符就意味着: 有人出手挑战了她。 宁晚晚惊喜地抬起眼,却对上一张熟悉又冰冷的面孔。 是,谢子阳。 谢子阳出手挑战了她。 方才在第一关中,宁晚晚被魔域的四个人团团护着,谢子阳甚至连靠近宁晚晚都做不到,纵然又再多的恨,再多的情,也只能打碎牙咽进肚子里;但第二关就不同了。 这里是秘境,一切的规则由秘境的主人操控。 无论外来者修为多高,都必须遵循秘境主人的规则。 否则若是主人愿意,完全可以把人直接弹出秘境。 谢子阳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看中了宁晚晚不可能拒绝这一张战符,她身边的人也无法拒绝,这才出了手。 他站在擂台上。 狂风吹起了他华贵的衣摆,乌黑的头发。 同时,也吹干了他手握之剑上残存的血—— 那是上一任擂主留下的。 “晚晚,我并不想伤你,只是想同你说说话,问你几个问题。” 谢子阳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冷漠,却也全然称不上温柔。若用一个描述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那一定是三个字:意难平。 而宁晚晚正视着他的眼神,没有说话,选择跃上擂台,用行动说明一切。 “话不要说得太早,毕竟,刀剑无眼。” 宁晚晚淡然道。 她的言语很快令一些修士心生不屑: “刀剑无眼,说的倒是好听,一会儿果真打起来了,看这黄毛丫头哭不哭着求饶就是了。” “她不会真以为自己很行吧?我观她修为,不过是个筑基期修士。虽是仰仗着身份,带了些护卫魔修,可到底并非自身的力量。” “呵呵,大言不惭!她以为他面对是谁,那可是剑尊的关门弟子!” “不过陆兄,我倒是听说……这谢家的独子虽出身不凡,修炼天赋上,可是个实打实的草包啊?” 话虽如此。 但比武又不是纯比天赋,比的是实力。 实力一方面指硬实力,是一个修士的修为、剑法、剑意;而另一方面,也指软实力,好比说谢子阳,他的家族就是他的软实力。 哪怕谢子阳天赋平平,可他靠着谢家的灵石,就纯砸装备,也不会输给在场任何一个元婴修士,甚至化神修士。 更何况,上一个擂主被谢子阳以剑法轻松取胜。 草包可以做到这点吗? 显然是不能的。 众人心道,这位谢家独子或许比想象中更难对付,那一身绿裙子,有着一张漂亮脸蛋的姑娘,恐怕是在劫难逃。 …… “晚晚,别闹。” 谢子阳不满地瞥了宁晚晚一眼。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宁晚晚的实力吗? 在太一仙府,他们两人从来都是师尊门下拖后腿的存在,连普通的内门弟子都不如;宁晚晚比谢子阳的状况还差,谢子阳好歹灵根完整,混也混出一个金丹期,在重塑灵根前,宁晚晚甚至只有引气期修为,连筑基都无法做到。 后来,虽然宁晚晚筑基成功了,又重塑灵根。 听师尊说,晚晚是货真价实的天灵根。 天灵根者,修仙天赋异于常人,通常是人们口中的天才。 然而宁晚晚离开仙府不过三年。 三年的时间,无论她再怎么修炼,再怎么天才,都不可能从一个筑基入门直接步入金丹期。要知道连师门最天才的子车皓渊,这一过程也是用了足足八年。 而谢子阳这三年,却也没有闲着。 深觉自己实力不够的谢子阳日夜勤学苦练,又辅以各类丹药,硬是生生把自己的修为又抬上了一整个台阶。 如今的谢子阳今非昔比,已经是金丹九阶修为。 只需一个时机,一个顿悟。 他就能立地升级,成为元婴修士。 元婴和筑基之间的差距……何止天堑? 故而谢子阳才说,不愿伤了宁晚晚,他这是真心实意为宁晚晚着想。 谁知,宁晚晚半点不领情,非但不领,甚至还出言挑衅: “二师兄,话不要说的太早,你的剑先挨到我再说吧。” 谢子阳眉心一皱: “什么?” 宁晚晚哪里来的底气? 他心中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但到底,对宁晚晚实力的了解占据了上风,仍是没有太将宁晚晚放在心上。 而另一边,伴随着擂台上一声雄浑有力的鼓声。 宁晚晚却已经开始蓄力。 这三年,她虽因为没有命剑的缘故无法修炼太多剑法,可是却练了不少拳法、步法,脚法。平常看不出来,一旦开始打架,所有人就会发现宁晚晚的脚步快的可怕。 往往剑修还要挽一个剑花,宁晚晚的拳风就已经擦到了他的胸前,躲都来不及。 不过,这一招只能使出第一次。 第二回 开始,聪明点的剑修就没那么容易让宁晚晚靠近了。 但显然,这一次宁晚晚面对的谢子阳,并不那么聪明。 此人甚至还有点傻。 因为宁晚晚还没有主动去靠近他,他竟然主动来靠近宁晚晚了! 面对一个近战型的修士,靠近她是大忌中的大忌。 于是,谢子阳的手还尚未摸到宁晚晚的衣服,下一瞬,宁晚晚就伸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死死拽住了谢子阳的胳膊。 谢子阳察觉到那从手腕处传来的力度,心中一惊。 宁晚晚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 他下意识地想挣脱,可好不容易逮到他的宁晚晚怎么会让他跑?拽人,屈膝,抬腿,动作一气呵成。谢子阳从头到尾只感觉到自己被猛地拽了一下,忽然,小腹处就好像被一块儿巨大的石头给重重砸了一下。 “噗——” 本就在上一关受了内伤的谢子阳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染红了地面,一部分甚至飞溅在了宁晚晚的脸上。 而宁晚晚面无表情,在第一个动作完成后,立刻就要再重复一遍,将对手彻底打倒。但谢子阳到底也不是吃素的,不会站在原地白白挨打。 第一下攻击以后,谢子阳立刻反应了过来,右手一扬,扔出一个像烟雾弹一样的法宝。 这法宝不仅会散发烟雾,而且烟雾还产生刺眼的效果。 宁晚晚被烟雾正面这么一砸,手的力道不自觉就松了一瞬。 就这一瞬的功夫,谢子阳奋力抽出胳膊,与此同时又是两三个烟雾弹打了出去,将整个比武擂台搞得乌烟瘴气,让宁晚晚压根无法确认他的位置。 趁着这段时间,谢子阳从储物镯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从小瓷瓶里倒了足足三颗丹药进嘴。 那丹药也不知是用什么天材地宝练就而成的。 吃下去以后,肉眼可见,受了伤的谢子阳气色好了大半。 他的伤,生生痊愈了! 烟雾散去以后,痊愈的谢子阳俨然又和宁晚晚重新回到了一个起跑线上,而这一次,吃足了教训的他与宁晚晚拉开距离。 谢子阳不再敢小看宁晚晚。 方才那一下,让他看清楚了宁晚晚的实力。 “晚晚,既然你非要如此,那我就不得不动手了。” 他终于意识到,除非他打败宁晚晚,否则宁晚晚不可能再和他坐下来,像从前一样好好说话。 说罢,他祭出了自己的命剑。 那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由谢元英亲自给谢子阳寻到,后又令能工巧匠改造,改造后的剑更加锋利,也更加轻薄。 是以,哪怕谢子阳的剑法平平无奇,有了这把剑,也能如虎添翼。 可谢子阳忘了。 他所修炼的《太一剑法》,宁晚晚也学过。 《太一剑法》十五式,式式宁晚晚都了如指掌,可以说只要谢子阳一提剑,宁晚晚就能立刻判断出他这一招的剑锋要自哪个方向来。 第八式平湖惊月、第五式月下独酌……谢子阳连续出招。 却连续被躲掉。 谢子阳都着急了,宁晚晚那厢还显得很轻松的模样。 那是由于宁晚晚步法快,甚至快过了他的剑。 但很快,宁晚晚想,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谢子阳的剑根本打不到她,但相应的,宁晚晚的拳头也碰不到谢子阳。因为剑修和体修最显著的区别,就是一个是近战,一个是远战,两人之间始终隔了一把长剑的距离,有时甚至更远。 在战斗中,这么远的距离足以让对方事先对她的攻击做出反应,从而躲避。 尤其对方从修为上讲,还是压了她一头。 所以宁晚晚必须想个办法靠近神不知鬼不觉靠近谢子阳,最好的方法就是…… “小心,晚晚快躲开!” 台下,骰娘紧张地大喊。 酒鬼眯起眼:“这一剑怎么会躲不开呢,不应该的。” 另有修士看热闹: “想必是力竭了吧?” “方才那样的反应与速度,不是一般地耗费灵力,这丫头不过筑基期,怎么可能有如此充沛的灵力储存,定是力竭了!胜负已分!” “但这丫头确实是出乎意料的难缠……” 那修士话音刚落。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谢子阳带着凌厉剑气的剑锋已经结结实实砸在了宁晚晚的身上。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不想看到宁晚晚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被剑伤的血肉模糊的模样。 可下一瞬。 想象之中的惨叫并未袭来。 众人离奇地睁开眼,一看: “……怎会如此?” 明明谢子阳的剑已经砍在了宁晚晚的左肩上,可却像是砍到了石头上一样,只是砍坏了衣服,半点没有伤及宁晚晚的身体。 “这是,放水了?” “谢家的公子是个妙人,如此怜香惜玉!” 唯独谢子阳心中胆寒。 他知道,他并没有放水。 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剑其实也是一样的,无论任何剑招,起了头就很难不收尾。至少以谢子阳目前的实力,他做不到。 那一剑分明是实打实的斩了上去,宁晚晚却…… 从方才的招式来看,宁晚晚这三年走得是体修的路子。 谢子阳自然也是听说过体修的,不过是些旁门左道,但听说,金丹期以上的体修经过刻意修炼,可以将身体修炼成铜墙铁壁那样,抵挡外在的攻击。 所以宁晚晚她……金丹期了? 不,不可能! 宁晚晚怎么可能金丹期。 明明才三年! 怎么会有人,三年的时间就从刚刚筑基修炼成金丹期。 最天才的子车师弟也做不到,师姐也做不到……他更做不到。就算宁晚晚是天灵根,她又怎么可能比得过子车师弟和师姐? 然而,不等谢子阳想个清楚。 宁晚晚的身影却已经如鬼魅一般地,不知不觉地接近了他。 不好! 谢子阳心道不妙。 他后知后觉,终于从宁晚晚的动作中意识到了她的目的。 原来她是故意的! 故意让谢子阳的剑招命中自己。 从而达到不知不觉缩进两人距离。 等谢子阳反应过来,已经完全躲不开了。 一旦被体修近身,方才被打吐血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谢子阳着急忙慌又要故技重施,两枚烟雾弹再度出现在他的手中,可宁晚晚又怎么会中同一招数第二回 —— “休想再放。” 说完,宁晚晚一个灵巧地飞踢。 烟雾弹直接被她从谢子阳的手里踢了出去。 这一踢可不得了,之前小和尚冒犯宁晚晚被踢过,一脚踢几百丈远,又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烟雾弹? 砰—— 烟雾弹炸开,却已经隔了数里之外,完全阻挡不了宁晚晚的视线。 接下来的动作,就很顺理成章,行云流水了。 一个平日里不修体的剑修,被人破了剑招,又被修体的体修近了身。 下场就是除了挨打,还是挨打! 一拳,又是一拳。 宁晚晚的拳头重的像灌了千斤的铁块一样。很难想象,一个如此沉鱼落雁的美人,会使出这么大力气的拳头。 可宁晚晚却显然已经很习惯了。 她的拳法之快,之准,叫所有人瞠目结舌,更是叫谢子阳无力招架。 谢子阳连中数拳后,甚至连剑都拿不稳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宁晚晚,绝不敢相信,眼前人是他的师妹,是他宠了,疼了,照顾了十年的妹妹。 他的妹妹,如今亲自用自己的拳头,狠狠捶断他们的感情。 谢子阳已经输了。 擂台规则,若是修士被打下了擂台,三息之间无法回到擂台,就视为失败。 可谢子阳不甘心,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几欲疯狂地嘶吼着: “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晚晚你要跑?难道是我对你不够好吗?师尊对你不够好吗?你要灵石,我给你,你想要重塑灵根,师尊也给你。我们对你掏心掏肺,可等来的却是什么?是背叛,是逃跑!难道过去那十年,都是我一厢情愿,你完全都不在乎吗?” 擂台之上,宁晚晚平静地看着他: “不跑,等着被你们取血就好,对吗?” 谢子阳一怔:“……你果然知道。可那又如何,只是取血,不会伤及你的性命,大师兄都说了的,你难道连他都不信?” 宁晚晚反问他:“是不伤及性命,但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谢子阳嗫嚅着嘴唇,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宁晚晚:“你该愿意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那个人是我们的师姐。” “是你的师姐!” 宁晚晚强调。 谢子阳不知哪里来了勇气,他奋力辩驳:“对,我的师姐。师姐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肯拉我一把的人,我不该救她吗?” “你该救。” 宁晚晚说,然后她冷冷看着他:“可这不关我的事。” 谢子阳气极:“你怎么能如此冷血?师姐,师姐她人多好,多么善良,那年冬天,我掉进了冰窟里,是师姐救我。师姐不在乎我是谁,不在乎我有没有灵石,天底下只有她这么好,你只是失去一点血而已,就可以救下这么善良的一个人,你却选择了逃跑,这三年里,你难道没有半点良心难安?” 宁晚晚不说话了。 她沉默着。 谢子阳却自顾自地陷入了情绪翻涌,他已经是泪流满面:“师姐她,她到现在余毒未清,每个月总有两天不断咳血,你知道吗,看到她咳血,我真的恨不得自己代替她,由我来中这个毒。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那时候,我本来是想用自己的血换她……” 这时—— “等等,抱歉打断一下。” 一旁旁听的骰娘终于理顺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忍不住发出疑惑:“所以,因为你师姐拉了你一把,你就要这辈子对她都好,甘愿付出一切,对吗?” 谢子阳癫狂地喊:“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骰娘笑笑:“我是不懂。我就不明白了,难道所有人拉你一把,你都要这么付出一切吗,你可只有一条命。” “怎么会,除了师姐,这世上还有谁会拉我?” “这话说得,难道你真就这么倒霉,这辈子几十年都再也没有遇到第二个拉你一把的人了吗?” 谢子阳忽然愣住,怔怔地呆在原地。 骰娘的话提醒了他。 并不是。 这几十年的生命里,其实并不是除了师姐以外没人再拉过他。 当他因为天资不佳,练剑遇到阻碍,一度想放弃修炼的时候。 有一个人陪着他,她笑着鼓励他:“再练习一次吧,方才二师兄只是窍门没有掌握好,晚晚用留影珠偷偷录下了三师兄练习的画面,我们一起看看,偷偷学习好不好?” 于是他再度拿起了剑。 当他被其他弟子暗中嘲笑是个只有灵石的草包的时候。 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她小小的身体却倔强的要命:“不许你们说二师兄坏话!如果你们非要说,就把从他这里拿走的灵石还回来!” 弟子对她不屑一顾,可她狠狠跳到了那人的身上,用小拳头砸了他的脸。 他好高兴,终于有一个人,替他说出了心中想说的话,保护了他。尽管她的拳头是那么的小。 后来当他误入歧途,走火入魔差点金丹破碎的时候。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他,似乎他是什么仙门败类。 还是她,她很淡定地夹给他一个鸡腿,说: “谁还没走过弯路呢?又不是人人都是神仙。二师兄来吃,别管他们!” …… 是呀,是有这么一个人的。 有一个人足足拉了他十年。 可他……因为师姐咳血就心疼地要死的他,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想让这个人流那么多血呢? 谢子阳愕然发现。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只记得那个下雨天第一个给他撑伞的人,却忘记了,有人在他的身旁以小小的身体,为他撑伞,撑了十年。 第41章 第四十一天 “咳咳, 咳咳——” 谢子阳的身体终于是经受不住如此连番的打击,连丹药都收效渐微,咳出了数口黑色的鲜血。 那是他连经脉都受到了损伤的证明。 其实, 这也很正常。 毕竟谢子阳师从青鹤,是个不折不扣的剑修。 剑修在剑之一道上登峰造极,对自身的肉身却少有锻炼。他的剑是无比锋利的, 他的肉身却也是无比脆弱的。 一旦当剑招被破, 剑修就会像此刻的谢子阳一样, 转瞬被人揍得奄奄一息。 也是幸好,他不是孤身一人深入秘境。 被打落擂台以后,表妹谢樱, 还有一干谢家的高手护卫全部围了过来, 将受伤的他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护卫略通医修本领,以银针替谢子阳封住经脉, 又迅速拿出绝顶的疗愈灵药, 这才使得谢子阳没能落到经脉寸断的下场。 可这一身伤势,就算是谢家找来再好的医修, 再好的灵药,也非得个两三年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就更别提修为了,谢子阳的修为本来就虚,这么一伤,修为至少倒退三四个小境界。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谢子阳的命还在,只要命在, 一切都有转圜余地。 谢樱已经泣不成声:“怎么会这样啊表哥!那个恶毒的女人下手好狠, 我要杀了她, 再扒了她的皮, 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谢子阳此时已经非常虚弱了,但却仍然还是艰难地开口:“不要,听我的,你们,你们谁都不许动她。” “呜……” 谢樱抹了把眼泪鼻涕,毫无形象可言地问:“为什么?她把你打得这么惨,为什么你还是要护着她。” 谢子阳苍白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从他这个方向,眼角的余光正好可以瞥见宁晚晚的背影。此刻,大获全胜的宁晚晚正被她的那些魔修朋友围住,众人一脸高兴的模样。 他们的高兴与谢子阳的伤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不知为何,谢子阳并不感觉到愤怒,他的眼前只是莫名地浮现出两段与此情此景格外相似的回忆来…… 第一段回忆,是有关于师姐。 那时,他已经从冰窟里出来,也终于知道了,原来那天帮助自己的仅仅是一个外门弟子。 自冰窟里出来以后,谢子阳心中郁愤难平。 于是他亲自找到了那日暗中嘲讽他的弟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挑战他。他要用实力证明,那些人口中所说的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事实证明,谢子阳似乎真的是没什么修炼天赋。 他的挑战以失败惨淡收场。 他被剑指咽喉,浑身上下布满了不致命却屈辱的伤痕,围观者同情却鄙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痛着他的心。 这时,叶离走了过来。 她似一道光,将他从泥里拉起,温柔地递给他伤药,与他轻声细语的交谈。 谢子阳自然是感动的。 在太一仙府,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所以他发誓以命护她。 然而后来,叶离消失以后,谢子阳其实也曾再次遇到过这样的状况。 他的修炼天赋着实不算好,所以失败也算是家常便饭。 叶离走后,的确是没人温柔地拉起他,递给他伤药了;晚晚个子太小,又是孤女身无长物,根本不会有伤药给他。 然而,每一次被打败,每一次受伤,宁晚晚会把他丢掉的剑帮他捡回来: “不打紧二师兄,我们继续努力,总会有一天能赢的。” 然后她陪他分析上一场比剑失败的原因,陪他把不熟悉的剑招练了一遍又一遍。 那时的谢子阳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这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他还心心念念着师姐的温柔,失望地想:既然晚晚脸长得这么像师姐,为什么性格却不能多像点呢? 直到此刻,他又一次仓皇地落败,他终于意识到: 温柔的关怀对他而言就像冬日里的暖阳,让他不再寒冷;但刻苦的修炼却是水,是食物。没有太阳,寒冷中的人照样活着,但没有水,没有食物,人几天就会死。 所以,他所真正需要的并不是关怀,而是变强。 只有变得更强,他才不会再失败,不会再次跌进泥里。 可惜这一点他已经领悟地太晚。 当他终于领悟的时候,那个愿意陪伴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变强的人早已走远,站在了另一个人的身边。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是他自己造成的。 * 却说另一头。 成功拿下第一场胜利的宁晚晚并没有高兴地太早。 毕竟这才第一场,还要再胜一场,她才能真正得到第三关的通关令牌。 但取得了胜利,宁晚晚自然也是开心的。 这种开心不是来源于她打败了谢子阳,对于她来说,谢子阳现在就相当于一个陌生人一样,她打了那么多拳,也算恶狠狠地出了气,并算不上开心。 宁晚晚真正感到开心的是,这三年的闭关修炼,是有效果的。 起初,宁晚晚得知自己没有命剑,在剑术上无法精进的时候还很沮丧。毕竟她身边有这么多剑灵,剑灵们大多精通剑术,如果她修剑,肯定是如虎添翼。 但后来在天眼的建议下,她开始转为修体,修炼体魄、拳术,腿法。 修体在剑修看来是旁门左道,而且实战时也多有限制。 但宁晚晚不这么认为。 从前开始,她对她自己羸弱的身体就多有不满。拍个桌子手都会红的身体去拿剑,纵然是有灵力作为辅佐,但倘若灵力用光,那不是任人宰割吗? 天眼给她制订了修炼的计划。 每日,她必须与洞府里的假人对练三个时辰以上。 那假人是宁晚晚花重金买到的体修必备工具人,攻高防高,反应速度极快,打在人身上一拳就是一块儿青紫。 每日练三个时辰,就算是从小修体的体修也扛不住,会被打得伤痕累累。 可宁晚晚另辟蹊径。 每一次,她被假人揍得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她就会花上十个上品灵石,让“病无忧”这个剑灵来替自己疗伤。 只要有充足的灵力,“病无忧”可以简单治疗绝大多数的体外伤。 伤好以后,宁晚晚就站起来,继续打。 三个时辰远远不够,宁晚晚利用这种堪称“作弊”的法子,每天修炼九个时辰。 足足是天眼所规定的三倍! 这样大量的修炼,让宁晚晚迅速掌握了多种体修的法门,同时,也逐渐适应了假人高强度的打击,练出了铜墙铁壁一般的躯体。 一开始,她还需要病无忧。 后来她根本不会受伤了,因为完全不疼。 这也就罢了,宁晚晚在三年的修炼生涯中,天眼专门替她数过,她打坏了有一百多个假人。 这样高强度的修炼才造就了宁晚晚现如今的速度与抗打能力。 所以谢子阳砍在她肩膀上的那一剑,她才会毫发无损。 宁晚晚深知,无论是什么领域,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天赋只占据百分之一;不过,在方才那一战前,她到底是没怎么实战过,只是和假人对打。 真人只会比假人更加难对付,更加的瞬息万变。 所以宁晚晚心中一直想以实战检验自己的修炼成果。 好消息是:她做到了。 而且面对剑修,宁晚晚甚至做的比想象中还要好。 这让她心中顿时充满了收获的喜悦。 但另一方面,宁晚晚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得意,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还是太年轻了,也觉醒的太晚了,面对天赋平平又不怎么勤于修炼的谢子阳,自然是能够轻松碾压。可是面对三年前就已经元婴大成的男主子车皓渊,面对医剑双修实力高深莫测的大师兄贺停云,此时的她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就更别提青鹤,剑尊之躯,洞虚期大能。 离她目前还非常遥远。 所以对宁晚晚来说,今日这情丝剑,才要势在必得。 “我还要尽快找到第二个对手才是。” 开心完以后,宁晚晚的目光扫过沙漠中众修,暗自在心中寻找着自己下一轮比武的对手。 既然是打着要试炼自己的目的,那宁晚晚就绝不会像某些修士一样,专挑软柿子下手,这样对宁晚晚来说根本没什么意义,只是取得通关令牌而已。 但当然,宁晚晚也不会傻的去挑战自己绝对打不过的对手,好比隔壁那个林欲雪。 她才不想一上台就被秒。 这就不是自信,而是蠢了。 所以下一轮比武的对手一定要是个看起来和宁晚晚旗鼓相当的对手,最好是…… “我来陪你练练如何?”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宁晚晚的身后响起。 宁晚晚回头一看,发现是酒鬼,惊讶极了:“书生?” “对。” 酒鬼书生轻笑了声,漫不经心又灌了口酒下肚。 他朝着宁晚晚展示自己手中的战符:“我已经胜了两场,这剩下的场次留着也是留着,你不是找不到对手吗?” “可……” 宁晚晚想说,可他们现在是暂时的同盟。 平心而论,宁晚晚还不想这么早就和酒鬼对上,尤其是在她还并不了解酒鬼实力的情况下。 “放心,点到即止。” 酒鬼却显得很无所谓的模样,他又指了指宁晚晚的战符:“就算输了,不还有一次吗?” 宁晚晚还在犹豫。 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林欲雪道:“和他打。” 宁晚晚惊讶地抬眼看他。 林欲雪淡定地说:“你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宁晚晚一惊。 林欲雪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明明她在修为境界上,还差酒鬼很远啊。 林欲雪的眼神却很认真,半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吗?” 宁晚晚毫不犹豫:“想。” 她非常想知道,这三年她的努力,上限到底在哪里。 她也非常想知道,到底还要多久,她才能强过所有人。 林欲雪了然说:“那便去吧。” 让战斗磨炼你的体魄,你的意志。 让你的心在一次次的战斗中变得更加强大。 也许,会失败;也许,会遇到挫折;但终有一天,你会坚不可摧。 林欲雪的话仿佛给宁晚晚喂了一粒强心剂,让本来还犹豫的宁晚晚迈出了一大步,她大手一挥,一张附带着昂扬战意的战符就扔到了酒鬼手边:“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好!够爽快!” 酒鬼又是一大口酒灌下去,而后飞身上了擂台: “放心,我会让你的。” “大可不必。” 宁晚晚也是飞身跃上擂台,同时,她一伸手,只见她身上原本穿着的湖绿色百迭裙转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身利落红色劲装。她又抬手,以一根红绳,将自己及腰飘散的黑色长发全数束好。 “呦?晚儿认真了呀。” 台下的骰娘挑眉道。 仙气飘飘的裙子好看,但事实上战斗中是比较碍事的,尤其对以身体为武器的体修来说,像这样的劲装才是最佳装备。 但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对付谢子阳,宁晚晚压根儿没用上真功夫。 …… 如火如荼的战斗很快开始。 两人谁都没有先动手。 宁晚晚心知肚明,自己在方才的那战中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招数;但酒鬼的招数,自己却全然不了解。 按照常理来说,酒鬼应该也是剑修。 可他又不常常亮剑,唯一不离手的是个酒葫芦。 所以他的武器是酒葫芦吗?酒葫芦的攻击手段又是什么? 正在宁晚晚心中暗自做分析思索的时候,那头,酒鬼已经光明正大地亮了招:“莫猜了,直接上!” 说罢,只听耳畔轰隆一阵巨响。 一片烟雾过后,自宁晚晚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足有两人高的木质人偶。 人偶没有脸,却有足足六只胳膊,六只手。 乍一看上去像蜘蛛,但却是直立行走。 “这是……傀儡?” 宁晚晚微微惊讶。 她没想到,酒鬼的招式竟然如此特殊。 而此刻的台下,也发出阵阵惊叹: “啊,这个魔修竟然是操纵假人的修士?” “不,仔细看,他这傀儡可并非一般的假人,如此精致、机扩特殊的傀儡,绝对是炼器大师仇宁远的作品。” “仇宁远……这名字好生熟悉。” “对了,御神剑宗宗主那柄价值十万灵石的剑,不正是仇宁远的作品吗?” “如此?那为何这穷酸的书生也会有?” “其实我方才就想说了,不离手的酒葫芦,背在背上的书篓……怎么看,怎么像仇宁远本尊啊!” 原来,看似其貌不扬的酒鬼书生,竟是一个炼器大师。 听到这里的宁晚晚讶异挑了挑眉。 她没想到自己的小伙伴来头如此之大。 但,仇宁远的名号并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心中的战火熊熊燃烧了起来。毕竟打败一个无名之辈,怎么能比得上打败一个鼎鼎有名的练器大师来得爽呢? 宁晚晚不自负,但也绝不自卑! 仇宁远已然亮招,她便不会继续藏着掖着。 于是,宁晚晚做出备战的姿势来,她右手紧握成拳,仔细一看,那拳头上还附着着宁晚晚自身的灵力。 灵力越来越浓。 拳头就好像变成了她的剑一般。 下一刹那,拳风出鞘! 迅猛如雷霆的拳头直直面对着书生的傀儡攻打过去。 而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傀儡左边其中一只手一伸,一块儿盾牌凭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与此同时,傀儡右方最上位的那只手忽然一节一节高高伸长举起,那只手里出现的,则是一把锋利无端的匕首。 “靠,还能这么玩儿?” 宁晚晚一拳砸在盾牌上,转眼看见一把匕首正冲着自己而来。 匆忙之间她倒转身体,以拳为借力点,用脚蹬开匕首。 可匕首是蹬开了。 别忘记,那傀儡足足有六只手。 傀儡构造十分精巧灵活,六只手臂都可以随意伸长,缩短,同时六只手中可以随机出现任意一种武器或者防具。 反观宁晚晚,就两只胳膊两条腿,顶多再加个脑袋,而且还不能像傀儡一样同时都用上。 于是第一回 合的斗争结束后。 宁晚晚没能占到半点便宜,只能暂且拉开距离,继续观察。 很快她发现,自傀儡的身上有无数道透明的线延伸,书生正是靠着这些线,来控制着傀儡的一举一动。 既然攻击傀儡讨不到便宜,那么直接越过傀儡去揍本人呢? 宁晚晚的心头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她立刻调整了自己的策略。 这一次,不再将灵力倾注于拳头,而是放在脚上,使她自身拥有更快的脚力。宁晚晚的速度本来就快过常人,这样倾注灵力的方式让她更快了,快的像一道闪电。 台下众人只见一道红光略过,忽然只见宁晚晚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书生面前。 “抓到你了!” 宁晚晚兴奋道。 “你确定?”书生却勾唇一笑,半点不恐慌的模样。 下一个瞬息,眨眼的功夫,移形换位。 书生本尊竟和傀儡调换了位置! 宁晚晚:“……” 书生悠哉灌了口酒:“想法不错,可惜,没什么用。” 可恶啊! 一招不行,再来一招。 宁晚晚第三次的攻击有如漫天流星,步步急逼。 但……对面的敌人毕竟是一个有着元婴期修为的练器大师,又有如此精妙的傀儡作为武器,宁晚晚完全讨不到便宜。 宁晚晚一边打,一边明白,这便应当是自己此刻所谓的上限。 因为她再怎么厉害,还是只有金丹二阶的修为。 金丹期和元婴期差了足足一个大境界。 若她是元婴期的体修,她的速度会更快,会在书生与傀儡移形换影之前就抓住他;若她是化神期,她的力度也会更大,可能一拳就能砸碎书生的盾牌。 可此刻的她真的只是一个金丹期,所以各方各面都还棋差一招。 怎么办?难道认输? 不,不行,绝不能认输。 可以输,但不能认! 这时,宁晚晚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和灵力已经隐隐有一种耗尽的倾向。她选择了暂停攻击,避开傀儡正面锋芒,同时嗑丹药加速恢复体力。 天眼问:“要帮忙吗?” 宁晚晚摇头,很倔强地说:“不,我自己打。” 天眼提醒道:“正面的你不是他对手,不如想想取巧的法子。” 宁晚晚一边喘息着恢复,一边大脑飞速运转: 她自然也明白该取巧。 可该怎么取巧呢?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酒鬼悠哉的身影上,这人闲散惯了,战场上也是酒不离手,甚至整个身体还懒懒散散靠在擂台的边上,一副随时都要掉下去的模样。 对了!可以这样。 宁晚晚杏眼亮了亮,忽然找到了那千分之一取胜的可能性。 这时她恢复地也差不多了,众人只见宁晚晚重整旗鼓,再一次拼劲满满地朝着傀儡攻击而去。 每一拳,每一脚,她都仿佛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但还是没什么大用,盾牌打不破,反倒是她自己的身上零零散散受了许多伤,伤口殷红的渗血,让宁晚晚显得十分可怜。 “她在做什么,不知道痛的吗?” 台下,谢樱不可思议地感叹。 正在接受治疗的谢子阳也目不转睛看着宁晚晚,宁晚晚的身上每多出一道伤口,他自己也会感到痛一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子阳也急了: “为何还不认输?” 在他看来,宁晚晚完全不是对面那个酒鬼的对手,她不过是在死撑罢了。但死撑没有任何意义,就是白白挨打。 难道非要等到自己遍体鳞伤,站都站不稳才肯认? 谢子阳一颗心死死被攥紧。 正在这时,宁晚晚又是重重一拳,砸在了傀儡坚硬的胸膛上。 肉眼可见这一拳之重,连宁晚晚的手都砸破了血,可傀儡没有受半点伤,只是因为惯性,向后退了几步而已。 “说了,这样是没用的。” 酒鬼再度开口。 “……有用没用,要等我打完了才知道。”宁晚晚咬紧牙关,又是第二拳,第三拳……到了最后,宁晚晚的两个拳头都已经变得鲜血淋漓,不忍直视。 连酒鬼都要于心不忍,一边被打得不断后退,一边劝她:“说好了点到即止,没必要拼命,我只是见你是体修,想试试看你的本事罢了。” “砰!” 回应酒鬼的,只是又一计重拳,鲜血四溅。 全场寂静。 ……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宁晚晚已经用自己的拳头,赢得了场上所有修士由衷的敬意。再也不会有人小瞧她,觉得她只是一个躲在人背后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了。 而且平心而论,宁晚晚身上的这股子韧劲儿格外可怕。 她现在只是金丹期,确实是实力受限。 可她有这股劲儿,肉眼可见会越变越强,今日的失败只会成为她明日的垫脚石。 这个小姑娘终有一日会绽放出令无数人赞叹的光芒。 但,就在众人以为,宁晚晚身上只有韧劲儿和潜力的时候。 宁晚晚却用事实告诉大家,不,她还有别的。 她能赢! 数记无法造成伤害的猛拳结束后。 傀儡的胸膛处,已经满是宁晚晚的血迹。 就在这时,忽然,擂台之上,金色的大字竟直接公布了结果: 宁晚晚胜。 “……怎么一回事?” “为何酒鬼莫名就被判输了!” “酒鬼不是没有被打倒吗?” 众人的目光不禁齐齐落在酒鬼的身上,只见,他的身体与傀儡的身体,确实是毫发无损,没有被宁晚晚造成什么大伤。 可所有人都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出界了! 比武规则,凡是被打下擂台,三息内未回到擂台上的,判输。 宁晚晚正是靠这个规则取得了胜利。 可为什么酒鬼会出界呢? 有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方才宁晚晚一直揍傀儡,目的并不是破盾,只是想把它揍到擂台的边缘去,这样操纵着傀儡的酒鬼也会被迫不断后退,直至离开擂台!” “她竟可以想到这一层,若我是她,一直被压着打早就头脑不清了。” “不知该说什么好,我虽修为胜过她,但实战中能不能取胜,确实还不能说的太早。” “等等,可既然酒鬼过界,一直在揍傀儡的宁晚晚却为什么没过界呢?” 这时,众人才发现。 原来不知何时起,宁晚晚竟然把自己的腰带解开了。 腰带一端连接着自己的腰,另一端则连接着擂台中央的大鼓。而在宁晚晚方才不断出拳的时候,从头到尾,宁晚晚的脚都没有落地,她始终是维持在空中出拳。 脚没有落地,身体的一端还在擂台上。 也因此秘境判定: 宁晚晚并没有离开擂台,她光明正大地取得了胜利! “……靠。” “还能如此?” 围观众修对眼前的一切瞠目结舌。 而酒鬼,酒鬼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也终于意识到了,是自己的漫不经心,导致了这场比试的失败。但如果不是宁晚晚的坚持,不是宁晚晚那一拳接着一拳已经见血的锤击,他是不可能被逼到出界的。 因此,他认赌服输:“是你胜了。” “承让!” 宁晚晚双拳一握,在确认了自己取得了第二场比试胜利,得到通关令牌后,这才一个漂亮的飞身,解开腰带,从擂台上跳了下来。 刚一跳下来,骰娘就飞速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刚刚魔尊给的伤药: “你个不要命的小东西,手不要了?” 宁晚晚弯了弯眉,笑得很开心:“放心,废不了。” 原来胜利的感觉是如此开心。 虽然不是正面打败,但以宁晚晚现在的修为,能赢已经是很侥幸了。 而且能与这样的高手对战,本身机会就很难得。宁晚晚在这一战的后期,明显感觉到自己对拳法的领悟更深了。 等从秘境回去,她记住此刻的感受,再加以训练,想必还能进一步提升拳法的威力。 “小姑娘不简单。” 酒鬼此时也收了傀儡,慢悠悠晃了过来:“不过以后别太拼了,你们这些体修就是死脑筋,我随便做些手套给你,既能保护手,又能更放大你拳法的威力。” 宁晚晚杏眼一亮,显然没想到还有这样意外的收获:“真的吗?那谢谢书生大哥了。” 酒鬼忍不住吐槽:“没用的时候叫我酒鬼,有用了就叫我书生大哥么?” 呵,女人。 宁晚晚笑眯眯:“大哥不要那么小心眼嘛。” 酒鬼嗤了声,又道:“记得你这声大哥,等今后你得了情丝剑,大哥可以帮你稍稍磨一磨。” “可情丝剑,我们不是说好要……” “我已经输给了你,情丝剑之争,自然是主动退出。” 酒鬼道。 “大哥!” 宁晚晚别提有多高兴。 她也没想到,就一场胜利,能带来这么多惊喜。 虽然胜利也得之不易就是了。 “可别高兴地太早了。” 骰娘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嘟哝:“他是放弃了,我和小和尚还没放弃。” 宁晚晚捏了捏骰娘的脸,说:“那当然啦,放心,等对付你的时候,我一定不打脸。” “臭丫头!还飘起来了?你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 骰娘气呼呼地。 话虽如此,经此两战,不止是酒鬼。骰娘、小和尚,还有这秘境里上百个修士,都已经完全认可了宁晚晚的实力,谁也不敢再轻视她。 与此同时。 秘境的另一端,谢子阳看着宁晚晚远远的身影,眼神无比复杂。 被宁晚晚打败以后,谢子阳终于意识到了宁晚晚的好,意识到了身边有着宁晚晚的那十年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然而此时此刻,他目睹了宁晚晚在擂台上是怎样的顽强,怎样千方百计地取得了近乎不可能取得的胜利,他才发现: 原来,小师妹身上的光采是如此的夺目。 她聪明,有天赋,还肯下功夫。 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比自己此前见到的任何修士都要来得强大,包括叶离师姐。 可为什么? 原先的自己会觉得,她只是个替身呢? 生平头一次。 谢子阳开始怀疑自己。 他怀疑,在把宁晚晚当做是叶离替身的那几年,是自己瞎了眼,又被猪油蒙住了心。 第42章 第四十二天 无论此刻的谢子阳是怎么想, 总而言之宁晚晚是挺开心的: “令牌到手,我们可以通往第三关了。” 就在她与酒鬼对战僵持的时候,魔域众人包括林欲雪在内, 全都已经轻松取得了两场胜利,获得了通关令牌。 而这一关,经过秘境规则的选拔, 有三分之二的修士被淘汰。 全场剩下的还有资格争夺情丝剑的修士, 不过三四十余人罢了。 “这情丝剑秘境来得古怪, 也不知道下一关会是什么?” 骰娘嘟哝。 而经过了两场胜利的宁晚晚此刻正是信心爆表:“无论是什么,我相信我们都能成功通过。” 但事实证明,任何时候人都不能自满。 宁晚晚这才刚说完大话, 第三关黑色的漩涡便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 这一关的黑色灵力漩涡同前两关又是不同,而其中最显著地不同就是, 漩涡一共有两个。 每一个漩涡旁, 都站着一个笑脸的纸片人。 一个纸片人身上写着:“男”;另一个纸片人身上则写着:“女”。 “什么鬼?修真界还搞男女歧视?” 宁晚晚不禁心生讶异。 场上与她产生同样困惑的修士另有不少,大家脸上都是一副很困惑的模样, 不知这一次情丝剑是打得什么主意。 但显然,情丝剑的意思是,男修士走左边这个漩涡,女修士则走右边。 宁晚晚微微皱眉,仔细观察着两个漩涡的不同。 忽然,她眼皮一跳。 “等等——” 骰娘已经准备要走右边黑色的漩涡了。 因为宁晚晚这句等等,又停下了脚步:“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场上此刻已经有许多女修走进去了, 并无异常的现象发生;而若是有人故意走错, 那原本是笑脸的纸片人就会忽然变成哭脸, 将修士强行赶去正确的一边。 “何止是不对。” 宁晚晚想到刚刚看到的景象, 倒吸一口冷气:“我方才看到,右边的黑色灵力漩涡,连接的乃是我们来时的山谷!” “什么?!”骰娘也是一惊。 连接着山谷,那不就意味着情丝剑要把女修全部送回去? 那还争夺个屁啊!直接原地资格取消。 “为何会这样?情丝剑是不喜欢女主人吗?” 骰娘忍不住吐槽道。 宁晚晚拧着秀气的眉头,摇了摇头:“不,恐怕还不止如此呢。” 前头的两关她就已经觉得奇怪。 为什么要比试作诗,还要比武? 但那时的她只是想到入朝做官,可如今这第三关的漩涡一出现,女修全数被排除在外,答案呼之欲出: 并非是选官。 而是选夫婿! 试想,有哪个女子不想要一个文武双全的夫婿呢? 而夫婿夫婿,是夫,自然是男人。 “不愧是起了个情丝剑这样的名字,还挺恋爱脑。” 宁晚晚一边吐槽一边把骰娘拉到一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咱们不能就此认输,必须想个办法混进去才行。” “混?如何混?” 骰娘十分困惑不解。 宁晚晚眨了眨眼,说:“虽不知这招有没有用,但眼下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说罢,宁晚晚从自己的储物镯里,将她平日里化妆的一系列胭脂水粉全部拿了出来,琳琅满目摆了一地。 骰娘又是羡慕又是咋舌:“这个节骨眼儿了,你还有心情上妆?” “自然不是普通的上妆。” 宁晚晚道。 说着,她拿出一根黑色的炭笔,对着铜镜,描摹着自己的眉毛。 骰娘便眼睁睁看着,宁晚晚原本秀丽大方的眉,转瞬之间被她涂得又粗又黑。而接下来,宁晚晚又拿炭笔在自己鼻子两翼处画了两条线,用手指将两条线晕染开后,她本来精致秀气的鼻梁,就瞬间变得无比挺拔。 “这……” 骰娘似乎已经懂了宁晚晚的目的。 但她还是惊讶。 因为宁晚晚竟然想用化妆技术,生生把自己化成一个男人! “太异想天开了吧?男修女修相差如此之大,怎么可能仅仅通过化妆……”骰娘对这种事是闻所未闻。 但宁晚晚却十分淡定,很习以为常的模样:“在我原本的家乡,男人化成女人,女人化成男人,甚至化成老人、小孩儿,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要不怎么化妆、ps、整容,会被称作亚洲三大邪术呢? 只要你技术过关,活人化成死人都行。 只是一个小小的化成男人,对宁晚晚来说并不算太难。 毕竟她混娱乐圈,又是在首影学院那种极卷的地方上学,化妆对她来说就是生活必需品。而她走红以后,也因为要时长以各种不同形象示人维持新鲜感,尝试过很多不同的妆容。 “差不多了,再把头发束好,换身男装就OK。” 宁晚晚道。 说着她放下铜镜,开始整理头发。 而她对面的骰娘,则已经彻底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邪术吧! 不是邪术,怎么可能有人用一些炭笔水粉,就能大变活人,女人变成男人。 而这还仅仅只是化了脸,等宁晚晚束好头发,又换了身英气的男装,眼前人就已经完全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变成了英俊逼人的男修。 甚至,宁晚晚为了彰显自己男修的身份,还给裤子里塞了个黄瓜。 骰娘:“……” 虽然但是,倒也不必如此严谨。 宁晚晚收拾完了自己,立刻又扔了一套男装给骰娘:“时间紧张,就只有这套,快换上,我替你变装。” 骰娘接过男装,很快点了点头:“好。” 虽然还不知道这招到底能不能蒙混过关。 但至少要努力一番。 两人改头换面,变好了装以后,这才又重新回到了修士队伍中。 林欲雪看着变装后的两人,不是特别意外:“回来了。” 书生却惊得喷了口酒:“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和尚是个瞎子,看不见,只是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书生摇晃着脑袋:“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骰娘瞪他一眼:“闭嘴吧你,等会儿就知道厉害。” 她话音刚落,前头排着的修士已经全数进了漩涡里。 而宁晚晚则已经站在了五人的打头一个。 如今的宁晚晚除了身高,可谓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仅从外表来看,绝看不出她是一个女修。 但漩涡旁的小纸人却拦住了她,纸糊成的脑袋一上一下,仿佛很困惑的模样。 直到小纸人看到宁晚晚准备好的那根“黄瓜”。 小纸人动作一顿,而后恭敬让开了去路。 排在后面的骰娘:“!!” 靠,黄瓜这么有用。 原本觉得丢脸,并不打算用黄瓜的骰娘只能忍着难堪,也把黄瓜准备上了。 有宁晚晚的例子在先,骰娘这里压根儿没犹豫就被放了行。 至此,魔域五人,全数进了秘境的第三个关卡。 但进入第三关以后,宁晚晚所设想中的情形又双叒落空了。 因为,她竟然落单了。 几乎是刚一踏入灵力漩涡,宁晚晚就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关和前两关是截然不同的,她只能孤身一人度过。 眼前出现了一间堪称简朴,却绝不简陋的卧房。 卧房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有点儿像宁晚晚从前在太一仙府的房间,但却有微妙的区别。 宁晚晚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下意识地,她想起身,再多观察观察房间内的信息。 但下一刻,一股剧痛自身体传来: “咳咳,咳咳——” 她不受控制地猛烈咳嗽起来。 与此同时,房间的木门咯吱一声响,一个样貌清秀,气质温柔,穿着淡紫色齐胸襦裙的姑娘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姑娘听到了宁晚晚的咳嗽声,有些着急又有些生气:“顾大哥,怎么又乱动了,不是说好了,在你伤势痊愈之前都不许乱动的吗?” 说着,姑娘把药放在桌上,匆忙忙地赶过来,扶住了宁晚晚的身体,又轻轻用自己的手掌给宁晚晚拍着后背:“现在好点了吗?” “嗯,好点了,谢谢小荷。” 宁晚晚下意识道。 小荷这才展露笑颜,很温柔很浅淡地道:“顾大哥何必如此客气。” 小荷的声音着实是有些蛊人的。 如果说她本来的样貌有个七十分,那么她的声音就能给她添二十分,让她摇身一变成为魅力九十分的美人。 再加上,这样的一个美人又如此温柔贴心的照顾你。 是个人都会被迷得七荤八素。 于是就连宁晚晚也朦朦胧胧地说:“小荷,你真好。” “顾大哥也很好。”小荷还是笑,但那笑容里却多少有些苦涩:“可惜,等你伤好了以后,你就要离开了。” “怎么会!”宁晚晚下意识地反驳了她。 小荷哀伤地看着她,一双温柔的眼睛里似乎隐隐氤氲着水汽:“可是,你不是还要迎娶洛仙尊的女儿吗?” “……” 宁晚晚当时就是一个震惊。 此时她的脑海中也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记忆,应当就是属于她此刻意识寄居的身体,顾长铮的。 顾长铮是一个散修,他与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洛雁停有婚约关系。 两人的感情本来很好,约好了待顾长铮此次杀妖兽历练回来就正式合籍,结为道侣。可惜,在抓捕一只地阶妖兽时,顾长铮一时不慎受了重伤。 重伤的他落下山谷,被一个山野孤女小荷所捡到。 小荷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却日夜悉心照顾顾长铮,时间一长,两人之间就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愫。 “好了,不说这些。” 小荷很快收敛起自己的失落,利落地站起身来,把方才放在桌子上的药端了过来,喂给行动不便的顾长铮喝。 当顾长铮张嘴要喝的时候,小荷却又忽然挪开勺子,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呀,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说完,小荷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一包冰糖来。 她浅笑着:“先吃糖,再喝药。” 冰糖甜滋滋的口味在舌尖划开,热气腾腾的中药笼起一片白雾,小荷清秀的面容隐在雾里,愈发楚楚动人。 哪怕此刻是宁晚晚所附身的顾长铮,内心也不禁感慨: 小荷真好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子。 又温柔,又漂亮。 偏偏她又在自己最苦最难的时候出现,就好像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他的仙子一样。 这样的小荷,怎么能让人放心把她丢下? 他的心中不禁升腾起一个想法: 等伤好,把小荷也带走怎么样? 毕竟,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贪念就像种子。 逐渐扎根在了顾长铮的心里。 不断枝繁叶茂。 …… 随着时间的流逝,宁晚晚越发觉得顾长铮的意识能够影响到自己,占据主要地位。有时她甚至迷惑了,自己究竟是局外人宁晚晚,还是局内人顾长铮。 她也逐渐习惯了每日和小荷相处。 习惯了她给自己喂药,擦身。 她看得出,小荷对顾长铮也是有感情的,那小女儿家倾慕心上人的眼神有时明显地遮也遮不住。 可碍于顾长铮的“婚约”,所以小荷才一直有所顾忌。 但尽管顾忌,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可半点没少。 有时,宁晚晚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对小荷的反应。 到底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一直以来,哪怕两人彼此对感情已经心知肚明了,面上,两人都还是以兄妹相称。 直到有一天。 小荷照例是给顾长铮喂药。 顾长铮近来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身体早就能行动,甚至可以下床遛弯了。但小荷仍旧还是保持着给他亲手喂药的习惯,顾长铮也是看破不戳破,两人默契地维持着现状。 可如果仅仅是喂药,倒也罢了。 今日,因为顾长铮换了药方子的缘故,小荷不知何故,说想先替顾长铮尝一尝药苦不苦。 于是小荷便拿着平日里顾长铮用来喝药的瓷勺,舀了一口: “我来喝一口。” 几乎是药汁入口的瞬间,小荷就皱起了秀气的鼻子。 平日里温柔娴静的她忽然被药苦得皱巴巴的模样极为可爱,顾长铮心里忍不住就是一个跳动。 砰通砰通,安静的房间里几乎可以听到顾长铮心跳加速的声音。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小荷没有像往常一样给顾长铮递糖,反而是用那瓷勺又原原本本地舀了一口苦涩的药汁,小孩子气地说: “不行,顾大哥也要和我受一样的苦。” 好可爱。 顾长铮入迷地想。 世上怎会有人如此可爱? 他此刻已经全完忘乎所以了,所以当瓷勺递到自己嘴边的时候,根本都忘记了拒绝。直到药汁入口,他将苦涩的药汁全数咽了下去。 终于,他意识到一件事:“这,这勺子方才是小荷你用过的……” “呀。” 小荷也意识到不对,她涨红了一张脸:“对不起顾大哥,是我忘记了。” “无碍,只是小事罢了,我怎么会怪你呢?” 顾长铮痴痴地看着她,道。 顾长铮的目光过于直接,小荷脸更红了。 她端着药碗的手甚至开始紧张地微微颤抖。 而顾长铮,顾长铮这时下意识地舔了舔唇,一想到那勺子是小荷方才用过的,顾长铮只觉得苦涩的药汁都变得甜蜜起来。 那瞬间,他入了魔,着了迷。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彼此靠近。 顾长铮的心里眼里只剩下小荷,而小荷她……闭上了眼,没有拒绝。 “……顾大哥。” 小荷一声娇弱的嘤咛。 正是这声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嘤咛声唤醒了宁晚晚的意识。她回过神来发现,在顾长铮意识地掌控下,她竟然要和小荷接吻了! 两人的唇只差最后一步就要紧紧贴在一起! 宁晚晚顿时疯了。 要知道,她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这样背着未婚妻在外头和妹子亲亲,不是出轨的渣男吗? 渣男那都是要被弄死送进火葬场烧成灰的! 而且她与小荷亲热了。 那洛雁停呢? 她的未婚妻该怎么办? 如果没记错的话,洛雁停还在苦苦等着她回家。 离家前,洛雁停告诉她,她会为她准备一份大礼。 虽然不知道那大礼是什么。 但只要一想到有一个姑娘正翘首以盼等着她,宁晚晚就心好痛…… 这种痛楚好像是共通的。 宁晚晚忍不住就想起了那一日在吴水镇,原本说好了来救她的师兄弟们,一见到叶离,头也不回地就追随而去。 曾经的她,和曾经的洛雁停是何其的相似。 也正是因为如此,宁晚晚不希望世界上多出第二个她。 当宁晚晚意识到这一点,她失去的意志似乎就已经完全回来了。几乎是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把身体的掌控权从顾长铮的意识中争抢了过来。 而她发现自己掌控身体的第一时间,就推开了小荷: “对不起小荷,我们不能这样。” 原本正陷入意乱情迷的小荷被猛然推醒,她很懵,还有些委屈:“为什么?我们明明如此两情相悦。” 宁晚晚此刻并非完全不受顾长铮的意识影响了,但她心里始终坚定着一个原则: “你很好,但我有雁停了。” “雁停?谁是雁停?” 小荷迷茫地问。 “洛雁停。”宁晚晚第一次完整地说出她的全名,竟有一丝难以控制地怅惘,她又重复道:“洛雁停,我的未婚妻,她还在等我。” 在宁晚晚说完这句话以后,小荷忽然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这幅模样的小荷显得很陌生,因为她从来都是温柔淡雅的模样,即便是惊讶与忧伤也是淡淡地,很符合她小家碧玉的气质。 宁晚晚正紧张她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下一瞬,眼前的小荷,还有整个世界都像一片水雾一样,忽然从水雾的中心泛起涟漪,而涟漪逐渐扩大,世界便消失不见。 …… “姑爷,吉时已道,该换衣裳了。” 宁晚晚的身旁,一个小纸人说。 宁晚晚猛地睁开眼皮,情绪与意识都迅速从上一个幻境中剥离了出来。她按捺住心中的惊讶,没有表现出来,可心中却已然对自己即将面临的状况有所了解—— 如果不出所料,接下来她换好衣裳以后要去见的,就是整个秘境的主人。 “好,衣服放这里,你们先出去吧。” 宁晚晚处变不惊地吩咐道。 两个小纸人很听话,宁晚晚让他们出去,他们就果真乖乖巧巧地推门出去了。 但隔着薄薄的一层门,宁晚晚却听到他们在闲聊: “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一个姑爷了。” “是啊是啊,谁让这年头的男人都如此不中用呢。” “想必小姐知道了,定然很开心。” 听完他们的对话,宁晚晚就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了。秘境的第三关,就是方才她所处的幻境。 在幻境中,所有的修士都会以顾长铮的身份存在,如若只是如此,那么一些心志坚定的修士应该不至于脱身不了。 但关键是,这秘境的代入感太强了! 饶是宁晚晚一个姑娘身,与那么温柔美貌的小荷朝夕相处,都忍不住动了心,更何况是一些男修。 想必早就乐得忘乎所以了吧? 再加上顾长铮本人的意识又特别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要不是宁晚晚心里很坚定,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有妇之夫”的身份,恐怕也会着了幻境的道。 现在想起来宁晚晚还觉得后怕。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能不能看出幻境是一个陷阱。 但此刻的宁晚晚已经别无他选,只能按照小纸片的说法,换上了那身红色的新郎吉服。 “姑爷穿这身真俊,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就是,就是!” 两个小纸人不遗余力地夸赞着换好衣服的宁晚晚,纸做成的脸上微笑的弧度肉眼可见越来越大,看得出,是打从内心里感到开心。 而宁晚晚,则不动声色,紧紧跟随在纸人的脚步后面。 走了约莫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宁晚晚的眼前出现了一间贴着喜庆红纸的闺房。 小纸人道:“到了姑爷,小姐就在里头等您。” 另一个小纸人将门打开:“请进,姑爷。” 话音刚落,宁晚晚感觉后背忽然被猛地一推,她整个人就被推进了房间里。紧接着,哐当一声响,房门被从外头锁住。 宁晚晚没有惊慌,而是选择信步向前。 只见,在这间闺房的尽头处,摆放着一张红木雕花的大床。 大床上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满满洒了一整张床,床的中心,一个身形纤弱,穿着和宁晚晚身上这身吉服同款喜服的新娘子,正盖着龙凤呈祥纹样的大红盖头,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而在新娘子正对着的红木桌上,则摆放着一个玉质润泽的玉如意。 “夫君,你来了。” 新娘子感受到宁晚晚的脚步,柔柔地开口。 她的声音并不算温柔,和幻境中小荷蛊人的声线相比,甚至有一丝沙哑。但莫名地,宁晚晚觉得还不错,挺顺耳的。 但宁晚晚还是没说话,只是依旧往前走。 直到走到了桌子旁,她拿起了玉如意。 “用它挑开你的盖头,是不是你就愿意跟随我。” 宁晚晚说。 新娘子一愣,声音骤然变冷:“你不是我的夫君。” 宁晚晚反问:“怎么会不是呢?” 新娘子猛地掀开盖头,露出盖头下一张本该漂亮,却不知缘何被刀剑划伤的脸:“你是个女子!” 到了这个时候了,宁晚晚再遮遮掩掩也不太合适。 于是她干脆不再伪装,眉头一挑,笑眯眯地道: “女子怎么了?都说剑是剑修的老婆,你以后跟了我,也就是我的老婆,洛雁停小姐姐,老公的性别不要卡地那么死嘛!” 第43章 第四十三天 “闭嘴!” “胡言乱语!” 洛雁停一个挥袖, 凌厉地剑气夹杂着狂风就朝宁晚晚席卷而来。宁晚晚不得不抓住闺房里的房柱,才让自己没有被这股剑气刮飞。 但她头上的发簪却被刮掉了,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再也遮挡不住, 如瀑般倾泻而出。 披散着长发的她显得有些狼狈,女儿家的面貌也呼之欲出。 可她半点不慌张,嘴上仍然是不依不饶地: “别生气嘛, 说真的, 考虑考虑我怎么样?好歹我也是正正经经通过了你秘境三重考验的人!” 洛雁停一眼瞥见她仓皇中掉落在地上的黄瓜, 气得脸都有些青: “你这个黄毛丫头,可恶,可恶, 岂有此理……” 她等了这么多年。 还以为终于, 她要等来她命中注定的夫君。 那人文武双全,一表人才, 最重要的是, 那人不会像曾经的顾长铮一样,弃自己而去。 可她竟等来了一个冒牌货! 一个女子! 这叫洛雁停怎么能不怒火中烧。 这么多年以来, 除了当年得知真相后,手刃顾长铮的那一天。 其实洛雁停已经很久很久没生过气。 但骨子里,洛雁停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否则她为什么执念不散呢?凡间人家二女侍一夫的也不是没有,顾长铮当年提出,她为正妻,秦小荷为妾, 连她的父亲都同意了。是她, 坚决不同意。也是她, 坚决要把已经怀孕了的秦小荷赶出家门。 她这般刚烈的性子, 死都要撞南墙不回头。 自然不可能因为宁晚晚两三句话就改变心意。 她于是冷笑,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宁晚晚漂亮的脸蛋上:“考虑,好哇?等你死了,和我一样成为鬼魂,我就考虑考虑你。”说着,自她的周身迸发出强有力的剑气。那剑气是大红色的,血一样的红,美丽,强大,将穿着喜服的她衬得格外美艳动人。 宁晚晚被美得停滞了半秒呼吸。 而半秒后她心一梗:“靠!剑气冲我来的!” 话音落下,数道强劲的剑气已经直直逼到她的脸前。这可不是一般修士的剑气,而是情丝剑修炼数百年,锐不可当,以一敌百的剑气! 饶是宁晚晚身体是铜墙铁壁,若直面对上,铜墙铁壁也会被这些剑气瞬间刮成齑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宁晚晚只觉得耳畔一道熟悉的“嗖”声响起。 一枚黑色的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门外投射了进来。 小小的黑色棋子却携带着强有力的灵气,将洛雁停所有的剑气全数抵挡在外。 与此同时,宁晚晚感觉到脚下一轻。 林欲雪拉着她,一跃而起,冲出了这闺房的桎梏,落在了秘境内一颗古树上。 “魔尊,你也醒了!” 宁晚晚有些惊喜。 在这种情况下能遇到一个熟人是很让人心里放下防备的,尤其来人还是林欲雪。林欲雪实力深不可测,有他在,最坏最坏的情况,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准确地说,我根本没睡。” 林欲雪道。 宁晚晚愣了愣:“什么?” 林欲雪的眼神看向树下,而宁晚晚则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她彻底怔住。 “这是……” 所有进入第三关秘境的男修,包括女扮男装的骰娘在内,竟然全在! 但他们虽然身体看似无碍,所有人却全都紧闭着双眼,显然意识就和不久前的宁晚晚一样,还困在幻境里。 宁晚晚甚至清晰地看到,有些男修的脸上露出了情/欲满满的表情。 “他们被困住了。” 林欲雪语气笃定地道。 宁晚晚一脸不忍直视,吐槽道:“说不定这会儿他们还正美着呢。” “嗯?” 林欲雪挑了挑眉。 宁晚晚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总不能直接告诉他那陷入幻境里的不少男修是在和小荷缠绵。 但不管怎么样,宁晚晚很清楚。 人性是接受不起考验的。 若在清醒状态下,宁晚晚是绝不可能对秦小荷有任何暧昧想法的。 她毕竟是个女子,还是个钢铁直女。 然而在幻境中,顾长铮的意识主导权太大,也太会迷惑人,连宁晚晚都差点没有守得住底线,更别提原本就喜欢女子的男修了。 她说:“得想个办法,将他们叫醒。” 林欲雪点了点头:“看到笼罩着他们身体的法阵了吗?那是纳灵阵。” 宁晚晚直觉这不是什么好名字,果然,林欲雪道: “修士在纳灵阵中呆的时间一久,别说灵力,就算是金丹都有可能会被融化。而一旦金丹融化……后果是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了。” 宁晚晚倒吸一口冷气。 竟如此凶险! 顿时,不由得,她看洛雁停的目光都不太对了。 本来觉得这是一位美人,现在,美还是美的,但这份美可太危险了。 稍有不慎,就会像此刻那些修士一样,被彻底化掉。 “怎么,心疼了?” 洛雁停略带沙哑的声音阴恻恻响起。 原来,不知何时,她竟也从闺房中走了出来。 她仍是一身红色喜服,头顶华丽的凤冠。 她的眼是无情的,却也是明亮的。 虽然,脸颊上的伤疤让她看上去并不如一些貌美的女修美艳,可她的周身气度,她身上由内及里散发的顽强,却让她别有另一番美。 此刻,她的手中还多了一把剑。 那把剑的剑身很秀气,并不如寻常的灵剑一样宽,可这绝不妨碍它的锋利;剑柄处,无数缠绵的红线缠绕成结,这正是宁晚晚此行的目的: 情丝剑。 一看到情丝剑,宁晚晚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命中注定”。 原来,天底下宝剑千千万万无所不有,可茫茫天地中,她所能看见的,所能一眼就放进心中的,仅这一把。 它的剑身,它的剑柄。 乃至于它身上坠落的红线。 无一不美。 当情丝剑出现以后,旁的剑瞬间就变成了备选。 宁晚晚的心中冒出一股极强的欲/望,明亮的杏眼里同时绽放出光芒,是前所未有的: “我要得到它。” “大言不惭。”洛雁停毫不客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宁晚晚反问。 她又看向林欲雪。 林欲雪似乎并不意外她对这柄剑的势在必得,只是说:“想得到它,就必须征服它。” 宁晚晚点点头,声音清脆:“明白!” 所谓征服…… 不就是打吗? 征服不了它的心,还征服不了它的身吗! 而正在这时,那纳灵阵中,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呦,趁着我不在,想偷偷拿剑呢?” 宁晚晚眼前一亮:“骰娘!你醒了。” 骰娘听到这话一下子原地站了起来,浑身鸡皮疙瘩开始褪下男装:“靠,别提了。这幻境可真够恶心人的,老娘差点和一个第三者睡了!” “第三者?” “插足别人姻缘的,可不就是第三者么?” “……你说的对。”很难不支持了。 骰娘这时已经换下了男装,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容貌。 见状,洛雁停更气了。 “又是一个女子!” 她故意在第三关设下男女分道,就是为了将所有的女修全部送出秘境,数百年来从未有过例外。 却不成想这一次,被女子女扮男装混了进来,还是两个! “不止呢。” 骰娘说。 说着,骰娘伸出右手,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身旁的酒鬼脸上:“给老娘醒!” 原本还在幻境中挣扎,与顾长铮意识争夺主动权的酒鬼瞬间一个激灵,被这巴掌给活生生叫醒了。 酒鬼如梦初醒后,二话不说就灌了自己好大一口酒: “吓死我了,我以为自己的原阳之体要破!” “??” “你不是已经娶过亲了?” “谁规定娶过亲,就不能是原阳之体?” “……” 不等宁晚晚吐槽更多。 紧接着,骰娘又是一巴掌,小和尚也被她这重重地一巴掌扇醒了。 许是骰娘这毫不留情面的两巴掌过于响亮了。 接二连三的,不断有修士自幻境醒来。 “这是……” “我怎会在这里,小荷呢?” “什么?你也遇到了小荷!” 众修登时面面相觑。 他们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尴尬二字。 但说句实在的,在这修真界行走,谁还没有过一两次尴尬呢? 于是心照不宣地,众人略过了方才的幻境。 不知是谁,有人喊:“情丝剑!” 霎时,众修的目光全数被吸引了过去。 众目灼灼下,情丝剑便如一块儿还冒着热气的香饽饽,落入了一群饥饿难耐的人眼中。众人的眼中有渴望,有贪婪,还有数不胜数的各种私心。 若是寻常修士被这么盯着,恐怕早都畏惧的毛孔都泛着寒气。 可洛雁停半点不觑,她琉璃般透彻的眼只是微微一瞥,眼波流转万种风情,道:“哦?都醒了。既然如此,那便一起上吧。” “一起?” “若一起上了,那情丝剑最后归谁的!” “自然是谁抢到归谁。” 众修还在喋喋不休地吵闹。 洛雁停却已经动了。 只见她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下一瞬,她握着情丝剑的手轻轻一挥,霎时,场上所有人的身上都奇异地冒出数道红线。 红线缠绵,似有了生命一般缠绕着众人,包裹着众人,这一幕堪称唯美。 然而,当有人好奇地伸手,想将红线强行扯下来的时候,却发现,红线似乎是从他们体内生长出来的,无论怎样都无法离开身体。 正所谓剪不断,理还乱,情丝也。 “贪、嗔、痴、恨、爱、恶、欲。” 洛雁停冷漠地看着为红线所缠绕的人,居高临下道: “人,就是这样一种丑陋的生命,而丑陋的生命——” “没有生存的必要!” 伴随着洛雁停一声厉喝,原本柔软的红线忽然暴涨抽紧,像捆粽子一样,将众人的身体死死捆紧,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但,这还不是最难熬的。 最难熬的是,在红线开始抽紧的一瞬,所有人的眼前都开始浮现出画面。 有些修士贪财,则眼前浮现的是如山一般高的灵石矿,有些修士慕强,则他看到的是世间第一的心法,剑法。 每个人的心中都难免有情,就连修无情道的剑尊青鹤也有心魔。 又有谁能真正无情呢? 这正是情丝剑所强大之处。 它可以勾起所有人内心深处最为深刻的“情”,让你成为“情”的奴隶。 而一旦为“情”所困……就逃不掉了。 情丝会永远缠绕着你。 挥斩情丝的那一刻,便是你亡魂之际。 众修沉浸在绵绵情丝中,浑然不觉,死亡的危险已悄然逼近。 而此时此刻,出现在宁晚晚眼前的,则是这样一幅景象: “多年后,宁晚晚已经修炼有成,成为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剑修。剑意大成之际,她一睁眼,却又回到了曾经在太一仙府的第十年。这一年,白月光叶离回到了仙府,备受疼宠的宁晚晚开始稳拿替身剧本,叶离身中剧毒,仙府众人打算以宁晚晚的血替她祛毒。但此时的宁晚晚却忽然发现,原来她是带着一身修为重生的,于是她拒绝了成为备用血库。当恼羞成怒的仙府众人打算以武力强制她时,宁晚晚忽然一挥剑——” “她杀了为首的贺停云。” 第44章 第四十四天 贺停云死了。 他是剑尊青鹤的首徒, 医剑双修的奇才。 虽然,他平日里并不怎么出现在弟子们眼前,但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位稳重的大师兄如此悲惨地死在自己面前, 弟子们还是惊呆了。 “你,你这个恶魔!” “你居然杀了大师兄,你还是不是人呐!” 宁晚晚面无表情, 并不后悔地说: “我是为了自保。” 贺停云非要取她的血, 让她成为叶离的备用血库, 这和杀了她有什么两样,为什么她不能反杀? 从前她是没有实力,而现在, 她有了。 谢子阳震惊极了, 他颤抖着手指她: “你疯了吗?大师兄只是想要你的血,并不是要你的命!” 宁晚晚说:“一样的。” “你这个疯子!” 谢子阳于是拔剑, 要上前替大师兄报仇。 可他的修为太低了, 宁晚晚这一次甚至没有挥剑,只是轻轻一挥袖, 他也死了。 他是被宁晚晚身上围绕着的霸道剑气弹开,撞在山上一块儿尖锐的石头上,活生生给撞死的。 又死了一个关门弟子。 死状还如此惨烈,在场所有弟子都疯了: “快去叫师尊,府主!” “宁晚晚连杀两位师兄,她入魔了!” 青鹤剑尊,太一府主很快闻声而动。 这两位大能, 一个是洞虚期修士, 一个则是大乘期。两位若是联手对付一个人, 可以说那人除非是大罗神仙, 否则决计无法逃脱。 而青鹤连死两个关门弟子,凶手又是自己最小的弟子,此刻正是怒急攻心。 于是他怒道:“孽徒,还不快快跪下伏罪!” “我何罪之有?” 宁晚晚反问。 青鹤面露失望:“事到如今还要狡辩,看来今日,本尊是留你不得了。” 说罢青鹤亮剑出鞘,剑尊之威让整座仙府都为之一颤。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宁晚晚却淡定极了。 青鹤如今的修为也不过是洞虚期,而宁晚晚此刻的修为,却是大乘圆满,剑意圆融,正是只一步就攀登天梯飞升上界的修为! 两者的剑意与空中交汇。 只一瞬,青鹤的命剑就碎成碎片。 “这……” 青鹤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所见。 他的剑,他最赖以为傲的剑,竟然碎了。 下一瞬,与命剑紧紧相连的他的心脉,也随之破碎。青鹤喷出一大口血,他脸色苍白,也俨然是命不久矣。 太一府主大为震撼。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似寻常的女弟子,竟有如此通天修为。 甚至,更甚于自己,别说青鹤,连他都不是对手。 这时,宁晚晚问:“还要动手吗?” 原本十分坚定的府主迟疑了。 他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出手阻拦宁晚晚的意思。 宁晚晚于是负剑,从他的身旁略过,直直走了过去。而就在宁晚晚即将离开这里的时候,一道声音自她耳畔响起: “不杀了他吗?” “为何要杀?” “他也是帮凶,况且,你今日不杀他,假以时日他修为有成,就会来杀你。” “到那日再说——” 那声音于是诱惑她: “可是,以你此刻的修为,杀了他也不碍事啊?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不差这一条命。” “我是剑修,不是屠夫。”宁晚晚皱着眉头道。 “剑修?好笑,他们把你当做血库的时候,可从未觉得你是剑修。” “所以他们死了。” “他们死了,可这个维护着他们的地方还活着。不觉得恶心吗,不恨吗?” “恶心、恨。” “那就杀了他们,所有人!” 忽然,宁晚晚扭头看虚空之中:“你又是谁?” 那声音道:“我便是你啊,我是你的恨意。” 宁晚晚没有再说话了。 恨意道:“快啊,提起你的剑,还有那个叶离呢,” 宁晚晚:“闭嘴!” 恨意很委屈:“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听我的?” 宁晚晚闭上了眼。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已经是极度清明:“害我的,我还回去;爱我的,我亦还回去。世界以痛吻我,我非圣人,无法做到报之以歌。但——” “但?” “但求无愧我心。” 恨意于是感到灼痛。 一道光,猛烈地砸在了它的身上。 原本强大的它忽然变得弱小了,而原本看似弱小的宁晚晚,变得无比强大。这一过程不断加速,再加速,到了最后,恨意从一个广袤天地那么大,忽然变得如同蚂蚁那么小。 而终于,当宁晚晚坚定的脚步踩上那只蚂蚁。 恨意所营造的世界,崩塌了。 与此同时,紧紧缠绕着宁晚晚本体的红线,也随之落下。 …… “无愧我心。” 洛雁停看着宁晚晚所在的方向,盯着她漂亮的脸,喃喃自语,罕见地,眼神里透出茫然。 在宁晚晚的身上,她忽然看到了一个影子。 那是年幼的自己。 尚未遇到顾长铮以前,她其实也和宁晚晚一样,做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 可后来,为什么变了呢? 也许是因为自己耗尽了一身修为,为顾长铮炼情丝剑,等来的却是顾长铮领着大肚子的秦小荷回来的时候。 也许又是因为,她明明没有碰秦小荷,秦小荷自己摔到,孩子死了,所有人都将这笔账记在她头上,顾长铮用怨恨的眼神看她的时候。 又也许,是后来,顾长铮假意逢迎,同意了与她的婚事。 结果却又在大婚当夜,他拿着她送给他的情丝剑,无情毁了她的脸的时候。 好恨啊,好疼啊…… 她的心已经死了,还要怎么去无愧呢? 所以,她选择了去怨恨,去报复。 她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世界,是这个让顾长铮存在的世界! 至于宁晚晚…… 洛雁停咬唇,下意识攥紧了拳。 下一瞬,宁晚晚睁开眼。 她奇迹地发现,自己可以自由活动了: 洛雁停冷声道:“别太得意。” 不要以为你能自己斩断情丝就胜过我了,你只是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罢了。就算我承认,你的身上有着坚定无比的道心,破了情丝剑剑意,可那又如何? 只是拼修为,拼灵力。 宁晚晚照样不是她的对手。 话音落下,洛雁停已经手握情丝剑,朝着宁晚晚挥砍了过来。 她速度极快,毕竟是活了几百年的剑灵,如果按照人类的修为算,恐怕也至少得是个化神期修士才相提并论。 而宁晚晚的速度也不赖,她是体修,速度上比剑修天然有优势。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经对了一回合。 谁也没讨到便宜。 林欲雪道:“她要分神对付其他修士,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宁晚晚说:“收到。” 她想难怪,她方才强行接了洛雁停一招,没有像方才在闺房里那道剑气那么厉害,那么锐不可当了。 林欲雪又道:“实在打不过了,你可以叫我。” 宁晚晚:“叫你是不是就等于认输了?” 林欲雪没说话,但显然,他就是这个意思。 宁晚晚于是咬紧牙关,和洛雁停又对了一招,说:“不认输,千万别救我,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把情丝剑带回我的坟墓里殉情!” 听到这句话的洛雁停气极:“狂妄!愚蠢!”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明明只是个金丹期……宁晚晚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敌得过她吗? 洛雁停怒极反笑,她定定站在原地:“既然如此,那我陪你玩玩。” 宁晚晚:“玩?怎么玩儿?” 洛雁停只是言笑晏晏地看着她,并不回答。而下一刻,宁晚晚发现,她竟然不见了。这么大一个人,忽然凭空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与此同时,捆绑在其余修士身上的红线开始松动。 无数的红线,化作千道、万道的剑气。 “这无数的红线中,只有一道是我。” 洛雁停说。 宁晚晚很聪明地反问:“所以,我找到你,就算我赢?” “不错。” “好,我就陪你玩儿。” 宁晚晚想也不想地道。 洛雁停笑了笑,又道:“只有我们两个多没有意思?都来玩吧,所有人。我承诺,只要你们能找到我,谁抓到我,谁就是情丝剑的下一任主人。” 洛雁停的话瞬间引燃了场上的氛围。 毕竟众人之所以来到这里,都是为了情丝剑。 能得到情丝剑,谁能不动心? 然而很快,众人就发现,当洛雁停松开了束缚着众人的红线以后,没有了削弱的她完全是无敌的! 无数道红线,成为了她最好的武器。 每当你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抓住一道红线,就会发现,那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红线罢了,根本不是洛雁停。 而每当你不经意,认为擦过自己身边的绝不是洛雁停的时候,锋利的情丝剑瞬间就会割破你的身体。 不一会儿的功夫,秘境里已经是哀嚎遍地。 明明是游戏,却变成了单方面的猎杀。 很快有修士选择放弃。 半个时辰后。 骰娘也选择放弃:“不行了不行了,靠,这么多线,老娘怎么知道是哪一根?而且她打得我好痛。” 骰娘的身上已经是遍体鳞伤,灵力也所剩无几了。 第二个放弃的则是酒鬼。 酒鬼战斗的主要方式是依靠傀儡,本来是很占便宜的。 但红线实在是太多了,一些红线会钻进傀儡连接的关节里,在傀儡内部搞破坏。本来酒鬼就输给了宁晚晚,失去了情丝剑的所有权,这会儿自然不会那么拼命。 眼看放弃的修士越来越多。 场上只剩下两个人了。 “啧,果然全是体修,抗揍。” 骰娘道:“就是不知道和尚和晚晚,哪个体修更厉害些。” 但她其实很清楚,小和尚能抗到现在,主要是靠他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可宁晚晚呢? 宁晚晚的修为没有小和尚高,就算身体比一般的修士抗揍。 但那也是有限的。 除非宁晚晚尽快找到本体,否则,她被打倒,只是迟早的问题。 “还在死撑?” 洛雁停有些讶异地道。 宁晚晚说:“还早呢,你不会打累了吧,我可还精神的很呢。” 洛雁停轻笑:“嘴硬。” 宁晚晚并不反驳。 事实上,宁晚晚确实是嘴硬。 她的身体就算再抗打,此刻也已经到了极限。 然而洛雁停……她的灵力似乎是无穷无尽的,红线攻击的速度也从方才开始变得更迅速了。 同一时刻,甚至会有十几道红线同时攻击宁晚晚。 那些红线长得一模一样,招数也一模一样。 只有在出招结束后,受伤更重的,能确认方才那道是洛雁停。 但那时候洛雁停早跑了,根本不可能抓住。 故而,若想抓住洛雁停,必须在她动手的前一刻认出她才行。 宁晚晚闭上了眼。 小和尚也扛不住了:“老大,我极限了!” 宁晚晚咬着唇:“那你走吧,我不走。” 小和尚虽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宁晚晚此刻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块儿好地方了,她也早早到了极限,只是在靠毅力死撑着。 骰娘大喊:“晚晚,别死心眼!” 宁晚晚摇摇头,说:“放心,我已经找到了。” “什么?” “我找到了,必定会让她现身的方法。” 就在宁晚晚说完这句话,当所有修士都还来不及震惊的时候。 忽然,宁晚晚一张嘴,死死咬住了一道红线。 “嗯?” “咬住了?” “所以这就是她所认为的方法?” “这道红线怎么看怎么普通,绝不可能是本体。” 正在这时。 被宁晚晚咬住的那道红线不断开始颤抖。 一道红光闪过。 众目睽睽之下,红线变成了一把剑的模样,竟是情丝剑,是本体! 洛雁停愤怒的声音随即响起:“不,不可能!” 她的剑法怎么会被破,还是被一个金丹期的体修所看破,她绝不相信,定是有人告诉她了。 而宁晚晚缓缓睁开眼皮,她仍咬紧着情丝剑不松口,只是用传音法发声: “我知道这根是你。” “……为什么?”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是故意把脸亮出来给你打的吗?” “……” 洛雁停忽然一阵颤抖。 这时,一滴血,自宁晚晚的脸上缓缓坠落。 众人这才发现,宁晚晚原本姣好、极漂亮的一张脸蛋,此刻已经被情丝剑的剑锋划破了。 一道很深的剑伤,自眉毛,再到下巴,横亘一整张脸。 原来,她正是借着情丝剑攻击自己脸的时候,才抓住了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咬住了情丝剑! 可…… 那毕竟是她的脸啊…… 她不会痛? 不会怕毁容吗? 显然,宁晚晚毫不在意,她只是继续传音:“或许,连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很在意我这张脸。” 两次,还是三次。 宁晚晚其实好几次发现,自自己擦掉男妆后,洛雁停的目光会不自觉落在她的这张脸上。 也许,是因为洛雁停的脸被毁了的缘故吧。 那目光很复杂。 有羡慕嫉妒,也有隐隐的怀念。 总而言之,无论为什么,洛雁停很在乎这张脸是真的。所以宁晚晚就想,那如果她把这张脸露出来,洛雁停一定会忍不住用本体出手吧? 果然,她赌对了。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洛雁停呢喃着。 可是,她竟然被这个疯子所触动了,所以,她也是疯子吧? 第45章 第四十五天 大婚当夜。 当顾长铮划破她脸的时候, 是这样说的: “知道我为何要划破你的脸吗?因为,你浑身上下有价值的,也就是这张脸罢了。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我便拿走你的脸,一报还一报。” 洛雁停捂着受伤的脸,不可思议看着他。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的人, 竟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顾长铮。 且不论旁的, 难道在顾长铮眼里, 她就真的只有这么一张脸吗? 洛雁停从前是修界有名的美人。 又是洛仙尊的独女,求娶她的人不知几何。 可洛雁停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只有一张脸的女子,她聪明, 努力, 又有天分,无论那一条拿出来, 不比这张脸珍贵? 但当顾长铮毁了她的脸以后。 洛雁停几十年来赖以为生存的信念……彻底倒塌了。 “你……你是洛小姐?哈哈哈, 怎么会,洛小姐可是位沉鱼落雁的美人, 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里有洛小姐半点的影子。” 洛雁停坚持说:“我会炼器,我熟读兵书,我真的是洛雁停。” 那曾经她的追究者,她以为是朋友的人却道:“滚滚滚,哪里来的叫花子,再敢过来, 小心我剑不留情!” 她又厚着脸皮, 找到把她赶出家门的父亲。 父亲虽认出了她, 但端详着她的脸, 却皱着眉头说:“看到你这张脸就难受,回家可以,去后山住吧,少让我见到你。” 父亲那时已经有了续弦。 虽然明白。 可洛雁停仍是止不住地难过。 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她存在的意义真的只是这张脸吗? 洛雁停不断的求索,得到的答案却每次都是肯定。 以至于最后,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了。 她开始痛恨这张被毁掉的脸,同时,每次遇到像从前的自己一样貌美的女修,洛雁停总会不无阴暗地想:“她们现在如此高兴,不过也是因为这张脸吧。” 若她们也被毁了脸,若她们也遭受和自己同样的遭遇…… 阴暗的念头在洛雁停的心中生根发芽。 她痛恨这样阴暗的自己,但却总是控制不住。 有时她也会想: 为什么我不能阴暗呢? 这世界如此对我,我凭什么还要善待这个世界? 她此前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修动手过。 生前没有,死后亦无。 然而今日,当宁晚晚那张漂亮的脸蛋近在咫尺的时候,洛雁停承认,那颗埋藏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阴暗之心,再度跳动了开来。 宁晚晚也很美呢。 她是那样的自信,那样的美貌。 就好像上辈子曾经的自己一样,还拥有着一颗单纯的赤子之心。 她甚至破了她的剑意。 然而……若她的脸也被毁了呢? 当剑锋划破那张脸的时候,一股由毁灭而带来的强烈快感涌上心头。 原来,毁灭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她好似理解顾长铮了。 可那股快感还未维持片刻,下一瞬,宁晚晚死死咬住了情丝剑。 一切轰然倒塌。 原来,宁晚晚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用这张脸引她上钩! 而她竟也傻傻上钩了。 更令洛雁停难以接受的是,她所无比在乎的脸,在宁晚晚的眼里,竟然还及不上一把剑—— 为了得到情丝剑,宁晚晚毫不犹豫地就牺牲了自己的这张脸,没有半点迟疑。 洛雁停忍不住问她:“你可知道,有些伤疤是永远不会痊愈的。” 就好比当年的情丝剑在她脸上留下的这些疤,永远,永远地留下了,留在她的脸上,留在她的心里,更留在她的灵魂里。 宁晚晚说:“那又怎样?” 洛雁停说:“以后这辈子,你就要顶着这张丑陋的脸生活,不痛苦吗?” 宁晚晚很诚实地道:“……痛苦。” “但——” 转眼她顿了顿,又无比坚定地道:“至少我还活着。而没有了情丝剑,我就无法变强,这世上还有许多恨不得我死的人,我不变强,怎么才能活着呢?” 洛雁停眼睫颤了颤:“活着,活着有这么重要吗?” 难道痛不欲生的活着,也能算是活着吗? 像她那样拖着残缺的躯体,被所有人厌恶,也算是活着吗? “可不活着,我怎么才能每天吃到我最爱的红烧小排呢?” 宁晚晚给出了一个令洛雁停完全想不到的答案。 她又表情轻松,十分开心地说:“魔域有一家饭馆,做红烧小排可是一绝,又甜又香,要是吃不到的话,那可真是可惜。” 洛雁停:“……” 看着宁晚晚开心的模样,洛雁停忽然也想起。 虽然她不喜欢吃什么红烧小排,但曾经,她很喜欢喝一种桃子酿成的果酒。每次喝到桃子酒的时候,她就觉得好幸福,仿佛忘却了人生所有的烦恼,和现在的宁晚晚一模一样。 后来,她脸被顾长铮毁了,再也没喝过桃子酒。 整个人都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但其实,喝酒需要什么脸? 无论她是什么样,无论她是谁,桃子酒所带来的幸福感是永恒的,不灭的。 可她那时,怎么就忘了呢? 洛雁停恍然惊觉,除了仇恨,除了报复,她曾经的人生,或许真的有另一条路可走。只是那时的她已经全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了。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去杀了顾长铮,所以哪怕是顾长铮死后,她自己也死了,但她对顾长铮,对秦小荷,对自己父亲,对这个世界的怨念,却一直一直的没能消散,以至于附着在情丝剑上,成了百年不灭的剑灵。 可如今的宁晚晚却提醒了她: 原来这世间,除了恨,也有许多许多的美好存在着。 “……罢了。” 许久,洛雁停忽然垂眸,低声笑了笑。 与此同时她松开了握紧情丝剑的手。 她一松手,登时秘境内所有的红线开始消失不见。 捆着宁晚晚的红线一松,她瞬间脱力,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洛雁停没有扶她,然而,却也没有带走掉在地上的情丝剑。 宁晚晚看着近在咫尺的情丝剑,心下一惊,她向着洛雁停背影的方向大喊:“所以,你愿意把情丝剑给我了吗?” “你不是想每天都吃到红烧小排吗?” 洛雁停反问她。 宁晚晚怔怔地说:“是啊,真的很好吃。” “既然如此,就带着它吧。” 洛雁停说。 这世间的苦命人已经够多了,背负着怨恨而活的,有她就够了;没必要再多一个宁晚晚。 况且……她也有些想念桃子酒的味道了。 洛雁停的脚步越走越远。 随着她与情丝剑本体的距离逐渐拉远,她整个人的身形也开始变得透明,后来,她已经完全走不动了,于是就躺在秘境的地上开始歇息,等待着最后的时刻降临。 这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是……你。” 洛雁停努力让自己眼神聚焦。 可无论怎么聚焦,那人的脸却也仅仅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是我。” 林欲雪说。 这道熟悉的声音勾起洛雁停脑海中遥远的回忆,她挣扎着,以嘶哑的嗓音质问:“那天,我在等你,为何你不来?” 林欲雪递给她一方手帕:“我来了。” 他的确来了。 哪怕是顶着天罚,顶着被烧焦的身体。 他最后仍是一步步的爬过去了。 但终究还是去晚一步,他到的时候,洛雁停已经离开。 洛雁停握着那方熟悉的手帕,先是一愣,而后她笑了,又哭了:“这是我的手帕,你真的来了,没有骗我。但对不起,我最终没能遵守我的承诺。” 林欲雪摇摇头,说:“没关系,这不怪你。” 洛雁停攥紧了手帕:“我还是选择了拿剑杀人。” 鲜少有人知道,现在的情丝剑,也就是洛雁停最后杀了顾长铮的那把剑,其实并非最早的情丝剑,而是林欲雪送给她的。 这把剑比顾长铮手中的情丝剑更为锋利,只一交手,就将顾长铮的剑碎成了两段。 曾经的情丝剑氤氲着洛雁停对顾长铮的绵绵情丝。 然而,现在这把天下无敌,所向披靡的情丝剑,只为挥斩情丝而生。 林欲雪说:“是他们该死。” 洛雁停此刻的身体已经越来越透明,仿佛吹一口气就要消散似的,但她还是坚持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弯起唇角:“对,他们该死。但我明明答应了你,有了这把剑,以后要好好活着的,对不起,我以为你没来,所以背弃了我们之间的承诺……如果,如果那天我再多等等就好了……” 一滴泪水,自她的眼角划过。 但她的表情却没有悲伤,而是带着不加掩饰的愉悦。 “可是,我还是感到高兴。” “原来你来了。” “原来这世上,是有一个人在等我的。” “我来的太晚了。” 林欲雪伸手,轻轻抚平了那滴泪。 洛雁停冲他一笑:“谢谢你。” 最后的时间,能够再遇到曾经的故人。 于是洛雁停心中最深的怨念,也消散了。 她本就只是一股怨念,由于怨念太深,所以附着在了情丝剑的身上,成了剑灵;而现在情丝剑易主,她便失去了灵力的来源,再加上林欲雪的到来,解开了她的心结,怨念消散大半,于是洛雁停便也不复存在了。 她的身体化作一缕红色的光芒,转瞬消失在了天际。 林欲雪站在原地。 许久,他喃喃自语:“该说对不起的,明明是我才对。” 如果那时的他能早些察觉“天道”的阴谋。 如果那时的他够强大,足以抵挡天罚。 是不是最后,洛雁停就不会在强烈的恨意中死去? 可惜,一切不能重来。 轰隆——轰隆—— 洛雁停的怨念消散后,秘境内忽然传来巨大的雷鸣。 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的巨大雷声响彻整个秘境。 雷声将林欲雪的神识唤醒。 他想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正在等他。 从前的错误已不可追,所以仍未发生的未来,他要紧紧握住。 于是林欲雪不再陷入回忆,只一个飞身,瞬间移形换位,他矫健的身影便来到了宁晚晚的身边。 宁晚晚这会儿正光顾着乐呢。 因为最后骰娘和小和尚都主动放弃的缘故,众魔修一致认为,情丝剑是归属宁晚晚的。抱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命剑,宁晚晚就好像得到了世界上最宝贵的宝物一样,怎么说都不松手,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毁容了。 见林欲雪过来。 宁晚晚开心地喊他:“师父师父,你快看,这是情丝剑,它现在归我了。” 林欲雪看着她脸上还血淋淋的剑伤,呼吸微滞:“药呢?” “什么药?” 宁晚晚无辜地眨眨眼。 “……” 见她完全在状况外的模样,林欲雪也懒得解释,直接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拿出一瓶药膏来,伸手替宁晚晚上药。 那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只是轻轻一抹,宁晚晚脸上的剑伤就瞬间开始愈合,不一会儿完全消失不见。 “好神奇!” 宁晚晚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脸蛋,惊奇道。 林欲雪盖好盖子,直接把瓷瓶扔给了宁晚晚,不客气地道:“你该感谢她没有用全力,否则就算是世上最好的灵药,也难救回你这张脸。” “当时没有想太多嘛。” 宁晚晚收了药膏,小声地反驳。 林欲雪瞪了她一眼,忍不住:“太弱了。” 宁晚晚:“?” 林欲雪仍是拧着眉,不怎么满意的模样:“都是因为你太弱了,所以才只能用这种笨法子来抓住本体。” 宁晚晚:“……” 一时,竟无法反驳。 “回去之后,我怕会亲自盯着你修炼。” 林欲雪又道。 宁晚晚眼前一亮:“师父……所以说,你愿意收我这个徒弟了?” 林欲雪挑眉看她,凤眼上挑,黑白分明的眼仁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在你心中,难道本尊是言而无信之人吗?” 宁晚晚:“!” 不等宁晚晚再度开口。 忽然,轰隆的雷声由远及近,众人脚下的秘境土地猛地开裂,一道极深的沟壑自天际蔓延至脚下,像是连天都被戳了个窟窿似的。 骰娘大喊:“不好,秘境要崩了!” 其实不必她说出口,在场的众修亦从眼前天崩地裂的景象中得知了这个信息。 这秘境毕竟是依托于情丝剑和洛雁停的怨念而存在的,如今情丝剑易主,怨念也消散了,自然秘境也会不复存在。 但,洛雁停怨念消散后。 那些曾经受她的意识所控制的小纸人,却不知何故,疯魔开来。 数不清的纸人嘶吼着,从秘境的角角落落里钻出来朝着众修疯狂奔来,数量之众看得众修头皮发麻。 宁晚晚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纸人甚至只是轻轻一踢,就把一颗有半人粗的大树踢碎了:“这些纸人为何如此凶残?” 酒鬼若有所思道:“我在想,那些曾经到了第三关卡,却没有成功突破幻境的人去了哪里?” 宁晚晚怔住。 是啊。 前几关失去了资格的修士都离开了,第三关前所有的女修也被送走。 可第三关幻境关,处于幻境中的修士却是被纳灵阵困住的。 若无人唤醒,纳灵阵会不断吸收他们体内的灵气、金丹,乃至于元婴。 “或许,就会变成这些纸人吧。” 酒鬼了然道。 宁晚晚下意识握紧了情丝剑,可她只是稍稍一动灵力,灵府内就是一阵巨痛,这种连金丹都要碎掉的疼痛让她控制不住脸色一白,豆大的汗水坠落了下来。 “别动了晚晚,你已经灵力枯竭,如果再妄动,是想连金丹也裂开吗?” 骰娘没好气道。 宁晚晚仍坚持着没倒下,她咬紧牙关:“那这些纸人该怎么办?” 肉眼可见,这些纸人就要冲着他们来了。 宁晚晚动不了,其实骰娘他们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方才与红线的搏斗让在场的所有修士都精疲力竭,哪怕是还有余力,此刻也绝应付不了如此之多的凶残纸片人。 好不容易才得手的情丝剑。 难道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丧命在这些纸人手里? 焦急的宁晚晚却见骰娘酒鬼与小和尚都分外气定神闲,简直毫不担心。 她皱眉:“嗯?” 骰娘轻轻一拳锤在她的额头上:“傻瓜,你难道忘了,还有一个人没出过手。” “还有……” 宁晚晚被锤的神情一愣。 很快,她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色的衣角正自她身旁悄然离去。 这些日子以来,宁晚晚其实也见过林欲雪不少次。 扫墓时孤独的他,在魔眼处意气风发的他,飞轿内挑食傲娇可爱的他……无论是怎样的他,都美得惊人,让人随时都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容颜。 但,从未有一次的林欲雪,让宁晚晚感到如此凌厉。 他挺拔的背影,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剑,以至于他手里所握的长剑,都显得不那么锋利了。 面对着成千上百的凶残纸人。 林欲雪只是轻轻一跃,跃至了半空之中,然后挥剑。 霎时,周遭变冷,一片,接着一片的雪花,开始坠落。 皑皑白雪覆盖整个天地。 一时间秘境银装素裹,美得惊人,而那些凶残的纸人在雪下,转瞬分崩离析。 世界安静。 …… 宁晚晚许久缓不过神来。 她的身旁,骰娘却已经疯狂用留影珠留下这唯美的一幕:“哇,此行不亏,虽然没有得到情丝剑,但能见到魔域四景之一,值了!” 宁晚晚眨眨眼:“魔域四景?” 骰娘说:“你还不知道吧,就是魔域公认最美的四幅画面!” 宁晚晚面露茫然:“这我还真不懂。” 骰娘道:“那你这丫头还是挺幸运的,魔域四景最难得的一景就是欲雪出鞘,魔尊实力太强,已经多年没用过剑了,我还曾经以为欲雪出鞘将成为千古绝唱了呢。” “确实很美,能将剑气化作雪花,极致的美下隐藏着极致的杀机,啧……只能说,不愧是魔尊么?” 酒鬼也忍不住感慨。 宁晚晚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方才从天上掉下来的,根本不是什么雪,而是被林欲雪实体化的剑气,所以那些纸片人才会一碰到雪,就瞬间碎掉。 可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将无形的剑气化作有形,还以一种如此之美的呈现形式出现吗? 他的修为,和对剑的造诣该有多么强大? 宁晚晚无比震撼,与此同时在她的心中,对林欲雪的认知又多了一重。 对他深不可测的实力,也再次有了了解。 她越发庆幸自己找到了这个师父了,有这个师父在,又有了情丝剑,她相信她亦能够成为一个强大的剑修。 但…… 宁晚晚看着轻松解决掉一切,正朝着自己走来的林欲雪,一瞬间以为她出现了幻觉。 她揉了揉眼睛,然而眼前的景象仍然是如此。 直到夜里。 他们暂时落脚在一家中州的客栈歇脚调息。 林欲雪不在,小分队四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宁晚晚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藏了一整天的疑惑: “为何那时,我师父的一只眼睛是红的?” 她很确定她没看错。 林欲雪确实是红着一边的眼睛没错。 黑发黑衣的他,却有着一只异于常人的通红眼珠。这让他看起来像是自地狱走出的魔鬼,然而他的背后,漫天飞舞的银白雪花,却又将他俊美的容颜衬得如同天神降临。 怎会有人的身上,神性与魔性共存? 这不矛盾吗? 但偏偏,如此矛盾的一幕,出现在了林欲雪的身上。 “关于这件事,我以为你知道的。” 酒鬼用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送进嘴里,悠哉道。 骰娘说:“晚晚连魔域四景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嗯?” “那是因为,你师父现如今的左臂,是从一只天阶绝等的蛟龙上砍下来的。动用灵气挥剑之时,蛟龙之血顺着胳膊流淌至眼眶,这才让他的左眼看上去是被染红了。” “什么?”宁晚晚微微睁大了杏眼。 天阶绝等? 难道妖兽的等级,最高不是甲等? 为何还有一只绝等的。 骰娘眯起媚眼,隐秘地笑了:“天下有且仅有一只的绝等妖兽,众妖兽无可争议的头领,修为比人族修士大乘期还要高。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只妖兽,却被魔尊轻易地卸掉的一条前腿,魔尊大人的恐怖,可见一斑。” 否则骰娘、酒鬼、书生等在魔域赫赫有名的三人,也不会千方百计想要拜林欲雪为师了。 全是因为,林欲雪的强悍已经到达了一种非人所能理解的范畴中。 林欲雪的身上有太多秘密。 他是谁,从哪里来,自何处修炼成才,如何卸掉了妖兽之主的一条前腿,通通都是个未知数。 众人只知,这位魔尊不出手则以,一出手,无人能出其左右。 “但若是如此,又有谁能有这么通天的本事,砍下他的左臂呢?” 宁晚晚十分敏锐地问。 骰娘愣了愣:“倒是把我问住了,关于这个问题,魔域里也是众说纷纭,没有个定数,不过大家普遍认为,魔尊的左臂是他自己砍下来的。” 宁晚晚呼吸又是一滞:“他自己?他砍自己的左臂做什么?” 不疼吗?她想。 骰娘耸肩:“谁知道他想什么,这种大能的心思,我等凡夫俗子如何可以猜得透。” 宁晚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心里却泛起了浓浓的好奇。 林欲雪,她现在的师父……果然谜团重重。 难怪是连原书里都没能提起过的人物,明明修为如此之强。 但换个角度想,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在书中,便代表着他不受书里剧情所控,绝不会成为叶离的第N号男配。又也许……他与自己一样—— 是破局之人。 想到这里,宁晚晚安心不少。 她夹起一块儿牛肉,正欲送进嘴里。 这时,从门外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 “咦?为何出不去了?” 宁晚晚下意识抬头,发现那是一个刚刚坐在自己隔壁吃饭的食客, 食客吃完了,也结过账,正要出门往外走。 却不成想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去路。 “怎地就出不去,明明门开这么大!” 店家小二嘟哝抱怨。 可当店小二试图出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也走不出去了。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在了这间客栈的上空,隔绝了客栈与外界。 店小二没怎么见过世面,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以为见了鬼。 宁晚晚于是夹起一颗花生米,以灵力灌注其中,花生米像子/弹一样飞也似地往门口撞,然而只听咚的一声响,本该如铁一般坚硬的花生米直接碎成了粉末,连个渣都没留下。 宁晚晚微微皱眉,与桌上四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正要以灵力强行破阵。 下一瞬,无形的屏障显出其鸟笼状的形态来。无数道细密的栏杆,将整间客栈像鸟儿一样,完全笼住。 一道威严冷冽的声音同时自客栈上空突兀响起:“孽徒,还不快快俯首认罪?” 原来,那拦住食客与小二的屏障,正是青鹤剑尊的成名剑招之一—— 笼中鹤。 秘境结束后,得知了宁晚晚踪迹的青鹤,竟披星斩月,追过来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天 “孽徒?说谁呢?” 骰娘一脸莫名其妙。 酒鬼打了个酒嗝:“不知道, 认错人了吧?” 小和尚摇摇晃晃,还记挂着吃呢。 宁晚晚则一脸心虚:“啊这……” 骰娘挑眉:“不会又是你惹出的祸事吧?” 宁晚晚迅速地立正挨打:“怪我怪我。” 从情丝剑秘境出来以后,她太高兴了, 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身后还有太一仙府这帮穷追不舍的追兵。 虽然在秘境里,她正面打败了谢子阳,可毕竟也只是一个谢子阳。 贺停云、青鹤, 乃至于太一府主, 这些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骰娘轻哼了一声:“就知道是你。” 不过, 话虽如此,骰娘却半点没有嫌弃,或是仇视的神情。 酒鬼和小和尚也是如此。 究其原因, 他们三人作为魔修, 身上背着的孽债也不知有多少,对这种仇家找上门来的事情早就当做是家常便饭;再加之, 情丝剑秘境内三个关卡, 宁晚晚已经用她自己的表现,成功让三人认可了她。 骰娘漫不经心道:“说吧, 惹上谁了?” 宁晚晚浓密的睫毛小扇子一般忽闪了两下:“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人物。” 酒鬼道:“这样啊,那让小和尚一个人出去,当就能解决了。” 宁晚晚说:“小和尚恐怕不够。” 小和尚抗议:“贫僧够!贫僧一个打十个都够!” 骰娘道:“酒鬼也出去看着两眼。” 宁晚晚:“加上酒鬼也不够。” “酒鬼都不够?”骰娘此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仔细端详着宁晚晚的神情:“所以你到底惹上谁了?不会是个化神期的高手吧,那我也救不了你。” 宁晚晚还未将“剑尊”这两个字说出口,却听门外又传来一道熟悉的淡笑—— “青鹤剑尊好大的口气。” 而方才还来势汹汹, 气焰天下无敌宛若天神下凡的青鹤, 此刻却面容冷若冰霜, 如临大敌地看着来人。 * 客栈外。 屋顶。 谁也不知道黑发黑衣的男人是如何走出来的, 只是当所有人一回神,眼前就已经多了这么一个挺拔的人影。 弟子们不禁惊诧: 是谁? 谁竟有如此通天的本事,连剑尊青鹤的“笼中鹤”都可以轻而易举破解。 要知道,“笼中鹤”这一招,可是让青鹤剑尊举世闻名的招式。 就算是天阶妖兽被困入其中,也是插翅难逃。 然而眼前的黑衣男子,他竟如此简单的,直直自笼中走了出来,仿佛“笼中鹤”对他毫无阻碍似的? 他的修为该有多么不可捉摸! 可当世大能中,却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众人警惕地握紧手中长剑,严阵以待。 生怕来人稍稍一出手,就打他们给措手不及。 就在这时—— “是你?” 短暂惊愕后,青鹤冷冰冰的眸子里透出些许震惊。 除了震惊,他的眸子里还有一种罕见的忌惮。 按理来说修炼到青鹤这种境界,又背靠第一仙府,可以说这修真界已经没有几个人能让青鹤忌惮。但面前之人却是一个例外。 魔尊林欲雪。 他的行踪素来诡谲,神龙见首不见尾,仙门罕有人了解。 但他的声名却极大,论起当世高手,或许其余大能还有个争议,但他,只要说出名字就是毋庸置疑。 就连府主太一子也说:“我非魔尊的对手。” 也因此,虽然青鹤从未见过他本尊,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却不得不对他多加忌惮,甚至态度上,没由来多几分敬意: “魔尊。” 青鹤语气笃定。 能如此轻易地破除他的剑招,定是魔尊无疑了。 青鹤背后,几个弟子用眼角余光好奇地打量着林欲雪。 魔尊? 这个一身黑衣的英俊男子,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魔尊。 魔域与仙门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但有关这位魔尊的传奇,几个小弟子也曾或多或少听闻过。 都说魔域有个大魔头,修为是当世顶尖,但性格残暴,长相也十分可怖;然而今日一见,哪里可怖,哪里残暴了? 完全就是个翩翩贵公子,甚至比青鹤剑尊看上去还要更好接近一些。 几个弟子甚至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剑尊大人,不知来此有何贵干,缘何以剑封住整间客栈?我可否认为是——” “向我宣战?” 相比青鹤谨慎的态度,林欲雪的态度显得很是轻松,甚至称得上是悠闲。他披散着长发,只是松散套了件外袍就走了出来,还带着微微湿润的黑发更衬得他肤色白皙,显然是刚沐浴结束,连衣服都未穿好。 青鹤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家丑外扬,只得解释说:“在下无意冒犯魔尊。只是,本尊有一孽徒三年前叛出仙府,正巧此孽徒下榻于这间客栈,这才贸然出手,叨扰了魔尊。” 青鹤这话说得体面。 既表达了自己不想与魔尊起冲突的意愿,又表明了,眼下事是他们太一仙府的府内事,和林欲雪无关,叫林欲雪最好不要乱插手。 按常理来说,仙门魔域井水不犯河水,这样的处理是最合适不过。 林欲雪一定也不愿意贸然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和太一仙府为敌。 青鹤既然低头认错。 林欲雪下了这个台阶,行个方便就是。 然而,林欲雪的态度却显得有些奇怪。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慵懒:“青鹤剑尊此言差矣。” 青鹤微不可见皱了皱眉:“魔尊何出此言?” 林欲雪道:“这间客栈里,并没有你的徒弟。” 青鹤的眉头皱地更深了。 他有些拿捏不准,林欲雪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到底他其实并不了解林欲雪。 只知道这人修为深不可测,是魔域尊主,不好惹。 但对他的来历,他的个性,却是一概不知。 然而他十分确定,自己线人的消息不会出现差错,宁晚晚从秘境出来后,人的确是下榻在这里。 故而青鹤不能让步。 青鹤道:“魔尊,我那孽徒善于伪装,因此,也可能是您看走了眼。” 更何况,林欲雪压根儿就不认识宁晚晚吧?青鹤想。 林欲雪勾唇,唇角微扬。 却半点没有让开的意思。 气氛一时僵住。 这时,青鹤的身后,一个身穿芙蓉色织锦裙的女弟子凑到青鹤耳边,说了一句话。女弟子带着面纱,面容遮盖在纱中看不清楚,然而,观其与青鹤亲密的举动,想来在灵鹤峰应是地位不低。 只见女弟子说完后,青鹤原本僵硬的面色立刻有了不少缓和。 他祭出一件法宝,冷声道: “魔尊既然否认,便让我这法宝将人指认出来,也好不令我仙魔二界徒生干戈。” 说罢,他以灵力灌入法宝之中。 这法宝也是件寻人寻物的宝贝。 比不得太一子的星盘全能全知,然而,只要人在百里地之内。 用此人曾用过的物件做引,那人就会原形毕露。 宁晚晚曾在太一仙府修炼十年,自然还有不少物件落下不曾带走。 再加上她此刻人就在客栈里,也并没有穿可以隐蔽身形的隐身衣,因此,几乎是瞬间,法宝就定位到了她的踪影。 法宝直直指着客栈门内的方向。 青鹤冷笑了一声:“看来,人的确是在呢。” 他面上不显,心头却已然是难耐,几乎是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客栈,将人抓出来。 三年。 宁晚晚走了三年。 青鹤就足足念了这个名字三年。 对修者来说,三年的时间看似极短,然而,对青鹤来说,这三年里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是煎熬。 因为御下不严,府主在他身上下了断魂钉。 一日不找到宁晚晚,不找到山河石,断魂钉就一日折磨着青鹤。 除了肉身的痛苦,这三年间,灵鹤峰在太一仙府的地位也是大不如前;青鹤作为一峰之主,地位与权力首先就受到冲击,而随着宁晚晚走后,他的几个关门弟子也是人心涣散,再也不复从前光景。 虽然之后叶离归位,多少填补了些空缺。 但叶离毕竟只有一人。 她才刚刚痊愈的稚嫩肩膀,又怎么能扛得起整个灵鹤峰呢? 也因此,青鹤必须找到宁晚晚。 他要让宁晚晚给自己,也给太一仙府一个交代。 无论生死。 青鹤闭上了眼:“这是我仙府内事,望魔尊不要随意插手,否则,仙门魔域可以交好,亦可以为敌。” 扯出仙门的大旗,这话已经算得上是威胁了。 青鹤的心中其实并没有底气。 可林欲雪仍是不肯让开,老神在在的模样。 “为敌?” 他轻笑了声,眼尾微微上挑:“太一子叫你如此说的?” 青鹤面色不佳:“魔尊,我尊称您一句魔尊,只是以礼相待,并非意味着我青鹤就怕了你!哪怕府主在此,今日亦是如此。” 林欲雪不再说话了。 就在青鹤等人以为,林欲雪权衡利弊后就要乖乖让路的时候。 忽然,林欲雪冲着客栈门内,一声传音: “徒弟,还躲着喝酒,不出来见见贵客?” 青鹤脸色微变。 他不知林欲雪这一遭,葫芦里又是卖了什么主意。 但总而言之,只要宁晚晚今天在这客栈。 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逃不掉自己的掌心。 青鹤势在必得地想。 正在这时,只听客栈门咯吱响了声。 一个身材轻盈,脚步轻快的人影不紧不慢走了出来。走到门外以后,人影又抬起张漂亮、明媚的小脸,冲林欲雪的方向笑了笑,道: “师父别急,我这就来了。” 青鹤彻底僵在原地。 * 师父,她叫他师父。 一时间,青鹤的心神完全被这声师父所占据,根本分不出其他任何神思给其余事情。 什么剑冢,什么山河石。 他只知道,那个曾经团团围着自己,奶声奶气叫他师父的孩子,如今却也叫了别人师父。 明明……她说过。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只会有他一个师父。 青鹤死死盯着来人。 仿佛要用眼神化作剑气,在她的身上戳出无数个窟窿一般。 可宁晚晚半点不在乎,她只是一步,又一步的,走到了林欲雪的身旁。 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她的脚步声发出清脆的铃音。 银铃声戛然而止。 看到林欲雪还微微带着湿润的头发,宁晚晚小声嘟哝:“师父,怎么不擦干头发就出来吹风,会感染风寒的。” 林欲雪淡淡瞥她一眼:“是因为谁?” 宁晚晚:“……” 好吧,她认错还不行么。 宁晚晚偷偷观察着林欲雪的表情。 她发现,自家师父的表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严厉。 青鹤找上门来,她其实不担心自己跑不掉被抓住,反而担心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把好不容易拜来的师父给气跑了。 宁晚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的情丝剑。 若因为这个原因就把林欲雪气跑,多不值啊! 好在,从方才林欲雪不动声色破了“笼中鹤”,又大大方方在门口喊她出去的举动来看,林欲雪并不生气。 甚至,让宁晚晚感到一丝意外的是。 林欲雪的这番举动还有些护短。 虽说她现在是他的徒弟,护短是应该的……但话又说回来了,曾经青鹤也是她师父呢,不还是要她给别人献血? 宁晚晚是个记仇也记恩的人。 嘴上不说,但在心里,对林欲雪的印象不由得就又好了一分。 林欲雪道:“让你出来是有人说客栈里有他的徒弟,所以本尊要你老实交代,客栈里到底有没有这位青鹤剑尊的徒弟?” 他语气正经,完全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然而,他所说的话,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有多过分。 找徒弟? 眼前的宁晚晚不就是青鹤的徒弟! 可他却让宁晚晚去找青鹤的徒弟,这不是在羞辱人么? 太一仙府的剑尊,何曾受到过如此羞辱? 青鹤当下难忍地握紧了剑:“魔尊,请勿欺人太甚。” 林欲雪瞥他一眼:“本尊欺人太甚?本尊哪里欺人太甚了?不是剑尊您自己说,要找徒弟么?怎么,本尊想出力帮忙,反倒成了本尊的不是了。” 青鹤面色铁青,声音嘶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愤怒:“你明明就知道,宁晚晚就是我那孽徒!” “哦?是么?” 林欲雪笑了,噙着笑意的他容貌更加夺目:“那本尊便问了。宁晚晚,你究竟是谁的徒弟?” 宁晚晚自然是想也不想:“师父,我是您的徒弟。” “说清楚些,你师父是谁?” “魔尊,魔尊林欲雪,我是魔尊林欲雪的徒弟。” 林欲雪这才满意。 他看向青鹤,这一次,滔天的剑意与剑气猛然勃发,如山崩一般地压倒在青鹤的身上,只要青鹤敢妄动一步,剑气就能将他彻底撕裂。 他复又沉声道,黑眸沉静如深渊:“现在听清楚了吗?青鹤剑尊,这里有没有你的徒弟?” 一字一句,重若磐石。 青鹤被林欲雪的剑气压弯了腰。 唇边也溢出鲜血。 可他不甘心,他无论如何也不甘心。明明宁晚晚就在眼前,就在他伸手就可以够到的地方,他却无法带回她。 这叫他怎么和府主交代,又怎么对自己交代? 青鹤吐出一口鲜血,额头布满了冷汗,但他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问宁晚晚:“……晚晚,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宁晚晚冷淡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内心没有半点波动:“是。” 青鹤彻底怔住。 一些话,一些问题。 长久以来困扰着他。 虽然旁人都说,宁晚晚叛出了师门,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但青鹤内心中,其实并不这么以为。 宁晚晚怎么会叛出师门呢? 所有人都叛出师门,宁晚晚也不会的。 晚晚被他捡到的时候,还那么小一丁点。 就像一只小猫似的。 她睁着圆圆的杏眼看他,眼神里满是依恋与濡慕,就好似看自己最爱的父亲。 青鹤修无情道。 等于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对他来说,晚晚就像是他的小孩。 他养她长大,教她拿剑,虽然因为修炼,他真正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太多,可她仍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孩子长大了,有叛逆,其实青鹤并非无法理解。 可为什么? 为什么宁晚晚连认他都不想认了? 他尚且没有开始追究她带走剑冢与山河石的过错,也没有追究她与魔域修士混在一起的荒唐。 他见到她,甚至还连一句呵责都未说出口。 可她呢? 她却已然先一步的,要把他彻底推远了。 乃至于他这个师父的名号。 也同时被褫夺。 青鹤浑身发冷。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宁晚晚默然的态度对他来说,是比林欲雪的剑气还要造成更多伤害的存在。 幸而在这时,一双柔软的手,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青鹤抬眼,正对上手主人那双温柔含情的眼,濒临破碎的内心仿佛找到了最后一个支点: “离儿。” 剑气已然撤了,叶离扶起青鹤,语气冷静:“师尊,今日看来是无法带回师妹了。” 青鹤垂下眸子:“嗯。” 事已至此,就算是府主在,无无可奈何。 毕竟谁又能从林欲雪的手中抢人? 府主不行,青鹤,更不行。 叶离道:“无碍的师尊,今日不成还有来日。至少我们明确了,人就在那里,不是么?” 青鹤苦涩地想,如今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叶离却显得出奇地冷静。 面对林欲雪的威压,场上其余弟子虽不是承受主力,但眼见师尊都被强压一头,这些弟子一个个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不敢冒头,生怕惹了林欲雪的怒气。 唯独叶离…… 叶离很淡定。 她淡定地仿佛林欲雪在她面前,也不过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通常来说,这是不合理的。 但青鹤眼下正沉浸在宁晚晚拜了别人为师的悲伤中,并未察觉到这一点。 这时,叶离掀开了面纱。 一张与宁晚晚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面孔,展露于人前。 两个少女。 一个气质偏明媚,活泼;一个更偏沉静、温柔。明媚少女的眉心有一点水滴状的朱砂痣,沉静少女的眉心光洁白皙,什么都没有。 但这不妨碍两个少女都美得惊心动魄。 关于两人极度相似的长相,无论是在原书中,亦或者是在众人心照不宣的眼神中,其实都有描述。 可描述归描述,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就算是宁晚晚本人,此刻也不得不感慨: 果然像。 难怪她会被当做替身,因为实在是太像了,属于见到她就一定一定会想起另一个人的像。 但这种像却又处处透露着古怪。 毕竟宁晚晚和叶离年龄上可是差了足足十岁。 而叶离在书中设定里,是父母双亡的孤女。 不过到底这是修真界,就连21世纪都有那种莫名其妙长得无比相似的人,在玄而又玄的修真界就更显得正常了。 宁晚晚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过…… 她很好奇,当女主角见到她这个“替身仿制品”会表现出怎样一种态度呢? 原书中,叶离和宁晚晚见面的非常晚。 叶离回到仙府后,一直处于中毒昏迷状态,宁晚晚被当做备用血库,整个人也极其虚弱,整日昏昏沉沉。 后来叶离醒了,但宁晚晚也被赶出仙府了。 属于彼此都知道有这么个人,可其实两人从未真正见过的状态。 再后来相见。 是书中的一个大剧情节点:问剑大会。 一无所有投奔魔域的宁晚晚像阴沟里生存的老鼠,连本来的面容都不敢露,生怕遇到太一仙府众人给自己招来祸端;而女主角叶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光明正大地现身,光明正大地参加问剑大会,并于大会一鸣惊人,成为仙门首屈一指的天才女剑修。 现在网文圈都流行对照组。 宁晚晚想,原书中自己的遭遇也算对照组了。 叶离的耀眼,与她的阴暗形成鲜明的对比。 书中还写到,当叶离站在太一仙府众修中间的时候,乔装打扮的宁晚晚颇为嫉妒地看了她一眼,于是心中阴暗的心思如苔藓一般勃然而生。 这也为后来宁晚晚的“黑化”铺垫了前奏。 以至于后来宁晚晚复仇归来,显得无比自然而然。 可现在…… 宁晚晚不由得挺起了胸膛。 她骄傲地想: 现在的她可半点不差叶离,才不会嫉妒。 至少论起师父,她师父就比青鹤牛逼多了不是? 然而,宁晚晚怎么也没想到。 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主角见到她后,只微微一眼,就移开了眼神。 紧接着,她直视着林欲雪: “听闻是魔尊的徒弟,晚辈还以为一定是位高手,没想到现在看来——” “也不过如此。” 第47章 第四十七天 “不过如此。” 叶离的语气很平淡, 她面上的表情亦是平静如水。 可她这话里话外的锋芒,可谓是一瞬间就惊起了无数惊涛骇浪。 仙府的弟子们惊恐看着这位师姐。 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当着连师尊都惹不起的魔尊,嘲笑他的徒弟, 就算他徒弟曾经是太一仙府的弟子,胆子也太大了。 叶离师姐她……难道不怕魔尊降怒,杀了他们所有人吗? 叶离却格外淡定。 她琉璃般的眸子坦荡直视着林欲雪:“魔尊, 晚辈说得对吗?” 林欲雪淡淡嗤笑一声:“哦?是么?” 叶离不紧不慢, 继续道:“魔尊有所不知。您这位弟子, 也曾在我太一仙府门下修炼,不过,天资愚钝, 修炼十年也不过才刚刚跨入筑基, 修炼之途入了门而已。晚辈无意冒犯魔尊,只是, 魔尊的弟子将来是要继承魔尊的衣钵的, 与此愚钝,怕是不好吧?” “离儿……” 青鹤察觉到一丝不对, 试图阻止叶离。 可往日里乖巧听话的叶离,此时却倔地要命,说什么都拉不回来。 叶离又笑了笑,那笑容温柔无比:“晚辈性格素来直率,说了些实话,还望魔尊莫要生气。” 林欲雪确实没有生气。 又或者说,叶离这种低级的挑衅, 根本还不到让他生气的程度。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叶离一眼, 而后, 他看向宁晚晚: “徒儿, 你从前在太一仙府,果真是修炼了十年才筑基?” 宁晚晚不明就里,但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确是筑基。” 没料想林欲雪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那看来,太一仙府这仙门魁首的名号,也是,不过如此。” 他着重强调了最后四个字的读音。 就好像是还击一般。 叶离自然是脸色一僵,却仍维持着冷静:“魔尊何出此言?我仙府与魔域素来交好,魔尊出言冒犯仙府,是想与我仙府为敌吗?” 林欲雪轻飘飘地回道:“本尊也只是性格直率,说了些实话罢了。” “你……” 仙府众人均是憋了好大一口气。 尤其是叶离。 而林欲雪不等叶离还击,继续悠哉地开口:“难道不是?本尊徒儿如此好的天赋,在你太一仙府修炼十年才不过筑基,可一来魔域,就金丹了。难道不是你仙府的问题,是我魔域风水太好,利于修炼么?” “什么?” 青鹤心头一惊。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宁晚晚。 晚儿她,居然金丹期了么? 可这才过去了三年。 就算有天灵根在,她怎么可能这么快的速度就金丹期! 此时的青鹤尚未遇见谢子阳,宁晚晚的消息也并非谢子阳传出,故而,他并不知道宁晚晚靠着炼体金丹,并且正面打败了谢子阳的事情。 至于其余弟子的心中就更是惊讶。 毕竟在仙府,宁晚晚离开以前,谁都知道这位小师姐是个修仙废柴。 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 虽然三年过去了……可三年过去,不少内门弟子连一个小境界都跨越不了,更别提筑基飞金丹了。 宁晚晚,她是这样一个天才吗? 难道说,果真是太一仙府的问题。 以至于天才才在仙府埋没了足足十年! 弟子们心中暗自心惊。 叶离的神情也有些不稳。 她显然没料想到,宁晚晚的修为会增长的如此迅速。 本以为可以靠着羞辱实力来压过宁晚晚一头,没想到被林欲雪反过来利用宁晚晚的金丹修为,将整个太一仙府都贬低了一番。 叶离的心中自然是不忿的。 但除了不忿,她的心中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看得清的敌意。 对,是敌意。 叶离其实很少对人产生敌意。 在仙府弟子眼中,叶离师姐永远是温柔的,是善良的,似乎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能够真正伤害到她;可正是这样的叶离,当见到宁晚晚的第一眼,平素波澜不惊的内心泛起无穷无尽的骇浪。 起先只是这张脸。 怎么会有两个人如此相似,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叶离不知道旁人会有何种想法,可当她看到这世上有第二个人与她如此相似后,下意识地,她排斥着另一个人的存在。 毕竟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叶离也不例外。 而后,叶离很快又想起。 在自己离开仙府的这十年里,正是眼前的宁晚晚代替自己。 如果不是她回来了,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回来了。 那么肉眼可见,曾属于自己的一切,都会归属这个替代品。 最令叶离难以接受的是,替代品什么都没经历过,没有经历过在外门修炼的苦,没有经历过被妖兽撕咬的疼,她只是凭着一张脸。 只有一张脸而已……却享受了连她都没能来得及享受的宠爱。 整整十年。 面对这样一个人,叫叶离怎么能不生出敌意? 她甚至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可以排斥她。 毕竟宁晚晚是靠着与她相似的脸才得到的一切,而现在,她回来了,所以她有权利收回这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叶离此刻还未意识到的是。 她对宁晚晚的敌意,来源于这张脸,却远不止那张脸。 那似乎是一种根植于骨髓深处的记忆……无论面貌如何变幻,世代如何更替,记忆亘古不变。 一旦两人相遇,命中注定的搏杀,便开启了。 * “魔尊教导有方,我仙府自愧不如。” 到底是女主,叶离的情绪稳定的很快。短暂的惊诧过后,很快,她就收好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往日冷静自持的模样。 然而,众人万万想不到的是。 说着自愧不如的叶离,却忽然,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地,朝着宁晚晚的方向释放了自己的一丝剑意。 仅仅只是一道剑意。 剑意不能伤人,更不能杀人。 然而,在剑修的世界。 往往剑意是比一个修士的修为更加重要的存在。 两个剑修之间比拼,剑意更深邃,更强大的一方,在心理上也往往拥有着更高的位置。 故而叶离此番举动,无异于示威。 但凡宁晚晚面对这丝剑意,露出半点怯懦。 那么也就意味着宁晚晚输了。 太一仙府的弟子都很清楚,叶离师姐的剑意就和她整个人一样,乍一看,是温柔的,可那温柔中却又无形包裹着无数绵密尖锐的刀锋。 别说宁晚晚是个金丹期了。 就算是一个元婴期的剑修此刻站在对面,也不一定能抵挡的住。 又或者,为了避免自己的弟子出丑。 林欲雪会帮宁晚晚抵挡这道剑意。 可这也是叶离的目的之一,但凡林欲雪出了手,也就意味着宁晚晚不敢对上叶离的剑意,宁晚晚还是输了。 左右都是输。 叶离拼了得罪林欲雪的代价,今日也非得让宁晚晚低这个头不可。 可包括青鹤在内,众弟子绝想不到的是。 面对叶离锋芒毕露的剑意,宁晚晚没有躲在林欲雪身后,更没有逃。 她就定定地站在原地,承受了这道剑意。 剑意触及到宁晚晚的瞬间,一刹那宁晚晚的皮肤像被刀割一般的疼,仿佛有无数片刀片在自己的身上同时切割,凌迟一般的痛楚。 这也是她第一次直面一个剑修的剑意。 远比想象中还要难熬,痛苦。 若宁晚晚的意志力稍有一点懈怠,就会如同方才的青鹤一般,被林欲雪的剑意压得气都喘不过来。 然而宁晚晚忍住了。 她以常人难以忍耐的耐力,活生生忍住了这凌迟般的痛苦。 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衫,她却硬是膝盖都没弯一下。 也是亏得她是体修,对疼痛的忍耐程度本就比剑修强不知多少倍,这三年的苦修也使得她意志力远超常人。 承受完,宁晚晚甚至还顾得上表情管理,吐了口血,不屑地一瞥眼: “哦?这就是叶姑娘的剑意?我看,也不过如此吧。” 众人大骇。 叶离心中亦难以平静。 怎么会? 她怎么会正面承受了自己的剑意,却毫无反应。 明明……只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而已。 转头,却见宁晚晚双眸坚定,目光如炬道:“我承认,目前我的修为的确是不如叶姑娘。毕竟闻道有先后,叶姑娘先我十余年修炼,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众弟子不禁心想: 她倒是坦荡。 虽然宁晚晚承受了这一丝剑意,可明眼人都知道,现在的宁晚晚绝不是叶离的对手。无论从修为上,亦或者是剑法造诣上,叶离都优秀太多了。 可也正如同宁晚晚所说,闻道有先后。 一个修炼了几十年的修士,是没办法和一个刚刚入门几年的修士相提并论的。 话虽如此。 但宁晚晚今日竟然能面不改色承受了叶离的剑意。 那便证明了,宁晚晚的身上有绝不亚于叶离的天赋。 若假以时日……宁晚晚未必不是叶离的对手。 当然,太一仙府的弟子们,是决计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叶离面色稍霁。 下一瞬,宁晚晚却话锋一转:“但,这不意味着我就怕了你。” 话音落下,不等叶离反应。 只见宁晚晚袖手一挥,一张信筏自她的手中直直飘向叶离。 叶离接稳,定睛一看,只见信筏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战书。 “仙门魔域素来交好,我也不愿因为你我二人的争斗伤了两方和气。与其麻烦叶姑娘偷偷摸摸以剑意试探——”宁晚晚唇角微微上扬,意气风发,充满自信地道,“这封战书你收好,想要和我比试,我随时欢迎。” 众弟子不由得屏住呼吸。 她……她怎么敢的! 一个金丹期的修士,竟然给一个元婴圆满的修士下战书。 已经不可以说是大胆妄为,简直称得上是不要命了,几年不见,宁晚晚怎么自大成如此模样?她难道真以为自己拜了天下第一的魔尊为师,自己也就成为了天下第二了不成? 而叶离捏着那封战书,此刻脸上已经是青白交加,淡定不存。 她承认,自己是昏了头。 哪怕会得罪林欲雪,她也非得要强压宁晚晚一头不可。 可她万万想不到,她的剑意被挡住了。 宁晚晚不躲不跑,就定定站在原地,完完本本承受了她的剑意。 想象之中的狼狈并没有出现,这已经很让天生骄傲的叶离难以接受;更叫她无法接受的是,身为一个下位者,宁晚晚却如此大大方方地,向她下了战书。 和宁晚晚光明正大下战书的举动相比。 她突如其来的剑意便显得如此卑劣,仿佛一个跳梁小丑般。 叶离死死咬紧了唇,一瞬间她有拿剑,不管不顾地上前应战的冲动。然而,这一次,一直在旁围观,看似无动于衷的林欲雪终于做出了反应。 “这位……叶姑娘。” 林欲雪开口道。 他的音色十分悦耳,如山间的清泉,令人一听就心生愉悦。 然而,他开口所说出的言语,却又叫人遍体生寒: “从方才起,你便一直针对我的徒弟。我以为自己说的很清楚了,无论她从前是谁,从前在何处修炼,现在都是我的徒弟。你如此针对她,可以认为,是你对我不满吗?” 叶离脸色一变:“不,魔尊大人……” 叶离话未说完。 忽然,铺天盖地的剑意有如狂风一般就席卷整个天地。 那剑意之庞大,叶离与之相比就好像沧海中的一粟。 而紧接着狂风怒吼,闷雷声振聋发聩。 周遭百里之内,连天象都因这剑意而改变。 咔嚓—— 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劈下。 映衬出太一仙府众人一个个苍白的脸。 青鹤忙将自己的命剑祭出,以自己的剑气为弟子们创造一个遮风挡雨的角落。可也只是微弱的效果,不少弟子不堪其压力,痛苦地惨叫着跪倒在地,唇角溢出鲜血。 叶离虽勉强以剑支撑,站稳了身体。 然而下一瞬,林欲雪的身影有如鬼魅一般,靠近了她。 “叶姑娘。” 林欲雪伸手,扼住了她纤细的咽喉。 叶离完全相信,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她就会立刻毙命当场。 近在咫尺的死亡让叶离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何等危险的存在!可她竟敢,竟敢昏了头脑,当着他的面去挑衅他的弟子。 林欲雪的语气仍然淡然,黑眸中却不见丝毫感情:“本尊这弟子,向来是宽宏大量,不会与你计较,但这并不代表本尊也是。懂吗?” 叶离牙关紧咬,浑身瑟瑟发抖,在强大的威压中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试图以求助的目光看向青鹤。 然而青鹤已然是自顾不暇,又怎么会顾得上她。 更何况,青鹤也不是林欲雪的对手。 有一瞬间叶离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终于,发泄够了的林欲雪撤了剑气。 天地平静下来。 狂风静止,雷鸣消失。 众人得以喘息,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背对着狼狈的太一仙府众人,林欲雪冷然道:“不过,既然她对你正式下了战书,本尊自然不会越俎代庖。” 叶离心头一紧,不知林欲雪又是打得何等主意。 却听林欲雪紧接着道: “七年后问剑大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无仇无怨的,分个左右高低。” “此话当真?” 叶离黯淡的眸光忽然就有了色彩。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 问剑大会……她本就是要参加的。 且如果是问剑大会,林欲雪便无法再插手,届时谁来都没用。 宁晚晚,只会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会光明正大的打败她。 让所有人看到,替代品永远都只是替代品。 林欲雪道:“自然当真。” 叶离想也不想:“好,我答应。” 七年……在漫长的修者生命中,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有时一个顿悟,一个闭关,就可能整整耗费去十年时间。 因此,在众人耳中,七年后就仿佛明日一样,近得触手可及。 谁也不会觉得,就靠这七年时间。 宁晚晚的修为就会有多么惊人的改变。 毕竟宁晚晚是天灵根的天才,可叶离也是,宁晚晚在进步,叶离同样也是。 若说宁晚晚的天赋还要画个问号,不知她是用了怎样的旁门左道才金丹大成;叶离的天赋与实力,却是实打实的,众弟子眼睁睁看着她勤学苦练成长起来的。 因此,包括叶离本人,青鹤在内,没有人觉得这一战宁晚晚有胜的半点可能性。 或许唯一可以期待的。 就是七年后宁晚晚究竟能发挥多少了。 林欲雪又问宁晚晚:“你呢,答应吗?” 宁晚晚道:“自然都听师父的。” 林欲雪微微颔首,表情不变道:“既然如此,那就七年后再见吧。” 他话音刚落。 太一仙府众人只觉脚下一股狂风刮过。 剑气化风,将他们的身体整个拖离原地,一众修士,竟像树叶一样,就这么被吹走了。等风彻底停下,他们灰头土脸的回过神来,就会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千里之外。 他们,尤其是青鹤,自然是心有不甘的。 然而纵然心中再有不甘,如今宁晚晚的身旁有林欲雪在。 他们是绝动不了宁晚晚半根毫毛的。 为今之计,只有立刻赶回仙府,将此事禀告府主与其余剑尊,商讨后再行抉择。 * 而另一头。 宁晚晚这边,却又是另一幅光景。 在客栈里没有出来的魔修三人组虽然没有露面,但却原原本本地把墙角偷听了个完整。自然地,大家也都知道了宁晚晚给叶离下了战书的彪悍事迹。 都是自己人在,大家说话也就不怎么客气。 尤其骰娘。 骰娘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可以啊你宁晚晚,第一次发现你长了个熊心豹子胆,谁都敢下战书。” 宁晚晚反问她:“不行吗?” 骰娘蹙着眉:“不是不行,但你难道不知道这位叶离吗?” 宁晚晚有些讶异:“啊?” 酒鬼显然也是听说过叶离的名号。 他啧了一声:“果然,我就说你肯定不认识她,否则怎么敢的。” 宁晚晚不开心了。 怎么回事,大家到底是叶离的小伙伴,还是她的小伙伴。 为什么都向着叶离说话? 骰娘无奈地捂脸,道:“晚晚,看来你还果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可知道,你下了战书的这位,在仙门如今名声大噪吗?” 宁晚晚微微蹙了蹙眉,面露茫然:“不知。” 说起来,剧情里叶离名声大噪,不是要在问剑大会吗? 怎么这个时候,叶离就已经这么有名气了。 骰娘叹了口气:“好吧,看来你是真的不懂。但你告诉我,你知道何为剑意么?” 这回宁晚晚眼眸总算多了几分笃定:“知道。” “何为剑意?” “剑意便是剑修的终极奥义,剑修终其一生所探究的,便是其自身的剑意。” “不错,那你又知不知道,剑意也有高下之分。” “这……” 不得不承认,这就涉及到宁晚晚的知识盲区了。 她这三年修炼算是闭门造车,而且专注修体,对剑之一道其实并未完全了解。 而小说原著里,剧情也是偏向女主角如何万人迷,女配如何万人嫌,女主如何引起男配们的修罗场,对女主和男主的修为,只说其厉害,不说其缘何厉害。 宁晚晚朦胧对剑意有所认识,还是在太一仙府的时候。 她只隐约听说,觉醒了剑意的剑修会比普通剑修更胜一筹,但不是任何人都能觉醒剑意的。 她还知道在太一仙府,但凡剑意觉醒。 这位弟子一定会被当做宝贝疙瘩一样供起来。 骰娘于是耐心解释:“世面上有不少剑意的排行榜,大差不离。不过,所有的排行,其实都公认有一种剑意,高于所有剑意,是无可争议的榜首。” 宁晚晚心中泛起不详的预感:“你不会告诉我,叶离觉醒的就是这个剑意吧?” “恭喜你,答对了。” 酒鬼灌了自己一口酒:“否则她一个元婴修士,如何名声大噪?” 宁晚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不亏是女主哇。 骰娘同情地看着她,有如看到什么被后娘虐待的可怜小白菜:“孩子,所以我说你胆子大,给谁下战书不好,给她下?若是寻常的剑意也就罢了,你可知道这个叶离觉醒的,叫做“天道之子”。什么意思?连天道都站在她这一边了,别人还怎么敌得过?” 宁晚晚:“……” 妈的。 “天道之子”,好朴实,却好实用一个剑意。 难怪,她就说叶离胆子这么大。 怎么就敢当面挑衅林欲雪,合着是仗着自己是“天道之子”。也很正常,若她被告知自己是“天道之子”,恐怕胆子也要比现在更大一些。 众人又讨论: “我听说,觉醒了这个剑意的修士,便是天道的宠儿,任何时候都能逢凶化吉,而且修炼之途不仅一帆风顺,还经常有奇遇呢。” “对啊,所以她才招人羡慕,可不是任何人都能从妖兽潮中平安活过来。” “不止呢,她回来以后本是中了毒,那毒没有解药,不少医修都说她绝对挺不过来了,谁知后来她不但挺过来了,还借由这次机会,觉醒了自身的剑意。” “啊……还真是叫人羡慕。” 宁晚晚忍不住打断众人的对话:“照你们这么说,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一种剑意可以压制她了吗?” 骰娘一怔,她眨了眨眼:“好像……还真没有。” 酒鬼皱皱眉:“确实从未听说过。” 就在宁晚晚心越来越凉的时候,小和尚突然开口:“贫僧倒是有听说过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传闻,修真界万千剑意,最初乃是由一股极强的剑意,分裂而来的。如若是这一道剑意,想必是能够稳压‘天道之子’。” “哦!这我也听说过!但只是传闻吧?” “叶离未出现的时候,‘天道之子’不也只是传闻?” “这倒是……” “贫僧看来,空穴不来风,传闻也是有迹可循。” 小和尚睁开了眼,黑漆漆没有半点光采的眼珠子投向宁晚晚的方向,道:“况且,剑意是剑意,难道剑意无敌,修士就可以不努力修炼了么?我等修士,本就是与天夺命,若连个剑意都怕了,何谈与天斗?” 宁晚晚冰冷冰冷的内心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她于是用渴望的眼神看向从方才起就没开过口的林欲雪:“所以师父,我还不是完全没救,对吗?” 林欲雪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淡淡瞥她一眼:“现在知道慌了?方才下战书的时候不是很英勇?” 宁晚晚欲哭无泪:“那方才徒弟也不知道遇到个“天道之子”啊!” “不过——” 她顿了顿,眉眼忽然一弯,笑眯眯看着林欲雪:“英明神武的师父,定然有办法,对吗?” “没办法。” 林欲雪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无情道。 宁晚晚懵了,正要追问。 忽然,自林欲雪的手中凭空出现一本厚厚的册子,宁晚晚还没反应过来,那册子便被扔到了自己面前。 宁晚晚拿起册子,正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下一本接踵而至。 很快,《孤鸿剑法》《影十三招》《八星剑》……无数剑修求之不得的剑法秘籍全数堆在了宁晚晚的面前,像一座小山那样高,几乎要把瘦小的宁晚晚整个人都淹没。 她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师父大人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现在开始闭关修炼,练好一册允许你吃一口饭,否则从今天起,你就只能吃辟谷丹。敢偷吃一口,罚你将整个魔域清扫一遍。” 宁晚晚:“……” 我的红烧小排我的黄酒烧鸡! 她终于后知后觉。 自己找来的这个师父,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相反还很“魔鬼”。 但现在后悔,想来是完全来不及了。 【第二卷 ·完】 第48章 第四十八天 七年后。 太一仙府。 隆冬腊月, 雪挂枝头。 灵鹤峰。 漫天大雪中,一个穿着兽皮毛绒斗篷的纤细身影,脚步匆匆, 由远及近。 呼啸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行路之人的脸上,然而,修仙之人心志坚韧, 肉身百炼成钢, 寻常人难以生存下来的环境, 她却早就习以为常。 “师弟。” 很快,她停在一处地方,温声冲着某个方向喊。 顺着她声音所向的方位, 只见一个头戴抹额, 身穿白色劲装,黑色布靴的青年, 正握着一把珠光宝气的长剑, 奋力挥砍着。 纵是有人喊他,他也置若罔闻, 一直将一整套剑法都练习完毕,这才收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走向来人。 “师姐,你怎么过来了?” 见到来人,谢子阳咧开嘴角,露出个会心的笑容。 叶离递给他一方手帕,也没忍住笑了笑:“我若是不过来, 你是不是连饭都不打算吃了?已经修炼这么久, 欲速则不达, 怎么就不知道歇息。” 谢子阳接过手帕, 嗅着手帕上熟悉的幽香,解释道:“有辟谷丹,不必吃饭的。” 叶离斜睨他一眼:“还嘴硬?” 谢子阳憨笑两声,不敢再反驳了。 叶离也没有继续训斥他,而是细心地将自己带来的松茸鸡汤推向前: “喏,吃吧。” 谢子阳也不客气,当下就给自己舀了一大碗鸡汤,囫囵吞了下去。 叶离状似不经意地问:“吃这么快做什么?不想与师姐多说话吗?” 谢子阳连忙放下鸡汤碗,疯狂摇头:“怎么会呢师姐,只是,我这剑法正练到关键处,我想抓紧时间,再多练习几遍。” “练剑?” 叶离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谢子阳的手上。 只见,那双养尊处优,从来都是细皮嫩肉没有半点伤痕的手,不知何时竟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老茧,以及细小的伤疤。 这样的茧绝不是一时半会儿磨出来的。 她微不可见蹙了蹙眉。 一种异样感在她的心中蔓延。 不知不觉,谢子阳变了。 眼前的青年早已不是自己当初认识的那个单纯谢家少爷。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谢子阳忽然开始发了疯一般的努力修炼,纵使天资愚钝,可勤能补拙,虽然目前他的境界还未突破,但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叶离并不担心照这样修炼下去他会有追赶上自己的一天。 只是…… 恐怕连谢子阳也没发现,在长年累月的修炼中,他不自觉就开始不围着叶离转了。 从前那个围着叶离一直“师姐、师姐”的青年,忽然消失,纵使是因为忙于修炼的正事,叶离的心中仍是有一丝淡到她不想承认的不满。 可叶离总不能开口说: 师弟不要修炼了,多陪师姐一会儿吧? 那样一来她成什么人了。 也因此叶离什么都不能说,非但不能说,她还要支持他: “练剑是好事,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师姐。” 谢子阳笑道:“多谢师姐了,还有什么事吗?若无要事,我便继续修炼了。” “自然是有的。” 叶离瞥他一眼:“你整日沉迷修炼,府内的事务一概不问,这几日不知忙坏了多少个师兄弟。” 谢子阳心下一惊:“什么?府中又出何事了?” 叶离无奈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忘了,问剑大会。” 谢子阳登时怔在原地。 问剑大会。 修真界每十年便会召开的比武盛事。 届时,仙门一府二宗,上九州中州无数世家修士,灼日海散修,只要是年龄不超过二百岁的修士均可参与。 问剑大会意在修士间比武切磋。 却又不仅是比武切磋。 于宗门而言,这是一个耀武扬威的好机会,哪家宗门里出来的高手弟子越多,哪家宗门在今后十年,就能声名鹊起,收到更多高资质的好弟子;而对于弟子本人来说,问剑大会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首先,剑修修剑,剑之一道本就在战中方能有所顿悟领会。 以战养战,见识其余修士不同的剑招剑意,是剑修最佳的提升手段。 其次,若能在问剑大会中取得不俗的名次,不仅可以得到大会的奖励,待其回到自家宗门,亦会得到宗门的重赏。 奖赏加身,声名大噪。 这是几乎所有修士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因此,问剑大会成了二百周岁以下修士的“兵家必争之地”。 而过往数几十年来,凡是在问剑大会中有过惊艳表现的修士,后来也果然都成为了修真界大名鼎鼎的中流顶柱。 问剑大会于是地位愈加重要,被称作修真界第一盛事。 今年的问剑大会,轮到在太一仙府举办。 身为东道主,又顶着仙门魁首的名号。 如何招待来客,如何彰显第一仙府的威严,这些都是弟子需要操办的,也因此,叶离从两个月前,就提前从闭关中被青鹤叫了出来。 叶离道:“眼看日子将近,我是来提醒你,上回你说,在山脚下的县城包下客栈供来客居住的事,可安排了?” 谢子阳神色不变道:“师姐放心,早就安排好了,我们灵鹤峰的客人,定会安排在最好的客栈里。” 叶离于是松了口气:“那便好……” 然而不等她说完,却见方才还一心修炼的谢子阳忽然将剑收回剑鞘,一副急匆匆要离开的模样。 “怎么,还有什么急事么?” 叶离好奇道。 谢子阳看着她温柔漂亮的脸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莫名心口一痛,想说什么,最终咽下:“不,没什么。” 要去接宁晚晚的事,绝对不能告诉叶离。 谢子阳想。 叶离不明就里,只当他是有其他的事要忙,正要再叮嘱几句。可只是一个低头收拾鸡汤的功夫,再抬头,眼前哪里还有谢子阳的影子。 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冰天雪地,叶离温柔的脸色僵了半瞬,转瞬成冰。 …… 与此同时。 山脚县城。 修仙之人不事生产,但平日里也有吃、购物、休憩的需求。因此,但凡是大的宗门山脚下,总会有这么一个小县城,居住着不少凡人散修,做各式各样的小生意。 太一仙府山脚下的这个县城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往日里小县城称不上冷清,却也绝算不上热闹。 这几日因为问剑大会的缘故,人来人往,倒俨然有比肩中州大城的趋势了。 却说小县城里有家黄豆焖猪蹄,乃百年老店,美名远扬,往来于此的食客莫有不夸赞的。 这几日,猪蹄店客流量爆满,排队的客人从门口,一直排到了街道的另一头去。 大多数的来客自然是循规蹈矩,老实排队,可总有那么几个人,仗着自己是修士,又或者仗着自己身后的宗门足够赫赫有名,便以为自己拥有特权。 “喂,前边两位姑娘,行个方便,我师兄弟二人忙着上山参加问剑大会,让我们先吧。”一个着灰色道袍,肩负一长一短双剑,看年龄约莫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剑修,不客气地道。 围观者瞧其打扮,周身气度。 判断此人当是一府二宗之一,无名宗的一名内门弟子。 修为至少有金丹期。 至于那被唤做“喂”的两个姑娘。 只看背影,身材纤细窈窕,正是弱柳扶风之态;加之她们的身上没有穿宗门的道袍,围观者便自然以为,这是两位散修,或者,只是居住在县城里的寻常凡人。 但无论是散修还是凡人。 遇上了无名宗的剑修,是决然没有抵抗余地的。 见两个姑娘纹丝不动,不少围观者于是劝阻道: “姑娘,给他们让开吧。” “我们凡人怎么好与修仙老爷们争抢。” “对啊对啊,不过就是两个猪蹄而已。” 然而,那打扮稍稍年轻、保守一些的姑娘却道:“当你是有什么要紧事,若是你那师兄临死前,只差这一口猪蹄了,我自然二话不说让开。急着参加问剑大会算什么理由?当我是乡下来的修士,不知道问剑大会是在两日后么?” “你你……你怎地如此说话!你可知我们是谁吗?” 年轻剑修到底年轻,哪里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姑娘。 而且这姑娘一开口就是“师兄临死前”如此的不客气,简直称得上是胆大包天了。 年轻剑修于是断定,这姑娘一定是哪个山沟里出来的散修,没见过什么世面。可无论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一府二宗的名号,是响彻整个修真界的。 “哦,是谁?太一子么?” 那姑娘好奇问。 年轻剑修:“……” “你找死?!” 年轻剑修已然面露愠容,体内灵气爆发,金丹修士的威压随即释放。不少围观的群众均痛苦难言,稍微有些修为的,能够挡得住,但脸色却也苍白如纸。 可谁知,作为威压完全的承受方,那两个姑娘不但没有半点反应,反而还老神在在的拿了属于自己的猪蹄。 年轻剑修咋舌,正要揣测二人的修为。 下一瞬,两个姑娘转过身来,露出两张不尽相同,却均美得叫人惊心动魄的一张脸。 尤其是方才与他说话的那位姑娘。 明眸善睐,巧笑盼兮。 鹅毛大小的雪花落在她卷翘如鸦羽的眼睫上,久久不化,像是给她漂亮的杏眼增添了一丝银色的眼线,让她看上去仿佛自雪中走出的仙女。 年轻剑修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红了脸,仍旧结巴着:“你,你……你怎能如此直白的提起府主名讳,可知,可知……” 宁晚晚眉眼微挑,问:“可知什么?” 那年轻剑修却是通红着脸,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在不远处,一直等待着年轻剑修的他的师兄也走了过来。 本身这位师兄是等着年轻剑修去买猪蹄的,可不料想,这么一桩小事,年轻剑修也办不好,反而惹出了不大不小的骚乱。 于是师兄板着张脸,正欲上前教训一番。 “昊天,怎么一回事?” “师兄!”秦昊天终于像是找到了救星般,挪步至李和风的身旁。 李和风面色不忿:“这等小事都办不好吗?” 秦昊天红着脸,眼神不由自主瞥向不远处的宁晚晚二人。 宁晚晚却显得很落落大方:“哦,你就是让他来插队的那个师兄?” “敢问姑娘是?” 李和风不动声色,顺着声音的方向打量着宁晚晚。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 虽然李和风此刻的模样比起秦昊天来说,可谓是成熟稳重多了,但不难看出,宁晚晚的长相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而李和风与秦昊天不同的是,秦昊天年龄尚小,见了漂亮的姑娘只知道脸红,但李和风却早已到了婚娶的年纪,于是不由自主地心生邪念: 若这姑娘娶回去当道侣,岂不美哉? 他于是主动上前,彬彬有礼道:“在下无名宗,李和风。” 围观者于是一阵骚动。 不难看出,李和风的名号,在修真界还算是有些响亮。 事实上,他也的确有些名气。 他乃是无名宗宗主的徒孙,也就是三大长老之一,李淇水的独子,今年刚过百岁,修为有元婴期。 放眼整个修真界,其实算的上一个青年才俊了。 李和风很有自信,自己报上名号后,宁晚晚必然会对他另眼相看,甚至顺水推舟,主动以身相许都有可能。 他的自信不止来源于他的名号,更来源于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想这宁晚晚,不过是一届散修。 又怎么能敌得过无名宗长老之子的魅力呢? 不成想,当他自报完家门后,宁晚晚非但没有露出惊讶或是尊敬的神情,反而还很……茫然。 对,那神情是茫然。 宁晚晚说:“李和风,谁呀,没听说过呢。骰娘,你听说过吗?” 头顶着巨大骰子的女人摇头:“完全没有听说过。” 李和风脸色稍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念在宁晚晚长相的份上,没有直接动怒:“或许姑娘听说过无名宗李淇水,正是家父。” 宁晚晚却还是说:“还是没听说过,不过,啧——” 她啧了一声,漂亮的杏眼微微上挑,饶有兴致地看向李和风:“听你师弟插队的语气如此急躁,还以为你这个师兄是身患怎样的重病,只差这一口猪蹄,如今一看,师兄你身体康健的很呢。” 李和风再好的脾气也绝容忍不了这样的阴阳怪气,他有些恼羞成怒:“姑娘慎言,我等二人只是急着赶路罢了。” “急?” 骰娘反唇相讥:“这里排队的人,哪个不急,就你时间金贵。” 秦昊天气得体内灵气翻涌,眼看就要拔剑出鞘:“你!” “住手——” 往日脾气比起秦昊天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李和风却不知为何,拦住了他。 秦昊天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却听李和风以门派心法偷偷传音: “围观者越来越多了,眼下不是在我们无名宗的地界,行事低调为妙。” 秦昊天同样传音:“可师兄,难道我们就忍了这口气?” 李和风冷笑道:“自然不是。” 秦昊天面露疑惑。 这时,却见李和风右手一指,一个透明的绳索就从他的指尖飞出,环绕在了宁晚晚的身上。 秦昊天这才恍然大悟:“不愧是师兄,就是高瞻远睹。” 此绳索唤做捆妖索,原本是为了捆妖兽而生,若是用在人身上,初时不会有任何感觉,无痛无知。可随着时间一长,捆妖索会越长越紧,越长越紧,直到把人捆成人干为止,是相当厉害的刑具。 “可是师兄,这么残忍的刑具,用在这么漂亮的美人身上,会不会有些残忍了?” 想到宁晚晚我见犹怜的模样,秦昊天不忍道。 李和风道:“傻不傻,自然不是要真将她捆成人干,而是……” 李和风颇有些神秘的笑了。 他的主意其实很简单,就是尾随宁晚晚二人,等宁晚晚被捆妖索折磨的痛苦不堪地时候,他再行出手。 到那时,周围的人也都散了,该怎么处置宁晚晚,还不是全凭他心情? 秦昊天也不愧是与他蛇鼠一窝出来的人,立即心领神会。 于是二人佯装让路,放宁晚晚与骰娘走了。 等人群一散开后,他们就伪装身形,跟在了宁晚晚与骰娘的身后。宁晚晚与骰娘买了猪蹄,又买了些酒水,看样子是要回去喝酒。 她们居住的地方很是偏僻,从县城里出来以后,又往城外走了许久还未到。 而此地人烟罕至,正是合了李和风的心意。 他估算着时间,走到一处小山谷处时,捆妖索当开始发威了。 第一波发威是最难捱的,多少硬骨头都被折磨的不成模样,李和风不信宁晚晚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会忍得住。 一想到那等画面,李和风几乎是难以自制地陷入臆想。 他舔了舔唇,像饿了好几天的狼一样,死死盯着宁晚晚。 可他盯得眼睛都快红了,宁晚晚却还是半点没有任何异常的模样。 李和风察觉到不对,他眉头紧皱着: “不对,怎么捆妖索没有反应?” 秦昊天也好奇道:“师兄,你确定刚刚把捆妖索给她套上了?” 李和风怒道:“废话,你以为我是谁!” 他不仅套上了,还用隐身符遮挡了捆妖索的气息,宁晚晚绝对无法发现,除非……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于耳畔响起: “在找什么呢?” 李和风呼吸一滞:“……你,你!” 宁晚晚是何时过来的! 为何他完全没能发现? 宁晚晚发现了尾随的二人,却半点不生气:“让我猜猜,是不是在找这个玩意儿?”说着她伸出右手,只见她漂亮的手指里捏着一根青色的绳索,绳索看上去很精致,却不知为何已经断裂开,成了两半。 李和风一时惊得忘记呼吸:“捆妖索!” 居然断了。 那可是地阶甲等妖兽的筋所制成的,柔韧性非常强,剑斩不破,火烧不断,连元婴修士都不可能挣脱,但现在居然轻易地被断成了两截。 是谁? 眼前这个美人动的手么? 可……她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方才我发现身上忽然多了个东西,也不知是谁的,不过,既然出现在我身上,就归我处置了,对吗?”宁晚晚笑眯眯地,眼睛弯成了月牙,让人一看就生不起任何恶感,可她手上的动作,却让李和风秦昊天两人无比心惊胆战。 她竟然在撕扯着手中的捆妖索。 而且她随手一扯,仿佛完全没有用力的样子,就能把柔韧至极的捆妖索扯出一个小段。不一会儿,地上便全是断裂的捆妖索“尸体”,场面十分惨烈。 李和风胆寒地想,这得多大的力气? 如果那双手不是在扯捆妖索,而是扯在人的身上,恐怕人会立刻被她从中间撕扯成两半。 意识到这一点,李和风秦昊天两人登时吓得面色苍白,后退数步。 仿佛生怕下一步宁晚晚就会扑过来,手撕了自己似的。 而宁晚晚撕完了捆妖索,方漫不经心地看向两人:“唉?是你们的吗?” 李和风当即矢口否认:“不,不是我们的,我们从没有见过捆妖索。” 秦昊天也道:“对对,师兄说的不错,我等师兄弟二人只是凑巧路过而已。” 宁晚晚笑着道:“哦,这样啊,那看来是误会了。” 李和风面色难看,憋得像猪肝一样红。他自然是不服气,不甘心的。但只要一想到方才碎尸万段的捆妖索,李和风的心中就没由来的对宁晚晚升起惧意,半句话都不敢顶嘴。 太可怕了,这个女人。 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力气,这谁能招架得住? 他怎么会猪油蒙了心,要对她下手。 李和风甚至想,她该不会是某个宗门的长老吧? 如此深厚的修为,也就只有长老才能办得到。怪就只怪,修真者多驻颜有术,他才看岔了眼。 宁晚晚又拍了拍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李和风巴不得这祖宗快点走,自然不会出言阻拦。 倒是秦昊天,懵了好大一会儿忽然脑子一灵光,道:“姑娘且慢!” 宁晚晚头也不回:“怎么,还有事吗?” 秦昊天嗫嚅着嘴唇:“敢问,敢问姑姑娘芳名……” 李和风瞪他一眼,秦昊天却视若罔闻。 宁晚晚想了想,还是如实告之:“宁晚晚。” 说完她一个飞身,人就消失在了师兄弟二人面前。 李和风此时已经顾不得惊叹宁晚晚的速度有多么快,只顾得上教育自家师弟:“秦昊天,你色胆不小,这等女人也敢惹吗?” 秦昊天被他骂得好生委屈:“不是的师兄,我问她名号,是为了将来在问剑大会中避开她,指不定她也是来参加这次问剑大会的。” 李和风拧着眉:“就算你问了也无用,问剑大会的对手都是由掌门们指定的,不可随意选择,你我二人的对手,也早就指定好了。” 秦昊天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师兄,我真怕再遇到她。” 许是宁晚晚不在了,李和风很是得意:“放心吧,我爹早就替我指好了绝佳的对手,定能轻松通过头选。” 秦昊天也顺着恭维道:“那便提前恭喜师兄了。只是,我想知道是哪一个倒霉蛋,竟遇到师兄?” 李和风说:“那倒霉蛋名字我忘记了,不过记得姓宁。” 秦昊天:“……姓什么?” 李和风此时也察觉到不对,心猛烈地跳了一下,他心说不会吧,怎么会那么倒霉? 于是他连忙打开随身携带的卷轴。 只见,那卷轴上写着三个大字,赫然是方才才听过的: 宁晚晚。 第49章 第四十九天 且不论李和风秦昊天二人此刻心情如何。 宁晚晚那边, 心情是相当愉悦的。 她吓唬完了二人,几个飞身便赶上了在前头走路的骰娘,道:“完事儿了, 两个小菜鸡,连手都不敢与我动。” 骰娘转过头来,妩媚的笑:“一府二宗的内门弟子, 被你说成是菜鸡, 这话要是传出去, 免得不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宁晚晚自在地道:“那我说的是实话呀,若是两个有胆量的,至少面对面同我对上两招才行, 剑都不敢出, 等于是还没比试,已经认输了。” 骰娘则忍不住吐槽:“我看这二人倒是挺聪明的。” 和宁晚晚对招, 哪怕就两招。 这俩小弟子是不打算要命了? 当菜鸡总比没命强吧! “嘿嘿。” 宁晚晚笑了两声, 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模样,凑到骰娘身边挽起她的胳膊:“不说这啦, 我们快回去吃猪蹄,一边吃猪蹄一边研究对手。” 骰娘被她灿烂的笑容蛊惑地头昏脑涨,除了连声说好,什么也不记得了。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回到了住处。 他们这次出门没有住人多口杂的客栈,而是住在了一个离太一仙府不远的偏僻宅院里。也不知主人是谁,总之林欲雪带着他们过来了, 说是朋友曾经的居所。 且这宅院外头看起来破落, 走进屋里便会发现, 里头的陈设、家具, 样样奢华,很有林欲雪“骄奢淫逸”的风格。 众人便干脆利落地住下。 每人分到一个小房间。 宁晚晚和骰娘回来的时候,小和尚和酒鬼也正好赶回来。 宁晚晚带了猪蹄和酒,他们手上则带着牛肉、鸡爪、糕点等吃食。宁晚晚于是将这些小吃全部摆在碟子里,摆了满满一大桌。 “下酒菜就位,酒也就位。” 宁晚晚看向骰娘,期待的目光:“该开始了吧?” 骰娘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拿腔拿调:“先敬我一杯。” 酒鬼正要忍不住吐槽。 宁晚晚拦住了他,主动给骰娘敬酒:“敬我们的魔域第一美人。” 骰娘当下酒喷了出来:“你这是夸我,还是挤兑我呢?” 她虽也自傲于长相,可站在宁晚晚旁,谁敢自称是魔域第一美人?反正她是不敢的,要知道打对面的这个宁晚晚出现,魔域年年的美人评选,只剩下第二名才有悬念。 宁晚晚却说:“我心目中的第一美人,不行么?” 骰娘理所当然被取悦了,连脸都微微有些发烫:“行,自然行,我这就给晚晚先算。” 甚少有人知晓,骰娘头顶的大骰子不仅可以赌钱,更重要的作用则是,可以占卜预测。只要骰娘乐意,她甚至可以把你对手的生辰八字,几岁尿过床给挖出来。 因此,问剑大会前,众人说好了,要让骰娘提前算算自己的对手,好做好准备。 骰娘于是自头顶拿下骰子。 原本有一个巴掌那么大的骰子瞬间变成了六个拇指大小的小骰子。 晶莹剔透的骰子六面画着点数,在骰娘的灵力作用下疯狂旋转,最终落在六个数字上。 这六个数字组成的语言只有骰娘自己才能看得懂。 于是众人耐心等待着。 “咦?” 忽然,骰娘脸色变了变。 宁晚晚心头一紧:“怎么,是很难缠的对手吗?” 骰娘眨眨眼:“倒不难缠,只是,有些有趣。” 宁晚晚好奇:“有趣?” 怎么个有趣法? 要知道头选遇到叶离这个“天命之子”,也算得上有趣。 谁知骰娘老神在在地收了骰子:“确实有趣,我在想,这世上同名同姓,又一同来参加问剑大会的几率有多少。” 宁晚晚被她说得心痒难耐:“到底是谁,骰娘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骰娘看着宁晚晚,红唇弯了弯:“此人姓李,名和风。” 宁晚晚:“……” 这么巧? 骰娘看着宁晚晚一下子放松下来的表情,说:“看吧,我就说很有趣。” 宁晚晚嘴角抽搐两下:“是挺有趣。” 有趣的她对接下来的头选都毫无期待了呢。 “你们继续,我去看看我师父。” 失去了悬念以后的宁晚晚站起身来,端起一盘糕点。 骰娘问:“不继续听了?我还未分析他的招数呢。” 宁晚晚转身,挥了挥手:“不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着,她人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 * 林欲雪喜静。 因此,他的住处在这所宅院的最后头。 越过清幽的后花园,漫长的石窗走廊,再走上半刻钟左右,宁晚晚方看到半开的门内,隐约透出林欲雪清瘦挺拔的身影。 林欲雪正在下棋。 一手执黑一手执白,是他的拿手好戏了。 宁晚晚后来正式拜师以后,曾提议过,以后若是林欲雪想下棋了,她可以陪他,但林欲雪拒绝地很干脆。 他依然保持着自己一个人下棋的习惯,只是偶尔兴致来了,会和宁晚晚切磋上一两盘。 “师父,吃糕点。” 宁晚晚人未至,声先到。 但林欲雪头也不抬,显然早就知晓了她的动静。 “你们不是在前院,研究头选的对手么?” 他道。 宁晚晚走到他面前,把糕点放下,自顾自坐到另一边:“别提了。” 她于是把今日上午的遭遇绘声绘色给林欲雪又提了一遍。 尤其重点强调,这位她即将遇到的对手,在看到她把捆妖索扯碎以后,连打都不敢打,吓得连声撇清关系的一幕。 宁晚晚平日里说话本就幽默风趣。 再加上她像模像样的拟声词,将那场景说的身临其境。 就连林欲雪也忍俊不禁,但笑归笑,林欲雪严师人设不崩:“纵是如此,也不可轻敌。” “徒弟知道啊。” 宁晚晚乖巧坐直了身体,低头看向林欲雪手中的黑色棋子,狡黠一笑:“所以这不,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找师父来对招了。” 林欲雪微微勾唇,道:“好,就与你对招。” 说完,他手指一动,一道灵力注入进黑色棋子当中。 圆润的棋子于是开始变形,不一会儿,竟变成了一个黑色小人一样的形状,仔细看,黑色小人与林欲雪长得非常相像,手中还拿着一把长剑,是林欲雪的“欲雪剑”。 而与此同时,宁晚晚也效仿林欲雪的动作,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白色棋子。 白色棋子也同黑色棋子一样化形,化成宁晚晚的模样,拿着“情丝剑”。 但宁晚晚的小人却又和林欲雪的小人有所区别,因为宁晚晚在注入灵力时,故意让小人变得更高,不多不少,高过林欲雪小人一头。 林欲雪瞥她一眼:“幼稚。” 宁晚晚却很振振有词:“每次都输给师父,总要有一点强过师父才行。” 林欲雪对她不知从何而来的旺盛好强心完全没有办法。 很快,二人开始对招。 棋盘之上,黑白两个小人面容严峻,持剑而立。 “徒弟先——” 宁晚晚二话不说,就是一招凌月当空。 白色小人举剑,气势一往无前朝黑色小人刺去。 那角度刺的刁钻,寻常修士根本不会设防,然而,黑色小人躲也不躲,任由白色小人刺来。 “太慢。” 林欲雪道。 说完,他的灵力所操控下的黑色小人,只微微一个侧身,便躲过了白色小人锋利的剑芒。这还没完,紧接着,黑色小人便就着这侧身的奇怪姿势,迅速使出了一招峰回路转回击。 白色小人猝不及防,立刻被刺到了胳膊。 同时宁晚晚感受到手臂处一阵灼烧感。 这便是林欲雪以棋子对弈修炼的另一妙处。 虽然看上去,仅仅是两枚棋子在对招,但事实上,每一次棋子受到的伤害,操纵棋子者也同样会有所感受。 这样一来,就让只是单纯的棋子对弈变得更加真实,也更加危险起来。 宁晚晚不能把它当做一场游戏。 而是要将它视为一场真正的搏杀。 否则,漫不经心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在林欲雪不留情面的攻击下,遍体鳞伤。 第一招落败,宁晚晚咬牙忍住,没有气馁。 对上林欲雪这样的高手,失败是正常的,不失败才不正常。 而她的目标是:尽可能多的在林欲雪手上讨到甜头。 起初,第一次与林欲雪以这样的方式对招,宁晚晚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坚持不下来,往往第一招就会被林欲雪强大的剑招给秒了。 按后来,随着日复一日的修炼,变强,如今的宁晚晚至少可以与林欲雪对上十招。 不要小看这十招。 林欲雪可是修真界顶级强者。 虽然他在与宁晚晚过招的时候,剑气中不蕴含自己磅礴的灵力,只是单纯依靠剑招;但纯论剑术造诣,能与林欲雪这样的剑修宗师过十招的,修真界屈指可数。 而宁晚晚也不愧是多年来林欲雪收下的第一个徒弟。 她的领悟力,她的学习能力,亦是顶尖。 相同的招式只能让她吃瘪一次,当林欲雪第二次使用峰回路转的时候,宁晚晚就已经提前有所察觉,避开了这一次的回击。 而更令林欲雪意想不到的是,宁晚晚所做到的,不单纯只是回避。 只见,被她灵力所操纵的白色小人做出熟悉的一个侧身。 下一瞬—— “峰回路转!” 一道白色的剑芒,猝不及防自白色小人的剑中射出,直直命中了近在咫尺的黑色小人。而又因为方才黑色小人剑招刚出,此刻正是收剑之际,这一招,实打实的命中了。 林欲雪心下一惊,想: 变快了。 不管是宁晚晚出剑的速度,还是剑芒的速度,都比方才还快。 明明从方才到现在,不过一个剑招回合的时间而已,宁晚晚进步的速度,竟如此可怕。 可怕到一种连他都忍不住惊讶的程度。 倘若继续再给她一定的时间…… “咳咳,咳咳——” 难以控制地咳嗽打断了林欲雪的思绪。 在连声的咳嗽下,他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白到近乎病态,而在宁晚晚所看不到的地方,林欲雪捂住唇的手帕上,已然是布满鲜血。 “继续。” 林欲雪面色不变收好手帕,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宁晚晚却急了:“继续什么呀师父,你没受伤吧?可是我方才那一招,应当也不是特别重才对。” 林欲雪冷着脸:“你以为是你的剑招命中了?” 宁晚晚无辜眨眨眼:“难道不是?” 林欲雪没有说话,只是以灵力操控着黑色的棋子小人,毫无保留地又攻向宁晚晚。他想: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宁晚晚进步的速度必须再快,更快一些。 于是,这一次的剑招来的格外凌厉,又格外不留情面,方才还看起来游刃有余的宁晚晚立刻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几个回合下来,宁晚晚原本刚刚升起的一点自信心,立刻被打碎成了一片一片。 但她天生脾气倔,对手越是难缠,就越是会激发她的好胜心。 她紧咬着牙关,硬是生生地抗住了林欲雪一招又一招不可能还击的剑招;与此同时,在她的脑海中,属于她自己,独一无二的剑意正在不断增长,成型。 仿佛一粒种子,遇到了合适的土壤,又汲取到水分。 只等发芽,破土而出。 这一次对招结束,宁晚晚计算,如今的她已经可以承受林欲雪十一招左右。第十二招开始,她就只能完全没力气地躺在地上躺平挨打了。 不过这也远比最开始强大的多。 但毕竟……她这七年来的对手只有林欲雪,没有其他人。 宁晚晚开始有些摩拳擦掌地期待两天后的问剑大会了。 只是希望那个李和风当着那么多围观群众的面,好歹也争气点,拿出些看家本领,不要想早晨一样,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 对招结束。 惯例是宁晚晚要疗伤一会儿。 她有自己疗伤的秘诀,就是“病无忧”剑灵。 只要有充足的灵石,不是什么大伤,“病无忧”都能给她治好。 这点她从没有隐瞒过林欲雪,以林欲雪的见识和实力,想必也早就清楚;但令宁晚晚感到很舒适的是,林欲雪从来没有多问过。 他不会问她是如何治好的伤势。 更不会问她身上有什么法宝。 他只会在对招结束后,给宁晚晚留下各种上好的伤药,补品。 而在宁晚晚委婉表示自己并不缺这些,只缺灵石以后,伤药与补品就全数被替代成了成色相当纯净的粉晶。 每当这时宁晚晚就感慨:“拜师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原本以为谢子阳身为首富之子,已经够有钱了,可那时的她还不认识林欲雪,她不知道,原来有人只靠一个深渊魔眼,就能拥有源源不断的粉晶。 比首富来钱还快,还容易! 或许,这就是顶级强者的世界吧。 在修真界,只要你足够强大,就能够拥有别人意想不到的各种资源。 宁晚晚现在只算是跟在师父后头捡肉吃都如此阔绰了,倘若有朝一日,她可以独当一面…… 宁晚晚想到小山一样高的灵石堆,而自己则坐在灵石堆里。 登时,她变强的心,更加坚定了。 当即她决定,睡什么睡起来内卷,她要再把今日的剑招再练上个一百遍才行!但宁晚晚没能料想到,她刚举起剑,门外就传来骰娘的呼唤。 “晚晚,有人找你。” 宁晚晚一怔:“啊?” 找她? 谁啊,居然能找到这里,不会又是那个跟踪狂李和风吧。 她狐疑地收好剑,走到门口一看,漂亮的杏眼登时愣在原地: “怎么是你。” 谢子阳,他来这里做什么,还想带她回去问罪吗? 宁晚晚以为,经历过情丝秘境的对决以后,谢子阳应当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才对。毕竟纯靠谢子阳的实力,根本连宁晚晚他都打不过,更别提这里还有魔域的一干魔修,以及修为深不可测的林欲雪了。 如今的宁晚晚今非昔比。 若想抓她,非得太一子出手,再联合御神剑宗与无名宗的两位大乘期宗主,才有那么一丝可能性。 可问题又来了—— 太一仙府的自家事,那两位宗主划得来为这种事得罪林欲雪吗? 也因此,哪怕是青鹤回府后,宁晚晚身处魔域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了。但包括太一子在内,没有一个仙府的修士敢轻举妄动。 连师尊青鹤都不能动林欲雪分毫。 谢子阳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 宁晚晚警惕地观察着眼前的青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他就掏出什么特殊的法宝来。 但谢子阳,他其实只是想来见一见宁晚晚而已。 师尊回府后,师姐与宁晚晚的七年之约便传遍了府内上下。 谢子阳自然也知晓了。 一边是流落在外好不容易回归的温柔师姐,一边是十年岁月却背叛仙府的罪人小师妹,府中弟子的人心可谓是一边倒的支持叶离。 众弟子都期待着,由叶离师姐出面,当着天下修士的面,给宁晚晚一个巨大的教训。 唯独谢子阳不这么想。 情丝剑秘境,宁晚晚打败了谢子阳,同时,也让谢子阳极为深刻的反省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通俗来说,谢子阳醒悟了。 他终于醒悟,做错的并非宁晚晚,而是逼着宁晚晚不得不走上这条不归路的他们。他也终于醒悟,对他来说,宁晚晚是生命中不亚于叶离师姐的存在。 不能因为叶离师姐,他就放弃了宁晚晚。 相反的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比起现在众星捧月一般受到仙府上下尊敬宠爱的师姐,谢子阳更心疼流落在外,饱受众人误会与怨恨的宁晚晚。 谢子阳本就对宁晚晚极好。 师姐没有回府以前,他是府里最溺爱宁晚晚的存在。 从前怨恨宁晚晚,是因为他没有想明白此事不怪晚晚;而如今,既然他想明白了,自然而然,怨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悔意。 谢子阳的心思很单纯。 他恨一个人,就恨不得这人去死,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他若是喜欢一个人,也会喜欢的将人视若至宝,捧在云端。 从前他对宁晚晚,对叶离,都是如此的。 如今,他却对宁晚晚更多一层复杂的情感,那种情感是忏悔,是弥补,当然,也是尊敬。 但他却没想过。 现在的宁晚晚,根本不缺他的忏悔。 对他的出现,宁晚晚的眼神里没有期待,没有熟悉的欢喜,有的只是陌生的警惕,与怀疑。 “我不是来抓你问罪的晚晚,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谢子阳苦涩地道。 宁晚晚说:“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又望了望四周,发现谢子阳这次过来甚至没带谢家的护卫。 倒令她很是惊讶。 “我……只是来看看你。”谢子阳近乎贪婪的看着她,七年了,三年过去后又七年,七年不见,晚晚比从前更多一分英姿飒爽,身上也越来越有高手自信、从容的气度。 七年里,他曾经想过晚晚会长成什么样。 毕竟晚晚的年纪还小,样貌与气质都还没有完全定型。 变得更美,或者是更英气,都是有可能的。 谢子阳在心中无数次描摹宁晚晚的模样,懊悔自己失去她的这十年,而如今一见,谢子阳才知道,无论再怎么想象,都不及真实存在的宁晚晚哪怕半点。 他可以想象她说话时的神态,语气,却想象不到她灵动的眼神。 他可以想象她出拳时坚定的脸,却想象不到,如今的她也拿起了长剑,成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修。 三年、七年。 说来极短,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 可如今站在宁晚晚的面前,谢子阳才恍然惊觉,自己错过了多久的岁月。 这是他离开自己妹妹的第十年。 也是他犯下错误,没来得及弥补错误的第十年。 “晚晚,你好似又长高了些,是因为天天喝牛奶吗?我听你说你喜欢喝牛奶,特意让人在中州找了最好的奶牛,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 谢子阳一如既往般地道。 宁晚晚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接受他的好意,她拒绝地很果断:“不必了,我不缺牛奶。” 谢子阳也不气馁,而是继续问:“那你缺什么吗?” 说着他抬头看向宁晚晚身后破旧的宅院,皱了皱眉:“此处也太破旧了,晚晚你住在这里会不习惯的,二师兄在齐山县有一套宅子,这几日你参加问剑大会,可以住在里面。里头什么都有,还有谢家的仆人,你什么都不必操心。” 宁晚晚打断他的自说自话:“谢谢二师兄的好意,不过,我什么都不缺。” 谢子阳怔在原地,仍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 可是这里真的很破。 你从前,不是最喜欢舒服的软床吗? 二师兄知道你要来,特意把那套宅子里的所有床榻都换了一遍。 换成了天鹅绒质地的软塌,足足三层。 还有,你最爱吃的花生糕,最喜欢的玩偶,最爱穿的衣服……知道宁晚晚会来,谢子阳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像从前一样。 他却没想到。 宁晚晚的确是来了,却无论如何与从前不一样了。 宁晚晚冷静道:“与其有这个功夫,二师兄倒不如多练练剑术吧,据我所知,师兄你也会参加问剑大会,不是吗?” 谢子阳手不自觉抖了一下,他想到了情丝秘境里,宁晚晚毫不犹豫的拳风。 七年过去,在谢家的悉心调养下,伤自然早就好了。 可谢子阳确留下了一个永远不会磨灭的心理阴影。 谢子阳咬唇,攥紧了拳不甘心地道:“我会变强的。” 宁晚晚说:“那最好。” 谢子阳憋着一股气,又道:“你说你什么都不缺,可你总是想赢吧?我已经知道了你头选遇到的对手是谁,你难道不想了解他的弱点所在吗?” 宁晚晚想起李和风,乐了: “不巧,还真不想。” 因为在她看来,这个李和风浑身上下,乃至于他整个人的存在,全部都是弱点。 第50章 第五十天 宁晚晚抬头看了眼天色。 太阳即将落山, 黄昏的余晖只是浅浅给天地涂抹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然而,现在是冬季,天黑的快, 黑的早。 往往方才还是黄昏,一转眼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她于是客气中带着疏离地道:“时候不早了,二师兄你快回去吧, 若我没记错的话, 府里夜间如今有宵禁。” 谢子阳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怎么肯如此轻易离开:“不,我不走,今日我不回仙府。” 宁晚晚有些无奈。 她看着谢子阳, 没办法地道:“我说时候不早是客套话, 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谢子阳懵然地站在原地,好似是真的没听懂一般。 这时, 一旁看热闹看了许久的骰娘插了句嘴:“我来告诉你吧, 这位谢家少爷。不客套的话就是,我们家晚晚现在并不想见到你, 也不想和你多说话,懂吗?” 谢子阳呼吸猛地一滞,心尖都下意识颤了颤: “不,怎么会……” 晚晚她怎么会不想见到他呢? 虽然,他过去的确是做错了许多事,很多想法也错的离谱 可是他现在在改,在慢慢的反省了。 难道, 就因为一件错事, 就判处了他的死刑吗? 是宁晚晚自己说过的, 人不可能永远不犯错。 谢子阳于是用期望的目光看向宁晚晚, 试图从那双与从前一样明亮光彩的杏眼里,找出丁点不忍心,或是类似于反对的情绪。 然而,没有。 一丁点都没有。 那双眼里如今有的,只是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冷静。 宁晚晚说:“就是这样,我关门了。” 说完,咯吱一声响,还不等谢子阳回神,面前的大门已经被合上。 谢子阳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大门,一直到深夜。 鹅毛大雪落在他的肩头,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覆盖在雪里。他没有用灵气抵挡,于是冰寒的凉气顺着皮肤侵入他的骨缝,彻骨的冷。 可身体再冷,也冷不过他如今的心。 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获得宁晚晚的原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轻易。 有些错,也不是说弥补,就能弥补的了的。 * 另一边,解决完谢子阳后。 宁晚晚则争分夺秒地回到庭院里继续练剑。 虽然她现如今的实力相比七年前,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但宁晚晚知道,叶离肯定也是如此。 而且叶离有“天道之子”的剑意加身,修炼之途只会比她更为顺利。 宁晚晚并不喜欢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但同样的,她也不会小瞧对手。 身为女主角,叶离无疑是她目前所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哦对,林欲雪除外,他就是个bug。 宁晚晚很清楚,寻常的剑招是绝对无法打败叶离的。 要想胜过叶离,除非……她也领悟剑意,与叶离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但很遗憾的是,宁晚晚虽然在修为,在剑术上都成长地十分迅速,可在“剑意”这一门上,却始终没能跨越过那道坎。 其实也是很正常的。 若是人人都能领悟剑意,那剑意也就不值钱了。 非要说的话,像宁晚晚这样,三年金丹,七年又元婴的修炼速度,本身就很怪物了,若她还能领悟的了剑修奥义,她不得直接上天。 话是这么说。 如今强敌当前,宁晚晚免不得着急。 这不,练完了一套剑法,宁晚晚又把那本已经被她翻到包浆的《剑意》心法拿了出来。 顾名思义。 《剑意》是一本专门讲剑意,教修士如何领悟剑意的心法秘籍。 可剑意这东西本来每个修士不一样,就算讲也只能讲一些大概的思路,而不能真的帮每一个修士都找到自己的剑意。 因此,这本书也只能做参考。 宁晚晚一边翻书,一边不知多少次的,按照书里讲得法子,同自己的情丝剑进行交流。 “小情,听到了吗,听到你就答应一声。” “害,还是听不到么?你该不会是天生不会说话吧?” “我们打个商量,你就吱一声,吱一声我以后叫你爹,行吗?” 情丝剑一如既往地沉默。 宁晚晚折腾了一会儿,也泄了气。 她想不通。 明明她在和剑灵沟通的时候,是非常有天分的。 那时候她灵根还是碎的呢,结果就能和剑冢里所有的剑灵交谈。 可如今,她天灵根加身,修为又修到了元婴期。 无论是剑术还是体内的灵气积累,都远超当年,但怎么就无法和情丝剑沟通呢? 再这样下去,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剑意了。 她不知道的是。 就在她一次次尝试着与情丝剑沟通的时候。 她的声音会透过情丝剑,出现在另外一个人的耳畔。 那人不开口。 因为一开口,宁晚晚就会立刻从他的音色与熟悉的语气里,认出他的身份来。 宁晚晚不知道这事儿。 她还以为自己偷偷和情丝剑说的话不会有任何人听见呢。 于是久而久之,她便情丝剑当做了自己的树洞,什么都对它说,毫不设防。 “小情,二师兄方才过来了。” “他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我却不敢再相信他了。” “还是希望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正在下棋的林欲雪点了点头。 想,这想法不错,继续保持。 宁晚晚又道:“修炼好累啊,有时候真的想咸鱼,为什么这世上就没有吹一口仙气,就迅速升级的法子呢?” 林欲雪皱了皱眉: 修仙之道没有捷径,任何一个大能,无不是在无数的苦难中磨砺成长而来的。 宁晚晚的想法过于异想天开。 不过,会不会是近来的修炼强度太大所导致的? 林欲雪思忖了番,决定这几日给宁晚晚减少一些修炼的时间,让她在问剑大会前,好好的休养生息。 但谁知。 宁晚晚似乎只是嘴上说累,压根儿没把这事儿当真,很快换了个话题: “说到吹仙气,我觉得女娲捏人的时候,肯定给师父他吹了口仙气,否则他怎么可以那么好看!” 林欲雪神色微变,下棋的手不受控制顿了顿。 她觉得自己好看么…… 宁晚晚接着道:“所以啊,师父就算是没有这么高的修为,光是靠这张脸当小白脸,我也是愿意花灵石养的。” 林欲雪:“……” 还是作业留的太少了。 林欲雪脸黑了黑。 他于是放下手中的棋子,径直走向宁晚晚的方向。 躺在秋千上睡觉和情丝剑闲聊的宁晚晚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偷懒被逮了个正着。而且,林欲雪脸黑的跟锅底有一拼,也不知是在哪里受了气,盯她练剑盯得比以往更严格。 宁晚晚练完一整套,整个人被累得都有些神思恍惚了。 但尽管如此,在林欲雪的面前,她一句累都没喊过。 相反的是,从头到尾,她的表情都是带着明显的笑意。 那笑容明媚的乍眼,林欲雪无法忽视。 忍不住地,他问:“不累吗?” 宁晚晚说:“累啊,当然累。” 林欲雪很奇怪:“那为何还要笑?” “因为知道自己又变强了一些,所以开心。” 宁晚晚直截了当地道。 林欲雪怔了怔,有些惊讶,又有些觉得,果然如此,不愧是她。 登时,藏在黑暗中已久的,那名为希望的光芒,又闪烁了几下。 “既然如此,那便再练一遍。” 林欲雪转身道。 刚练完一遍整个人气都还没喘匀的宁晚晚:“?” 人言否? 师父你不是魔修,怕不是魔鬼吧! 话虽如此,按照平日里宁晚晚的性格,定然是要乖乖听话的。不过今天,她叫住了林欲雪:“师父,徒弟有一个疑惑。” 林欲雪脚步不停:“我明白你想问什么。” 宁晚晚一怔:“师父?” 林欲雪的人虽然走远了,可他的声音却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剑修的剑意,不是空想出来的。” “不是空想……” 宁晚晚于是陷入了久久的困惑。 她自认为,自己绝不是那种空想主义者。 修炼、实战,样样不缺。 可为什么林欲雪还会说出这句话呢? * 宁晚晚暂时没有想出答案。 倒是时间飞逝,很快到了问剑大会召开的那一天。 作为修真界第一盛事。 问剑大会的排场自然是一等一的大。 届时,一府二宗的三位大能都会现身,其余门派的掌门长老,以及各大世家的家主,也会一一现身。 又加之参会者众多,头选除了几个热门修士外,几乎没有什么看头。 所以大会的头一天,几乎就相当于一个亮相红毯。 不过今年的问剑大会和以往又有所区别。 以往,问剑大会只在仙门内部举办,是仙门各派弟子切磋实力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而这一次,有传言则说,魔域也会派弟子前来参加。 一方面,仙门魔域,分界而治已有数百年。 对于仙门弟子来说,魔修是相当陌生的存在。 不自觉就多一重好奇心。 而另一方面,则是魔域那一位鼎鼎有名,却多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被誉为飞升之下第一人的魔尊,勾起了无数修士无穷的好奇。 传说,这位魔尊的修为乃是天下第一,连一府二宗的掌门联手,都奈何不了他。 又传说,这位魔尊可能是妖兽和人族修士的混血,所以才能达到了人族修士所不能达到的高度,却又迟迟不得飞升。 还有些离谱的传闻,说魔尊根本就不存在,只是魔域众修为了震慑仙门所扯出的一个幌子,现身于人前的魔尊只是个傀儡而已。 但无论如何,此次问剑大会后。 魔尊的真面目便会逐渐浮出水面。 且不论魔尊的事,身为大会的东道主,太一仙府的弟子,是最早现身于众人眼前的。 云顶天峰的最高处。 一张肉眼看不到尽头的白玉飞毯,横亘整个天地。 飞毯之上,足足五百个红色擂台。 而五百个擂台的中央,一条宽阔平整的康庄大道,将飞毯一分为二。 伴随着铮铮的古琴声,飞毯之上,太一仙府的弟子徐徐出现。 他们的到来引起全场一阵激动雀跃。 尤其是走在人群最前头的那女修,聘聘婷婷气度不华,样貌出类拔萃,宛若上界仙子降临,让不少人都看呆了眼。 “她是……” “是青鹤剑尊的关门弟子,叶离道友吧!” “叶离,就是她?!” “她就是那个传闻中在妖兽潮中失踪了十一年,最后平安无事归来的那女修?” “对,是她不错,听说,她还觉醒了‘天道之子’剑意。” “什么?天道之子?这等传说中的剑意竟是真的存在!” “啧,所以说,同人不同命。” 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并不加掩饰。 这番话自然也被太一仙府的弟子们听进了耳朵里。 叶离虽宠辱不惊,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她的身后,其他弟子却忍不住附和夸赞: “师姐你听,众修士都在议论您呢,想必这次问剑大会,头名一定是您了,您可一定要给我们仙府争个彩头回来!” 叶离微微偏头,温柔的眼眸似水般柔情: “休得乱说。此次问剑大会,能者辈出,我等为仙府出战,一定戒骄戒躁才是。” 那弟子并不害怕叶离的斥责,反而继续恭维: “尽管能者辈出,可没有一个人的剑意敌得过师姐呀?” 叶离垂了垂眸,这次并未反驳。 但她还是很谦逊地道:“剑意也不代表我就可以胜过所有人。” 比如,同师门里的子车皓渊;又比如,一直深藏不露的大师兄贺停云。 他们还只是太一仙府的弟子,其余仙门的弟子叶离更是知之甚少,想也知道,为了此次问剑大会,各门各派不会没有准备而来。 但叶离有信心。 她身上“天道之子”的剑意会庇护着她,一往无前,逢凶化吉。 若不是谢子阳没能成功拿到她的命剑,否则,命剑配合剑意,她的信心只会比现在更强百倍。 不过这也不碍事。 叶离的眼神微微扫了眼看台,似乎在寻找某个人的身影。 没有找到,她有些失望地收回眼神,想: 反正,她此次的目的也并非头名。 头名乍眼。 只要她能够胜过那个替代品,赢下宁晚晚,也就足够了。 …… 叶离等弟子还未走到自己师门所在的位置。 这时,人群再度爆发出一阵惊呼。 这一次的惊呼声要远比叶离出现后引起的骚动大许多倍,完全可以说是震惊全场。就连叶离也忍不住投去目光。 只见不知何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忽然出现一朵硕大的乌云。 乌云蔽日,让天色都不由得昏暗了下来。 而自那乌云的边界,金色光晕之中,时不时还传出雷声阵阵。 闷雷一声接着一声地炸开。 轰隆,轰隆—— 在场的所有修士都同时察觉到了,一股强大到不可比拟的剑气正在疾速朝着这里接近。 众修没有躲。 反而满是期待地仰望着。 此地有这么多仙门大能,若是此人来意不善,大能们要么将其击败;要么,连这些人也无法应对的存在,就算躲,还能躲到哪里去? 而伴随着那道陌生剑气越来越近。 众修纷纷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看。 “出现了!” “是他,是魔尊!” 一片黑色的衣角映入众修眼帘,引起一阵骚动,所有修士都以为,衣角的主人定是那位神秘的魔尊大人没有错了。 除了魔尊,谁还能有如此强大的剑气,如此明目张胆的排场? 可众修决计想不到的是。 当乌云渐渐散开,剑气平稳。 出现在所有修士面前的是—— 一个女修。 一个与方才那太一仙府青鹤剑尊弟子长相极为相似的女修! 这女修脚踏飞剑,眼若灿星。 一点殷红的朱砂痣点在眉心,平添几分明艳。 如此美貌,却只穿着一身紧俏素净的黑衣,至于她夺目精致的五官极不相符,但却又叫人看着英姿飒爽,别有几分剑修气度。 而这女修不知是何来头,胆子极大。 当着天下无数修士,当着在世多位大能,她不卑不亢,声音洪亮有力,半点不露怯道:“魔域弟子,前来参见。” 于是。 高不可攀的云顶之上。 太一子见到来人,几乎气得捏碎了手中的座椅。 而他的身旁,御神剑宗宗主却一反常态,笑眯眯地捻须:“想必这位小道友,就是魔尊殿下的首徒吧?” 宁晚晚说:“正是在下。” 宗主颔首,满意道:“不愧是魔尊的徒弟,有他几分风范。不过,魔尊呢?他难道不打算露面,也来见识见识我仙门第一盛事。” 宁晚晚拱手,露出一个颇为懊恼的表情道:“宗主有所不知,我师父知道我今日也有比试,怕我丢了他的脸,于是叫我先替他一回,待弟子顺利通过了头选,他才会亲自到场。” 太一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胡闹!他当这问剑大会是什么场合,你一个小弟子,何德何能与我等平起平坐?” 事实上,太一子心想,这林欲雪何止是胡闹,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明明知道,宁晚晚带走了太一仙府的至宝山河石,明知道太一子早就视宁晚晚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林欲雪偏偏还要让宁晚晚以这么大的阵仗出场,又要宁晚晚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他: 宁晚晚是我的人,她现在就在你面前,敢动她吗? 太一子能不生气么? 若换做是别人,哪怕是一派掌门这么做,太一子都能当下给她立个规矩,叫她怎么做好弟子的本分。 可,宁晚晚现如今是林欲雪的弟子。 林欲雪的修为深不可测,太一子不是他对手。 而且太一子的身旁,无名宗宗主、御神剑宗宗主不知怎的,一直在帮林欲雪说话。一个哈哈大笑,说魔尊好兴致;另一个则不断地活稀泥,说魔尊不来,他的首徒自然可以暂代他。两人在旁一唱一和,到闹得太一子成了无理取闹的人。 最后,太一子不得不憋着气。 眼睁睁看着宁晚晚坐在了自己的身旁,与他这个一府之主平起平坐。 而这一幕看在台下众修眼里,却又是另一种感受: “这就是魔尊的徒弟?” “好大的排场,没想到魔尊竟如此宠爱他的徒弟,连问剑大会这样的场合都让他的徒弟暂代。” “啧,她倒是好运。” “不过魔尊的徒弟,怎么与方才太一仙府的那女弟子叶离长相如此相似,是姐妹吗?” “不不,据我所知,两人非但不是姐妹,还有过节。” “过节?什么过节?” “具体尚未可知,但太一仙府府内无人不知,七年前叶离与一位女修定下七年之约,要在问剑大会一决高下。那位女修,正是眼前这位魔尊的弟子。” “啊这……孰高孰低?” “原本我以为,叶离肯定是赢定了,毕竟她的剑意可是天下无双的‘天道之子’;可如今宁晚晚出现,我又不太确定了。你看,方才那气势,魔尊定然是将这宁晚晚当心腹弟子培养了。” “吴兄所言甚是,照我看来,叶离的剑意虽好,却也不及魔尊哇!” …… 太一仙府的弟子们万万没料想到。 只是一个出场,宁晚晚就把太一仙府,乃至于叶离的风头给全抢过去了。 而且,如今他们作为弟子,不得不老实地站着。 可宁晚晚明明也是弟子,如今却坐在云顶,和仙门的一众大能谈笑风生,平起平坐。任谁看了这幅画面,心里都不会舒服。 尤其不少弟子从前是见过宁晚晚的。 在他们心中,宁晚晚不过是个美貌的小废柴罢了,随便一个外门弟子都可以比她强。 怎么能比得上后来一出现就温柔又天才的叶离师姐。 于是不少弟子宽慰叶离道: “师姐放心,她不过仗着魔尊的面子虚张声势罢了。” “对啊师姐,她的实力有谁不知道,虽然如今不知靠什么歪门邪道提升了修为,但这种法子自然是比不过脚踏实地的修炼。届时擂台上对阵,自有分晓。” 叶离微微抿着唇,没有说话。 但她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向上,直至落在宁晚晚的衣角上。 不知为何,那看似寻常的衣角叫她格外不舒服。 因为一直以来,叶离都是高高在上的。 她站在高位上俯视着宁晚晚,认为宁晚晚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而已。 蝼蚁靠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短暂的窃取了属于她的人生。 可,明明只是一只蝼蚁而已? 为何现在却换成她去仰视她呢? 叶离一时找不出答案,麻木的内心便将希望寄托于稍后开始的头选上。据她所知,宁晚晚头选所遇到的对手李和风,是无名宗长老的独子,修为有元婴期,实力相当强劲。 李和风此人叶离是知道的。 天赋不算多高,却也不差。 尤其是他出身不俗,于是自小就接受无名宗最好的培养,享受最好的功法,灵丹妙药,小小年纪就元婴大成,一手无名剑法尤其属于绝学。 这样的对手,连叶离或许都觉得棘手,更别提宁晚晚。 距离上次下战书,不过只过去七年。 七年而已,叶离不认为宁晚晚的修为与剑法会有多少长进。 最大的可能是,她以魔尊林欲雪首徒的名号盛大登场,却毫不意外地在头选就被李和风干脆利落淘汰。 想必,林欲雪也是提前预知了这一幕,所以才不肯过来。 叶离不无恶意地想。 然而,叶离绝没有想到的是。 咚—— 一声锣响后,李和风与宁晚晚的对决即将开始。 场上氛围剑拔弩张,围观者胆战心惊。 这时,一身华贵宝器,气度不凡的李和风却忽然扬起右手:“我要弃权。” 第51章 第五十一天 “弃权??” “我没有听错吧, 无名宗李长老的独子,竟然说他要弃权。” “李长老独子怎么了,他面对的可是魔尊的徒弟!” “但那也……” 事实上, 虽然宁晚晚顶着魔尊首徒的名声盛大登场。 但仙门修士心中,对她的实力却并不完全认可。 一来,宁晚晚的脸蛋过于漂亮, 一些直男癌修士心中对漂亮的女修有偏见, 认为脸越是漂亮, 心思就越不会花在修炼上,因而,不少修士觉得宁晚晚是个恃靓逞凶的女修, 若论起真才实学, 定是没有多少的;二来,外界对魔尊实力传得神乎其神, 可这么些年来林欲雪行踪诡谲, 几乎从不在人前现身,他的实力只存在于传说里, 并没有真正亲眼被所有人所印证。 在修真界,传说归传说。想让这些心比天高的修士们口服心服,可没那么容易。 如今云顶上坐着的几位宗门大能,哪一位不是曾经力压群雄,在妖兽潮中有过独当一面、力挽狂潮的表现的。 可林欲雪呢。 只是听闻他实力强横。 但过去百年里,三十年一遇的妖兽潮,林欲雪从未露面。 要么, 他只是个徒有其名的懦夫; 要么便是那传言是真的, 林欲雪是个妖兽与人族修士的混血。 懦夫尚且好说, 若果真是个混血…… 众修的眼神不由自主微妙了开来。 但很快, 他们的目光继续被场上高举着右手投降的李和风所吸引,微妙顿时被一种名为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所替代。 “李和风,你还是不是男人!” “这就弃权,连一招都没对,李和风你该不会是看上别人魔尊徒弟了吧?” “怜香惜玉也不是这么怜香惜玉的,到底为何?是不是魔尊给了你什么条件作为引诱。” “真是晦气,丢了我们仙门的脸!” 众说纷纭。 可无论围观者怎样说,场上的李和风,都仍旧坚持举着自己的手。 与此同时,他看向自己对面笑眯眯,看似很和蔼可亲的宁晚晚,额头不由自主坠下一滴冷汗。 李和风丧气地想: 果然是她。 起初看到名字时,他还抱有一丝怀疑。 毕竟宁晚晚这个名字,并不特殊,有那么一两个同名同姓也是很正常的。 直到方才,宁晚晚以魔尊首徒的名号登场,李和风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惹到了什么不能惹的祖宗。 原来是魔尊的徒弟。 难怪可以手撕捆妖索呢! 旁的人对魔尊可能还有些陌生,但李和风身为李淇水的儿子,对魔尊林欲雪却是早有耳闻。 提起那次偶遇,李淇水讳莫如深,不肯吐露任何细节。 只是告诉李和风,自此往后,无论在修真界任何地方,遇到林欲雪,或是与林欲雪相关的人士,能跑就跑。 李淇水哪里又猜得到。 自己辛苦替儿子安排好的头选对手。 竟好死不死是林欲雪的徒弟! 也亏得李和风早早和宁晚晚遭遇过一场,这才没有掉以轻心。 也因此,李和风弃权弃得相当没有压力。 旁人笑他胆小—— 笑话! 胆小就胆小,胆小驶得万年船,留着命好生活着,不比命没了好? 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李和风是相当谨慎且聪明的。 绝不冒任何的风险。 然而,对面的宁晚晚却显得相当遗憾:“李道友,弃权的这么轻易,不大好吧?要不,我们先过个三招,就三招,绝不多打。” 李和风看她轻轻松松的模样,立刻联想到,前日里她也正是这幅模样,当着他的面把捆妖索撕成一段一段的,登时打了个寒颤。 “不,我要弃权,现在立刻。” 还三招? 就宁晚晚那种怪力。 别说三招了,就一招恐怕他的小身板都招架不住。 就算三招下来他侥幸不死,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李和风可不蠢。 他来参加问剑大会,是为了出风头,为了崭露头角的,绝不是为了被人揍的一脸青黑的。现在弃权,尚且还能维持他李公子的体面,待会儿战场上一开战,被揍成什么模样,可就不归他管了。 想到这里,李和风连忙又补充道: “宁道友道法高深,剑意深远,晚辈只能望洋兴叹,不说三招了,恐怕连一招,都不是道友对手。” 宁晚晚:“?” 宁晚晚也想不通,她只是随便吓唬了李和风一下。 为什么李和风就这么怕她呢?难道那天的绳索是什么宝物? 可她完全没感觉呀。 但无论如何,被人如此吹捧,宁晚晚自然是受用的。 上辈子宁晚晚是明星,平日里无论做什么都有粉丝彩虹屁,宁晚晚虽然知道这些彩虹屁里头有粉丝滤镜在,自己也不是样样都出彩。 但人嘛,天生就是喜欢听好听的。 话又说回来,自打来了修真界,穿成替身女配。 宁晚晚还真没被人吹过呢。 太一仙府的弟子们往往见了她,眼神里每每带着些连他们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怜悯,怜悯宁晚晚是个替身,怜悯她灵根破碎。 而后来来了魔域,倒是没人怜悯她了,不过,她的小伙伴们都是一群怪物,和他们相比,宁晚晚倒显得正常了,故而也没人吹她。 如今乍一听李和风的吹捧,宁晚晚承认,对李和风印象大有改观。 至于插队那件小事,宁晚晚表示,吓唬都吓唬过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也因此,当李和风委婉表示,要和宁晚晚当个朋友的时候。 宁晚晚大手一挥,同意了。 “果真可以吗?” 李和风激动地脸都红了。 一百来岁的他现在看上去像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子。 宁晚晚眨眨眼说:“只是寻常道友。” 李和风倒吸一口冷气:“够了,够了!寻常道友就好,晚辈不敢奢求太多。” 他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这一幕看在围观者眼里,又是一种别样的感受: “只是当个道友,李和风就如此激动,该不会,宁晚晚真的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吧?” “一定是这样不错,李和风是谁,他可是无名宗李淇水长老的儿子。从前可见过他巴结别人?” “啧……又说不准,只是李和风想巴结宁晚晚身后的魔尊而已。” “这不更说明了,宁晚晚此人不可得罪吗?” “越来越有意思了,此次问剑大会,本以为仙门那几位稳操胜券,如今多了个宁晚晚,到让结果扑朔迷离起来……” 而看台上。 太一仙府弟子所在之处。 此刻的叶离面若寒霜。 平日里,这位师姐总是温声细语,柳眉弯弯的笑着,叫众弟子如沐春风,心中生不出半点畏惧;可以说没有人见过叶离严肃冰冷的模样。 可今日,不知为何,挂在叶离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笑意消失以后,所有弟子才发现。 原来,他们的好师姐,并非天生一副温柔面。 她板起脸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冰封,周身的气场寒气逼人,浑身上下都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这一切的起源,都只是源自与场上忽然弃权的李和风。 有一位师弟战战兢兢地上前,试图宽慰叶离: “师姐,其实……” 话未说完,叶离冰冷的眼神如刀子一样刮了过来:“谁准许你出列了?” 那师弟身体一僵,霎时汗流浃背,什么话都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了。 若他没看错,那一瞬间叶离眼神中出现的,是杀意。 身为剑修,对杀意与冷意还是判断的出来的。 可这位师弟绝想不通的是: 温柔、善良的师姐,怎么会对他产生杀意呢? 而事实上,叶离的杀意,确实也非因他而起。 叶离只是……控制不住而已。 她素来是自控能力极强的人,喜怒不形于色,无论真实的感受如何,面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意;可,甚少有人知道,在她温柔的表面下,藏着连她自己都恐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那是阴暗潮湿,与光明相悖而生的角落。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秘密,叶离自然也不例外。 可,当叶离终于离开那噩梦般的地方,离开那个人以后,叶离以为,自己已经将过往的一切全数封存了起来。直到宁晚晚的出现,那张与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那张一看就让她心神不宁的脸,再度将她平静已久的内心搅合地不得安宁。 尤其是,本以为上场的李和风会挫败宁晚晚嚣张的气焰。 可李和风这个懦夫,竟然连打都不肯打,直接选择了弃权。且当着仙门如此多修士的面,李和风又表现出一副十分尊敬宁晚晚的模样。 那副样子,真让人觉得恶心。 面无表情的叶离攥紧了手中的剑,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意自她的剑中不自觉泄露。 这时。 忽然,叶离的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厉喝: “他不同你打,我来!” 话音刚落,一阵强风吹过,太一仙府的弟子们只来得及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一个红色的挺拔背影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背影的主人算不得高大,但腰细腿长,一身红衣利落飒爽,黑色的马尾高高束起。 她语气桀骜,满是不驯:“我来做你的对手,如何?” 众弟子眼露惊讶。 是子车瑾,竟是她! 子车瑾,同是青鹤剑尊的关门弟子之一,早于叶离进师门,是仙府人尽皆知的天才剑修子车皓渊的亲生妹妹,同时,也是身份尊贵的大晟王朝公主。 金枝玉叶的她在仙府中存在感却并不算高。 因为她性格高傲,平日里只和自己同师门的几位师兄弟打交道。 而且又有传闻说她与叶离不和,所以凡是和叶离关系好的弟子,她也不屑和其打交道。 可仙府上下,有谁不跟叶离师姐打过一两次交道。 久而久之,子车瑾便显得独来独往起来。 她此刻若不是出声,恐怕弟子们都要忘记了此人的存在。但她出声后,当所有弟子的目光投向她坚定挺拔的背影,不自觉地,就对她心生敬仰: “真敢啊,子车师姐。” “当着如此强敌,居然还主动挑战,看来,是我一直以来误会了子车师姐。” “师姐她也是很强的,日夜修炼不停歇。” “不过,不得不说,那叛徒如此光明正大的顶着魔尊弟子的名声出现,出尽了风头,我倒是真想看看我们府里的弟子出一个人,来挫挫她的威风。只是没料想,此人会是子车瑾。” “对,我还以为会是……” 那弟子没说完。 因为他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在他的背上。 彻骨的寒意叫他不敢再说下去。 可……说是不能说了。 那目光却管不得别人怎么想。 正如这位弟子所说的,其实仙府上下,包括台上的府主在内,都期待有这么一个人能光明正大站出来,对抗宁晚晚。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人不是他们所期待看好的叶离,而是子车瑾。 论起修为,论起天赋。 子车瑾根本比不上叶离十分之一。 可偏偏,这种最需要弟子站出来肩负重担的时候,子车瑾站了出来。 叶离没有。 众弟子的目光登时复杂了不少。 而台上,被万众瞩目,强行赋予莫名的期待的子车瑾心中,其实并无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她持剑,泛着寒光的剑锋直指对面的宁晚晚,眼神里有的,只有愤怒。 的确是愤怒。 子车瑾也想不到,自己会如此愤怒。 可当她知道宁晚晚不告而别的时候,那一瞬间,无名的怒火席卷而来。 这种愤怒并非是因为宁晚晚带走了仙府至宝,也并非是因为宁晚晚临阵脱逃,不愿意给叶离献血救人。 事实上,在子车瑾看来,这些事宁晚晚做得半点错都没有。 换做是她要被人强迫献血,她或许会做得比宁晚晚更过分,一把火烧了太一仙府的心都有。 然而……宁晚晚要走,怎么能不告而别呢? 她可以理解她走,但无法理解,在宁晚晚的心中,她也被同样划归成了“其他人”那一部分。 尽管子车瑾一直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在太一仙府,她只有宁晚晚这么一个伙伴。 虽然她们斗嘴,偶尔也斗气。 她们日常挑剔彼此,把对方气得炸毛。 但遇到困难,遇到危险,两人又都会默契地站在同一条战线。 子车瑾生气的点在于: 宁晚晚的不告而别似乎意味着,从头到尾,这段情谊只是子车瑾一厢情愿。而宁晚晚,她根本不在乎,她没有心。 想到这里,子车瑾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见宁晚晚不说话,她语气愈发不客气:“怎么?十年不见,变得更怂了?还是说,高贵的魔尊大弟子,不屑于与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对招呢?” 宁晚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无奈地扶额。 她就知道…… 该来的躲不掉,欠下的总要还。 宁晚晚很清楚,自己这一走,肯定是有人会生气的。 尤其子车瑾,脾气火爆,自己背着她做出这么大的决定,肯定要气炸了。 但,她也不想的。 她知道子车瑾与此事无关,甚至于,子车瑾和她一样,也不过是受害者之一女配罢了。但介于子车瑾的性格与身份,很抱歉,这件事是绝不能告诉她的。 宁晚晚也不想矫情,上演一副我有苦衷我不得已的戏码,既然子车瑾想用这种对招的方式来发泄情绪,那么,宁晚晚奉陪。 “不是不愿,只是,这是你我二人的恩怨。” 宁晚晚四下眼神环绕了番。 不少不怀好意,或是单纯看热闹的眼神死死盯着两人。 她知道,无论在这里是谁输了。 子车瑾或是自己,都会被当做一个笑话。 而宁晚晚是不可能乐意看到这一幕的。 她与子车瑾并非敌人。 她于是扔给子车瑾一道黄符:“大会结束后,来这里寻我。” 那是一道寻路符。 只要注入灵力,黄符就会为人指点方位,一直至抵达终点。 子车瑾接过黄符,用力地攥紧。 她眼神坚毅:“好,你给我等着!” 宁晚晚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模样,心中暗自嘀咕。 怎么十年不见了,子车瑾还是这个脾气,一点都没变。 当然,这话她是不能当着子车瑾面说的。 若说了,子车瑾定然又会生气。 黄符已经送到,有更多的话,宁晚晚也只想等着只有两人在的时候,再说不迟。至于问剑大会,由于李和风的弃权,她无惊无险通过头选,顺利晋级了下一轮比试。 宁晚晚于是飞身,下了擂台,又再度回到了云顶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履行自己的“代理魔尊”的工作。 而另一边。 向宁晚晚宣战成功的子车瑾,却被太一仙府的弟子团团围住: “师姐,为何要同意她私下约战的要求,何不当着这天下众修的面打败她,替我仙府出口恶气呢?” “对啊师姐,这宁晚晚,仗着背后有魔尊撑腰,也太过嚣张了。” 子车瑾微不可见皱皱眉:“我是为我自己出战,和仙府有何关系?” 有弟子不满:“可师姐,你不也是仙府弟子吗?” 子车瑾眉心紧锁:“此事你根本不知全貌,宁晚晚她绝非你们想象中的那样,当年的离开,是她不得已。” 不少弟子于是面露茫然。 不得已? 所以宁晚晚的离府,是有苦衷么? 可这十年来,仙府自上而下,从没有人敢说这件事。 所有人都将宁晚晚视为叛徒。 子车瑾说,宁晚晚是不得已……可她为何不得已? 这其中,又有多少寻常弟子所不知道的秘辛? 正在众弟子疑虑重重之时,叶离陡然开口: “师姐,慎言。” 子车瑾毫不畏惧地回望着她,语气干脆:“我说错了吗?这件事的是非曲直,你应当最清楚不过。” 叶离表情不变:“我只知,宁晚晚叛逃仙府是真,夺仙府至宝亦是真。” 子车瑾气得咬牙:“真你个鬼!” 她真不明白,为什么谢子阳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 哪怕谢子阳去喜欢宁晚晚呢,她都更能理解。但偏偏,谢子阳就是被她给迷昏了头,迷得找不到北。 当得知谢子阳为了救她而让宁晚晚献血的时候。 子车瑾真是大开眼界,瞠目结舌。 她讨厌叶离,同时也开始变得讨厌那个她从小喜欢到大的谢子阳了,但……子车瑾仍旧牢记着那声叮咛: 远离叶离。 那是自三四年前开始,子车瑾偶然会做的一场梦。 梦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会教她练剑。 无论她在修行上有任何疑惑,都可以请教梦中之人,在他的帮助之下,子车瑾进步飞速。 而那神秘的梦中人唯一给她的警告就是:远离叶离。 也因此,无论她有多看不上她,有多讨厌她,她都不会将这种厌恶摆在明面上。 不是真的怕了叶离。 而是她担心,一旦她不允诺,梦中人就会离她而去。 不知不觉,在子车瑾的心目中,梦中人已经成为了她亦师亦友的存在。 宁晚晚走后,谢子阳沉迷围着叶离,哥哥陷入疯狂的闭关修炼,师尊也懒得搭理她。子车瑾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个梦中人了。 她不能离开他。 故而此刻,子车瑾并未吐露太多心声。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很快,子车瑾同样轻松地击败了自己的对手,顺利通过头选。 与此同时,这一日的问剑大会也在一场场的比试中,缓缓拉下帷幕。 大会结束后。 子车瑾并没有迫不及待地就燃起寻路黄符。 方才宁晚晚给她黄符的一幕被太多人看到,太一仙府如今对宁晚晚的恶意太过堂而皇之,子车瑾不得不防备于未然。 直到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太一弟子时。 子车瑾方给黄符注入了灵力。 而黄符指引着她,下山,出府,又走过山脚下的县城,直到停在一个看似破落的宅院前。 子车瑾谨慎地扣了扣门。 下一瞬,咯吱一声,门被从里推开。 宁晚晚熟悉的笑脸出现在子车瑾面前。 十年未见了,可她半点不生疏的模样,张口就说:“你来了,这一路寒冷,要不要先喝口热汤?” 子车瑾下意识就想点头,但很快,她想到自己的来意,很快板起张脸:“你当我是来做客的么?” 宁晚晚说:“喝口汤而已,我不会下毒的。” 子车瑾愤愤的瞪她一眼:“闭嘴。” 她才不不要喝她的汤。 这个可恨的女人! 宁晚晚无奈,只好将她领到后院。 后院是她平日里练剑的地方,地方够开阔,视野也清晰。 宁晚晚说:“就在这里。” 子车瑾脱掉身上披着的黑色披风,往地上随手一扔,冷冷地道:“无所谓,哪里都是一样的。” 那态度看得宁晚晚有些牙痒痒。 十年不见,子车瑾越发傲气了。 从前她就是这样。 子车瑾傲,宁晚晚也不喜欢低头,于是两人见面就掐,互相攻击。 只是从前两人的攻击大多停留在口头上。 这一次,却是要真正的刀剑相向。 子车瑾拔剑出鞘,自信满满道:“待会儿你可别求饶。” 宁晚晚同样亮剑,勾唇:“这话我同样送给你。” “废话少说,看剑!” 铛—— 子车瑾的身法快极了,仿佛一道光一样刺向了宁晚晚。 可她快,宁晚晚比她还快。 她淡定侧身,就像林欲雪在面对着自己一样,微微一侧,便躲过了子车瑾这一往无前的一击:“太慢。” 子车瑾登时心下一惊。 虽然她已经得知,重塑灵根后的宁晚晚修为增长极快,可饶是如此,宁晚晚方才的动作还是让她完全没能反应的过来。 眼前这人……是当年她喜欢嘲讽的小废物吗? 她好像已经不敢确定了。 但这十年来,子车瑾亦不是虚度时光。 宁晚晚送给她的凝香膏早就用完了,因为练剑,她手上的茧起了一层又一层,如今已经彻底无法消失。 她咬唇,不服输地再度刺出自己的第二剑,这一剑,她没有再像第一剑那样还有所保留,而是用尽全力。 本以为这全力的第二剑,会让宁晚晚有所忌惮。 然而子车瑾又失望了。 宁晚晚没有躲这一剑,反而是迎剑而上,两剑在空中相遇,剑气对冲,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子车瑾没讨到任何便宜,相反,她能看得出,宁晚晚还是留有余地的,并没有对她下狠手。 这叫高傲的子车瑾如何忍受得了? 于是她招招凌厉,招招对着宁晚晚的死角不留情面进行攻击: “宁晚晚,有本事你就拿出点真本事来,现在这样,是看不起我吗?” 宁晚晚没有说话,只是干脆利落地,又接下了她的所有剑招。 可越是对招,越是攻击,子车瑾就越是清晰地看到自己与宁晚晚如今的差距,往往她的剑招还没出手,宁晚晚却已经猜到了她的动向,提前做好了准备。 而更令子车瑾无法接受的是,她发现,从头到尾,宁晚晚只是还击,从未主动进攻过。 这意味着什么? 仅仅还击,就已经叫子车瑾应接不暇了。 若宁晚晚真的想出手对付子车瑾…… “糟糕!” 一个不慎,脑海中满是宁晚晚的子车瑾竟忘记了躲避。 眼看宁晚晚手中锋利的情丝剑就要直直冲着她左肩而去,这一下剑芒若是落在实处,她肩膀别想要了,没个三五个月好不了。 就在这时。 忽然,宁晚晚一收手。 剑芒戛然而止。 子车瑾握着剑,身体还保持着僵直的状态,眼神却已然变了。 然而,那眼神中所透露出的不可思议,却并非因为宁晚晚的临阵收手,而是源自于她心中隐藏的另一道身影。 宁晚晚方才那利落的收招……让她想起了神秘的梦中人。 每每与她切磋,梦中人的动作,就与方才的宁晚晚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难道说…… 第52章 第五十二天 子车瑾其实也不知道梦中人是何来历。 只记得四年前的某一天, 她修炼完回屋休息,一身疲惫的她很快陷入梦乡。原本子车瑾的梦往往很简单,因为白日里太累了, 有时干脆不做梦。 但那一天她却记得很清楚,梦中的画面格外清晰。 梦里是一望无垠的绿色草地,微风吹拂, 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站在她梦的中央处, 肩膀上还落着几只蝴蝶。 子车瑾自然没有错过,人影手中,持着一把剑。 “你是谁?” 尽管在梦中, 子车瑾同样保持着警惕。 她知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若有修士精通入梦的法门, 也不是不可能。 子车瑾握紧了自己的命剑, 指着人影:“速速报上名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那黑色人影却只是低声笑笑:“不要这么认真好吗?我只是闲来无事, 想找人切磋剑法罢了。” 子车瑾皱了皱眉:“切磋剑法?” 她有些不大愿意相信。 毕竟,人影出现的方式太古怪了。 若人影是太一仙府,亦或者是其他宗门的一位弟子出现在她面前,要与她切磋剑法,那她一定很是乐意,甚至可以说十分欢迎也不为过。 但眼下,这是在梦中。 这一幕实在是太稀奇古怪了。 尤其子车瑾身为公主, 身份特殊, 她还尚且不知梦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陷阱。 若轻易点头…… 想到这里, 子车瑾决绝地道:“不可以, 快从我的梦里滚出去!” 人影委屈道:“好凶……” 子车瑾更加得寸进尺,亮剑出鞘,威胁他道:“给你三声的时间,若你还不出去,我会告诉你什么才叫真正的凶。” 人影说:“真的?” 子车瑾瞪他一眼:“废话少说。” 人影却低哼:“如此——” “亮剑吧!” 说时迟那时快,人影已经持剑刺了过来。子车瑾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反应地极快,立刻也拔剑迎击。 两人于空中酣畅淋漓的过了三招,出乎意料的是,人影的剑法造诣竟不低,并不亚于子车瑾。 子车瑾的心中隐隐有一分高兴。 因为她已经太久没有找到如此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在太一仙府,她是青鹤剑尊的关门弟子,同时也是大晟公主。可以说,除了哥哥子车皓渊,几乎无人敢同她对招。 子车瑾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自己练习。 然而剑修之道,不实战,又怎么能有所进步呢? 子车瑾的剑法已经卡在某个境界处许久了,一直苦苦找不到攻克之法。 而今日,与这梦中的神秘人影对招,竟让她隐隐察觉到了一丝顿悟之意。她于是手中剑法不停,脚步愈发加快,一个接着一个的剑招毫不留情朝对方砸了过去。 但人影似乎对她所使的《太一剑法》也十分熟悉。 子车瑾的剑招无一例外,都被他轻松接下。 非但如此。 那黑色人影还会在接招后,对她的剑招指点几句: “方位,太下了,这里手要更高一寸才是。” “力度!此招重要的是力度!” “这么磨蹭,不等你剑招耍完,敌人早就打上来了!” 起初,子车瑾自然是不服气的。 想她也算天之骄子了,又是剑尊的徒弟,心里自然有股寻常人没有的傲气。 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子车瑾逐渐发现,和她对招的人影的确在剑道上,有着远胜于自己的造诣。 二人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头一回在梦里相见,两人就对打了一整夜。 隔了半个月。 子车瑾因为和他的对招,小境界有所突破。 突破当晚,又再度在梦中遇到了人影。 这一次子车瑾还是二话不说,提剑就上。 哪怕她根本不是人影的对手,但在与人影不断的切磋之中,子车瑾获益良多。 后来……也不知从哪一日开始,二人成了朋友,知交。 子车瑾偶尔也会好奇人影的身份究竟是谁,可人影不说,她也并不强求;她知道这世上的确存在着许多前辈,脾气古怪。 反正也这么长时间了。 若人影果真对她不利,早该动手了。 可他从未做过任何逾越的事,连对招也是点到即止,很照顾子车瑾的水平。 子车瑾便不知不觉,愈加信任他。 子车瑾其实早就不介怀人影真实的身份了,无论他是谁,子车瑾都会很尊敬他;然而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一幕颠覆了子车瑾的想象。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十分尊敬,一直陪着她修炼的神秘前辈……竟有可能是宁晚晚! 这让她一时根本无法接受。 且不说,宁晚晚的修为何时到达了此种境界? 重要的是,她又骗了她! 如果她能够通过梦境同她见面,为何不吐露自己的身份呢?难道在她的心目中,自己也同其他人一样,是不分是非。 想到这里,子车瑾心头一痛,眼神愈加坚毅起来。 她要确认,黑影到底是不是宁晚晚。 如果不是也就罢了,如果是…… 不等子车瑾想个清楚明白,宁晚晚的剑,竟然已经又到了她的眼前。情丝面明亮的剑身映出子车瑾英气的面孔,子车瑾一个皱眉,凭空跃起,整个人只凭脚尖立于情丝剑的剑尖之上。 “来这招?” 宁晚晚有些讶异地挑眉。 “废话少说。”说着,子车瑾已经再度一个踮脚,借情丝剑为跳板,整个人轻盈地向上高高跳起。 直至跳到约莫半空之中,忽然,子车瑾一个翻身。 手中之剑亦跟随着她的动作一齐翻身,剑首向下,狭着凶猛的剑气,直直刺向宁晚晚。 而宁晚晚…… 她竟不动! 此招,乃《太一剑法》绝顶奥义。 非功力深厚者绝不可能融会贯通,子车瑾为了练习这一招,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精力。 若是这招实打实的落了下来,别说宁晚晚了,就算是化神期修士,也得吃些苦头。 宁晚晚原地不动……她在想什么呢? 子车瑾这时想收手,也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那剑气即将触及到宁晚晚头顶的一瞬间,忽然,子车瑾察觉到一股狂风陡然卷起,那狂风生得古怪,急促,并非天地间自然形成的雨雪风霜,而是巨大的灵力漩涡所造成的。 有人在此时操控着周遭天地与自身庞大的灵力,让灵力形成了一个漩涡。 而这个漩涡……吸收了她的剑气。 子车瑾瞳孔倏地放大,不可思议地看向原地不动,淡定自若的宁晚晚。她不敢相信,宁晚晚她如今的实力,竟然已经可以做到这一步了。 明明离开仙府的时候,宁晚晚才不过一个筑基期而已。 虽然从前她灵根破碎,所以修为才一直停滞不前。 可子车瑾十分清楚,就算是有天灵根在身,一个人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年内,进步如此飞速。 就连被誉为修真界千年一遇的天才的子车皓渊。 她的亲哥哥,也做不到如此。 可宁晚晚偏偏做到了…… 子车瑾很清楚,这定然不仅仅归咎于天赋使然。除了天赋之外,这十年间,宁晚晚也一定经历了远比她更要艰苦的修炼。 修真一途,尤其剑修之道,绝无坦途。 宁晚晚此刻的强大,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天赋、努力、机遇……缺一不可,也不知是多少个日夜的眼泪与血汗,才浇灌出了此刻的淡定从容。 她此刻应该是羡慕,嫉妒的,可没由来的,子车瑾心脏一股抽疼。 不为别的,就因为替宁晚晚委屈。 宁晚晚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变强,又为什么放弃了舒适的生活,走上这一条比所有人都辛苦百倍万倍的道路。 明明十年前,她还是一个娇气的手上都没有茧子的小姑娘啊。 归根结底,都是叶离。 难怪,宁晚晚一直警告她,要远离叶离。 想必是她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想必她早早就发现了叶离的危险。 此刻,见到宁晚晚熟悉收剑动作,已经确认了她的确就是黑影本人的子车瑾难受地收了剑。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怪宁晚晚了。 就是还有点儿下不来台而已。 宁晚晚却显得很自如的模样,问她:“不打了吗?” 子车瑾毫无威胁地瞪她一眼:“还打什么?打了这么多次,我有哪一次胜过你了?” 宁晚晚一怔,倏而,弯眉笑了:“既然如此,来尝尝鸡汤吗?” 宁晚晚不说还好,一说,一股极其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是鸡汤不错,但又远比普通的鸡汤香味更加丰富。 子车瑾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然后就听到“咕~”,肚子响了声,她脸颊霎时一红,有些挂不住脸。 宁晚晚则不客气笑出了声来:“哈哈,饿了吧?” 子车瑾傲娇地说:“不能饿吗?” 宁晚晚说:“自然可以,虽然我知道你肯定有辟谷丹,但偶尔尝尝美食也是不错的,要来吗?” 她朝着子车瑾伸出了右手。 而子车瑾,微微迟疑了一番,握住了这只手。 宁晚晚的右手还是老样子,小小的,软软的,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剑修的手;但一旦握住后,自手掌心传递而来的温暖,却驱逐走了子车瑾浑身上下的寒意。 不自觉地,子车瑾握紧了这只手,再也没有松开。 * “这位姑娘可有口福了,骰娘我一年下厨不过一次,就这一次,被你给赶上了。” 饭桌上,骰娘摇曳着身姿,妩媚地道。 子车瑾有些警惕地看着她,还未完全放松下来。 宁晚晚带着她进了屋里以后,子车瑾才发现,原来这宅子并非宁晚晚一人在住。除了宁晚晚以外,在场还有一个头顶骰子的妖艳美人,一个邋遢书生模样的酒鬼,还有一个光头小和尚,怎么看,都没有一个正常人。 子车瑾问宁晚晚:“他们中……谁是你的师父?” 难道外界传闻神秘强大的魔尊,竟然就是这三个怪人之一么? 难怪他不肯亲自亮相了。 没想到宁晚晚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他们都不是。” 子车瑾懵懵地眨了眨眼。 骰娘说:“魔尊身份高贵,怎么会与我们同桌吃饭?” 酒鬼道:“魔尊只是不喜欢喝鸡汤罢了……你若是做些甜点,他会不来?” 骰娘怒瞪酒鬼一眼:“就你话多!喝你的酒去!” 吨吨吨,酒鬼不必骰娘多说,已经自顾自灌了好大一口酒进肚。 而瞎了眼的小和尚此刻格外心明,趁着众人忙于拌嘴,偷偷摸摸就把锅里一个大鸡腿给自己捞进了碗里: “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宁晚晚赶紧把另一个鸡腿捞了出来,以防又被他拿走: “佛祖也曾经说过,好东西要留给客人先吃。” 说完,一个被炖的软烂的大鸡腿就放进了子车瑾面前的小碗里。 而小碗旁,还有两小碟秘制蘸料,放了小米椒,醋,以及芝麻,中和了鸡肉的柴腥气,口感格外清爽。 子车瑾只尝了一口,就彻底爱上了这味道。 她忍不住感慨出声:“真好吃!” 骰娘笑了声,也不和酒鬼掐架了,当下替子车瑾又搞了个蘸料出来,这回里头是干辣椒面和香料粉末:“再试试这碗,又是另一种口感。” 子车瑾爱死吃辣了。 第二种蘸料对她来说更符合口味。 谢过骰娘后,三下五除二的,子车瑾就把一个大鸡腿解决地干干净净。吃完以后,又被宁晚晚递了一碗浓郁鸡汤。 表面的油花已经完全没有了,留下的只有鸡肉和香料的香气,一碗鸡汤下肚,子车瑾从头到尾,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而当她放下碗,看到面前的小锅中,鸡汤仍旧咕嘟咕嘟地煮着。 众人围着锅,鸡汤升腾起的雾气淡淡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让原本觉得看不太顺眼的怪人们此刻怎么看怎么顺眼。 甚至子车瑾不由得心想:若是能多待一会儿就好了。 待在这里,可能要比待在那个冰冷的太一仙府开心一些。 难怪,宁晚晚乐不思蜀了。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宁晚晚:“这十年,你好似过得也不错。” 宁晚晚也同样放下了碗,她的眼睛明亮极了,又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坚毅:“是不错,你呢?” 子车瑾表情不变,衣袖中却不无苦涩地攥了攥拳。 她性格要强,自然不肯当着宁晚晚的面说自己过得不好。 但事实上,这十年,她也的确过得不怎么顺心。 宁晚晚走后,不说再也没人陪她斗嘴了;就单纯说从前那样简单单纯的日子,都很难再继续。 “哥哥沉迷闭关修炼,我已经许久没有见他了。” “二师兄他……他不提也罢。” “你可知道现在的灵鹤峰,已经完全是叶离的天下,从师尊,再到弟子,没人不喜欢她,不信任她。” 宁晚晚点头道:“可以想象。” 她没走,还有个人和叶离争抢,虽然也只是徒劳的争抢。 她一走,不彻底成了女主角的主场么? 不过到底让宁晚晚欣慰的是,她借由一个剑灵的能力,以黑影的形式接近子车瑾,与她切磋对招的同时,告诫她远离叶离。 这终究是改变了原书中子车瑾悲剧的命运。 而子车瑾现如今好好地站在自己眼前,更让宁晚晚确定了一个事实: 书中的角色命运,是可以更改的。 虽然她是替身,而女主有着“天命之子”的巨大buff,但宁晚晚未尝没有百分一的可能能逃离自己的命运。 对宁晚晚来说,百分之一,就够了。 她会紧紧地攥住这百分之一,绝不松口,除非她死,否则她绝不屈服。 至于叶离…… 宁晚晚脑海清明的道:“最好还是不要与她有过节。” 子车瑾想起她不断提醒自己远离叶离,忍不住问:“究竟为什么?难道叶离是什么洪水猛兽么?如今你修为如此厉害,我看她也不过如此,并非你的对手。” 宁晚晚摇摇头:“若真如此简单,倒也好了。” 子车瑾道:“你是说,她的剑意?” 子车瑾自然也知道叶离“天命之子”的剑意,说来也是离奇,子车瑾明明中毒如此深,以至于要让宁晚晚换血解毒,但毒还未完全解,她居然就已经觉醒了剑意。 这简直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包括府主。 原本府主是迁怒于叶离的。 叶离的归来毕竟是直接导致宁晚晚出走太一仙府的最大缘由。 可……叶离竟然有“天命之子”。 这让府主原本已经因为彗星凌日丧失了所有信念的府主又重新焕发了希望,府主不仅没有处置叶离,反而还点头同意,让叶离成为了青鹤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据子车瑾所知,府主还将府内不少灵药,剑法,都单独传给了叶离。 现在的叶离完全不仅仅是灵鹤峰一个普通弟子……简直大有太一仙府接班人的劲头。 她又惯常会做人,见人带三分笑意。 如今在府里,叶离已经是势不可挡了,连子车皓渊,都无法夺其光芒。 宁晚晚说:“对,因为她的剑意。” 但宁晚晚心想,剑意只是外显的征兆,真正的理由是,女主角叶离本就是“天命之子”。 在这《白月光她倾倒全修真界》的世界里,她就是那唯一的太阳。 自然她受尽了天道的宠爱。 天道,本就是因她而生的。 “凡人修炼,本是与天夺命,但在修士大乘期飞升前,修士又处处被天道所制约,根本无法忤逆天道。” 宁晚晚了然道。 子车瑾不甘心地说:“那难道,我们就要处处躲着她走?” 宁晚晚摇头:“自然不是。” 子车瑾不懂了:“那你是何意?” 宁晚晚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茶水,方不疾不徐说:“我的想法是,我们走我们自己的路,她走她的路,互不干涉。” 骰娘冷笑道:“那倘若,她放着自己的路不走,非要来抢你的路呢?” 宁晚晚果决地道:“当仁不让。” 酒鬼猛喝一口酒,拍桌:“好一个当仁不让!” 子车瑾也忽然豁然开朗了起来。 宁晚晚说得对。 叶离怎么样,她是不是“天命之子”,和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这修真界又不是只有一条修炼的路子了。 没有师兄弟的追捧,没有师尊的指点,这几年来,子车瑾不是照样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修炼之道吗? 虽然这条路可能苦了点,累了点,有时也会停滞不前。 但,毕竟是子车瑾自己咬牙走出来的。 再苦再累,她心甘情愿;再难再险,她自己选的,不回头。 于是不知不觉的,连子车瑾自己都没有发现,郁结在她心头许久未散的乌云,悄然消散了大半。 她还不知道这乌云的存在正是阻挡她修为进一步提升的关键,只是觉得心口舒畅不少。要等她回到府里,自行打坐修炼的时候,恐怕才会发现这个好消息。 而宁晚晚老早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是以处变不惊。 但子车瑾又忍不住问了:“那你和她的七年之约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说好各走各的路吗? 宁晚晚说:“我是不想招惹她,奈何她先来招惹我。当着我师父的面羞辱我的修为,若我不给她下战书,恐怕我这辈子都会郁结不解。” 宁晚晚的道,修的是问心不愧之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人若犯我…… 抱歉,宁晚晚必犯回去。 子车瑾一惊:“她……羞辱你?”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叶离会做出来的事情吗? 叶离平日里的温柔实在是太深得人心了,以至于子车瑾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脾气好。 如果不是知道宁晚晚不会撒谎骗她。 她还以为叶离哪怕遇到宁晚晚,也会温柔的笑呢。 宁晚晚耸了耸肩:“我也没想到。” 但后来她仔细又一想,现在的她被叶离所讨厌,是很理所当然的。 毕竟她没有救她,又选择了卷款跑路,站在叶离的立场,正常人都不会对宁晚晚有好感。 不过,在原书中,哪怕是背叛了叶离,犯下了弥天大错的配角,叶离也不会像对宁晚晚这样对他们有敌意。 她总是温柔的,总是大度的,所以才能让这么多人为她而狂,视她为不灭的白月光。 一开始宁晚晚甚至做过两人可以和平共处的美好幻想。 宁晚晚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特别了。 让这样一个堪称“圣母”的角色这么仇视,也许是因为这张脸,也许又因为别的…… 但后来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 现在的她只想握紧手中的剑,变强,变得更强。 “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不得不插一句嘴。” 骰娘忽然笑吟吟地开口道。 宁晚晚问:“你想说什么?” 骰娘抿了口茶,翘着涂抹了红色蔻丹的小拇指:“天道之子,果然厉害哇。” 众人:“?” 子车瑾追问:“何出此言?” 骰娘说:“这不,头一日的问剑大会结束了,次选的对战名单已经出来了。” 宁晚晚心头微紧,她意识到什么:“分给我的对手,很难缠?” 否则骰娘不会说天道之子厉害。 既然它厉害,也就意味着,想与它作对,那就是地狱级别的困难模式。分一个高手给她,提前把她淘汰出局,好似也不算什么难事。 “不错。” 骰娘道。 说着,她以纤细的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字。 先是一横,很快成勾,又是一撇。 乍一看,这是一个“力”字,然而,若是单纯的“力”字,又显得太小了,于是紧接着,在“力”字的旁边,骰娘加了一个同样大小的“口”。 到了这里,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宁晚晚心中也有了数。 她的次选对手,正是太一仙府青鹤剑尊的首徒,医剑双修,她曾经的大师兄: 贺停云。 第53章 第五十三天 “大师兄?是他……” 子车瑾面上难掩惊讶。 相较之下宁晚晚淡定不少:“是谁都不奇怪。” “可是, 这才是次选。” 子车瑾不无忧虑道。 她的忧虑其实也不无道理。 众所皆知,问剑大会共五选,难度逐次递增。 头选最易, 次选次之。 为了不让实力强劲的弟子爆冷被提前淘汰,宗主大能们在安排对手时,会刻意避免两个强大的对手对决。 也因此, 对有实力的弟子来说, 一般从四选开始, 才会进入真正势均力敌的对局。 可宁晚晚现在……才次选。 次选就遇到贺停云,可以说是最坏的情况了,简直算得上天崩开局。 小和尚好奇道:“这个贺停云, 很厉害吗?” 子车瑾道:“他是我们灵鹤峰的大师兄, 自然厉害。不过,我想晚晚也并非无一战之力。” 子车瑾其实并不算了解贺停云。 这个大师兄常年隐居药庐, 除了从前的宁晚晚和现在的叶离外, 并不与寻常的弟子打交道。 子车瑾只知道他不仅剑术好,医术也好。 若是放在从前, 子车瑾肯定认为宁晚晚根本不是贺停云的对手,毕竟身为首徒,大师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然而现在,子车瑾与宁晚晚对招后,对宁晚晚现如今的实力她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她认为,宁晚晚不一定不是贺停云的对手。 而且贺停云医剑双修, 怎么能敌得过专精一道的剑修呢? “晚晚, 你尽管全力以赴好了, 我相信你。” 子车瑾看向宁晚晚。 宁晚晚垂着眼睫, 没说话,仿佛正在心中估量着自己与贺停云。 这时,骰娘道:“我倒是认为,不可轻敌。” 子车瑾问:“怎么,你知道我大师兄?” 骰娘摇了摇头:“我不知。” 子车瑾皱起眉头:“那为何……” 子车瑾本想说,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但转念又一想,战场上轻敌是大忌。 就算她相信如今的宁晚晚并不比贺停云差,也必须小心为上才是。 “说来也巧,今日你这大师兄的擂台,正好在我隔壁。” 骰娘眯起漂亮的媚眼,神秘地拿出一颗珠子:“我瞧这小哥样貌堂堂,细皮嫩肉的模样,就没忍住,用留影珠录下了他的头选。本打算回来留着自己珍藏的,既然他是晚晚次选的对手,就只好忍痛割爱喽。” 说着,她将留影珠向上一抛。 红色的留影珠上空,清晰映出贺停云清瘦的身影。 岁月似乎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十年过去了,贺停云依旧还是宁晚晚记忆中的那副模样,头顶插着青玉簪子,乌发及腰,面容贵气,肤色病态的苍白,给人一种虚弱到风一吹仿佛就要倒下的观感。 然而,宁晚晚十分明白。 若是因为他病弱的外表就小瞧他,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几个男配,除了家中巨富,天赋平平的谢子阳,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太一仙府那十年间。 所有人都知道,青鹤门下有子车皓渊这样一个天才剑修。 却不知,论起天才程度,贺停云比起子车皓渊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论别的。 就说让宁晚晚逆天改命的重塑灵根手术。 放眼整个修真界,除了贺停云,还有谁敢如此异想天开? 而宁晚晚还知道,贺停云的实力绝非仅仅只在医术中体现,他的修为,远不止众人所看到的那样。 “发生了什么?” 子车瑾突然惊愕出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留影珠。 只见那留影珠中,贺停云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淡淡瞥了眼他的对手,他的对手原本飞快的脚步就忽然慢了下来,整个人仿若一个年迈的老者,连寻常普通人都能将他的剑招轻易看穿。 身为剑修,一旦剑招被看穿,那就已经完全落入了下风。 是以,贺停云只袖手一挥,连剑都没有拿出来,就轻松击败了对手通过头选。 虽说他的修为定然是高于自己对手的。 可像他这样,轻而易举,又处处透露着古怪的的招数,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哦……有意思。” 酒鬼摸着下巴,聚精会神地道。 骰娘说:“看吧,我就说,他没这么简单。” 子车瑾紧锁着眉心:“他这是什么招数,怎么闻所未闻?” 酒鬼喝了口酒,说:“恐怕,与他的剑意有关。” “剑意……” 子车瑾若有所思。 骰娘随口道:“或许他的剑意,可以‘削弱’别人。” 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 为何那对手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是贺停云“削弱”了他。 “竟还有此种剑意……”子车瑾忍不住撇了撇嘴,“简直太赖皮了。” 骰娘眉眼微微上挑,语气如常:“这就赖皮了?那你说‘天道之子’算什么?” 子车瑾无语了,她看向从方才起就沉默地宁晚晚,问: “晚晚,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宁晚晚杏眼微微眨了眨:“我的想法是,再不喝汤汤就凉了,你们确定要继续聊这个?” 子车瑾:“……” “火烧眉毛了,你还在想汤?” 子车瑾简直生气。 宁晚晚却不疾不徐,唇角一弯笑了笑:“怎么就不能想汤了,好不容易喝一次,很不容易呢。” 子车瑾急得差点拍桌而起。 宁晚晚按住了她的右手:“不急,急又有什么用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话的时候,宁晚晚的神态是那样平静,又是那样自信。 在这种态度的感染下,连子车瑾也不知不觉淡定了下来。虽然问题仍然没有解决,但莫名地,子车瑾从宁晚晚的身上获取了力量。 她觉得宁晚晚变得和从前好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不仅存在于她的修为上,更在于她的心态。 现在的宁晚晚完全就保持着一个强者的心态。 遇敌不惊,处变不乱。 子车瑾不知道的是。 在日复一日,与师父林欲雪的对招中,宁晚晚早就习惯了面对强敌。 贺停云就算厉害,还比得过林欲雪不成? 是以,这天夜里,宁晚晚非但没有被留影珠中贺停云强大诡异的剑意所击倒,反而还度过了一个相当平和,自如的夜晚。 她送走子车瑾,就好像往日一样,调息、打坐、练剑。 周遭灵气顺着她的经络,灵根,不断运转,强化,一直抵达体内灵府。 只见,十年前那原本只有薄薄一层基台的灵府处,如今却长成了一个面目轮廓与宁晚晚有着几分相似的小人,正是宁晚晚的元婴。 那元婴还并不成熟,只隐约有着轮廓,大体还是金丹的模样。 而当天光第一缕光线驱走黑夜。 小人倏地,睁开了眼。 …… 太一仙府。 问剑大会第二日。 昨日里的五百个擂台,今日已经缩减成了二百个。 有足足一半的修士,都倒在头选中。与此同时也意味着,今日的战况只会比昨日更加激烈。 但这并不妨碍今日到场的修士比昨日更多。 许多修士并非来参会的。 他们只是旁观。 当然不仅仅是看热闹,而是看热闹的同时,可以了解学习到各家剑法的精妙之处。指不定回去后就是一个顿悟突破。 也因此,不少热门战斗的擂台旁,人群挤挤攘攘。 二百个擂台中,又有一个擂台围观者尤其之众。 “这是谁与谁对上,怎么如此热闹?” “你有所不知吧,听说,是青鹤剑尊的首徒,与魔尊的首徒。” “什么?两位首徒竟然在次选就对上了?” “不错,所以我等都在等着看呢,昨日那魔尊的首徒不战而胜,实力尚且不知。不过,既然都是首徒,想必这场是极精彩的。”说完,那修士朝远处瞥了一眼,眼前霎时一亮,激动道:“来了,魔尊的首徒来了!” 因为昨日的盛大登场。 在场的所有修士,几乎都认得宁晚晚那张脸了。 尽管如此,再度见到宁晚晚,众修还是被美得一时窒息;今天的宁晚晚没有穿昨日那身黑衣,而是穿了一身靛蓝色的刺绣百迭裙,梳双环发髻。 淡雅的蓝色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如玉,而那张漂亮到几乎不似真人的小脸上,星眸似水,鼻尖微翘,几缕乌黑的秀发垂在肩上,显得生动俏皮。 “好美……” “这等美人,就是不知修为如何。” “但愿不是徒有其表。” 而正在众修心头感慨的当下。 宁晚晚已经轻盈一跃,跃上了擂台。 与此同时,擂台的另一边,身着白衣、黑靴,面容清贵却略显冷淡的贺停云,也已然就位。 “许久不见。” 贺停云定定看着宁晚晚,开口。 宁晚晚回望他:“十年,是许久。” 贺停云面色不变,然而心头一时感慨万千。 眨眼的功夫,竟已过了十年。 十年前的自己,决然想不到小师妹会离开太一仙府;更想不到,离开了太一仙府的宁晚晚会有一日如现在这样,将与他拔剑相向。 贺停云垂下了眼睫,语气不变,温声说:“你应当知道,我不想与你为敌。” 宁晚晚道:“想与不想有什么区分呢?无论想与不想,大师兄与我都将在这台上分出个高低,这是注定的。” 贺停云微微蹙起了眉峰:“晚晚……” 宁晚晚挑眉看他。 那眼神里,有着无畏,有着坚毅,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却唯独没有贺停云想象中的怀念与眷恋。 蓦地,贺停云听到自己心脏咯噔响了声。 他察觉到心中一丝罕见的慌乱,但却不肯承认这慌乱来源于自己。 于是他按下心头躁动难安,状似如常地问:“灵根用着可好?” 宁晚晚走得太匆忙了。 以至于贺停云根本还没来得及问她重塑后的灵根是何感受。 作为医修,贺停云其实早就不在乎宁晚晚是不是临阵脱逃,亦或者是带走了仙府的宝物,他唯一好奇地,是宁晚晚重塑后的灵根。 那毕竟是他亲手重塑的灵根。 而且,也是这修真界唯一一个,碎掉以后,还能再重新再长出来的灵根。 宁晚晚没有直接回答他。 她只是将自己的情丝剑亮了出来,指着贺停云道:“好不好用,待会儿你自然会知道。” 这句话,已经无异于是挑衅了。 于是台下立刻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呼声。 而贺停云站在原地,没有回应宁晚晚的挑衅,面色亦是如常。只有他微微攥紧的掌心,暴露了他近乎于隐藏完美的情绪。 正在这时,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锣响。 比试正式开始了。 几乎是瞬间,宁晚晚动了。 她脚下步法极快,快地叫人看不清。众修只看到,一个呼吸的功夫,情丝剑剑尖便已经指在了贺停云的脆弱的咽喉处,只需稍稍一推,就能刺破他的喉咙,血溅当场。 然而,贺停云半点没有躲避的意思。 就好似头选那般,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众修本以为他是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可以贺停云的修为,又不至于如此。 下一瞬。 却见出剑如雷霆般迅捷的宁晚晚,忽然顿住了。 “……嗯?” “这是怎么一回事?” 众修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有一修士道:“是贺停云的剑意,昨日他也是如此,让对手出手的速度变慢,然后奠定胜局。” “原来如此!” “不过,既然贺停云已经觉醒剑意,那么此场比试的胜负,就已经很明显了吧。” “可惜可惜……我瞧那魔尊徒弟的步法,也绝不简单。” 众所周知,剑修觉醒与不觉醒剑意,完全是两个人。 觉醒了剑意的剑修,无论修为高低,都十分难缠;更何况,贺停云的年龄比宁晚晚大上不少,两人在修为上本就是不分高下的。 修为相似的两人,自然是觉醒了剑意的一方更强。 就好比此刻,贺停云轻轻松松,就破了宁晚晚凌厉攻来的剑招。 接下来,只要贺停云趁着宁晚晚速度减慢的时机,稍一攻去,宁晚晚就会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这时—— “快看,她又动了!” 一人惊呼道。 其余人连忙将目光重新收回至宁晚晚的身上。 只见,方才还顿在原地不动的宁晚晚,忽然不知怎的,脚步重新动了起来。她这番出乎意料的举动,显然也不在贺停云的意料之中。 贺停云本以为宁晚晚会在他的剑意压制下,完全动不了了,故而完全没有做出防备,这便给了宁晚晚机会,让宁晚晚在身体可以动的前提下,给了贺停云出其不意的一剑。 虽然这一剑并没有造成什么太过严重的伤势。 意识到宁晚晚剑气的瞬间贺停云躲开了正面绝大一部分的剑气。 然而,仍是有些许的剑气,擦过了贺停云的肩膀,割破了他白色的衣服,露出那衣服下结实的手臂。 贺停云看着自己破损的上衣,眼神不禁冷了冷。 宁晚晚则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脚:“原来如此,我的脚力的确是被削弱了。” 也幸好,她昨夜就知道了贺停云有这么一招,所以开局之际,她故意没有用出自己的全力,只用了平时一半左右的实力去出剑。 而出剑以后,果然,她感到脚踝处一热。 紧接着,她的脚步就不受控制地变慢了。 “方才保存了实力么?” 虽然被宁晚晚出乎意刺了一剑,但贺停云仍是不以为意地道。 宁晚晚说:“大师兄的剑意,果然厉害。” 贺停云忍不住看她。 嘴上说着厉害,然而宁晚晚的眼神里却半点没有畏惧。 她似乎是真的不怕。 可同样的招数,奏效了一次,难道她还以为自己能奏效第二次么? 宁晚晚却猜透了贺停云的心思一般,干脆原地不动了。 擂台上,她将手中的情丝剑向天空中一扔,而后自己盘腿而坐,垂眸,一脸入定状。 这一幕又让围观众修摸不到头脑了: “她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觉得自己打不过了,所以自暴自弃?” “可方才她明明还击成功了……” “我看未必是放弃了,你难道没有看到她的手势吗?” 众修目光旋即定格在宁晚晚的手势上。 只见宁晚晚的两只手,一手结莲花印,一手则结凤凰印。 这两种印都不罕见,只是两印结合在一起,只有一种解释—— 神识御剑。 “神识御剑!” “不会吧,区区一个元婴修士,竟然也会神识御剑?” 众修瞠目结舌,惊得嘴巴都快合不拢。 神识御剑,顾名思义,是一种以神识而非手来御剑的法门。 此种法门因为极度考验修者对剑的掌控,也考验修者神识的强大,故而一般情况下,只有修为达到化神期,神识格外强大的修者才敢修习。 寻常的修士若是强行以神识御剑,不出事还好说,顶多是御剑失败。 若是稍有不慎,甚至可能造成神识受损的严重后果。 而神识若损,纵你是修为多么高深的修士,也会变得如三岁小儿一般痴痴傻傻。 也因此,在各大仙门中,少有修习神识御剑者。 众修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在宁晚晚,一个魔域元婴期修为的修士上见到了这一幕。 但仍有人不敢置信,认为宁晚晚只是虚张声势: “怕是做做样子而已。” 那人话音刚落,却见情丝剑从天而降。 那未经人手的情丝剑,本该直直坠落,此刻却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在空中挥舞出道道剑气。剑气如虹,剑芒锋利,看招式,正是众修都十分熟悉的《南柯第五剑》。 宁晚晚她竟真的以神识,舞出了剑招来! 众修神色纷纷为之一震。 这招神识御剑,甚至比她居然使出了南柯世家不外传的剑法更令人震惊。 而短暂的震惊后,众修很快意识到,宁晚晚此举绝非单纯炫技;要知道,贺停云的剑意能够使得修士的脚力变慢,削弱修士的身体本能。 也就意味着,贺停云可以利用自己的剑意,让宁晚晚使不出剑招来。 但若宁晚晚以神识御剑,则规避了这一点。 神识并不为肉身所主导,相反,在神识御剑时,宁晚晚的肉身是停在原地不动的。 也就是说,宁晚晚以这样的方式,解了贺停云的剑意! 顿时有人叫好:“好一个神识御剑!吾辈算是领略了!” 说时迟那时快。 以宁晚晚的神识所控制的情丝剑,已经再度来到了贺停云面前。 此时此刻,贺停云也终于是不得不祭出了自己的命剑来。 那是一把唤做云霭的灵剑。 云霭剑剑形多变,可大可小,可长可短,变幻莫测。 铛的一声—— 云霭飞快打飞了强势袭来的情丝剑。 可这一击并未叫情丝剑死心,很快,宁晚晚的神识又操纵着情丝卷土重来。这一次,则改用无名宗的无名剑法。 贺停云也这才意识到,宁晚晚这十年的变化究竟有多么不可思议。 她不仅领悟了“神识御剑”这样的心法,更是对各门各世家的剑法都了若指掌。哪怕知道,她如今的师父是飞升之下第一人的魔尊林欲雪,此等天赋,也足以让所有修士汗颜。 但……她今日的对手,是贺停云。 若换做其他修士,哪怕是一个修为元婴大圆满的剑修,恐怕也不会是宁晚晚的对手。 因为宁晚晚的剑招太多变,反应过□□猛,寻常的修士压根儿奈何不了她。 可贺停云,又怎么会是寻常的修士呢? 云霭剑与情丝剑激烈的对打了十招后。 宁晚晚察觉到不对,自神识御剑的状况中苏醒,她睁开眼皮。 “终于意识到了么,晚晚?” 贺停云收回了云霭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宁晚晚好奇:“你做了什么?” 她已经用上了神识御剑的法子,照理来说,不会再受到贺停云对她身体的“削弱”才是。 可为何,她的剑招虽使了出来,但威力却不足寻常十分之一。 出剑的速度也缓慢不少。 不可能是她在短时间内退步了,肯定还是因为贺停云那古怪的剑意。 而一阵微风掠过,此时贺停云手中的云霭,此时也终于显露出自己的本来的面貌。那样子看上去已经并非一把剑,而是一把细长的小刀。 如若宁晚晚没记错的话,当年替她重塑灵根,割开她身体的,正是这一把。 “我承认,你很强,但——” 手中的云霭泛起寒光,透过那寒光,贺停云眼前的宁晚晚,已经不再是外表所见到的宁晚晚,而是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经络,一个个紧密相连的穴位。 寻常人只知道,贺停云的剑意是削弱。 却不知他如何能做到削弱。 事实上,贺停云只是利用手中这把云霭,在对手的身体上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术罢了。 “你或许不清楚,神识也并不是凭空存在的。” 有一道经络,联系着神识与灵府。 正是因为如此,修士的神识才能汲取灵力,变得强大无比。 宁晚晚的神识御剑,固然规避了身体被贺停云所操控,可只要贺停云找到那道联系灵府与神识的经络,微微以剑气一点…… “原来如此。” 宁晚晚恍然大悟。 贺停云孤傲地道:“还不服输吗?” 从头到尾,他根本没有将宁晚晚看做他的对手。 因为在他的眼中,宁晚晚完全就是透明的。 诚然,宁晚晚现在变得很强,比他想象中还要强。 但作为她的大师兄,贺停云绝不允许宁晚晚踩在他的头上。 但贺停云万万没想到的是,意识到了他剑意真正的强大之处后,宁晚晚非但没有感到沮丧,反而还兴奋了起来。 她依旧维持着方才原地打坐的姿势,手中结印不变,但自她的周身,却忽然出现了灵气暴涨的情形。 一个人的灵力是笃定的,绝不可能如此忽然增长。 除非……她要破境。 宁晚晚竟在这种情形下要破境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天 “不会吧, 此等情况,她竟还分得出功夫来破境?” “好似真的是破境,你看她周身灵气……” “我听闻, 最上乘的剑修,的确是可以以战养战,在战斗的同时顿悟提升, 却没想到如今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看到。” “喂, 她可不是寻常的小姑娘, 你见过哪个寻常的小姑娘会神识御剑?” “这倒是……” 擂台两旁围观者激烈的议论。 而云顶上,众仙门的大能们,也在关注这一场凝聚诸多目光的战斗。 无名宗宗主是头一个意识到宁晚晚非同凡响的人。 主要是由于, 宁晚晚方才使出了无名剑法。 无名剑法乃无名宗当家绝学, 就算是自小在无名宗宗门修炼,也必须苦练十多年, 才能堪堪达到入门水准。 可宁晚晚……听说宁晚晚十年前还是太一仙府一名筑基期的弟子。 筑基期的弟子自然是不会练无名剑法的。 但那也就是说, 宁晚晚将无名剑法使用到方才那种境地……只用了十年。 就算是天赋异禀,也未免过于叫人惊讶了。 而无名宗宗主原本昨日, 还认为李和风的弃权有辱门风,对李和风多有嫌弃,打算回宗门以后训斥一顿,罚他禁闭三年。 可今日一见宁晚晚实力方明白,李和风绝不是畏缩,而是清醒。 因为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与对手实力的差距。 故而选择了弃权。 想到这里,无名宗宗主释然不少, 他捻须一笑, 道:“不愧是魔尊的徒弟, 果然不同凡响。”说罢, 他眼尾余光瞥向不远处林欲雪黑色的身影,试图从那身影的脸上找到一丝高兴,亦或者是别的表情。 然而,林欲雪表情不变:“宗主见笑了,无名剑法深不可测,劣徒也不过修炼到第五层,皮毛而已。” 五层,还皮毛而已? 无名宗宗主眼皮不受控制挑了挑。 无名剑法共十一层。 相较于十一层大圆满来说,五层确实不算什么。 但……无名宗建宗至今,没有一个人能练到底十一层。 就连身为宗主的自己,如今也不过练到第九层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同时她还修习其余剑法,却把无名剑法练到了第五层。无名宗宗主至此开始深深地怀疑,是不是自己宗门上下,压根儿不懂无名剑法。 同时,宗主更意识到。 连徒弟都能轻松练到第五层,那么眼前这个看似没什么脾气,长相俊美的魔尊,实力只会更加深不可测。 徒弟第五层,那他呢。 会不会与自己同样,有第九层,甚至第十层? 无名宗宗主后背莫名起了一层冷汗,连声又恭维林欲雪道:“魔尊谦虚,贵徒天赋卓然,假以时日定能有长足进步,哪怕是七层,阿不,八层也不在话下。” 这话已经说的相当卑微了。 无名宗宗主甚至不敢质问宁晚晚练的剑谱是哪里来的! 不过,无名宗本就是一府二宗中实力最弱的一个宗门,现任的无名宗宗主上任也不过十多年而已。 他畏惧林欲雪,试图拉拢林欲雪,都是正常的。 可他身旁的两家,御神剑宗与太一仙府,就不是那么轻易低头了。 尤其太一仙府的府主太一子。 太一子与宁晚晚是有着好大一笔账要算的。 山河石至今不知下落,而剑冢离开后,府里的弟子到了适宜的时机,再也无法得到一把有剑灵的好剑。 这让太一子如何不恨宁晚晚,他恨得都牙痒痒了也不为过。 但,还是那句话,恨归恨。 现如今的他,拿宁晚晚没办法。 也不知林欲雪是用了什么法子,太一子在得知宁晚晚的所在之处后,曾各种想方设法接近宁晚晚,然而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 最后一次尝试,太一子的神识甚至被一股强大的剑气给撞了回来,受了很严重的伤,至今没有修养好。 太一子心知那是林欲雪给他的警告。 便彻底撒手,不再管了。 可不管归不管,人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的。 尤其这一次宁晚晚对面的人,还是太一仙府的自家人,太一子怎么都得替自家人说两句。 于是无名宗宗主拍完马屁以后,太一子便冷哼了一声: “廖宗主未免言过其实了。” 廖明脸色微变。 不等他开口反驳,围观看戏的御神剑宗主,倒是笑呵呵地插了句嘴:“太一子你不要太苛刻嘛,毕竟只是弟子,做到此种程度已经十分难得了。若不是遇到你府里的这位,恐怕她通过前四选,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太一子瞥他一眼,语气仍是冷硬道:“前四选?宗主是高看了她呢,还是小看了问剑大会。” 御神剑宗宗主笑意不减,继续道:“看看,果然太一子对弟子就是严苛,本宗主从前还不信。如今看,连对从前的弟子太一子都如此要求甚高,恐怕对现在的弟子,就更是精益求精了,不愧为——” 他语气重了重,眯起双眼,笑得意味深长:“仙门魁首。” “你!” 太一子勃然大怒,甚至捏碎了手中的椅子。 在场都是门主,宗主,都是人精。 谁不知道,十年前彗星凌日,征兆着太一仙府走向没落。 虽然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现如今的太一仙府府内状况如何并不为人知,但御神剑宗宗主将这话摆在了明面上,其意味,就发人深思了。 “府主莫气,本宗主也不过是说两句实话罢了。” 御神剑宗宗主笑着看向林欲雪:“魔尊,您说是吗?” 众门主等待着林欲雪的回应。 心想: 若是林欲雪此刻回了御神剑宗宗主的帮腔,就意味着传言不虚,林欲雪与太一仙府不和;而若是林欲雪不回帮腔,替太一子说话,便意味着林欲雪并不想掺和进仙门的斗争中去,太一仙府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可众门主决然想不到的是,林欲雪的目光,从头到尾却只落在云顶下的宁晚晚一人身上。 “元婴三层了,不错。” 林欲雪微微颔首。 他黑白分明的瞳仁里,终于是显露出半分的满意之色。 御神剑宗宗主闹了个尴尬:“魔尊?” 林欲雪转头看他,那眼神里冷淡,又透着清醒:“宗主,此刻还正在比试中,本尊以为,勿要议论不相干的事,宗主觉得呢?” 御神剑宗宗主:“……” 除了说好,仿佛也没有更多的回答了。 * 于是在林欲雪的纠正下。 众人的目光,又再度回到了场上。 且说宁晚晚方才的破境。 这破境突如其来,让所有人都没想到,自然贺停云也没做好准备。 不过,贺停云在意识到以后,并没有趁此机会攻击宁晚晚。 众所周知,破境期的修士是相当脆弱的。 此时若是稍有一个不甚,就会破境失败。 也因此寻常修士破境,定然会找一个安全的洞府,再以各种防御法宝辅佐;像宁晚晚这样,当着对手的面堂而皇之破境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若此刻眼前的人换了别的求胜心切的人,绝不会坐等宁晚晚破境完毕。 但,他毕竟是贺停云。 怎么说,贺停云与宁晚晚也是有过一段十年的师兄妹情。 也因此,贺停云非但没有趁机攻击宁晚晚,反而是以剑做阵,替宁晚晚护起法来。 这友好的一幕又是叫台下围观者惊奇不已。 然而当贺停云替宁晚晚开始护法后方发现,其实,此刻的宁晚晚并不需要他多余的举动。 她的头顶,有一颗白色的棋子若隐若现。 那棋子不知是何方宝物,竟将处于破境中的宁晚晚完全笼进了自身的结界中,结界内灵气充裕,平稳,不会出现任何影响到宁晚晚破境的因素;而结界外,无论是人,还是剑气,都无法打破结界。 有这等宝物在,所以宁晚晚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战场上破境而不受干扰。 宁晚晚正处于最关键的时期。 毕竟是元婴期的小破境,她体内灵气暴走的厉害。 不过,现在的她也算是小有经验,所以此刻的情况算得上很危机,却并不怎么慌乱。 她一边运转着心法,一边将体内暴走的灵气全数聚拢至灵府处元婴,只见那昨日还小小一个的元婴,此刻竟忽然暴涨了两三倍大小。 元婴的轮廓已经十分明显了,但面目上仍旧模糊不轻,这是由于宁晚晚目前还只有元婴第二层修为的缘故。 元婴期的修士修炼到最后,他的元婴便会活灵活现,如他本人一样。 也因此,元婴期修士最重要的过程,便是要以灵力为刀刃,刻画元婴。 刻画元婴的过程,同时也便是认识自身的过程。 人有神识,有肉身。 肉身修炼易,而神识本就虚无缥缈,修炼起来很是困难,赋予元婴神识更是难上加难。 宁晚晚正是卡在这里,故而久久不能破境。 可方才,与贺停云的对话提醒了她: “神识并非凭空产生的。” 宁晚晚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神识与灵府之间,是有一道经络的。 只是修者的经络十分特殊,这道经络看不见摸不着,所以平日里才会忽略了它的存在。 可正如贺停云所说,神识不是凭空产生的。 若是肉身不能供给神识灵气,恐怕像宁晚晚方才那样神识御剑,只用神识把剑抬起来,就会耗空神识的力量。 但宁晚晚不仅抬起了剑,而且还以神识控制剑舞出了一道道剑招。 这就证明了,她的体内有什么东西,不断供给神识以灵气。 现在宁晚晚已经知道了,那体内的“东西”,便是经络。 修者体内有无数道经络,连接着每一处肉身,灵气在经络中运转,吸收。 于是,宁晚晚当机立断,以灵府内累积的灵气,开始赋予自己的元婴这样一道经络。这一过程定然是惊险且漫长的,宁晚晚不像贺停云,对人体内的经络穴位都了若指掌,若是经络的位置错了分毫,可能都无法成功。 但宁晚晚另有法子。 这些年林欲雪给她了许多书,书中既有心法秘籍,又有专门讲解人体的图解。 宁晚晚以神识翻书,对照着图解,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 反正问剑大会也并不规定对阵时间,于是宁晚晚放心的刻画着自己的元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道经络被她逐渐刻画的有了形状。 而随着经络的产生,神奇的事情出现了。 原本面目模糊,只有一双眼睛的元婴,开始有了小鼻子,小嘴巴。 如果说从前的元婴还能看得出原本金丹的模样,此刻的元婴,便已经全然脱胎换骨了。 与此同时。 在其他人的眼中,宁晚晚周身原本因为破境而暴涨混乱的灵气,逐渐平稳了下来。 但仔细一看,又不是全然平稳至初始状态。 那是更上一层,比初始状态更强大的一种状态。 “要破境成功了!” “元婴三层!” 周遭响起兴奋的呼声。 而宁晚晚置若罔闻,仍旧细心地操持着体内灵气。直到那道经络最后一丝节点刻画结束,大功告成,自宁晚晚的灵府忽然冲出一道极其耀眼的淡紫色光芒。 光芒直冲云霄,连天象都为之改变,云层散开,午时强烈灼目的阳光洒在宁晚晚的身上,给她的身体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下一瞬,宁晚晚睁开眼。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从容与自信。 贺停云心下微动。 眼前的少女,光芒是如此耀眼,以至于让他无法直视。 恍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宁晚晚。 小小的,怯生生的。 师尊让她叫他师兄,可她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躲在师尊背后,小声的叫了声: “哥哥。” 那声哥哥,实在是太软了,也太叫人心疼。 贺停云的出身注定了他不会对人有太多的感情,可偏偏,这声哥哥勾起了他为数不多的情感。 像是着了魔一般,他从师尊的手中接过了那个小女孩儿,同时,也接过了长达十年的兄长的责任。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呢? 小孩儿怯生生的神色不知不觉消失不见,变成了少女的灵动、坚毅。 贺停云忽然感到一丝遗憾。 这种遗憾是源自那缺失的十年。 十年里,他错过了宁晚晚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她金丹大成,她以神识御剑。 原本这些瞬间,他都应当是与她一齐见证的。 若她没有离开,他知道,晚晚会高兴地扑进他的药庐,像一只小燕子一样,叽叽喳喳地告诉他自己有多么高兴,为了这一天她又付出了多少努力。 而他,不会太过夸赞她,以免这小姑娘骄傲。 但他会默默地准备好她喜欢吃的糕点,会默默地在她累得睡着后替她梳理体内的灵气。 等她醒了,他还会邀请她同自己下一盘围棋。 又或许,不止一盘,两人经常在棋盘上厮杀起来就会忘记了时间…… 此时的他还尚且没能意识到这种缺席究竟意味着什么。 毕竟,破境成功后,宁晚晚又再度向他拔剑而来了,那冰冷的剑芒与记忆中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贺停云一怔,心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 不远处一声呼唤: “大师兄,小心!” 是叶离的声音。 不知何时,叶离已经顺利打败了自己的对手,完成了次选。 而当叶离刚一结束,来到贺停云与宁晚晚的擂台左右时,看到的就是宁晚晚提剑气势汹汹,而贺停云却好似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的一幕。 情急之下,叶离出声提醒。 但她没想到,自己不出声还好,贺停云就算是出了神,到底也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身体本能反应都会躲过这一剑。 可叶离出声,贺停云下意识看向她的方向。 就这么一偏头,被宁晚晚快若雷霆的剑抓到了空隙。 剑气毫不留情,划伤了贺停云白皙的脸,几滴殷红的血顺着伤口滴落。 …… 贺停云又怔了半刻。 手不自觉地抚上了伤口。 他是医修,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伤而犯愁。 可在此之前,他绝没有想过,自己身上的伤口是来自于宁晚晚的剑。 他还以为……还以为两人间的情分仍旧在,或许宁晚晚出手的时候,也会像自己一样,不自觉迟疑。 显然,宁晚晚并不这么想。 一剑过后,宁晚晚直视着贺停云,说:“大师兄,别分神了,战场上刀剑无眼。” 贺停云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他阴沉地看着宁晚晚,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怒意: “你真以为自己可以打败我吗?” 宁晚晚眉尾微挑:“不然呢?” 如果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贺停云的对手,那么此刻,她就应该学学李和风,趁早弃权,免得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 贺停云眸光一寒,脸上的伤势也已经愈合:“做梦。” 说完。 宁晚晚便敏锐地察觉到,贺停云的气势完全变了。 如果说从前的他是一个病弱的贵公子,让人感受不到半点威胁,那么此刻的他,就仿佛化作了一头凶猛的野兽,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危险。 这种危险对熟悉贺停云的人来说,是极度陌生的。 恐怕连太一仙府灵鹤峰的内门弟子都没见过温文儒雅的大师兄这一面。 但宁晚晚并不惊讶。 察觉到危险后,她立刻做好了防御的姿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做好姿势的那一瞬间,贺停云的攻击,就已经到了。贺停云的这一波攻势来的迅猛无比,远比宁晚晚方才还要更快,更凶狠。 他的云霭剑,此刻也从小刀,重新化作了寻常长剑的模样。 只听铛的一声,云霭剑与情丝剑在空中碰撞相遇,瞬间电光火石。 这一招碰撞,看着是不分高低。 而宁晚晚却眉头霎时一皱。 好重! 现在的云霭剑竟变得重逾千斤。 像宁晚晚这样的力气,和云霭剑过招之后,竟然都会感到手臂发麻,若是寻常的剑修,怕不是要被这一下把剑直接打掉。 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贺停云的实力,完全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 他的云霭剑如此之重,可他的脚步,他的剑招却又如此之快,看得人完全眼花缭乱,完全不像是拿着这么重的剑。 就连叶离也忍不住心中惊叹: 大师兄竟隐藏如此之深。 在贺停云凶猛的攻势之下,方才还显得游刃有余的宁晚晚一下子就显得有些吃力了。但宁晚晚并没有放弃,非但没有放弃,她还跟随着贺停云的步法,又进一步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两个人像两道光一样,在擂台上缠斗的难舍难分。 哪里像是元婴修士打架,完全看上去就是两个化神大能各显神通争斗,时不时一道剑气砸下来,地面就砸出一道深坑。 围观者看呆了。 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来时的目的,只顾着沉浸在这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中。 不少修士看着看着,便如宁晚晚一样,原地开始打坐。 想必等他们打坐结束,无论是剑法亦或是修为境界,都会较之前更胜一筹。 而此时此刻。 身处于战斗中的两人,除了彼此,还有彼此手中的剑,已然是心无旁骛。 这时,刷—— 忽然一道剑光亮起。 贺停云的云霭剑竟忽然依靠着形态的变幻,刺中了宁晚晚的肩膀。 若是寻常的一下,宁晚晚根本会是毫发无损,毕竟她可曾经是个体修,身体不知道比这些剑修强大多少。 但此刻的云霭剑早已不寻常,这么重的剑,哪怕是纯靠压,也能把一个人压垮,更何况是实打实地落在了宁晚晚身上。 她的肩膀立刻一沉。 紧接着,肩膀处传来异样的响声。 贺停云皱眉,攻势不由得缓慢几分,道:“脱臼了。” 宁晚晚当然也知道,可她强忍着痛苦说:“没关系,继续。” 贺停云莫名地感到生气:“胜过我对你来说就如此重要吗?” 宁晚晚说:“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贺停云呼吸猛地一滞。 可宁晚晚根本不给他感慨的机会,径直上手,强行把脱臼的关节粗鲁接上,提剑便又攻了上来。 贺停云一边与她继续对招,一边不由自主地,看着宁晚晚那张脸,想起叶离来。 身为师兄妹,叶离自然曾经也同他切磋过几次。 但叶离从不会像宁晚晚这样,将胜负看得如此之重,两人的切磋向来是点到即止。 后来,叶离得知了贺停云身份的真相后,就更是不与他对招了。 因为她知道,贺停云体内的灵气越是活跃,妖兽之血也会随之活跃;倘若有人真的将他逼上绝路,那么贺停云的妖兽原形就会不受控制地出现。 妖兽原形一旦暴露,贺停云会成为天下修士的肉中刺,眼中钉。 所以她从来不和贺停云动手,甚至,她还曾说过,若贺停云有需要动手的时候,可以让她替代,她愿意替贺停云出手。 温柔的心意终究是温暖了贺停云冷冰冰的内心。 反观宁晚晚…… 贺停云不明白,为何宁晚晚就这么想赢, 如果是为了赢下这场比试,就算是重伤了他,甚至是杀了他,也无所谓么? 就因为他想要她去救另一个人,所以这十年的师兄妹感情都不算数了么? 果然,这世上,能理解他,接受他的,只有一个叶离。 这样想着,贺停云拧着眉,手中的力度不自觉一重。 这时,哐当——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贺停云看到,有一个银色的圆环,自空中坠落在地。 原是他方才的那一剑,将宁晚晚脚踝处常年挂着的脚环给砍断了。 那脚环贺停云也是记得的,从很早以前就伴随着宁晚晚,上面还挂着一个小铃铛,因此宁晚晚走起路来,总是伴随着叮当叮当的铃音。 但贺停云没有想到的是。 只是看似寻常,普普通通的一个脚环,断掉以后,一直以来淡定从容的宁晚晚却忽然如临大敌。 与此同时,自宁晚晚的身上若隐若现,泄露出一丝熟悉的妖兽气息。 是……属于他的。 第55章 第五十五天 场上自然不止贺停云一人发现了那妖兽的气息。 但因为距离遥远的缘故, 众修并未发现妖兽的气息是来自于宁晚晚的身上。 饶是如此,突然出现的妖兽气息,还是让所有修士阵脚大乱。 千年来, 妖兽与人族修士的争斗无休无止,每三十年一次的妖兽潮更是让各大宗门损伤惨重。 因此,妖兽气息甫一出现, 擂台旁围观的仙门众修就纷纷变了脸色。 “妖兽?” “这里怎么会有妖兽!” “可恶, 难道是有卑劣的妖兽, 趁着人来人往,混进了问剑大会?” “也不无可能,毕竟妖兽诡计多端, 奸诈多变, 许是又谋划了什么阴谋诡计也说不定。” “可今日有这么多仙门大能坐阵,那妖兽怎么敢!是来送死的么?” “不一定……你难道没有发现, 这妖兽气息很是古怪, 略有些熟悉。” “这么一说倒的确……等等,我想到了。” “我也想到了。” 不少修士于是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命剑之上。 能来参加问剑大会, 这些修士的命剑自然各有千秋。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来自各宗各门的修士,命剑上却不约而同出现了同一种花纹。花纹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兽首形状,那兽首面容威严,鬃毛密布—— 正是天阶妖兽,饕餮。 传说, 以饕餮之血祭剑, 剑便会继承来自饕餮的凶性, 在战斗中无往而不利。因此, 几十年来,稍有些门路,本事的修士,都会争相抢夺饕餮之血。 但饕餮乃天阶妖兽,极为罕见。 现在市面上所流传的饕餮之血,均源自于七十年前被仙门捕获的一只饕餮。七十年过去,那只饕餮身上的血早就已经流干了,所剩不多的血也成了天价。 不少修士做梦都希望再有一只饕餮现世,好补充那空缺已久的饕餮之血。 可也是奇怪。 无论仙门怎么派人去查,去找,自七十年前那只饕餮死后,修真界再无饕餮的气息。 饕餮一族仿佛就此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 但谁也没料想到,已经消失隐匿了多年的饕餮气息,竟以这样一种突然的方式,出现在了众修眼前,还是出现在问剑大会上。 众修面面相对,短暂的惊愕过后,彼此则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贪婪。 * 擂台上空。 贺停云冷眼旁观着台下因饕餮气息而骚动不已的修士。 他的神色仍是如常,眉眼清隽。 然而,那只握着云霭剑柄的手却猛地攥紧,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在极度忍耐着什么似的。 若再近一些,甚至可以隐约看见他暴涨的锋利指甲。 那绝非一个人族修士应当有的指甲。 反而是更像凶兽。 这一幕若是被人看到,贺停云必将身败名裂,甚至沦为修真界公敌,但贺停云此刻已经无暇再顾及。 他的心头有一腔怒火,压抑已久。 平日里,这腔怒火隐藏地极好,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但一旦遇到引信,怒火便会迅速燃烧,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贺停云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现在,那些修士眼中不加掩饰的贪婪,成为了最佳的引信。 贺停云看着这些人,看着他们手中带有饕餮兽首纹的剑,脑子里嗡嗡作响,名为理智的弦岌岌可危。 只一步,再一步。 他就会彻底抛下一切身为人族修士的皮囊。 不管不顾地厮杀掉眼前的一切,让天地都染上血色。 正在这时,忽然,宁晚晚开口打断了他的愤怒。 宁晚晚并没有对自己身上的妖兽气息做出任何解释,脚环碎掉以后,她只惊慌了一瞬,那一瞬过后,她很快恢复了平静,语气如常道:“大师兄,继续吧。” “继续?” 贺停云看着她,冷笑:“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假装若无其事?” 宁晚晚说:“只是一个脚环而已。” 贺停云咬着牙,头一次眼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她: “只是?” 宁晚晚淡定道:“只是。” 贺停云一瞬间呼吸急促,眼眶发红。 如果说方才宁晚晚那一剑所造成的伤口,只是让贺停云生气了,贺停云气她的无情,气她轻易就遗忘了十年的兄妹情谊;那么如今宁晚晚所展露出来的无所谓的态度,便让贺停云彻底感到厌恶。 要知道,贺停云生平最恨的,就是用饕餮之血祭剑的人。 没人知道,那个七十年前被仙门捕获到的饕餮,是他的亲生父亲;更没人知道,父亲是因为他,才落入了那些修士的陷阱。 身为天阶妖兽,父亲本可以拥有无尽的寿命。 但因为他,因为他的轻信,所以才造成了父亲的陨落。 父亲临死前叫他好好活下去。 于是背负着父亲的希望,贺停云几十年如一日的隐藏着自己饕餮之子的身份,在变得强大之前,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无时无刻都不在担心着自己身份的暴露。 可这个秘密贺停云背负的太久了,也隐藏的太久了。 原本以为,至少宁晚晚不会和那些贪婪的修士一样,觊觎饕餮之血。 他毕竟是看着宁晚晚长大的,晚晚有多善良单纯,他最清楚不过。 可如今脚环破碎,却从宁晚晚的身上散发出属于只属于自己的饕餮气息。 纵然是贺停云再怎么不想相信,再怎么信任宁晚晚,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十年,到底是自己看走了眼。 原来,他所以为的善良小师妹,早早就发现了他的秘密。 原来宁晚晚也和其他贪婪的人族修士一样,觊觎着他的血;甚至,宁晚晚比那些贪婪的修士更过分。 至少那些修士没有借着和他师兄妹的关系,窃取他的血,而可怕的是,这一切他竟一无所知。 所以宁晚晚到底背着他还做了多少事? 她又将自己的秘密告诉过多少人? 一想到这里,贺停云的脑袋几乎快要炸开一般。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妖兽之血在剧烈的沸腾,一种原始的厮杀本能袭来,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将面前的宁晚晚撕裂。 但他还是尚存一丝理智,红着眼,沙哑着嗓音问她: “最后一次,回答我脚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宁晚晚却只是垂了垂眼睫,道:“没什么好说的。” “……好。” 贺停云于是彻底死心。 他说完,在场所有的修士便感受到,自贺停云的身体中,忽然爆发出一股极为强劲的灵力。 这种灵力处处透露着古怪,冰冷,根本不像是一个元婴期修士该有的灵力。然而,贺停云却靠着这股奇怪的灵力,凭空创立了一个结界出来。 深紫色的四方结界将他与宁晚晚两个人彻底与外界隔绝。 哪怕是云顶上的几位宗主大能,也无法从透过结界看到结界内部的情况。 太一子察觉到一丝不对,下意识看向林欲雪。 只见,惯常冷静自持的林欲雪,此刻也不自觉泄露出些许的不安。他的手中,两颗黑白棋子被他反复摩挲,把玩。 仿佛是他在估量眼前状况的危险,考虑要不要叫停。 察觉了他心思的太一子当机立断道:“弟子间的对决,我等不便随意插手。” 林欲雪没有说话,倒是御神剑宗宗主皱了皱眉:“虽说擂台上不论生死,但问剑大会意在切磋,并不是非要一方置一方于死地。你府里这弟子结界古怪的紧,连我们也看不透,若宁晚晚在里头认输,可他执意要杀人怎么办?” 太一子冷眼道:“那也只能怪她技不如人。” 御神剑宗宗主忍不住咋舌:“太一子,老头子好狠的心,这么年轻有为的小姑娘,你舍得眼睁睁看她死?” 太一子心说,宁晚晚偷走了我仙府的山河石,我巴不得她死。 可当着林欲雪的面,他不能表现的太过直白,只能继续说些睁眼说些瞎话:“可惜归可惜,规矩是规矩。” 御神剑宗只好又看向林欲雪,看他怎么表态。 此刻的林欲雪有些焦躁。 宁晚晚在他眼前消失,被困在了贺停云古怪的结界里。 虽然在他心里,林欲雪十分信任宁晚晚,他相信她有独当一面,战胜对手的实力;但看不到宁晚晚,还是勾起了林欲雪根植于心中最深层的恐惧。 这种恐惧无法被克服,也无法彻底消失,是困扰着林欲雪长达千年之久的梦魇。 林欲雪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用棋子打破结界的冲动。 最后,他终是抿唇道:“再等等看。” 再给宁晚晚一些时间。 看宁晚晚会如何应对眼前的困境。 毕竟林欲雪是这世上最了解宁晚晚好胜心的人。 他知道宁晚晚为了这一天付出了多少努力,留下了多少汗水。 若是遇到一些困难,自己就轻易地否决了她,宁晚晚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会埋怨自己这个师父。 尽管林欲雪从不真的将自己看做宁晚晚的师父。 可,他不愿见到宁晚晚失望的眼神。 那双杏眼应当永远是明亮,是勇敢的,一丝一毫的失望都不能,也不该出现。 更何况,林欲雪也并非完全不能得知结界内的状况。 就连宁晚晚也不知道,他还有另一双眼,时时刻刻紧跟在宁晚晚的左右。 故而,林欲雪选择了等待。 对他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可对太一子来说,却是这些天以来唯一算得上好的消息。 太一子已经变得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远处那深紫色的结界。 此刻,他并不关心自己门下的弟子究竟是为何可以使出这样连他也看不透的招数,无论如何,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宁晚晚。 杀了这个背叛仙府的叛徒! 不得不说。 某种角度而言,太一子的心声简直与结界内的贺停云不谋而合。 结界张开后,再无阻碍的贺停云扔掉云霭剑,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原形逐渐现身。起先,只是锐利的指甲,而后是巨大的兽爪,再后来,伴随着一声剧烈的嘶吼,贺停云身上的白色衣袍碎成了无数碎片,一股浓烟随即升腾而起。 而当烟消云散。 一只约有三人高,羊身人面,虎齿兽爪的狰狞巨兽打着响鼻,咆哮着出现在宁晚晚面前。 这一幕无疑是震撼的。 饕餮是天阶妖兽,哪怕贺停云是人与饕餮的混血,但仍旧保留着饕餮妖兽五六分的凶残。要知道在这之前,宁晚晚所遇到过的最高阶的妖兽,不过只是地阶甲等的幻蝶。 而且遭遇幻蝶时,宁晚晚只是在旁旁观。 根本没有真正对上幻蝶。 可这一次,结界内部,宁晚晚却是单枪匹马,不会有任何的助力。 饕餮仍旧保留着贺停云的意志,会人语。 但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贺停云此刻也与野兽没什么区别。 化为原形后,它根本不给宁晚晚任何的反应时间,便如同闪电一般地朝着宁晚晚所在的方向恶狠狠撞了过来。 宁晚晚只见在它巨大的兽首上,有两颗巨大的虎齿,锋利无比。 心说若是这一下被撞上,被这么锋利的虎齿撞进肉里,肯定连内脏都会破掉,到时候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于是宁晚晚不敢轻敌,连忙原地高高跃起。 与此同时她唤出另一把灵剑踩在脚下,以御剑之法,让这把灵剑托着自己在半空之中飞行。 而在做出这个动作以后,宁晚晚明显发觉,自己手中的情丝剑嗡了一声,好似是在生气她怎么又用了其他的剑。 不过情况紧急,宁晚晚也顾不上哄它,而是立刻就使出了一招峰回路转。 此招是她前几日才从林欲雪身上学会的。 打得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而情丝剑和宁晚晚配合已久,也已经是相当熟练,宁晚晚握剑的手势与角度只是微微一变化,情丝剑便已然心有灵犀,迅猛地出招了。 这一招,端的是迅如雷霆。 变成妖兽以后的饕餮果然躲闪不及,被情丝剑狠狠地刺中。 可那饕餮皮糙肉厚,情丝剑虽然刺中了,却根本伤不下皮肉,连滴血都没流。 靠! 宁晚晚不禁在心中骂出声来。 这家伙防御太高了。 这一招非但没有造成伤害,反而还激怒了它,以至于它追着宁晚晚的方向就咆哮了一声。 那声咆哮简直快把宁晚晚的耳朵都快震聋了。 宁晚晚甚至发觉自己短暂失聪了一会儿。 由此看来,峰回路转这样的出其不备的招数不能再用了。 因为再怎么出其不备,无法伤害到对方,都是无效的招数。宁晚晚只能正面迎敌,而且,还要在激烈的战斗中,及时找到贺停云的弱点。 就好像当年万妖秘境中的梼杌,弱点在毒丹。 针对毒丹,解毒丹成为了有奇效的攻击。 打饕餮亦是如此。 而过了十年,今非昔比的宁晚晚眼力自然也较十年前大有长进,尤其是日复一日和林欲雪的对招,更让她飞速成长,战斗嗅觉异常敏锐。 很快宁晚晚便发现,变回了饕餮的贺停云,攻高防高速度又快,唯独只有一习性不受控制—— 食欲。 结界内没有吃的,那饕餮竟然想追着宁晚晚的情丝剑啃!看那一口锋利的白牙,宁晚晚觉得剑若是落在它嘴里,估计也就是两口的事情。 想到这里,宁晚晚下意识便在自己的储物镯里一掏,掏出个猪蹄来。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着饕餮又凶猛地扑过来了,宁晚晚来不及思考,大喊了一声: “看招!” 还冒着热气的猪蹄瞬间脱手而出,砸在了饕餮的脸上。 而饕餮,这凶兽显然懵了半晌。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宁晚晚出手砸过来的并非什么法宝利器,而是一个猪蹄。 那瞬间,拥有着贺停云意志的饕餮感到屈辱,因为宁晚晚竟然用这种脏兮兮的东西来砸他,可另一方面,贺停云决然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张嘴,一口吃掉了这个脏兮兮的猪蹄。 贺停云一下懵了,根本还没想通为什么嘴不受自己控制呢。 下一瞬,却见宁晚晚的鸡腿,鸭脖,大肘子已经眼花缭乱接踵而至。 身为一个吃货,宁晚晚储物镯里别的东西不多,吃的尤其多!这也归功于她每次练剑强度都特别大,练完就很饿,饿了就想吃。 于是宁晚晚还专门买了一个存食物的储物镯,热腾腾的食物放进去保鲜保温度。 没想到这时候对上饕餮有了奇效。 宁晚晚右手握着情丝剑,大招不要命地往饕餮身上砸,左手则不断地掏食物出来,吸引饕餮的注意力。 往往宁晚晚的剑招刚一出手,饕餮正要躲避,可下一刻香喷喷的食物过来了,饕餮就失去了所有自控能力,反而朝着宁晚晚的剑招迎剑而上。 一来二去,饕餮再高的防御也经不住宁晚晚这么无休止地打。 终于,噗——的一声。 宁晚晚的剑终于突破了饕餮的防御,在他的腿上刺出了一道伤。 深黑色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饕餮感到一痛,哀嚎出声,凄厉的叫声仿佛连天地都在共同悲鸣。 而宁晚晚的情丝剑上,也第一次,沾染上了他的血。 宁晚晚低头,看着那剑上的血。 饕餮的血是黑色的,和人类的血并不相似,然而,当宁晚晚轻轻用手去触摸,却发现那血也是滚烫的,还带着温热的温度。 而受伤的贺停云见到这一幕,心中刺痛,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的身份是为何暴露的。 就是如现在这样。 在一场切磋中,他视若兄弟的挚友不小心刺伤了他,却看到剑上的血是黑色。 挚友心生好奇,追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那时候的贺停云还不会掩饰,更不通医修之道,把自己的血染成和寻常人一般的血红色。 被追问地久了,他遮掩不过去,又因为那时候太小,轻易地交付信任,于是便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他。 挚友当时并没有显露出异常。 可贺停云却忽视了他看着自己血时那一闪而过的贪婪。 过了不久,挚友约他去某处游玩。 贺停云做梦也没想到,这一次游玩,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在里面。 是父亲出现,救走了他。 可父亲也因此受了伤,被仙门的修士找到踪迹。 很快,一场仙门联合起来的大围捕悄然降临。 父亲把自己的一半妖丹给了他,护住了他,这才保留住他的这条命;可父亲却死了,这世上最疼爱的人离他而去,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挡在他身前。 死后的父亲甚至没能留下一具全尸。 因为人类的贪婪,父亲的血、皮毛……乃至于牙齿,都被那些修士所瓜分一空。 自那以后贺停云恨透了贪婪的人。 尤其是对饕餮之血面露贪婪的人。 可现在,宁晚晚她竟…… 贺停云黑色的兽瞳缓缓泛起悲伤,不受控制地,一滴晶莹的泪水,啪嗒落下,湿润了他的眼睫。 他想,二十年前,从师尊怀里接过那个叫他哥哥的小孩儿的自己,决然想不到,有一天,这个小孩儿会死在他的手里。 “晚晚,抱歉。” 他开口道。 说完,他闭上了双眼。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黑色的兽瞳已然化作殷红的血色。 这是他彻底放弃人类意志的象征。 半兽之体,一旦放弃人类的意志,就会彻底化作妖兽。这会让他拥有前所未有的力量,短暂地变成一个真正的天阶妖兽,但作为代价,则是他会在一次次放弃中,身为人类的意志逐渐泯灭。 如果不是生命攸关,贺停云是不会使出这一招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却已然被恨意所占据: “死吧,晚晚。” “下辈子不要再相遇。” “早知今日,二十年前我就该一剑杀了你!” 他愤怒地嘶吼着,与此同时,巨大的兽身以数倍于方才的速度朝着宁晚晚所在的位置迅猛扑去。而宁晚晚躲避不及,一瞬间被他以巨爪死死掐住了喉咙,漂亮灵动的小脸霎时变得苍白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生机。 “大……师兄……” 恍惚之间,贺停云似乎听到宁晚晚挣扎着喊。 奇怪。 怎么还会听到宁晚晚说话呢? 贺停云想。 分明他此刻已经抛弃了作为人类的意志,照理来说,此刻的他应当是什么都听不到了才是。 然而,耳畔又是一声—— “大师兄,你醒醒!” 贺停云被那声音喊得烦躁:“闭嘴!你不是早就不认我这个师兄了。” “大师兄,我是晚晚呀,你不认得我了吗?” 贺停云愤怒地道:“自然认得你,你这个叛徒,骗子,化成灰了我都认得!” “无论你是谁,你永远是我的大师兄。” 贺停云一怔。 听到这句话,他本是下意识想收手的。 然而,就在那怔楞的瞬间,锋利的兽爪却已经伸向了眼前的宁晚晚,扑哧——爪子陷入了她的胸腔,无数的血冒了出来。 在那滔天的血光中,蹦的一声,贺停云脑海中某根绳索断开。 被封锁的记忆随之解开。 他终于想起来了。 眼前这一幕并非幻觉。 那是多年以前,他的一次突如其来的失控。就当着宁晚晚的面,他忽然不受控制变成了饕餮,并且还失去了人类的意志,只知道杀戮。 晚晚她应当是和所有人一样畏惧他。 可她没有。 就如曾经的叶离一样。 但与叶离不同的是,叶离虽然不畏惧他,替他保守了秘密,却并没有傻傻的留在原地等他。 晚晚,这个小傻子。 她竟然跑也不跑,就锲而不舍地叫他,试图唤醒他。 直到他的利爪撕破了她的胸腔,她还维持着抱他的姿势……在血的气息中,他终于醒了,流了那么多血,她却笑着。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 她以毁了灵根作为代价唤醒的大师兄,清醒后却再一次地,差点杀了她。 第56章 第五十六天 “大师兄!” 早春三月, 细雨霏霏。 少女清脆的嗓音宛若林间灵动的黄鹂鸟,一开口,便带来盎然生机。 正在专心煮药的贺停云忍不住抬起头来, 却见她不似往日一般走路过来,而是晃晃悠悠地站在剑上七拐八拐,好险没掉下去, 当下心头一跳: “晚晚慢点, 不要急。” “哎哎哎——” 第一次御剑的宁晚晚还掌握不了方向, 在别的师兄手里都十分听话的灵剑到了她手里,走出了别样叛逆的风姿。 但宁晚晚不信邪:“不行,我今天非要治了你!” 说着, 她撸起袖子, 竟然还要指挥着灵剑继续往天上飞。 明明连离地半尺的距离她都尚未掌控好。 结果,想当然的, 啪叽一声, 她摔在了地上,摔了个满脸泥, 新换上的漂亮衣服也弄脏了,整个人像个泥娃娃。 这一幕看在贺停云眼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叫你逞强。” 泥娃娃扬起脏兮兮的小脸,委屈巴巴:“大师兄,救命。” 贺停云嘴上说着,你自找苦头吃,谁也救不了你, 但动作上却十分诚实地走到她跟前, 拉住了那双沾满了泥的小脏手。 “以后还敢吗?” “嘿嘿——” 药庐里, 换了身新衣服, 又洗干净的宁晚晚露出讨好的笑脸。 她扯着贺停云宽大的衣袖,黑色的杏眼好像葡萄一样,又圆又大:“我不会嘛,大师兄你教教我,不要再熬你的那些药材了,每天都熬药,大师兄不无聊吗?” 贺停云眸光沉静如水,温声道:“大师兄生病了,所以才要每天熬药。” 宁晚晚怔了下:“生病了,痛吗?” 贺停云摇摇头:“不疼。” 宁晚晚皱紧了眉头,小声咕哝:“怎么可能不痛,大师兄又骗人了。” 贺停云被她小大人般操心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捏住她还近来终于开始肉乎乎,挂了肉的脸蛋:“大师兄从不骗人。” 他的病根植在血里、根里。 不疼,只是要命。 “那……” 宁晚晚努力想了想,很快,高兴地说:“以后我来帮大师兄熬药好不好?这样大师兄就可以多出门玩耍了。” 贺停云一把抱起了她,把她架在自己的胳膊上,往门口走:“大师兄不喜欢玩耍。” “啊?” 刚刚才满十三岁的小孩儿根本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玩耍。踢毽子,扔沙包,多好玩儿呀? 是因为没有人陪他吗? 宁晚晚懵懂地看着大师兄苍白的侧脸,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贺停云偏过头来看她,眼尾微微上挑:“不是想让我教你御剑?” “真的?” “千真万确。” “哇,太好了!” 到底还是小孩儿,忧伤与快乐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对大师兄的担心很快被学习御剑的喜悦所压倒,宁晚晚的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快乐笑容:“大师兄最好了。” 说完,她一仰头,吧唧一下就亲在了贺停云的脸颊上。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贺停云一怔:“这……这是哪里学到的?” 宁晚晚茫然眨眨眼:“啊?” 没有学,但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好像是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她,这样做会让大师兄开心。 贺停云看她一脸迷糊的样子,也无奈了:“小姑娘不许随随便便亲人。” 宁晚晚问:“大师兄、二师兄也不可以吗?” 贺停云说:“不可以,尤其是二师兄,坚决不可以。” 宁晚晚捂着嘴,偷偷笑了。 大师兄还是老样子,嘴上不说,但老是吃二师兄的醋。 可是,她也是真的很喜欢二师兄呀。 怎么办? 手心手背都是肉,宁晚晚好是苦恼。 就在她苦恼纠结的时候,练武场已经到了。 这里是灵鹤峰的一处山谷,专门被开辟成为弟子们练剑的地方。因为地方足够宽敞,不必担心失手伤人,因此弟子们要练剑,一般都会来这里。 今日两人来得已经算晚,大半的好位置都给其他弟子占去,只有边缘的几处空地还剩下。不过宁晚晚只是修习最基础的御剑,所以并不需要太多的空间。 贺停云最后选择了一处没有树也没有水的空草地将胳膊上的宁晚晚放下。 刚一把人放下,宁晚晚就迫不及待把快和她人一样高的灵剑拿出来:“大师兄,教我教我——” 贺停云握住她的手,神色没有半点不耐: “首先,晚晚握住剑柄。” “好哒,握住啦!”宁晚晚乖乖地照办。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御剑飞行。 但贺停云教的非常细致,每一个步骤都悉心地给宁晚晚讲解,讲解结束后,还留给宁晚晚自己思考,消化的时间。 很快,宁晚晚就掌握了诀窍,开始第一次试飞。 然而,就在师兄妹俩其乐融融练习的时候。 平静的练武场上却忽然开始骚动。 “都快过来看——” “好生厉害,原来传说是真的。” “也不知齐师兄是自哪里得到的这宝贝?” 人群聚集,传来嘈杂的议论声。 贺停云也难免听见,他微微蹙起了眉:“这些弟子,不好生练剑,聚在一起说什么闲话。” 贺停云毕竟是灵鹤峰的首徒,有着协助师尊管教弟子的职责。 因此,贺停云见这些弟子聚在一堆不务正业,便暂且放下了这边专注练习的宁晚晚,生气地走上前去,打算呵斥那些弟子。 没想到,他都已经走到身边了。 这些弟子竟还浑然不觉。 “不好好练剑,围在这里做什么?” 贺停云厉声开口。 弟子们一听大师兄的声音,吓得连忙散开,登时,他们所团团围住的“东西”,暴露在了贺停云的面前。 那叫齐峰的弟子很有心眼,当即献宝道:“禀大师兄,是弟子无意间得到了些饕餮血,打算拿来祭剑呢,既然大师兄在,就让给大师兄吧。” 饕餮血…… 贺停云呼吸都在那瞬间仿佛停滞住。 他怒吼:“胡闹!” 弟子们被吓得不轻。 贺停云这个大师兄平日里深居简出,并不常常现身,而每次现身,也都是一副病恹恹不太喜欢说话的模样。 大家不自觉便以为贺停云脾气很好,谁知贺停云今天忽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众人噤若寒蝉,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那姓齐的弟子战战兢兢道:“大师兄,您不喜欢饕餮血吗?” 没有人发现,贺停云眼眶已经红了,黑白分明的眼里布满了狰狞的血丝:“饕餮血祭剑只是个荒谬的谣言,你们一个个不知道好好修炼,只顾钻研这些旁门左道,这样下去只会一辈子也不可能修成金丹期!” 众人安静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有一个弟子小声道: “可是……修真界的大家都在用饕餮血。” 很快有弟子附和: “对啊,我听说连御神剑宗宗主都在用呢。” “大师兄这样说,未免有失偏颇了吧。” 贺停云只觉脑袋嗡地一下被彻底引燃。 总是这样。 人类的贪婪永无止境。 不知是谁传出饕餮血可以祭剑,整个修真界一拥而上的渴求饕餮之血。但可悲的是,就连他们自己也根本不知道,饕餮血到底有没有用。 对于人类来说,妖兽,哪怕是像父亲一样拥有了人类的意识与身体的妖兽,也永远只是任由他们宰割的畜生。 不可能彼此理解的。 永远也不可能。 父亲的死不会是个结束,而仅仅只是个开始,终有一日他们会将罪恶的手再伸到自己身上。 与其等待这样的结局,倒不如,倒不如…… “大师兄!” 一声熟悉的清脆嗓音响起,唤醒贺停云即将撕裂的意志。他回头,却看到宁晚晚的眼睛里即将化作狰狞巨兽的自己。 贺停云于是猛地一惊。 他要失控了。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一想到这里,贺停云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冷,他告诉自己,不能是现在,不能当着晚晚的面。 于是,他用了最后一分理智,逃离这里,并告诉宁晚晚: “不许追我,自己回去!” 说完,贺停云半步都不敢耽误,他强忍着身体的痛苦,硬是生生将即将变形的身体压制住。他又拖着踉跄的身体回到药庐,试图在药庐里找到他平日里用来压制妖兽之血的丹药,可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他此刻根本毫无判断能力,药庐被他翻得一团糟,偏偏那丹药不知所踪。 眼看着兽爪已经出现,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开始撕裂。 贺停云绝望地想。 这一次,恐怕没人能拦得住自己了。 就在这个时候。 药庐门外传来异样的响动,他猛地回头,兽瞳里却映出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 是晚晚。 宁晚晚没听他的话,追过来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是叛逆。 “吼——” 贺停云愤怒地嘶吼。 为什么不跑? 为什么要追过来? 但此刻的宁晚晚根本听不懂他的吼叫,她只知道,向来温文尔雅的大师兄忽然变得好陌生,竟成了妖兽的模样。 宁晚晚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她扑了上去:“大师兄,你把我的大师兄呢!” 饕餮的兽瞳里流露出一丝哀伤。 此刻贺停云还尚存最后的意志。 他难过,是因为他不能告诉宁晚晚,眼前的妖兽就是她的大师兄,是她喜欢的,最好的大师兄。 但此刻难过也没什么用。 重要的是,他不能伤害到宁晚晚。 眼看自己最后的意志也要消失了,贺停云拼着最后的力气,张嘴嘶吼:“晚晚,快……跑……” 结果,宁晚晚并没有跑,她只是怔了怔,不敢置信地问:“大师兄,是你吗?” 贺停云呆住。 晚晚发现了。 她竟然发现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她会怎么做,会替他保密,还是会像曾经的朋友一样,背叛他? 不等贺停云想出个答案。 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呆滞,竟然叫贺停云人类的意志完全被本能所涅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兽不受控制地伸出爪子,朝宁晚晚的方向袭去。 宁晚晚哭着喊:“大师兄,你醒醒!” 饕餮完全不为所动。 贺停云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秘密不秘密,只恨不得抓着宁晚晚大吼:跑啊,为什么还不跑,你想死吗? 宁晚晚却根本听不见。 她不躲不闪,任由饕餮的利爪扼紧了她脆弱的咽喉,那双漂亮灵动的杏眼里此刻充满了痛苦的泪水: “……大师兄,我是晚晚呀,你不认得我了吗?” 贺停云感到胸腔一痛。 心脏的地方像是被重锤狠狠锤了一下似的。 他没想到,在得知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以后,晚晚竟还对他不离不弃。 明明,她才只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而已。 看到这么残忍的凶兽,她都不感到害怕吗? 饕餮的动作有所迟疑。 但仍然不受贺停云控制。 “原来是这样,大师兄是骗子。”宁晚晚伸手,轻轻抚在了饕餮近在咫尺的兽爪,小声地道:“很痛吧,一定很痛。” 兽爪微微颤抖。 贺停云的意志痛苦地挣扎。 本能与理性抗争,饕餮的脑海一阵巨痛。 “吼!” 痛苦激怒了妖兽的本能。 饕餮又愤怒地大吼。 这一声怒吼让原本紧紧抓着宁晚晚的利爪不由得松开了几分,宁晚晚本可以逃的,以她现在筑基期的修为,也是完全可以逃开的。 然而,宁晚晚咧开嘴角,露出贺停云最熟悉不过的笑容:“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大师兄。” 同时她张开双臂,对着即将取她性命的妖兽,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下一瞬,扑哧—— 利爪探进了她温热的胸膛。 …… 血光四溅。 万籁俱寂。 贺停云清醒过来的时候,怀里躺着的小姑娘就剩下最后一口气。 “晚晚,晚晚……” 贺停云慌了。 生平第一次,他如此慌乱。 他甚至遗忘了自己身为医修的本能,竟笨拙地要用手去堵宁晚晚胸口的伤:“抱歉,抱歉,大师兄不是故意的,大师兄不想伤害你,都是大师兄的错……” “咳咳——” 宁晚晚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往日红润的小脸此刻苍白的像一张纸一样。 尽管如此,她并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快,快走。” 贺停云抱着她,很是茫然:“走,去哪里?” 宁晚晚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地说:“不要,不要被师尊发现。” 贺停云这才想起,他在药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师尊一定发现了,等师尊过来,这里这么浓的妖兽气息,一切就都藏不住了。 可……这哪里是宁晚晚该操心的事? 她不疼吗? 她明明最怕疼的。 胸口这么大的伤口,血一直流个不停,再这样流下去…… 贺停云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 他恢复了些许理智,连忙抱起宁晚晚走进药庐密室,把自己储物镯里所有的疗伤丹药都一股脑给她喂了进去。 同时他又找到了止血的药草,把药草敷在了晚晚的伤口上。 “别怕晚晚,你不会有事的。” 贺停云握着她冰冷的小手,颤抖着道。 宁晚晚这会儿并没有失去意识,还顾得上安慰贺停云:“我不怕,大师兄,你也不要怕。大师兄不是最好的医修吗?晚晚相信大师兄。” 见她这幅模样,贺停云难受地几乎落泪。 但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这才停止了身体的颤抖,开始全神贯注地替宁晚晚疗愈伤口。 可当贺停云掀开宁晚晚被血染透了的外衫,终于看清楚那狰狞的伤口时。 他差点疯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方才那一爪,竟是抓在了晚晚的灵根上! 晚晚是十万人里挑一的天灵根,绝佳的修炼资质,只三年就筑基成功,比仙府里所有修士都厉害,前途完全不可限量。 然而现在她珍贵的灵根被自己一爪抓的稀巴烂。 别说修炼了,就连现在的筑基修为能否保得住都是未知数。 晚晚以后要怎么活? 贺停云这才浑身发冷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竟然毁掉了宁晚晚的一生。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身为大师兄的他,说好了要好好保护她长大。结果到头来,伤害她最深的,却是自己吗? 扑通—— 贺停云颤抖着跪了下来,悔恨的泪水砸在宁晚晚的手上。 原本已经很累,很困的宁晚晚被那冰冷的触感一激,又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她看到贺停云在无声的哭泣,顿时慌了:“不哭,大师兄不哭。” 宁晚晚试图抬起手抹掉贺停云脸上的泪,可她太累了,手只停在半空中就完全再也抬不起来了。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伤势或许要比想象中更严重一些,但她没有哭。 贺停云抬起泪眼看她,哽咽着问:“晚晚,为什么不跑?” 为什么要留在原地? 怎么会那么傻? 宁晚晚说:“我跑了,大师兄怎么办呀?” 如果连她也不管大师兄了,那么很快,大师兄是妖兽的事情就会彻底曝光,连师尊也保不住他。 所以宁晚晚选择了留下。 “你管我去死!” 贺停云无能狂怒:“知不知道你的灵根现在碎了,以后你再也不能修炼了,不要说金丹,连筑基期都不会有,你也永远不能再御剑了,以后你就是个废人,这样也可以吗?!” 他说完,宁晚晚陷入许久的沉默。 她不自觉攥了攥手心。 显然,她也完全没想到,伤势会这么严重,竟然连她的灵根都碎了。 虽然宁晚晚才入仙府三年,但她很聪明,早早就知道灵根对于修士的重要性,师尊也曾多次夸过她灵根卓绝,是可造之材。 确实,灵根毁了,在弱肉强食,修为至上的修真界,她就是一个小废物了。 可是…… “可是我不能没有大师兄啊!” 宁晚晚倔强地喊。 贺停云呆呆地怔住:“大师兄……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他是我的哥哥。”宁晚晚说。 “就算失去灵根也无所谓吗?” “无所谓的,哥哥会保护晚晚。” “就算大师兄是凶残,可怕的妖兽,也无所谓吗?” “妖兽怎么了?妖兽也是我哥哥,谁能不能抢走他。” “哥哥……” 贺停云忽然忍不住笑了。 他不该笑的,此情此景。 可那一声哥哥,却勾起了三年他第一次见到宁晚晚的回忆;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涌上他的心头。 他死去的心好像又活过来了。 明明晚晚那么小,和身材高大的父亲一点也不像。 可他伸手,抱住了宁晚晚的时候,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看到了吗,我有一个妹妹了。” 终于这世上,他不是孤单一人了。 他不必背负自己的秘密,直到一个人默默地死去。 有一个妹妹陪着他,等着他了。 “晚晚放心。”他抱着她,以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斩钉截铁的誓言:“灵根碎掉了也没有关系,哥哥以后会为了你好好修习医术,有一天一定会帮你重新接好它。” 宁晚晚稚嫩的声音半信半疑:“真的吗?” 贺停云笃定道:“一定。” 他会做到的,他一定要做到。 如果不能做到,他就把自己的灵根换给晚晚。 这辈子,他不会让她再受伤,不会让她再掉一滴血,他会用自己的生命,好好地去爱,去保护这个妹妹。 做好了这个决定。 贺停云内心顿时一片清明。 接下来,他以精湛的医术,替宁晚晚疗愈了胸口狰狞的伤势,血终于止住了,伤口也开始愈合。不过,宁晚晚的胸前可能这辈子都要留下那道疤,同时此生无法彻底清除身上残留的饕餮气息。 贺停云拿出一个银色的脚环,替她带上: “这个脚环可以遮住你身上的妖兽气息,记得以后千万不可以取下来。” 宁晚晚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看着自己胸前的疤,嫌弃地撇了撇嘴巴:“那这道疤呢,能不能也一起遮住呀大师兄?” 贺停云说:“自然也可以。” 于是贺停云又拿出一个小铃铛,系在了脚环上。 宁晚晚很喜欢这个小铃铛,走起路的时候会发出叮当叮当清脆的铃声,很悦耳。 她笑着说:“以后我就是小叮当啦!” 贺停云看着她的笑脸,心头一疼:“是,你是小叮当。”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宁晚晚无意识地哼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童谣。 脚环与小铃铛就这么一起,陪伴着失去了灵根的宁晚晚长大。 直到后来的有一天,脚环被斩断,小铃铛不知所踪。 那早就被时光掩埋在尘埃中的秘密,方才一一浮现…… 第57章 第五十七天 他竟然忘了。 他怎么能忘了?! 明明是一辈子那么长的承诺, 不过才二十年,他就忘得一干二净。 非但如此。 他还误会了她,差点杀了她。 连兄长的情谊都不顾。 贺停云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自上而下朝他袭来, 连血液都仿佛冻住了一般。而在这冰冷中,另一小段同样被掩埋已久的记忆也随之缓缓恢复…… “大师兄,在做什么呢?” 宁晚晚歪着脑袋看贺停云。 “在看书, 乖, 今天自己玩吧。” 贺停云眼睛不离开桌前的典籍, 手却熟稔地伸到小姑娘头上,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小姑娘来了脾气:“又看书,回回来大师兄都在看书。” 听这语气, 好似是真的生气了。 贺停云不得不放下典籍, 好笑地抬起头来哄她: “不多看看书,怎么才能帮晚晚治好灵根呢?” 距离那次失控, 晚晚灵根破碎已经过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间, 贺停云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地宁晚晚治好灵根。但遗憾的是,修真界这么大, 却没有一个医修曾治愈过破碎的灵根。 灵根乃修真者根本中的根本。 没有灵根,晚晚根本无法修炼。 她的修为甚至从筑基期倒退回了引气,而且肉眼可见,永世再无筑基可能。 贺停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故而他日夜查找古籍,钻研,为的就是找出一个弥补的法子。 但宁晚晚却不怎么满意的样子,扁着嘴巴, 气呼呼地说:“不是都说好了, 我们都不提这件事了吗?” 贺停云无奈地笑笑:“你还小, 不懂……” 不懂灵根破碎的代价有多么大, 不懂未来的日子该有多难熬。 所以贺停云要快,要赶在她长大前,替她荡平一切。 “我不小了。” 宁晚晚强调,同时她看着贺停云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他眼底青黑的一片,默默攥了攥手掌心。 她不无心酸地想,已经一年了。 大师兄还没有从那件事中走出来。 一年里大师兄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日日在为她查找古籍。 大师兄以为她不懂,但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如果果真有办法,还需要大师兄如此费心劳神吗? 她不是不难过,只是,难过也要有个限度。 灵根碎了也不是天塌了,大师兄应该早点去过自己的日子,而不是终日沉浸在对她的忏悔里。 这样想着,宁晚晚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贺停云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还当她是耍小孩子脾气,便拿出糕点来哄她:“晚晚,吃块儿花生糕好不好?” 宁晚晚看着眼前软糯精致的糕点,伸手捏了一块儿,却没有送进自己嘴里,而是递给了贺停云:“大师兄先吃一口。” 她的神色是如此自如,以至于贺停云不疑有他。 “好,吃掉了,晚晚不要生气了。” 贺停云咬住花生糕,说。 可那花生糕吃完以后,贺停云很快意识到不对。 小腹里忽然开始涨热,同时伴随着头疼。 他下意识想要把方才进肚的花生糕吐出来,但宁晚晚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大师兄不要吐,不是什么毒药。” 宁晚晚说。 贺停云惊讶极了:“晚晚,是你?你喂我吃了什么?” 他半点没有担心宁晚晚会对自己不利。 因为宁晚晚若是想害他,老早就有无数次机会。 宁晚晚答道:“没什么大师兄,只是一点忘忧草而已。” 贺停云呼吸一滞:“……忘忧草,你哪里来的这种东西?” 忘忧草,顾名思义,这是一种吃了以后会让人忘掉部分记忆的草药,但十分难得,偶尔遇到也是千金难求。 晚晚她,怎么会想到喂他吃忘忧草的? 宁晚晚眨了眨无辜的杏眼,烛光下眸光似水,道:“我求二师兄帮我买的。” 贺停云此时眼前已经开始模糊,那是忘忧草的效果开始发力的征兆,可他忍耐着晕眩,又继续问宁晚晚:“为什么?” “因为晚晚不想大师兄再背负着忏悔了。” 宁晚晚握紧贺停云温热的右手,小声地道。 同时她将已经摇摇欲坠的贺停云扶到床上,替他盖上被褥:“很辛苦吧,大师兄?好好睡一觉,睡醒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贺停云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试图抓住宁晚晚的手,不让她离开:“不行,不行。” 他怎么能忘? 因为这件事,晚晚差点丢了性命,又碎掉了灵根,这辈子都没办法再修炼。这么重要的事,若他忘了,若他不能弥补她,他又怎么能称得上她的哥哥? 这世上哪里有他这么混账的哥哥! 可宁晚晚,这个今年才不过十四岁的小姑娘,此刻却显得格外清醒。 她说:“大师兄,我并不是想让你忏悔才留下的。” 之所以留下,之所以不跑。 因为眼前人是她爱的师兄,她最亲的哥哥。 她想要她的哥哥活下去,快乐、幸福的活下去。 若终日背负着忏悔,终日埋身在典籍中。 她的哥哥还能拥有快乐吗? 所以对喂给贺停云忘忧草这个举动,宁晚晚永远不会后悔。 贺停云心脏绞痛,他痛苦地看着宁晚晚:“晚晚,你真傻,怎么可以这么傻?你有没有想过,若我忘了,若我有一天背叛了你,你该有多么难受。” 宁晚晚愣了下,懵懂地道:“……大师兄会这样吗?” “谁都有可能会,大师兄自然也会。” 贺停云说。 尤其是,忘记了宁晚晚为他所付出的一切以后,将来,晚晚在他心里,就变得没那么特殊了,只是一个小师妹而已。 而且还是一个灵根破碎,没什么前途的小师妹。 贺停云很了解自己。 他对人类的警惕心非常强。 哪怕宁晚晚是他的师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若没有生死相托的情谊,他也不一定会对她全然信任。 相反,若是晚晚不喂他吃忘忧草。 有着这段回忆的他,这辈子都会永远保护着她。 她到底还是太小了,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人与人的感情,本就是建立在交换下的。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可贺停云没有想到,他的妹妹会这么告诉他: “没关系。” 贺停云咬着牙问:“真的没关系吗?”现在还有后悔的余地,只要宁晚晚喂他解药。 宁晚晚垂着眼,将他露在外头的两个胳膊全部塞进被窝里,又慢吞吞伸手,将他的眼皮合上。 半晌,贺停云快要陷入彻底的昏厥时,他听到她小声说: “果真有那一天,我会讨厌大师兄的。” 贺停云身体猛地一颤。 讨厌。 晚晚会讨厌他吗? 贺停云几乎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 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师妹,是以生命护着他,拥抱他的妹妹。 这世上谁都可以讨厌他,谁都可以鄙夷他,唯独她不行。 可记忆已经不受控制地离他而去。 贺停云死死掐住他的手心,指甲在掌心里掐出了足足八个血洞,试图以这样的疼痛来挽留些许记忆。 但贺停云决然想不到的是。 当他终于在忘忧草的作用下合上了双眼,又再度睁开眼皮醒来的时候。 掌心里的伤口已经被笨拙地包扎上,草药的作用下,只剩下八个黑色的小点若隐若现,全然看不出当初受伤的狰狞。 他疑惑地看着那小点,想: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于是灵力稍稍一凝聚。 连那小黑点都全然消失不见了。 关于宁晚晚所做的一切,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抹掉了痕迹。 忘忧草所形成的记忆锁链十分坚固。 哪怕是过了十年,二十年,都不会裂开。 但,曾经发生过的事,曾经在脑海中存在的回忆又怎么会真的消失不见?就好比身体所承受过的伤,一点一滴,哪怕消失不见,可痕迹永远都隐藏在身体里。 当贺停云再一次将锋利的兽爪抓向宁晚晚。 旧日重现。 那强烈的情绪所带来的冲击,使得忘忧草也终于失去了效果。 蹦—— 的一声,锁链断开。 可一切都太晚了! 贺停云的意识开始回笼,他开始疯狂地想要同那暴走的饕餮巨兽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但数刻前,是他自己主动将这一权利交出去的。 不见到血,不见到死亡,关在牢笼已久的巨兽又怎么会满意? 厮杀、啃咬,撞击。 贺停云的意志仿佛已经麻木了。 心也好像已经死了。 绝望到谷底之际。 忽然,眼前一道血光划过。 “不!” 他一声悲痛的嘶吼。 饕餮血色的双眸终于开始褪色,贺停云的意志也终于再度恢复了掌控权。清醒以后,他不顾一切地恢复了人身,想要冲出去抱住受伤的宁晚晚。 可,他只是稍稍一动,周身剧烈的疼痛传来。 他低头,才发现原来受伤的并非宁晚晚。 情丝剑插在他的身上,穿透了他的身体。 血一滴接着一滴的往外涌着,染红了那漂亮的剑身。 贺停云瞳孔不自觉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坚定握着剑柄刺向他的宁晚晚。那是曾经以拥抱的姿势接纳他暴戾,叫他哥哥的人,可如今,她的剑将她的拥抱取而代之,温柔的眼里,只剩下不在乎一切的清明。 与此同时,伴随着贺停云的受伤。 以他的灵力作为依托的四方结界,也轰然坍塌。 失去了两人讯息的围观众修只见一个身影自空中飞速坠落,顿时群情激奋地猜测: “出现了!” “是谁,到底是谁赢得了这场比试最终的胜利?” “一定是贺停云吧,毕竟这结界可是连剑尊都无法看透的存在,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我看也是贺停云,他毕竟修为更高些,又觉醒了剑意。” “所以现在坠下来的是宁晚晚?” 这时,轰隆—— 一声巨响。 众修只见,一具被鲜血染红了的修士身体坠落在擂台上,将坚实的擂台砸出一个深坑。而他捂着自己伤口所在的地方,眼神里满是痛苦之色。 “是贺停云!” “掉下来的是贺停云!” 有修士大喊。 顿时场上一片哗然。 谁也没料想到,率先坠落的是觉醒了剑意的贺停云,而非那个看似柔弱的宁晚晚。 下一刻,宁晚晚勉强弯着腰,以踩在剑上,手里还扶着另一把剑的姿势,缓缓出现在众修眼前。 可以看出,她的情况也并不怎么好,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衣服也全破了。不过,她还维持着站立的姿态,她的眼神仍然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这就意味着,她还有战斗的余力,她还能随时奉陪。 所有人都安静了。 但凡是关注了这场比试的修士,此刻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为别的。 而是眼前的宁晚晚,实在是太惊人,也太叫人震撼。 她的模样看上去是那么的柔弱,可战斗中的她,却又是那么的坚韧。 寻常一些的修士,恐怕在贺停云释出剑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萌生退意,毕竟大家都很清楚,一个没有觉醒剑意的修士,和一个觉醒了剑意的修士,差的太远了。 可宁晚晚不。 宁晚晚硬是生生靠着神识御剑,过了第一关。 很快,第一关结束。 马上第二关接踵而至。 贺停云的实力着实是深不可测,叫太一仙府的弟子都惊叹不已。然而,宁晚晚,这个小姑娘再一次的,让所有人为她折服。 见识到对手的强大以后,她竟半点不气馁,而是从对手的强大中得到顿悟,当场破境。 她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剑一样。 任何挡在她面前的阻碍,都会被她一一砍断。 没有什么能阻挡她获得这场比试的胜利,贺停云的结界不能,贺停云也不能。她用自己的实力告诉所有修士,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强者。 而众修也心知肚明。 自今日后,再也不会有人小瞧宁晚晚。 今时今日她虽然还只有元婴期,可只要给她时间,给她成长发芽的机会,那曾经倔强的小草,会长成所有人都只能仰视的参天大树。 一片寂静中。 一位仙府的弟子走上前来,问贺停云: “师兄,还要打吗?” 以问剑大会的规矩,若两方愿意,比试是可以至死方休的。 贺停云眼下虽受了重伤,但只要他不想放弃,谁也不可能继续强迫他下场。 依大部分剑修的性子,恐怕这场战斗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但没想到,贺停云先是一怔,而后看着宁晚晚的方向,摇了摇头。 那弟子心中叹息,了然颔首,便冲着所有人喊: “魔域弟子,宁晚晚胜!” 这话刚一脱口。 安静的场上顿时爆发起一阵欢呼。 这一刻,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宁晚晚是个魔修,也忘记了仙门魔域之间的间隙,只是单纯、纯粹地,想为这个坚韧的小姑娘喝一声彩,为这场精彩的比试喝一声彩。 热闹的喝彩声中。 自然也有些人在心中唱起了反调。 台上的太一子,台下的叶离。 他们都是极不乐意看到这一幕的。 可无论如何,事已成定局,无论他们再怎么不乐意,这一场比试,终究是宁晚晚,胜了。 可,许是胜利的喜悦来的太过猝不及防。 支撑着宁晚晚的最后一股精气神给散了,原本还在剑上站得好好的宁晚晚忽然身体一个趔趄,眼看就要从半空中摔下来。 她也实在是太累了。 身体内的灵气早就消耗一空,连御剑也只是凭着最后一股劲儿在撑着。 这一摔,肉眼可见地疼。 毕竟她身上还有伤,此刻也分不出灵力来防御。 说不定还会因此受伤更重。 自己都深受重伤的贺停云见到这一幕,不顾自己的伤势,立刻就要冲上去把人接住。但他虽距离最近,可受了伤的身体反应到底不及以往。 分明已经用尽了全身仅剩的灵力,可人还未接近,贺停云眼前便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迅如雷霆般挡在了他的面前。 紧接着,宁晚晚一声惊呼: “师父!” 那黑色的身影低声道:“又受伤了。” 宁晚晚很是不好意思:“丢了师父的脸了。” 林欲雪一声轻哼:“丢脸倒不至于。” 这场比试,宁晚晚发挥地还是相当精彩的。 但,林欲雪若是夸了她,她的尾巴一定会翘到天上去。 因此林欲雪选择了闭嘴不提。 宁晚晚在他怀里不自在的动了动,小声道:“师父先把我放下来吧。” 都多大的人了,还公主抱……就,有些些羞耻。 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人。 传出去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林欲雪瞥她一眼,并不放手。 宁晚晚懵了:“师父……” 林欲雪继续抱着她,老神在在往前走:“受伤的人还不好好待着,这么逞强是金丹不想要了吗?” 自己走路和金丹有什么关系? 宁晚晚还想再开口,却发现林欲雪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她短暂变成哑巴了。宁晚晚是有苦也说不出,只能睁着自己圆溜溜的杏眼使劲儿瞪林欲雪。 不多时,她瞪地困了,开始浑身懒洋洋的。 一股莫名温和却强大的灵力进入了她的身体,开始替她疗愈身上的伤势。 宁晚晚知道那是来自林欲雪的灵力。 她心头一暖。 师父总是这样,嘴上总是嫌弃,但每次她受伤,林欲雪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替她疗伤。 林欲雪温暖的怀抱也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从比试开始,到现在已经约莫有了三个时辰左右,宁晚晚一直是精神极度紧绷的状态。 尤其方才在结界,面对贺停云的饕餮形态,她已经是完全透支了。 若不是饕餮在攻击她的最后一刹那迟疑了。 那么宁晚晚也不可能趁机将情丝剑刺进它的身体,全身而退。 现在比试终于结束,她获胜了,在林欲雪的身旁,她也是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这样想着,宁晚晚放弃了抵挡,合上了眼皮,任由困意将自己淹没。 而她没有看到的是。 在她的身后,贺停云看着她与林欲雪离去的背影,手指疯狂地抓地,双眼通红欲裂。 明明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内脏也伤的极重。 可身为医修,他完全没有半点替自己医治的意思。 哪怕是灵鹤峰的弟子们将他带到苏河长老面前,他的视线却仍旧停留在宁晚晚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肯放弃。 苏河看到他这幅模样,原本憋着一肚子的冷嘲热讽,也不由得歇了。 “现在知道后悔了?” 苏河冷声道。 贺停云浑身发冷,嗓子也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可他的眼神,他那痛苦到堪称疯狂的眼神里,所有的情绪一览无遗。 是,苏河说得对。 他后悔了。 他前所未有的后悔。 他怎么能这么对待晚晚,怎么能忍心持剑指着这世上或许最爱自己的亲妹妹?他又怎么能辜负她的信任? 她一定开始讨厌自己了吧。 肯定是的。 方才她将那把剑刺向他的时候,可是没有半点的迟疑。 若不是讨厌他,不可能出手的那么坚决。 贺停云心中无限悲凉。 如果不是他此刻受伤,他一定恨不得自己拿起云霭剑来杀了自己。 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他连追上去的勇气都仿佛已经没有了。 晚晚现在过得很好,没有了他,她又有了新的哥哥。魔尊陪在她的左右,保护着她,他比自己更强,而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像自己一样混蛋的伤害她。 可他呢? 失去了宁晚晚以后的他呢? 他又成了一个人了。 这世间,这天地。 多么的空荡,又是多么的寂寥。 他仿佛已经不知道了自己生存的意义何在。 父亲死的时候告诉他:“好好活下去,一定会有人接受你。” 是,父亲说的不错。 的确是有人接受他,有人不但接受了他,而且还用自己的怀抱,保护了他。 可他呢? 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悔恨的泪水不受控制自贺停云的眼角滴落,很快汇聚成一汪小小的水洼。饶是苏河,也从来没见过贺停云这个模样。 苏河替他止住了血,一抬头看他泣不成声,惊呆了:“不至于吧?” 贺停云摇摇头,哽咽说:“你不懂。” 苏河道:“我确实不懂,我只知道,若是早知有今天,你又何必说出那换血的法子凭空伤人心呢?宁晚晚那小姑娘这么倔,肯定生气了。” 贺停云心脏抽疼,他想。 是生气了。 不但生气了,还讨厌他了,再也不想认他了。 “要我说,你们都必须好好给她道歉。” 苏河认真地道。 贺停云怔住,一时没想到还有这种方式:“道歉……她会接受吗?” 他们还能和好如初吗? 苏河皱起眉头,正欲开口,忽然,门帘掀开,一脸怒容的谢子阳闯了进来。 “大师兄!我都听说了,你怎么能对晚晚动手呢!” 第58章 第五十八天 贺停云被骂懵了。 面对怒气冲冲, 兴师问罪的谢子阳,他一时竟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下意识地,他想反驳。 可转念又是一想, 谢子阳说的不错,他的确是对晚晚出手了,该骂。但问题是, 谢子阳何时也变得这么维护晚晚的? 这些年来, 他不是一直都是最恨宁晚晚的人吗? 当年宁晚晚不告而别。 几个师兄弟包括师尊在内, 或多或少对宁晚晚都有愤怒。 愤怒最明显的就是谢子阳。 在谢子阳的面前,几人甚至不敢再提起宁晚晚相关的任何事。 只要一提,谢子阳就一定会翻脸。 贺停云却是不知, 谢子阳的确是曾经恨宁晚晚入骨, 然而自十年前情丝秘境相见,谢子阳想通了从前多年都未想通的事。同时, 在漫长的时间中, 谢子阳不断自我反省,对宁晚晚的感情也从当年的仇恨、复杂、纠结, 转变成了愧疚,怀念。 再相见,谢子阳已经完全不恨宁晚晚了。 非但如此。 从弟子口中得知,问剑大会上宁晚晚或许被大师兄所伤后,心急的谢子阳甚至不顾一切地冲到了贺停云面前质问,要为宁晚晚讨个说法。 但谢子阳万万也没能想到的是。 这场比试中,贺停云的确是动手了, 然而, 结果与情丝秘境中的自己并无两样。 受伤更重的, 是贺停云。 眼下, 贺停云虚弱地躺倒在床榻上,胸口已经被血染透了。他的脸色远比往日更加苍白,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而他的眼角处,未干的泪痕也让此时此刻的他显得分外可怜。 “大师兄你也受伤了?”谢子阳没想到自己的质问会遇到这样一幕,登时尴尬地说不出话来,但他仍是支吾着:“可……就算是这样,大师兄你不该对晚晚动手的。” 贺停云眸光一沉,哑着嗓子:“我知道。” 不必谢子阳提醒,他已经不能更清楚。 而那代价,他也已经正在承受了。 谢子阳神色激动地道:“不,你不知道,你若是真的知道,该像那李和风一样,直接弃权的。” 贺停云皱起眉头:“李和风是你劝说他弃权的?” 谢子阳摇了摇头,说:“自然不是,我也不知为何他会弃权,但……” 谢子阳的眼神里透露出痛苦与懊悔,他无力地攥了攥拳:“我们身为晚晚的师兄,不该也不能,和外人一样,对晚晚动手。” 在谢子阳眼里,哪怕现在宁晚晚已经变强了,却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他们去呵护去照顾的小师妹。 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至少贺停云,还有他不该。 晚晚曾经多么信任他们呀。 可他们已经伤了她的心。 现在的宁晚晚,再也经受不住任何伤害。 否则,谢子阳不敢想象,他们还有何颜面敢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贺停云双眼通红,吼:“你以为我想?” 可太迟了,他明白的太迟了。 当贺停云终于记起一切的时候,晚晚已经完全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了。往日的兄妹情谊不再,再相见,只有那冰冷的长剑。 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留给他了。 拥抱,笑容……更加成为奢望。 “我说你们,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见到两人此刻失落的模样,苏河忍不住嘲讽。 当年贺停云提出换血的主意时,只有苏河反对,苏河还当这些人当真是铁了心;可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竟又后悔了。 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十年。 对修士来说,十年其实算不上久。 但方才那问剑大会上,苏河遥遥地看了眼现如今的宁晚晚。 她长大了。 并非说她年龄、身体上的成长,而是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场,那种自信坚定的信念。 苏河断定,这小姑娘现在一定非常坚强。 当年的事,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哪怕是再遇到什么打击,她也一定能迅速地爬起来。 这样的气场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一定是这十年的经历所塑造的。 可惜的是,偏偏是人生如此重要的十年,无论是贺停云还是谢子阳,都缺席了。所以无论他们现在怎样懊悔,怎样想弥补。 对宁晚晚来说,都不再重要。 贺停云抬起眼看苏河,那眼神茫然中又带着一丝无助,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他问苏河:“苏河长老,你方才说要我向晚晚道歉。你说,如果我道歉了,她会原谅我吗?” 苏河皱起眉心,面露为难:“这……” 他想说他不是宁晚晚,他怎么知道。 但若是换做苏河自己,定是不原谅的。 可他不好直说,眼下的贺停云受伤极重,就靠那些许的信念撑着。如果这个关卡他实话实说,他怕贺停云受到打击,可能自此一病不起。 平心而论,苏河并不愿见到这一幕。 毕竟贺停云是他生平所见,最有才能天赋的医修。 医修若少了他,定然是修真界一大损失。 但苏河忘了,谢子阳没那么多计较。贺停云问完,谢子阳便苦涩地笑了:“怎么会,大师兄你以为我没有做过吗?但晚晚她……” 谢子阳话没有说完,他实在是不想回忆那一日。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补偿晚晚。 可晚晚并不接受。 甚至,晚晚身旁的那个女魔修还委婉地赶他走人。 那天他在雪里等了整整一夜。 最后是被谢家的护卫看不下去,背回仙府的。 回到仙府后谢子阳便病了,高烧不退数天,至今还没有完全好转,还是听说了宁晚晚被贺停云所伤的消息,这才强撑着赶了过来。 而贺停云听完这话。 心更冷了。 原来,连这条路都被堵死了,那他还能怎么做? 要怎么做,才能让宁晚晚再回头看他一眼。 难道要等到他死的那天吗? “咳咳——咳咳——”他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原本已经被苏河缝合好的伤口也开始继续渗血,场面一时十分危急。 苏河赶忙上前,以银针封住他的周身穴位,喊道:“都什么时候了,先把自己的命保住再说!没了命,一切都是白瞎!” 谢子阳也急了,扶住贺停云:“大师兄,你没事吧,快快躺好让苏长老替你医治。” 贺停云咽下一大口血,苍白的唇色染上异样的血红。 事实上,作为妖兽,他清楚的感受到身体的伤势正在逐步复原。然而,心脏所在的地方,好像是被挖空了一样,无论怎样填补,都是一个黑黢黢的空洞。 “我……” 他紧紧攥住谢子阳的胳膊,嘴唇嗫嚅,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这时,咯吱一声,门再度被推开。 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急匆匆地推门而进。 “大师兄,怎么会这样!” 叶离见到眼前这幕,吓得花容失色,一张小脸苍白无比。 贺停云输给宁晚晚又受了伤的事,她是亲眼目睹的。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因为叶离还尚且没能从宁晚晚获胜所带来的冲击中缓和过来,生怕自己急忙地赶过来,会被贺停云发现什么异样。 可她想不到,贺停云竟受了这么重的伤。 明明贺停云可是饕餮之子呀。 宁晚晚获胜,之前叶离不愿意相信是宁晚晚太强。 她宁愿认为是贺停云在这场比试中没有认真。 可眼前这幕却告诉她,并非如此——若贺停云真的有意要送给宁晚晚一场胜利,也绝不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糟糕,命悬一线。 叶离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她握紧剑,下意识就要又往门口冲:“我杀了她替大师兄你报仇!这个叛徒!” “站住——”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贺停云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厉声喝住叶离:“不许你找她麻烦,晚晚是无辜的。” “无辜?” 叶离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停云,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般:“我没有听错吧?大师兄,她伤你如此之深,连命都要没了半条,你还替她说话?” 贺停云咬着牙,喉咙嘶哑:“是我,咎由自取。” “……” 叶离震撼地后退两步。 “更何况。” 贺停云抬眼,目光坚定锐利地看着叶离:“比试场上本就生死由命,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叶离摇头,不断否认:“不,不是这样的。” 贺停云苦涩道:“就是这样,还能是怎样?” 叶离此刻已经被眼前的情绪给蒙蔽了,完全忘记了冷静自持,只顾踩下宁晚晚。 她不甘心地质问他道:“大师兄的实力,旁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以你的修为,若不是有意放水,她怎么可能伤你至此。可她仗着你的容忍,仗着你的宽宏,竟对你下此毒手,难道不该惩罚?” “惩罚?” 贺停云眉头紧皱,他下意识地觉得,叶离这两个字用的不对。 不该是惩罚的,晚晚犯了什么错? 更何况她就算有错,也轮不上他们去惩罚。 但此时的贺停云并没有多想,只认为叶离是关心则乱,他便语气冷硬地道:“此事你不要插手,我说了,是我技不如人。” 叶离咬了咬唇,眼神里还是不无不甘心。 她又看向谢子阳,试图让谢子阳站在自己这边。 毕竟在此前,谢子阳是最厌恶宁晚晚的,提起宁晚晚这三个字,谢子阳都会面露嫌恶。 “二师兄,你也这么认为吗?” 她说。 她以为谢子阳会跟她一起劝贺停云的,谢子阳本该如此,无条件地支持她。 可对上了她殷切眼神的谢子阳,这一次,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师姐,真的不能怪晚晚。” “晚晚?” 叶离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此刻,她终于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无论是谢子阳还是贺停云,竟都亲昵地叫宁晚晚作晚晚。这是不应该的,作为一个叛徒,连名带姓地称呼对她来说已经是种宽恕,又怎么会使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呢? 除非,在他们的心中,并不将宁晚晚视为叛徒。 没由来的,叶离心凉了半瞬。 可她到底没有那么傻,当着两人的面将自己的情绪展露无遗。 只是,当她确认了这一事实后,就算脸上仍旧还能维持着笑容,内心里却也只能充满苦涩。 这一天到底是来了。 她所最不愿看到的。 原本只是替代,可是却逐渐地掩盖了身为原主的自己的光芒。 那她又算什么呢? 她在他们的心中又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 他们现在叫她晚晚,让叶离不要责怪她,是否有一天也会为了她,而对叶离拔剑相向。 当宁晚晚与叶离站上那擂台时,他们心中又会真正期盼谁的胜利? 叶离找不到一个满意的回答,只好失落地离开。 在她的心中,却不知不觉埋下了一层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阴影。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天色黑了。 修真界作息虽与凡间不尽相似,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却仍旧保留着。 更何况,问剑大会众修忙碌了一天,也该是时候调整休息。 唯独在太一仙府山脚下,一处看似破落的宅院里,从回来开始就陷入深度沉睡始终没醒的宁晚晚,被迫睁开了眼皮。 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她脸上洒。 凉飕飕的,像是水。 宁晚晚翻了个身,迷糊地道:“骰娘,别闹,我再睡会儿。” 水继续喷洒不停,而且大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宁晚晚炸了毛:“啊啊啊!骰娘我跟你拼命!” 她被迫起床,然而一睁开眼,见到的却并非骰娘,而是林欲雪那张迷不死人不偿命的脸,登时怂了,声音越来越小:“师父,怎么是你呀……” 林欲雪正在看书,眼睛并不看她:“不想见我?” 宁晚晚眨眨眼,谄媚道:“怎么会呢师父,能多见到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徒弟真是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三个时辰都能见到您!” 林欲雪忍俊不禁,矜贵的唇角微微上扬:“贫嘴。” “所以师父,这么早找我是?” 宁晚晚问。 林欲雪这才堪堪放下手中的书,扭头看她一眼:“还早?” 宁晚晚这才有时间抬眼看向窗外天色。 糟糕。 天色竟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而她今日的修炼任务,还半点没开始呢。 难怪林欲雪要过来叫醒她。 若是不以这种方式提前叫醒,她还不知道要睡到何时。 想到这里宁晚晚连忙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却见自己身上穿着的并非今日那套被血染脏的衣服,顿时疑惑地看向林欲雪。 林欲雪说:“骰娘替你换好的。” 宁晚晚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麻烦她了。” 林欲雪忍不住催促她:“莫要耽搁时间。” 宁晚晚有些好奇,林欲雪究竟为何这么着急要她修炼,直到她坐到林欲雪对面,又再度执起白子时,林欲雪方道出其中原委。 “今日与贺停云的对招,还记得吗?” 他问。 宁晚晚点头:“记得。” 宁晚晚的记性不错,再加上只过去了不到五六个时辰,只需稍稍一回想,今日擂台上的所有细节均历历在目。 林欲雪道:“好。” 说着,他指间灵力灌入黑子。 只见那黑子迅速变成小人的模样,但与平日里不同的是,今天林欲雪所塑造的,却是一个宁晚晚的形象。 宁晚晚一怔,不太明白林欲雪的用意:“这是?” 林欲雪也不解释,只是吩咐她:“你是贺停云。” 这么一说,宁晚晚就懂了。 原来,林欲雪是要同她复盘今日的比试。 难怪他这么着急叫醒她。 这种复盘,自然是要越及时越好,因为才刚刚过去不久,所有的招式都还烂熟于心,感悟也尚且没有完全消失。 若是再耽搁一阵子,那效果就差的远了去了。 宁晚晚于是连忙照办。 白子小人迅速以灵力凝结成贺停云的身形。 “出招——” 林欲雪道。 说着,林欲雪效仿宁晚晚在擂台上最开始的那一招式,迅如闪电般地朝着白子攻去。 “这里我受到他的剑意影响,速度变慢了。” 宁晚晚道。 林欲雪神色不变,指挥着黑子小人停顿在原地,然而,就在宁晚晚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同一时刻,黑子小人的情丝剑却自身后飞来了,险险掠过白子的耳畔。 宁晚晚心头一惊,忙看向林欲雪。 林欲雪道:“假亦真时真亦假,虚实变幻,这一招,我教过你。” 被他这样直白指出,宁晚晚脸不自觉有些发烫:“我……当时没想到。” 她只顾着藏匿实力,试探贺停云的剑意。 却忘记了,自己还可以像师父这样,试探地同时,藏着后手,以虚剑在手,实剑则早早埋伏在后,打他一个出其不意。 林欲雪并不想以此来指责宁晚晚。 在指出了她的失误后,他并不停顿,而是继续复盘:“紧接着,这里,你以神识御剑,和他交手十招。” 宁晚晚说:“对,但我并没有讨到多少便宜。” 贺停云除了剑意以外,剑法也十分精湛,不是那种徒有其表的草包修士。宁晚晚和他对招的时候,压力虽然不及面对林欲雪那样大,但也着实不小。 林欲雪道:“看着。” 说完他以灵力操纵黑子,同宁晚晚的白子缠斗在一起。 宁晚晚很快发现,虽然林欲雪用的都是与她一样的招数,可在细微之处,又有些许的不同。 比方说眼下这招龙抬头。 若宁晚晚龙抬头的角度有三十度,那么林欲雪的角度或许就有五十度。 宁晚晚很清楚,自己的龙抬头做得也十分标准。 但也是奇怪,林欲雪并不标准的龙抬头,所造成的威力却比她的来得更大。 每一次,宁晚晚的剑都被贺停云挡下了,可林欲雪的剑招,因为角度刁钻,宁晚晚并不能次次都挡住。 "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的龙抬头做得很标准,可你有没有想过,贺停云比你要足足高上一头,若仍旧维持着原有的角度,根本够不上他的死穴。" “原来如此……徒弟受教!” 宁晚晚恍然大悟。 “何况——”林欲雪顿了顿,又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对手,与你一样很了解这些招式吗?” 宁晚晚其实发现了。 贺停云的厉害,是深藏不露的。 若是换一个仙府弟子,面对宁晚晚花招频出的攻击,早就被打得晕头转向了。因为宁晚晚师从林欲雪,七年来剑法学的十分之多,根本毫无套路可循。一般门派的弟子,若只是钻研其自身,以及部分仙门的招数,必然不会是宁晚晚的对手。 可贺停云不一样。 贺停云看上去平日里只在研究医术,但无论宁晚晚使出哪一种招式,贺停云都丝毫不惊讶,并且显得一副十分游刃有余的样子。 这种情况就说明,不止医术,在剑法上,贺停云亦是博采众家之长。 “你可知,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林欲雪沉声道。 宁晚晚一怔,很快,眸光里似星辰闪耀:“徒弟知道了。” 顿时,在宁晚晚的心中,那些因为胜利而升腾起来些许骄傲与自满,消失了。 正如林欲雪所言,修真界不缺天才。 像贺停云这样实力深不可测的对手,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就好比爬山最难的不是山脚一样。 宁晚晚的目标,是峰顶,那就意味着她是一定要与这些顶级的天才较量,也同时意味着,宁晚晚要做到的,永远是比完美更好一层。 “知道了就好。” 林欲雪微微颔首,黑眸沉静:“继续吧。” 宁晚晚重重点头:“嗯!师父!” 两人又继续对招,将宁晚晚与贺停云的交手从头到尾复刻了一遍。 让宁晚晚意外的是,师父他并没有要求她把结界里的事告诉他,师徒二人仿佛默契地,同时忽略了这个话题。 宁晚晚意外的同时又感到暖心。 林欲雪的温柔总是这样,不经意,却每每让人十分舒适。 就像疲惫时,一杯加了蜂蜜的温水。 简简单单,却沁人心脾。 师徒二人一直复盘到深夜,宁晚晚觉得自己获益良多。 如果不出意外,她可能过不了多久,就又能破境了。 不得不说,有一个林欲雪这样的高手当师父,她进步的速度真的很快。这也无形中给了面对即将到来的与“天道之子”决战的宁晚晚一丝信心: 她不是毫无取胜机会的。 而复盘结束后。 林欲雪起身,想到什么,又停下:“对了,这个——” 他伸手,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 宁晚晚定睛一看,惊了:“怎么在师父这里?” 那东西竟是她比试时掉落的脚环,还有铃铛。 林欲雪极自然地道:“看到了,就帮你捡了起来。” 宁晚晚却有些犹豫。 虽然这两样东西已经跟了她太久,久到她早已习惯它们的存在。可脚环已经断掉了,就算再将它修好,也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至于它所需要掩盖的妖兽气息……其实,以宁晚晚现在的实力,已经完全可以自己来掩盖了。 之所以比试的时候不小心泄露出来,是因为她完全忘了这件事而已。 “不想要了?” 林欲雪看出她的心思,问。 宁晚晚犹疑着,最终还是点点头:“既然已经坏掉了。” 林欲雪并不意外,只是说:“既然如此,我便重新送你一个铃铛。” 说着,他自自己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造型古朴的铜铃,递给宁晚晚。 宁晚晚伸手接住,好奇地打量着铜铃,问:“师父,这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林欲雪说:“只是一个铃铛而已。” “这样……” 宁晚晚想了想,忽然她把情丝剑叫了出来。 这回轮到林欲雪怔了怔。 而宁晚晚勾唇一笑,下一刻,竟将铜铃以红线,系在了情丝剑的剑柄上,还专门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叮当叮当—— 她摇晃着剑柄,满意道:“果然很配,多谢师父!” 然而,被她感谢的师父本人并不怎么满意,甚至黑了脸: “不要随意给别人头上戴东西。” 宁晚晚:“??” 哪里有别人,她只是戴在了情丝剑头上而已? 这也不行? 第59章 第五十九天 黑夜, 明亮的烛火下,林欲雪英俊的侧脸愈发显得漂亮不可方物。 宁晚晚很少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但此时此刻, 这两个字用在林欲雪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但林欲雪的漂亮却又绝不是那种女气的漂亮。 他不会叫人对他的性别产生模糊感,与之相反, 与他相识的久了后, 只要站在他的身旁, 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安全感,哪怕是黑脸的他也不例外。 也因此,林欲雪黑脸, 宁晚晚并不害怕, 反而还不怕死地凑上去,笑眯眯道: “师父, 蝴蝶结很漂亮呢, 要不要我替你的欲雪剑也绑一个?” 林欲雪果然脸色更黑了几分,和厨房的锅底都有的一比, 扭头,语气生硬地道:“胡闹!” 宁晚晚不气馁,又央求说:“绑吧绑吧!多好看呀,而且如果我们俩都绑了蝴蝶结,以后外头的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师徒了,对不对?” 林欲雪被这话说的微微一怔, 垂着修长的眼睫, 仿佛被说服了一般。 宁晚晚乘胜追击, 伸手:“来吧师父!” 林欲雪眼睫颤了颤, 不知怎的,看着眼前那只干净白皙的小手,鬼使神差,竟真的将欲雪剑拿了出来。 他的欲雪剑同他这个人一样,也是漂亮到了极点。 剑身是通透的雪白色,不沾染一丝一毫的灰尘。 剑柄镶玉,祖母绿色的翡翠有如星辰般点缀,唯独在剑尖的地方,隐隐透出星星点点的朱红。 不过,到了宁晚晚的手里。 再漂亮的剑,也是要被绑的! 宁晚晚从自己的剑柄处抽下了一根红线,像是变戏法一样,很快把蝴蝶结替欲雪剑绑好了。 但绑好以后,她看着欲雪剑上空荡荡的蝴蝶结,又看看自己的铜铃。 总觉得,还缺一点什么。 于是,宁晚晚伸手,将桌上棋盘的一枚白子拿了过来。 白子在她的灵力作用下,很快变成了一个小兔子的形状。 活泼机灵的小兔子做好了,串上红绳,挂在了同样雪白剔透的欲雪剑身上。肃杀清冷的欲雪顿时多了丝热闹的烟火气。 “哇,真好看,我是天才吧?” 宁晚晚杏眼亮了亮。 她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随手捏出来的小兔子,竟这么合适欲雪剑。就好像……好像这只小兔子天生就该长在欲雪剑的身上一样! 而宁晚晚没有注意到的是。 林欲雪盯着那只棋子捏出来的兔子,同样陷入了震撼之中。 一千年了。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宁晚晚的灵魂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世的磋磨。 可再相见,她却依然做出了同千年前一模一样的事。 恍惚间,林欲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曾经暗不见天日的时光。 一个矮矮小小的小姑娘拨开了他头顶掩埋着的泥土,惊叹说:“好漂亮!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漂亮的剑呢?” 那时的他觉得很生气。 为什么要用漂亮来形容他,是他还不够强吗? 然而,时隔多年。 再想听到这么一句漂亮。 却也已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事了。 “咳咳,咳咳——” 陷入了回忆中的林欲雪忽然疯狂咳嗽了起来。 喉咙中血液上涌,意味着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林欲雪几乎称得上是慌忙的离开了宁晚晚的房间。而他的身后,宁晚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 “师父的嘴角方才有血丝,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 一晚上的好心情因为最后那幕瞬间变得低落起来。 在宁晚晚的眼里,林欲雪永远是强大的,是不可战胜的,然而,她也未曾想过,如此强大的师父,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是受伤了吗?” “还是生病了。” 宁晚晚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陷入了苦思之中。 可她并非医修,就算苦思再久也找不到答案,这个困惑又不能与旁的人商量,最后,宁晚晚只好将困惑深深埋在了心里。 同时,她多留了一个心眼,以后要多多关注师父的状态。 “我还是继续修炼吧。” 她想。 无论林欲雪有没有事,多修炼,总是没有错的。 无事自然最好,果真有事,那么她此刻多修炼一分,事情出现的时候,就多一分机会。师父保护了她这么多年,当师父需要她的时候,她也要挺身而出,当仁不让。 这样想着,宁晚晚安心地关上了窗户。 在床上盘腿打坐,又陷入了安静漫长的修炼中。周遭的灵气不断被她吸收,在灵府内炼化,而那些炼化灵气后所产生的污浊之气,又顺着她的身体毛孔,向外不断排出。 如此周而往复。 这一过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一大早。 天刚微微亮,宁晚晚正打算起身看看厨房有什么早点吃,便听到宅院门外传来一阵咯吱咯吱,是脚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大门被轻轻扣响。 “晚晚,在吗?” 声音悦耳清脆,还带着些女孩儿的娇软。 是子车瑾。 宁晚晚一下子不困了。 她飞速地蹬好了鞋子,跑到门口将子车瑾迎了进来:“这么一大早的就来找我玩儿?” 子车瑾现在与她和好了,早就不讨厌她了。 不过老习惯还在,一开口就喜欢和她互怼,漂亮的眼一睨:“玩什么玩,怎么这么大的人了玩心还这么重?不知道过七天就是你的三选?” 宁晚晚委屈,杏眼里眸光含水:“刚打完一场辛苦仗,休息一下都不行吗?” 子车瑾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也不由得动容。 但转念又一想她接下来的对手,又正色起来:“不能休息了晚晚,你三选的对手已经出来了。” “是谁?” “老熟人,叶离。” “哦……懂了。” 宁晚晚老神在在,并不怎么惊讶的模样。 子车瑾忍不住捏她的脸:“不担心?你对上的可是堂堂‘天道之子’呀。知道吗,现在外头已经开了你们二人的赌局,而你的赔率,高的叫人害怕。” 这也是问剑大会的老传统了。 毕竟前两选结束后,后头的比试剩下的弟子全是实力派。 每一个都是各自门派里的天之骄子。 自然而然,天之骄子与天之骄子之间的比拼,就格外吸引人眼球。赌局下注应运而生,不少修士还能借此机会,发一笔横财。 一般而言,赔率越高,就证明这名弟子越是不受看好。 而赔率越低,则意味着大家都认可他的实力。 虽然也偶尔会有爆冷的场面出现,但那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宁晚晚昨日的表现其实已经很好了。 力克贺停云,向所有人展现出了她的实力与韧劲。 可这一次,她对上的对手,毕竟也是太特殊了。 “天道之子”,现阶段修真界无可争议的剑意排名第一,是天道的宠儿,大家会看好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若是觉得天道之子会输,那才叫罕见。 而宁晚晚听说了这个消息,则是眼前一亮:“赔率高?这么说,我若是用我的灵石全买自己赢,岂不是可以大赚一笔?” 子车瑾万万没想到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她还想着赚灵石,登时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你钻灵石眼里去了?” 宁晚晚笑眯眯,把人一边往里头请,一边有理有据道:“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子车瑾见她从容的模样,心想,她这是有把握吧?心里也不由得踏实几分。 “用过饭了吗?” 子车瑾问。 宁晚晚摇头,说:“没呢,刚醒。” 子车瑾点头道:“那刚好,我带了些县城里的点心,还热乎着。” 她上次来这里,吃到了宁晚晚招待的鸡汤,回去以后就惦记着下次上门,一定要还回来才是。 子车瑾从小在皇宫里金枝玉叶,眼光也是极高。 她买到的糕点,都不是什么便宜东西,各个精致的要命,用材也考究。 宁晚晚正好饿了,面对着满满一桌的美味,也不客气,直接上手。 于是,两个外人眼里都十分高高在上的剑修,开始不顾形象大快朵颐,一直到肚子填饱了,再也吃不掉任何东西了,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手。 宁晚晚的食量比子车瑾还大些,子车瑾收手的时候,她还在吃一个桂花糕。 那副津津有味的样子,让子车瑾心头微暖。 然而,很快她想到什么,秀气的眉毛微微蹙了蹙。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宁晚晚拍拍手:“饱了——” 她又抿了一口茶,冲淡嘴里的甜腻,笑着说:“多谢师姐。” 子车瑾也跟着笑了笑:“谢什么?只是回礼罢了。” 但她的笑意多少有些勉强。 宁晚晚察觉到不对,问她:“怎么了,你有心事?” 子车瑾抿唇,眼神不自觉暗了暗。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放心,我承受的住。” 宁晚晚道。 子车瑾喉咙紧了紧,看着她明亮的眼,声音里带着难受:“晚晚,昨天夜里,二师兄和大师兄,他们都来找我了。” 宁晚晚一怔。 很快,她神色如常,释然地道:“然后呢?” 子车瑾回忆起昨夜,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她难受的是,明明曾经多么好的师门,如今却闹成这幅模样;但她也知道,这一切并非宁晚晚的过错,有错的,是包括自己亲哥哥在内的他们。 “其实,晚晚,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子车瑾下定了决心道。 宁晚晚问:“何事?” 子车瑾咬住唇,唇色瞬间变得苍白无血色。 她知道,这件事若是说出了口,宁晚晚就更不可能原谅这几个师兄了。 但她又怎么能继续隐瞒着呢? 晚晚她离开仙府这十年,无时无刻子车瑾不在想,当初不该帮师兄们隐瞒的。无论如何,宁晚晚应该有知情权。 想到这里,她笃定了决心,坚定开口道:“你可还记得十年前,我们下山,在方家捕捉幻蝶一事?” 宁晚晚哦了一声,迟钝道:“这个呀,记得。” 子车瑾道:“那一日你做诱饵,我们本来应当第一时间就赶去救你的,可是路上,出了个意外。” 她顿了顿,有些不太敢看宁晚晚的表情。 她怕宁晚晚受到的打击太大。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宁晚晚老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非但如此,此事还是宁晚晚跑路计划中,非常不可或缺的一环。 宁晚晚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幻蝶幻化出了叶离的模样,把所有师兄弟都诱走了?” 子车瑾心下一惊,瞪圆了眼:“你知道!” 她竟知道。 她竟早就知道。 那这么说,岂不是宁晚晚早就看透了这些师兄们? 可从头到尾,宁晚晚半点没有表现出异常来,只是最后干脆利落地走人了。子车瑾一直以为,她的离开只是因为叶离中毒之事,然而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离开的种子老早就埋下了,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而已。 宁晚晚平静地说:“对,我知道。” 子车瑾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原本憋了一肚子的安慰,一肚子的鼓舞,可到头来却发现,宁晚晚根本不需要! 半晌,她破罐子破摔:“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我便直说了,昨天夜里大师兄二师兄跑过来找我,知道我和你有联系,想透过我,找你和好。” 当时两人的话自然说的不似子车瑾现在这样明显。 但他们又是要给宁晚晚送东西,又是关心宁晚晚现在的情况,显然就是要和好的意思。 虽然子车瑾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自己过来找宁晚晚。 但想必,这两人也知道,他们曾经做的那些好事,根本无颜面对宁晚晚。 这事儿出了以后,子车瑾一晚上都煎熬地没睡着觉。 她又是纠结,又是难受。 反复煎熬了一个晚上,直到见到宁晚晚本人,心里才些许好受了些。 “你自己看着办吧,但我觉得,最好不要这么轻易地就原谅。” 子车瑾暗自咬着牙道。 而宁晚晚的表现,比她想象中,要来的更为平静。 听完这些话后,宁晚晚只是安静地端起茶杯,又轻轻抿了一口茶,直到茶叶那苦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方动了动眼皮,说:“知道了。” 其实就连宁晚晚自己,也觉得奇怪。 她的内心简直是毫无波动。 明明大师兄二师兄,是陪伴着她一起长大的,那十年里,虽然仔细回想,有一些被当做是替身的细节,回忆起来叫人恶心;可,也并非是全无温暖善意的。 二师兄的陪伴,大师兄的可靠。 她不是感受不到。 若两人的悔意来的更早一些,在叶离归来前,又或是她离开仙府前。 也许宁晚晚还当真心一软,就揭过了。 可太久,毕竟是过去了十年,十年这么长,对修真界土生土长的人来说,或许是真的不值一提。 然而宁晚晚经历过上辈子,她知道时间的难能可贵。 十年,都够上她从上大学再到混成娱乐圈一线影后了。 宁晚晚的记性其实真的不差。 但是试想一下,十年后的一天,一个高中时期就不在联系的同学忽然出来对她道歉当年的一些鸡毛蒜皮小事,她会是什么心情? 恐怕也会如同现在一样,既无悲喜,也无感慨吧。 宁晚晚说:“他们都以为我心里有恨,其实我离开的时候,已经释怀了。” 她是一个很讲公平的人。 谢子阳的五十万上品灵石,贺停云的重塑灵根,在宁晚晚这里,其实就已经把他们的所作所为都一笔勾销了。 宁晚晚现在对两人的态度就很普通。 既不仇恨,也不亲密。 只是一个过去的老相识罢了,因此比试台上若是遇到了,她不会心慈手软;各走各的路,但若是宁晚晚的路上有他们阻碍,宁晚晚会扫平障碍。 “果真?” 子车瑾不敢相信地问。 宁晚晚笑了笑,眉眼一弯:“当然真的。” 子车瑾松了口气:“那还好……” 她就怕担心宁晚晚还一直陷入在这件事里无法释怀。 宁晚晚站了起来,捏了捏子车瑾的肩膀,道:“好啦,不谈过去的事了。你今天正好也是过来了,我们来做点有意思的事吧。” “有意思的事?” “嗯。” 子车瑾好奇地跟随在宁晚晚身后,就想知道她所说的有意思的事到底是什么。直到宁晚晚又将她领去了熟悉的后院,然后又十分熟练地拿出了情丝剑。 子车瑾无语:“……这就是你所说的有意思?” 宁晚晚眼一眨:“嗯,练剑不有意思吗?” 子车瑾:“……” 绝了绝了。 话虽如此,子车瑾依然也祭出了自己的命剑霜华。 两人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当下对起招来,从早到晚,一直到月上中梢也不停歇。 而同一时刻的太一仙府。 宁晚晚七日后即将面对的对手叶离,同样也在练剑。 叶离手中的长剑,虽不是她命定之剑,可也是师尊替她特意寻来的珍贵宝剑。再加之她的剑意逆天,哪怕不是命剑,也与她有着七八分的契合程度。 落雪中,她手中长剑快的像道光,凡是光掠过的地方,连雪花都被劈成两半,足见其剑意惊人。 但尽管到了这一步。 叶离对自己仍是不满意,一套剑法舞完后,她竟十分罕见地发了脾气,手一扬,便将剑赌气般地扔在了雪地里。 赶来的青鹤正巧遇到这一幕,不由得眉心紧蹙: “遇到什么困惑了吗,离儿?” 叶离没想到自己一个人发泄会被看到,当下一惊,手足无措道:“师尊,我……” “不必多言,为师明白。” 说着,青鹤弯腰,替叶离捡起了她的长剑。 这柄剑,唤做离兮。 离兮剑是青鹤的师父留给他的,师父早已飞升,离兮剑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宝物,蕴含着师父大乘期的剑意,锋利无比。 可,离兮剑再锋利,再好,终究不是叶离的命剑。 她命中注定的那柄情丝剑,如今已经认了宁晚晚为主。 叶离接过离兮,连日里来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似的,她红着眼眶,倔强地说:“师尊,我怎么样都无法练好您教我的七玄剑法最后一式。” 青鹤心疼极了:“离儿,不要勉强自己,最后一式威力巨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 “可七日后,就是我与她的七年之约。” 叶离咬着唇说。 原本,她是觉得宁晚晚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自己对手的。 可与贺停云的一战却让叶离察觉到了危机。现如今的宁晚晚,绝不简单,也绝不好对付。 如果叶离稍有不慎,可能……真的会输给她。 而一想到这一幕,叶离就尤其抗拒。 她不能接受自己输给宁晚晚,输给她自己的替身。 她是要向所有人都证明,她才是最独一无二,最绽放光芒的那一个。就算有人长得再像她,也是徒有其表而已。 青鹤怔了半晌,他没想到,叶离的好胜心竟如此之强。 明明平日里,叶离是弟子中最温和,最不喜打打杀杀的一个。 青鹤问:“你想赢?” 叶离反问他:“弟子不能吗?” 青鹤又是一怔。 叶离看着青鹤的眼,重复道:“弟子想赢。” 无论如何都想赢,要赢。 而青鹤沉默许久,忽然,他的脑海中出现一道声音。 那声音诱惑着他:“帮她,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青鹤起先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可。问剑大会公正公平,以离儿的实力,并不需要我的插手。” 声音并不气馁,又道:“哦,那你问问自己,不想见到晚晚输吗?” 青鹤心脏一颤。 这道声音竟道出了他内心深处最深层的欲/念。 他的确是很想让宁晚晚输掉这场比试。 但却并非是为了让离儿高兴。 真实的原因,是因为他心生嫉妒,他嫉妒宁晚晚现在又有了新的师父,而新的师父又远比他还要厉害。 若是宁晚晚不输,她就会继续以崇拜的目光看着林欲雪吧? 可明明,那目光原来,是独属于他的。 青鹤也没想到,自己风光霁月了一辈子,无情道修了一辈子,却会忽然产生这样阴暗的想法。 然而,那令人深恶痛绝的嫉妒却如跗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 纵然青鹤以理智抗争,然收效甚微。 脑海中的那道声音越来越大,理由也越来越充沛。 以至于青鹤着了魔一般,开口对叶离道: “为师可以帮你。” “帮我,师尊要怎么帮我?” “离儿不是想学七玄剑法么?” “对……” “有一门秘法,可以将修士身上的功法传递给另一人,不止七玄剑,其余的剑法,都可以传功于你。” 青鹤听到自己如此允诺道。 第60章 第六十天 七日后。 一个难得的晴天, 积雪消融,阳光普照。 巍峨庄严的太一仙府,终于迎来问剑大会万众瞩目的第三选。 比起头两选那浩大冗杂的阵势, 这第三选显得格外朴素。 白玉铺就的地砖之上,高台垒砌,一个比原先擂台打了约莫三四倍左右的擂台, 出现在众修眼前。 擂台上, 战旗迎风飞扬。 显而易见。 头两选是群战, 数百个擂台,上千名修士同时开战。而自第三选开始,对战的两个修士将站在眼前这独一无二的擂台上, 接受场上所有修士的目光考验。 这就不仅考验的是修士的修为、剑法, 而且还十分考验修士的心态。 毕竟不是谁都能顶得住这么多的眼神注视,而坐怀不乱的。 往年的问剑大会, 常常有头两选表现十分出色的弟子, 到了第三选,开始经不住旁人的目光, 慌不择路,发挥失常;也常有心态淡定自若的弟子,因为宠辱不惊,反而以下克上。 也就是说,在擂台上,胜负不定,一切皆有可能。 而这, 也正是擂台的魅力之所在。 擂台两旁的空隙, 此刻人满为患。 自进入第三选以来, 这是七日里围观人数最多的一天。两位主角还未到场, 围观的修士已经急不可耐起来。 “怎地还不现身?” “急什么?离三选开始还尚有一些时刻。” “废话,我压了两万上品灵石在太一仙府那女弟子身上,能不急?” “哦,你竟压了她,前几日你不是还说自己很欣赏那魔尊的徒弟吗?” “欣赏归欣赏,灵石归灵石,魔尊徒弟确实不错,可,到底敌不过那‘天道之子’呀。” “我倒不这么认为。” “哦,何出此言?” “因为……看,宁晚晚来了!” 一声惊呼,引得全部修士扭头转睛。 出现在众修面前的,是一个穿着飘飘白衣,肩负长剑,仙气十足的女剑修。 她的五官也不能说不精致,不貌美,与之相反,按照常理来说,那应当是极万里挑一的美貌长相。然而,仔细一看,眉心少了那点画龙点睛般明艳的红痣,气质多了些清冷出尘,不知怎的,众人心里隐隐就有些失望。 原来来人并非宁晚晚,而是今日擂台的另一主角,青鹤剑尊的关门弟子叶离,到了。 叶离的身后,几个灵鹤峰的弟子团团簇拥着她。 她虽是几个入门弟子中,最晚入门的那一个,可近几年因为青鹤的关照,因为众师兄的隐退,叶离已经俨然成为了灵鹤峰的灵魂人物。在她觉醒剑意后,更是受到了府主的重点栽培,甚至有传闻说她会是下一任剑尊的候选者,因此,无论在太一仙府,亦或是整个仙门,她的名望都十分之高。 几个弟子态度格外恭敬:“师姐,阵前酒已经备好了。” 叶离淡淡地瞥了空荡荡的擂台一眼,道:“不急。” 阵前酒。 乃太一仙府在问剑大会上的传统之一。 凡是过了头两选,进入到第三选的弟子,府里都会为他准备上一杯阵前酒。 一则,为鼓舞弟子士气;二则传闻,这阵前酒秘方难得,入口后能叫人精神迅速亢奋,在比试台上展现出自己最佳的实力水平。 叶离的这一杯阵前酒,则又更为讲究。 太一子为了让她十拿九稳获得胜利,阵前酒里不知塞了多少天材地宝。 一口下去,简直可以叫个普通人立地筑基。 但叶离心知肚明,让她此刻内心安稳的。 绝非这一杯酒而已。 那端着酒的弟子也顺着叶离的目光看向擂台,许是这酒端了太久,他心里不满,便出言讽刺道:“那叛徒好大的架子,师姐都到了,她还不见个人影,别不是畏惧师姐的剑意,不敢出门了吧?” 另一弟子附和:“就是,谁不知道师姐剑意天下无双,她一个小小的魔修,怎能与师姐相提并论。” 这些话说得却是有些难听了。 若被旁人听到,定会对仙府弟子产生尖酸刻薄的印象。 然而,对这些师弟师妹们刺耳的言语。 叶离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心,并不像从前一样出言喝止。 这时,有一个弟子道:“呀,三师兄竟也来了!” 叶离听到后,呼吸一滞,下意识抬眼。 果然,目光所及之处,身材挺拔,样貌俊美无俦,穿着一身华贵镶金绛紫色长袍的子车皓渊,正在朝着她的方向缓缓接近。 叶离的心跳下意识漏了半拍。 虽面上还是如往日般云淡风轻,可泛红的耳垂却不自觉暴露出她此刻小女儿情态。 她抿了抿唇,嘴里一声“师兄”很快就要脱口而出。 可远处的子车皓渊却在距离她尚有三五步距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子车皓渊站在原地,状似不经意地眼神四处张望了番,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一般。 叶离心头猛地一紧。 她很快意识到,子车皓渊特意出关要看的人,并非自己。 因为她就站在他的眼前,只要不是眼盲,一眼就可以望见她,可他却仍旧张望,显然,他所等的,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在大晟朝里的老相识,还是在外历练时凑巧遇到的道友。 是男修,还是女修? 叶离心乱如麻地猜测着。 这时,却见子车皓渊目光明显一顿。 那双平日里最是冷淡的黑眸,霎时多了许多光彩,紧接着,他嘴唇嗫嚅了两下,吐出两个字眼: “晚晚……” 叶离怔住。 晚晚? 怎么会是晚晚? 是宁晚晚么? 子车皓渊什么时候和宁晚晚也有了关系? 他不是一心修道,除了剑以外心无旁骛么?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侵袭着叶离,让她原本已经平静似水的内心没由来泛起涟漪。她知道,自己不该看,不该去确认的。 然而,她忍不住攥紧了手,忍不住眼神追随着子车皓渊眼神所去的方向,最后果然,在子车皓渊目光的尽头,她看到了来人,然后浑身上下,像是被冷水泼过一样冰冷。 宁晚晚。 果然是她。 * 赶在比试开始前的最后一刻,宁晚晚终于姗姗来迟。 她今日身上穿的喜庆,是罕见的大红色,原本她觉得这样的装束会不会太过乍眼,然而,骰娘与子车瑾一致认为,红色很衬她。 而且最重要的原因是—— 红色亮眼,战斗中就算看不到脸,也能通过衣服一眼认出她。 宁晚晚吐槽:“认我出来做什么?” 骰娘毫不客气:“你跟那个叶离长得那么像,万一你俩都受伤了,我们一不小心救了另一个该怎么办?” 宁晚晚气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连我与旁人都分不清么?” 结果骰娘仔细看了看她,说:“还真分不太清。” 宁晚晚:“……” 塑料姐妹情了,这波是。 不过宁晚晚最后还是乖乖地换上了这身红色。 因为她知道,叶离一定会穿弟子服,而弟子服是白色。宁晚晚并不是无聊到想去映射什么红玫瑰白玫瑰之类的意象,只是,现在的宁晚晚早已不用像从前那样,模仿叶离。 因此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和白色截然相反的红。 哦,不是黑。 因为黑色就和师父撞衫了。 宁晚晚目光下意识往上,与已经坐在云顶之上的林欲雪对视。尽管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但宁晚晚还是从林欲雪那沉静的黑眸中得到了一丝力量。 她想到出门前,林欲雪对她的交代: “尽管去战,至于其余的,交给我。” 宁晚晚本来还有一些惶恐。 毕竟,她将要面对的对手可是本书女主角,当之无愧的天道之女。 但不知为何,有了林欲雪的这句话,她安定不少。 林欲雪就像一座牢固的大山。 无论任何时候,她向后倚靠,都能被大山牢牢接住。 这让她更有了向前的勇气。 “道友,可准备好了?” 一个弟子问她。 宁晚晚点了点头,最后绑紧了自己头上的束发带,说:“好了。” 那弟子于是高高举起鼓槌,在擂台中央处的大鼓上重重一敲。 咚—— 鼓响,弟子引吭高声: “问剑大会,第三选,太一仙府叶离对魔域修士宁晚晚,开始!” 话音刚落。 众修便见,一白一红两道极其相似的纤细身影飞上擂台,一左一右站好。 左边这位,英姿飒爽。 右边这位,温婉多情。 但无论是哪一位,均是修真界顶级的样貌。 非但如此,二人的天赋与实力也是众所周知。 因此,这一场比试尤为吸引众人眼球。 比试才一开始,就叫人捏紧了一颗心。 台上。 宁晚晚举剑拱手,率先飒气开口:“道友赐教!” 而叶离……叶离本该也与她一样向对手行礼的,不知为何,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风吹拂起她的裙摆,乌黑的秀丽长发飞扬,她眸光如剑,映出她冰冷的语气:“赐教?谈不上吧,师姐。” 宁晚晚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她不是傻子,自然可以意识到叶离这话里浓浓的敌意。 不过刚开始就这么冲,可不像是叶离的性格。 怎么,她哪里得罪她了吗? 她哪里又知道,叶离是方才才在子车皓渊那里受到了刺激。追随在叶离裙下的修士虽众,可这么多年以来,也就只有一个子车皓渊入了她的眼。二师兄、大师兄也就罢了,虽然叶离也并不想看到他们站在宁晚晚那一边,可连子车皓渊都…… 叶离不得不承认,她是真正动了怒气。 尤其是,她又从其他弟子口中听说,曾经宁晚晚还在仙府里的时候,十分热烈的追逐过子车皓渊一段时间。 虽然那弟子说子车皓渊并没有回应。 但看在叶离眼里,宁晚晚就是一个趁虚而入的小人。 尤其,她还长得与自己这么相像……叶离简直如鲠在喉。 叶离是温柔不假。 可她也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会哭会难过,心也是肉做的。这种情形下,她性格就算再怎么温柔,此刻也绝挤不出半点笑意。 非但如此。 当她站在擂台上,与宁晚晚那双杏眼对视。 一股莫名地火气涌上心头。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与自己平起平坐? 她不是一个叛徒吗! 隐藏压抑在叶离内心中许久的怒火,终于是再也遮掩不住,如火山爆发一般地迸射了出来。 她以冷漠的眼神看宁晚晚,再度开口: “不是吗?论起《太一剑法》,我要向师姐多多讨教几招才是。” 而她说完,果然台下一阵骚动。 有些外来的修士不明就里,不明白为何忽然叶离要叫宁晚晚师姐;而有些修士则早早地听了些八卦,此刻正是时候绘声绘色地传播开来。 “据说啊,这魔尊的大弟子,从前也是太一仙府的弟子,还是青鹤剑尊的关门弟子之一呢。” “什么?那她现在怎么成了魔尊的弟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是她私自叛逃出府的。” “这……” 私自叛逃出府。 这六个字,对任何一个仙门的弟子来说,都是重罪。 尤其,还是仙门里最讲规矩的太一仙府。 有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道理在宗门里也算是成立。 修士一旦进了宗门,便是与从前俗世的家庭再无瓜葛联系了,只能偶尔回去看望父母亲人。 而有些大的宗门,对脱离宗门的弟子处罚尤其严厉。 拿太一仙府来说,府规里的规矩是,但凡想要出府的修士,要自废一半修为,灵根,同时,此生都不能再入任何仙门。 而眼前的宁晚晚一看,并没有半点自废过修为的模样。 也就是说,她没有遵循府规。 这是说不通的,若是“私自叛逃出府”为真,倒是可以说得通了。 但在仙门,“私自叛逃”这一名声并不好听,甚至可以说是令人鄙夷的,也因此,不少修士看着宁晚晚的眼神登时就有些微妙。 然而,台上被戳穿来历的宁晚晚并不感到惊慌,她只是极淡定地反驳说:“叶道友此言差矣。我虽曾为仙府弟子不错,但离府之际,不过是刚刚筑基不久的修为,又怎么够资格修炼内门剑法呢?” 叶离不甘示弱的瞥她:“是筑基不错,但你带走了什么,不会忘记吧?” 她自然是不敢当着这么多修士的面,说出宁晚晚竟然带走了剑冢与山河石的门派秘辛。但,这不意味着她就不敢揭穿宁晚晚的卑劣行径。 在叶离看来,像宁晚晚这样的小人,就该为天下人唾弃才是。 管她是什么魔尊徒弟! 可她没想到,宁晚晚反倒抓住她不敢声张地弱点,反问她:“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带走了什么?” 叶离一抽冷气,气得脸色煞白:“你!无耻!” 宁晚晚笑眯眯,毫不在意的模样:“说呀,既然你说我带走了东西,那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叶离一时失语,同时背后一凉,下意识地瞥了眼云顶上府主所在的方向。 果然,太一子正怒目圆睁地瞪她。 太一子气坏了。 这叶离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知道这里人多口杂吗? 这么多仙门的宗主,长老都在这里,林欲雪也在。 若是叶离刺激地宁晚晚一时失言,把山河石与剑冢失窃的事抖出来了怎么办?这几年来,太一子心焦力竭,为了掩盖彗星凌日的真相可谓是煞费苦心,甚至连修为都停滞不前,好不容易粉饰了太平,太一子绝不允许事情坏在叶离的身上。 他于是吹胡子瞪眼,瞪着她,同时秘密地传音: “休得胡言乱语!” 叶离憋屈极了。 可,府主威压仍在,逼得她不得不从命。 这口气再难受,她也只能咽下。 而她的沉默看在台下众修眼中,又是另一种光景。 “说啊,怎么不说了,我还等着看热闹呢。” “啧……不会是说不出口了吧?” “有何不能说的,如果她果真带走了什么东西……” 大家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也是要讲逻辑,讲证据的。 宁晚晚叛逃出府不假,但叶离又说起她带走了东西这一罪名,偏偏,罪名又落不在实处,便叫众修心中犯了嘀咕。 连带着对叶离说出口的话,都有些不怎么信任了。 而宁晚晚,她见叶离开不了口,也并未产生继续咄咄逼人的念头。 既然两人已经站在这擂台上了,宁晚晚就更希望两人是以剑招来彼此说话,而并非嘴炮。 这种你怼我我怼你的嘴炮宁晚晚不是不会。 等到下了擂台,若叶离喜欢,宁晚晚可以奉陪到底。 不过现在—— 宁晚晚挽了个漂亮利落的剑花,拔剑出鞘道: “既然说不出口,那就见招吧。” 这句话无形中也给叶离解了围。 但显而易见,叶离并不领情。 同样地,她亦是拔剑,离兮剑泛着寒光的剑尖直指着宁晚晚:“赐教。” 话音刚落。 宁晚晚动了。 她的脚步轻盈地像一只蝴蝶,在擂台上翩翩起舞,只转瞬的功夫,就飞向了叶离。而叶离,元婴大圆满期的修为加身,她自然也不是什么乖乖站在原地挨打的蠢材,离兮剑尖一挑,眼看就要将宁晚晚疾速而来的剑气给无情打落。 可直到真的交手后,叶离才真正理解,为何宁晚晚能够打败贺停云。 竟果真不是贺停云故意放水。 宁晚晚的剑气,乍一看平平无奇,与寻常的剑修并无差别,但当叶离以剑尖去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剑气竟是无比沉重。 一击之下,没有防备的叶离登时手腕一沉,堪堪咬牙,才将剑气成功回击。 然而,宁晚晚并没有给她时间反应调整。 第一道剑气结束后,紧接着,很快又是第二道、第三道。 数道沉重的剑气,排山倒海一般朝着叶离袭来。 仅仅只是接招,压力就非常之大了,叶离根本抽不出什么空隙来还击,更别提主动出招了。 更可怕的是,叶离很快发现。 眼前这一切,并非是宁晚晚实力的全部。 在全程见识到她与贺停云的比试后,叶离很清楚,宁晚晚会的剑招十分繁多,连神识御剑这样困难的招式她都融会贯通,更别提一些修真界寻常的剑法了。 可从方才到现在,宁晚晚出手的招式都十分寻常,完全只是在用自己的剑气和本能在打。 就好像……好像要借此试探她真正的实力一般。 意识到这点。 叶离瞬间怒火丛生,被点燃了一般。 她没想到,区区一个宁晚晚,竟然敢如此小瞧自己? 明明师尊最疼爱,最信任的弟子是她;明明这修真界,拥有这最独一无二剑意的,也是她。 所以宁晚晚凭什么敢来试探她呢? 既然如此。 叶离眸光一暗,手中的力度不自觉加大。 她便不客气了! 这样想着,叶离也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实力,不再你来我往的来回试探,而是以灵力剑意灌注剑招之内,全力还击。 事实上,别看叶离外表柔弱,可她也是太一仙府百年难遇的天才。 二十岁筑基,三十岁金丹。 这期间经历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累,只有叶离自己一个人清楚。 她的剑,不允许她就这么轻易地低头。 “寒冰斩——” 数招后,她瞄准了宁晚晚的脚腕,猝不及防地出手了! 这一招,宁晚晚一看就知道,乃是《寒冰剑法》第五式。 《寒冰剑法》作为太一仙府内门剑法之一,比最基础的《太一剑法》更胜一筹的地方在于,寒冰剑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则剑气凝结成冰,霜寒十里。 若是落在物上,则物瞬间成冰。 若是落在人身上,寒气入骨,那也绝不是什么好受的…… “不好,晚晚的脚踝要受伤了!” 台下观战的子车瑾紧张地担忧道。 而台上,宁晚晚在反应过来以后,也意识到万万不能让此招落实,于是当机立断,收手向后跳跃数步,暂避其锋芒。 她的速度极快,因为曾经修体的缘故,远比一般的剑修快上两三倍。所以眼看着,那“寒冰斩”剑气所造出的冰霜距离宁晚晚只有半寸左右的时候,便停下了。 那些投注了叶离胜的修士正要唉声叹气,而投注了宁晚晚这一方的修士则欢呼雀跃,下一瞬,忽然,天气不知为何骤然冷了起来。 难得的晴日暖阳被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厚厚云层所遮蔽。 鹅毛般的大雪说下就下,给天地披上一层皑皑白衣。 而这唯美的一幕中,唯独宁晚晚猛地发现: 自己原本躲过的“寒冰斩”竟因为温度的变幻,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那原本已经停滞,被自己所躲过的冰霜,又往前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天 宁晚晚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修为到了她与叶离这一步, 对伤害,对距离的计算都是精准到寸的。 叶离的寒冰斩再怎么厉害,她方才那一下跳跃, 也足够躲开攻击范围;然而,寒冰斩却凭空又往后延伸了半寸。若不是她生性谨慎,保留了一寸多的距离, 那么此刻, 寒冰斩的冰霜就应当已经顺着地面蔓延到了她的脚腕处。 而脚踝一旦中招, 宁晚晚很确定: 叶离一定会趁着她脚踝被冻速度受限的时机,疯狂地攻击她的下盘。 这样一来,开局势均力敌的态势, 便会被打破了。 虽然还不至于让宁晚晚就此落败。 但无论在心态、还是状态上, 对宁晚晚来说,都将是一个不利的消息。 意识到这一点, 宁晚晚心中登时警惕起来。 可叶离是如何做到的呢? 她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方才还是晴天, 片刻不到的功夫就落下大雪,温度也随之骤然降低。 这样的天气当然是有利于“寒冰斩”的发挥的。 但现在问题是, 究竟是叶离意识到了天气的变化,使出了与之搭配的寒冰斩,还是说,她使出了寒冰斩,而天气竟好巧不巧,配合了她呢? 若是前者,虽麻烦了些, 倒也不难应对。 若是后者—— 宁晚晚眸光暗了暗, 旋即, 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刻, 她手腕下压,《寒冰剑法》第五式寒冰斩,猝不及防地出手了。 冰天雪地下。 宁晚晚的寒冰斩出手速度,成冰速度,肉眼可见比起方才叶离的那一招要迅速许多。 若叶离不能以快于宁晚晚二倍以上的脚力躲开,或是以别的属性相悖的招式相抵,这一招,她受定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宁晚晚的寒冰斩即将靠近叶离的一瞬。 乌压压的厚重云层倏地散开——一缕温暖无比的阳光,洒在了叶离的身上。 白衣黑发的叶离在淡金色的光芒笼罩之下,那模样,仿佛圣光普度的仙子下凡,看得在场所有人均是震撼不已。而与此同时,因为这缕忽如其来的阳光,温度短暂上升,宁晚晚这招攻其不备的寒冰斩,最终没能落在叶离的身上。 这一幕顿时引起了台下众修阵阵惊呼: “是仙子吧……” “我修炼百年,从未见过此等景象。” “连上天都在为她怜惜,不忍她受伤。” “天道之子,毋庸置疑的天道之子!” “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太一仙府,竟果真出了一个有着天道之子剑意的弟子,有了她,彗星凌日算什么?” “啧,可惜了,魔尊的这弟子实力本身是极强的,但遇到这样一个对手,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连台下的子车瑾和骰娘见状,也不由得替宁晚晚捏了一把冷汗。 子车瑾气得跺脚: “什么天道之子,我看是赖皮之子吧,怎么还能这样!” 骰娘则看着叶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这下麻烦了,连老天爷都站在对手这边,晚晚她会怎么办呢?” 子车瑾到底心猛地揪住,她到底还是对宁晚晚的实力没有完全的了解:“晚晚她,不会输吧?” 子车瑾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 输什么输,比试才刚刚开始就说输,简直晦气! 可是站在子车瑾的角度来看,对于这种上天明目张胆的宠儿,她是完全想不出任何办法去应对的。 比起子车瑾的慌乱,骰娘显得淡定许多: “不急,再等等看,我相信晚晚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 宁晚晚这七年来的努力,子车瑾不懂,旁的人就更不懂。 可没有人比骰娘更懂。 林欲雪这男人,看上去漂亮又好说话,但训练弟子的时候,完全就是个魔鬼。七年里宁晚晚遭受过的生死危机多了去了,但每一次,宁晚晚都用她的韧劲和她的聪明坚持了下来。 这一次虽然难度更大,对手也必将更不留情面。 但骰娘相信,晚晚会有办法的! “快看——” 子车瑾一声惊呼,猛地拽住了骰娘的胳膊。 而骰娘定睛一看,只见擂台上,一身红衣的宁晚晚,此刻竟然也像散发着光芒一般,周身都泛起耀眼的红色。 “这是什么,前所未闻。” 子车瑾睁大了眼,不明就里。 而骰娘则在短暂的怔楞后,会心一笑:“我知道了,是《赤炎剑》!” “《赤炎剑》?” 子车瑾惊呆了:“这不是御神剑宗的独门剑法吗?” 宁晚晚竟然连这套剑法都会。 众所周知,御神剑宗虽地处上九州,然而,与常年被冰天雪地覆盖的太一仙府不同,御神剑宗宗门所占据的底盘,乃是上九州最为炎热的一带。 那里常年寸草不生,炎热异常,据传年年有地底岩浆喷薄。 正是在此等环境下,御神剑宗的立派祖师爷创立了《赤炎剑》。 《赤炎剑》是一种极炎,极热的火属性剑法,修炼起来也异常困难,必须遭受常人所难以忍受的火焰灼烧,因此除了在御神剑宗修炼的修士,几乎没有其他修士修行。 可眼下宁晚晚竟使了出来。 这不仅意味着宁晚晚曾经受过的磨难,更昭示了她在剑之一道上是怎样的天赋异禀,竟可以同时使出水、火,双重属性的剑法! 非但如此,她的《赤炎剑》和寻常御神剑宗弟子的《赤炎剑》又有所区别。 云顶,看似玩世不恭的御神剑宗宗主,此刻也不禁眯起了眼珠,心道: 宁晚晚这个小小的元婴期修士,竟然将赤炎剑法所产生的极炎极热的剑气,遍布整个身体,确实聪明。 如此一来,受到天气影响而大大增强的《寒冰剑法》,在接触到宁晚晚身体附近的时候,就会被那炎热的剑气所化解。 叶离利用寒冷的天气所造成的优势,也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样的做法极其耗费灵力。 以宁晚晚元婴期三层的修为,够她这么烧吗? 御神剑宗宗主所看不到的是。 在宁晚晚元婴期的灵府内,此刻正摆满了数颗晶莹璀璨,数都数不清的粉晶。 这些净度极其高的粉晶,一颗抵得上寻常的上品灵石五万枚。 在市面上极其珍贵,可在宁晚晚的灵府内,却像农民菜地里随处可见的大白菜一样,簇拥着宁晚晚已经有了初步面部轮廓的元婴。 宁晚晚忙着对招,无暇顾及,便只以神识匆匆地吩咐道:“帮我炼化灵气!” 只见那还不会说话的小元婴微微点了点头。 紧接着,元婴盘腿打坐,周围的粉晶便开始围绕着元婴,以七星化元的阵法不断燃烧自己。 伴随着这一过程。 自粉晶处而来,源源不断的精粹灵气开始充盈着宁晚晚的整个灵府。 这让宁晚晚精神了百倍。 与此同时,她的赤炎剑气也比方才更强大了几分。 周身都包裹在赤炎剑气中的宁晚晚有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所到之处,冰雪消融,温度飞速上涨。 在赤炎剑气的炎热攻势下。 叶离的《寒冰剑法》立刻失去了原有的优势。 可大雪还在下,擂台上的大鼓短短时间已经积聚了厚厚一层积雪,叶离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天赐的好时机。 她自然也对《赤炎剑》有一定的了解。 知道宁晚晚这一招极度耗费灵力。 于是她手中《寒冰剑法》不停,哪怕被宁晚晚的剑气所消融也毫不气馁,心想:“你要用这一招,那我便满足你,看你还能撑的了多久!” 这样想着,她更是故意露出几个破绽。 就是为了让宁晚晚更多的消耗剑气,出招。 时间很快飞速逝去。 半刻钟,一刻钟,两刻钟……叶离一个踉跄,在宁晚晚越来越凌厉的赤炎剑气中,险些没有躲避开,被烧伤小臂。 可当她站稳,看到自己被烧掉一片的衣袖,平静的内心顿时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怎么会! 都这么久了,为何宁晚晚的灵力还不见枯竭之状? 非但如此,她身上的赤炎剑气,简直要比最初开始还要来得更加猛烈了。 除非她是一个化神期修士,有着化神期的灵力储备。 否则,哪怕是叶离自己也很清楚,换做是她,此刻早就该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才是。 莫非……她耍了什么花招? 叶离锐利的眼神猛地盯紧宁晚晚,愤怒地瞪了她一眼。 而宁晚晚,被瞪了个莫名其妙。 “这么生气做什么,只是衣服而已。” 宁晚晚心直口快道。 叶离深呼吸一口气,调整着自己被扰乱的气息:“闭嘴,管好你自己!” 她不信这个邪。 就算宁晚晚耍花招,可这世上有什么法子能让一个元婴期修士拥有无穷无尽的灵力?此刻的充沛灵力,说不定是障眼法而已! 于是叶离咬了咬牙,再度提剑而上。 寒冰斩,寒冰裂……无数的招式朝着宁晚晚迅猛砸去。 两人一火一冰,于雪地里再度斗做一团。 而此时此刻,在围观的众修眼里,原本一边倒看好叶离的情况又有所变化。 “本来以为遇上天道之子,宁晚晚应当束手无策的,没想到她居然还会《赤炎剑》,这是御神剑宗的剑法吧?上一场比试她还用了《无名剑法》,她到底会多少种剑法,学过多少门派的不传之学?” “非但如此,你看看她此刻,气息匀称悠长,面色红润有光,步伐坚定,完全就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赤炎剑》这么消耗灵气的剑法,她已经全盛状态用了快两刻钟了,竟然还是这样的状态,实在叫人赞叹。” “如此看来这场比试的结果还说不准呢……谁说天道之子就一定胜利来着?” 人群中。 子车皓渊一双幽深的黑眸,目不转睛盯着擂台上的两人。 身为叶离未来的道侣,他本该是无条件站在叶离这一边,希望叶离取得这场比试的胜利的。然而,不知为何,子车皓渊压根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离开宁晚晚。 他为自己找到缘由,说,这毕竟是十年来,他再一次见到宁晚晚。 可,没由来啊? 这十年里,他醉心修炼,其实也并不常见到叶离。 两人相见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 但他却并没有太多想念。 叶离回到仙府以后,为了偿还她曾经舍命相救的恩情,子车皓渊几乎是拿出了自己所能拿出的所有。灵丹妙药,上等功法,灵石,天材地宝……只要是他有的,大晟有的,他都丝毫不吝啬地献给了叶离。 这是叶离该得的,他也心甘情愿给。 然而,当叶离一脸欣喜地接收了所有的一切时,看着她温柔的笑容,子车皓渊竟不受控制,想到了另一张笑脸。 那是属于宁晚晚,更加灵动,活泼的笑容。 可宁晚晚已经不在了。 她离开仙府那么多年,杳无音信。 子车皓渊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再到后来的平静接受,事实上也只不过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过了这么久,子车皓渊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早就不在乎了。 说到底,宁晚晚也不过只是他漫漫修真路,无限生命中,一个小小的过客而已。 但,子车皓渊万万没想到。 当他只是从子车瑾口中无意得知了宁晚晚要来参加问剑大会后,他那如死水一般的内心竟然就无法平静了。 子车皓渊的闭关正处于关键时刻。 若此时放弃,可以说是前功尽弃,三年来的苦修都毁于一旦。 然而,无论子车皓渊怎样说服,怎样逼迫自己专心修炼。 出现在他眼前的,都是宁晚晚。 活泼的宁晚晚,端着自己做好的糕点,甜甜叫他“皓渊哥哥”;烦恼的宁晚晚,因为修为低微无法御剑,坐在山门口愁眉苦脸,“怎么办呀,不想走路,有没有好心人捎我一程?” 各式各样的宁晚晚,几乎让子车皓渊的精神崩溃了。 于是他再也忍受不住,打开了洞府的大门。 终于,在今日,在此刻。 他再度见到了她。 “晚晚……”子车皓渊露出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地,堪称迷恋的神情,而下一刻,看到擂台上的宁晚晚差点被寒冰斩所伤,他不受控制地开口:“小心!” 这一声提醒。 声音并不算太大。 但偏偏,因为他特殊的音色,硬生生钻进了台上叶离的耳朵里。 叶离握着剑柄的手登时一僵。 “小心?” 子车皓渊是在叫自己小心吗? 不,好似并非如此。 方才的她并未处于危险之中,反倒是对面的宁晚晚,堪堪承受了她一招。 所以,这句小心,是说给宁晚晚的吗? 叶离的心脏没由来抽痛两下。 如果说方才在台下的相遇,在叶离的心中仅仅是在她的心中埋下了膈应的种子,那么此时此刻,这颗种子便是破土而出,发芽生长了。 子车皓渊为了来看宁晚晚而出关。 因为她陷入险境而担心。 每一件事,都成为那颗种子生长最肥沃的原料。 再加上擂台上,想象之中的碾压优势并不存在,反而是自己频频陷入难关。终于,阻碍着叶离的最后一层顾虑,也消失了。 “我原本,并不打算对你使用的。” 她孤傲地立于雪中,以清冷的目光斜睨着不远处宁晚晚。 那眼神里,有着无可比拟的骄傲,有着高高在上的同情,仿佛在她的眼中,宁晚晚便只是脚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什么?” 宁晚晚扬起了眉毛,有些许好奇。 叶离是打算上什么绝招了么? 的确,两人不分高下地打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来点刺激的。 宁晚晚一边亢奋地握紧了情丝剑,一边猜测:不知是怎样的招数,能让叶离出此言论。 叶离却垂下眼睫,并不回答她。 宁晚晚眉头一皱,意识到不对劲。 不知是由于两人战火的短暂停歇,还是什么别的缘由,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并非真正的宁静,反而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海面,安静的表面下氤氲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宁晚晚虽没有身经百战。 可常年与林欲雪的对招让她的战斗嗅觉十分敏锐。 这异样的安静很快让她感觉到不太对劲。 她不敢松懈,当即提起了浑身的警惕性。 以赤炎剑气重重包裹自己。 可,她反应再怎么迅速,准备的再怎么完全,也绝没能想到,叶离使出的是这一招! “寒冰天降,风雪从临——” 只见,叶离以布满了冰霜气息的离兮剑,直指苍穹。 而下一瞬,轰隆轰隆,振聋发聩的雷声陡然响起。 咔嚓! 一道白光闪过,那闪电竟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不可见底的圆坑。 而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很快,伴随着巨雷与闪电,本就被乌云遮盖的阴暗天色变得像夜晚一样漆黑,伸手不可见五指的黑暗中,哐当哐当,有什么东西,从天上密密麻麻地砸下来了。 “是冰雹!” 宁晚晚瞳孔蓦地缩紧。 她视力非同一般,哪怕是在黑夜里,也看到了那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正是一块儿接着一块儿,比拳头还要大的冰雹。 这样的冰雹可远比方才的大学杀伤力大多了。 大雪仅仅是让温度降低,可这么多的冰雹,却能活生生把人砸死! 若宁晚晚没有记错。 这一招,乃是《寒冰剑法》最后一式: 冰降。 冰降作为《寒冰剑法》最后一式的大绝招,可以做到连天地都为之变色的程度,配合上叶离本就与天道息息相关的剑意,的确是能够成功造出这么大的阵势。 可……冰降不是剑尊这一级别,才能融会贯通的招式吗? 为什么叶离一个元婴修士也会! 但此时此刻的宁晚晚已经顾不上去探究。眼看着那冰雹都要落在她身上了,巴掌大小的冰坨坨,硬的和铁一样,绝没有那么好融化。 宁晚晚咬紧了牙关,仍旧以赤炎剑法抵抗,将周身的赤炎剑气裹了一层又一层。 她又冲着元婴喊: “加快!” 灵力消耗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若不能及时以粉晶补充灵力,她随时都有可能被埋在这铺天盖地的冰雹底下。 小元婴的额头上也仿佛冒出了一滴汗水。 但小元婴还是加快了粉晶的炼化过程。 原本一刻钟可以消耗二分之一颗粉晶,现在只一个呼吸就能消耗这么多。 无数的粉晶转瞬消失在灵府里。 但以粉晶的消耗作为代价,源源不断的灵力给了宁晚晚最坚固的支撑。 她手中的情丝剑片刻不曾停歇,剑气所到之处,冰雹消融,化作水滴。 直到越来越多的冰雹从天而降。 宁晚晚已经很努力了,已经力所能及的以赤炎剑气将所有冰雹融化……但终究,双拳难敌数手,冰雹的数量还是太多太多了,远远超过宁晚晚一把剑能够解决的量。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 她的身边开始渐渐累积没能融化的冰雹。 一块儿,两块儿,三块儿…… “唔。” 也不知过了多久,围观众修只听一声沉闷的闷哼。 紧接着,漆黑的天色开始转亮,视野变得清晰。 只见擂台上,众目睽睽之下。 一身红衣的宁晚晚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由冰雹垒砌而起的小冰山,冰山的边缘处,只隐隐能看到红色的一小片衣角。 下一刻,叶离冷冷地道:“现在求饶,我可以留你一命。” 宁晚晚没有回话。 而围观众修大为震撼。 一则震撼叶离竟有如此本事,二则震撼,都到了这步田地,宁晚晚竟然还在死倔。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开始忍不住小声劝道: “认输吧……” “对啊,认输吧,怎么能是天道之子的对手呢?” “现在认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不要犯傻!” “你已经很厉害了,只不过是敌不过天道之子而已。” “这也是很正常的,修真界这么多修士,又有谁能是天道的对手呢?没人否认你是天才,不过是仅仅亚于她的天才罢了,并不丢脸。” 透过层层冰雹。 这些话传到了已经快被冻僵了的宁晚晚耳边。 宁晚晚其实已经被冻得有些失去意识了。 可一听到“输”这个字眼,她又缓缓地抬起了厚重的眼皮。 “认输?” 只是说出这两个字而已,她的心口就感受到一股剧烈的疼痛感袭来。 她冻得直哆嗦,颤抖着,脑海内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不,我不能认输。” 其实,宁晚晚也不是没有输过。 她日常输给林欲雪。 但不知怎的,面对叶离,她就是不想认输。 也许是认输就意味着,这十年来自己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也许是认输就意味着,她终于要向命运低头,承认自己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替代品。 更也许,仅仅只是简单的,她想赢。 “我不认输。” “我要赢!” 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力量,宁晚晚的灵魂高声呐喊着。 而这一声呐喊,终于是唤醒了灵府内昏迷的元婴。在宁晚晚看不到的地方,元婴嘤咛一声,小声地重复道:“我也要赢。” 与此同时,擂台下众人只见一道耀眼的红光自冰山内亮起。紧接着,滋滋滋,原本牢固的冰山不知不觉开始发出冰雹融化的声音。 叶离大骇:“不可能!” 宁晚晚怎么可能还有力气! 她的灵力应该在刚刚融化冰雹中被消耗一空了才是。 叶离不知道。 围观的修士们更加不知道。 宁晚晚的确是耗光了灵力,连粉晶都消耗一空了。 但。 她还有一个宝贝,那就是她这十年来,倾注了全部心血所练就的元婴。 她要以燃烧元婴作为代价,融化冰山。 冲出去,打赢这场战斗! 第62章 第六十二天 宁晚晚的决心并不隐蔽。 相反, 场上大能众多,当那红光自冰山内亮起的一霎。 不少大能为之一震—— “这小丫头,居然燃烧元婴也不认输?” “她疯了吗, 元婴乃修士之本,仅是一场三选,若元婴有所亏损, 哪怕最后过了这关, 也未必过得了下一关!” “愚蠢!顽固!她的师父没有教她什么叫做有可为有可不为吗?” “这样的脾性, 果然,不愧是剑修!” 云顶。 宁晚晚的师父本人,魔尊林欲雪, 却面色如常, 显得并不怎么意外的模样。 然而,他身旁的御神剑宗宗主见状, 却皮笑肉不笑地道: “魔尊, 你这徒弟倒是有些倔强。” 林欲雪侧过脸,淡淡睨他一眼:“宗主有何指教?” 乾坤子捻须:“指教谈不上, 就是好奇,燃烧元婴这一招,她能坚持多久。” 林欲雪不动声色,黑眸幽深:“这要看她自己。” 乾坤子仍是笑笑,只是那笑意里多少有些叫人看不懂的深意。 见状,林欲雪微微蹙了蹙眉。 乾坤子话里有话,自然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可他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认为, 就算宁晚晚使出了燃烧元婴这一法子, 也无法从那冰山中逃脱。 不, 不对。 旁的修士或许会做此判断, 但乾坤子这种老狐狸一定看得出,以宁晚晚此刻的爆发力,从冰山中冲出来只是迟早的问题。 除非—— 林欲雪心头一紧,眼尾余光蓦地落在天空中那片看似已经飘远的乌云上。 只一眼。 他控制不住愤怒地攥紧了拳。 那乌云竟没散! “冰降”召唤来了如此磅礴的冰雹雨,按照常理来说,冰雹雨后,乌云怎么也都该散开了。可眼下,那本该散开的乌云,却仍旧徘徊不去。 从林欲雪这个角度看去,那片黑压压的乌云,就好像老天的眼睛一样。 那原本应当一视同仁,对所有人都公平以待的眼睛,此时此刻,却一一种堪称恶毒的目光,死死窥视着擂台上的宁晚晚。 这当然不是叶离的手笔。 叶离此刻区区一个元婴修士,哪能操控地了雷云。 但林欲雪毫不怀疑。 只要宁晚晚从冰山里出来,那乌云就会立刻劈下一道闪电,将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宁晚晚彻底劈地熄火! 熟悉林欲雪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很少动怒的人。 毕竟活了上千年,什么事没经历过? 大多数的时候,林欲雪都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极好,有时甚至,他根本连情绪也不会有。 然而此刻,无端的怒火正在他体内熊熊燃烧。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下一刻,他忽然冷笑出声: “呵,好一个天道。” 旁边坐着的太一子与乾坤子同时察觉到不妙。 修为到了他们这种地步,洞察力堪称顶级。 然而,尽管是他们察觉到了,也试图阻止了,但林欲雪的身影却快地似一道闪电,不,他比闪电还快。 电光火石之间,众宗主只见眼前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下一瞬,黑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遥远的天际,与那片厚重的乌云对视而立。 “乌云”仿佛被林欲雪大胆的行径给惹怒了,发出轰隆轰隆的警告,而乌云的边缘处,银白色的闪电则时不时炸开,发出耀眼的光芒。 不用猜都知道。 那乌云里头定是布满了雷电。 无论是哪个大能进去,都九死一生。 可林欲雪并不感到半点恐惧。 他持着欲雪剑,冷静地对视着那乌云,不管乌云再怎么咆哮,他都不动如山。 “想杀她,要先杀了我才行。” “轰隆,轰隆!” 乌云仿佛在愤怒地咆哮。 林欲雪却笑了:“哦?这就生气了?那我若是说,要把你从哪里来打回哪里去,你岂不是要气死。” 咔嚓—— 乌云这次不咆哮了,而是径直将一道闪电往林欲雪的头顶劈去。 这一下若是劈在寻常修士头上,少不得让修士皮开肉绽,魂飞魄散。 可林欲雪,硬是生生躲也不躲,以身体,承受了这一下雷击。 “就这样?” 林欲雪满不在乎地扬首。 乌云气得要发疯,它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当下它的内部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一个巨大的雷球,正在酝酿。 这雷球若一旦形成了,别说大乘期的修士,就算是上界修为稍低一些的修士,也承受不住。 可林欲雪又怎么会给它这样的机会。 欲雪剑重重一挥。 登时,乌云竟被短暂地从中间劈开,露出其脆弱的内里。 而林欲雪毫不意外,当即跳了进去,黑色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雷云中,与乌黑的雷云融为一体。 这一幕映在其余修士眼中,均是瞠目结舌。 谁也不曾想到,林欲雪竟敢明目张胆的与天道作对。 要知道,这种雷云,在修真界又被称作天道使者。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出现,一般的修士,不到渡劫那般修为的,平日里只是远远看到就要惊出一身冷汗赶忙躲远,更别提同这可怖的庞然大物相斗了。 林欲雪,区区一个人类。 他怎么敢! 然而,下一瞬,当众修又再度听到,那自冰山里传来的宁晚晚奋力拼搏的吼声。眼看那冰山即将融化,宁晚晚要破冰而出,众修方恍然大悟: 原来这胆子大不怕死,是师门传承! 难怪宁晚晚宁肯燃烧元婴,也不认输。 登时,众修对宁晚晚这一对儿师徒,刮目相看了起来。虽然他们是魔修,可他们这种大无畏的姿态,却叫许多人无比动容。 “修仙之人与天夺命,不对天道低头,这才是我们剑修!” “不错!” “姓宁的那小丫头,再加把劲,就快出来了!” 不知不觉。 场上竟然多了不少替宁晚晚鼓劲儿的修士。 他们有些人甚至买了叶离赢。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宁晚晚的敬佩,一时倒是无人关注方才使出“冰降”这一大招的叶离了。 且不论叶离是怎样的心情。 云顶上的太一子却快气疯了。 “林欲雪,他怎么敢,他这样做,是作弊!我等应立刻取消宁晚晚的参会资格,判叶离胜。” 太一子吹胡子瞪眼。 但对他的提议,在场这么多大能,却无一附和。 乾坤子甚至忍不住道:“太一兄,年纪这么大了,心胸不要这么狭窄。” 太一子气得眼前一黑:“我心胸狭窄?” 无名宗宗主道:“难道不是吗?合着就该所有的便宜你们太一仙府的弟子占了才行。” 太一子憋了一口怒气:“胡言乱语!” 乾坤子道:“你仙府的弟子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叫来天道使者相助,我们都不说什么;怎么现在别人的师父要站出来,替自己徒弟出头,你也要阻拦呢?” 太一子脸色难看:“天道之子,自然受到天道庇佑。” 无名宗宗主回怼:“那魔门弟子,也自然受魔尊庇佑。” 太一子气极:“你什么意思?” 无名宗宗主却又笑笑,和气的样子:“莫要动怒,府主,我的意思是见好就收吧,你那小弟子已经够沾光了,若是没有天道使者相助,指不定能在宁小道友手里过几招。更何况——” 他顿了顿,小却有神的眼睛眯了眯,若有深意地提醒: “冰降这种招数,她一个元婴剑修,是如何领会的?” “你……”太一子登时神色一僵。 哪怕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叶离这一招“冰降”却有蹊跷。 “冰降”和宁晚晚使出多门派的剑法又是不同。宁晚晚使出的招数再多,再杂,可那些剑招,都是她这个修为的修士所能够融会贯通的。 以天赋而言。 虽叫人震惊了些,却也不是说不通的。 可叶离所使出的“冰降”却已然是大大超出了她这个修为的能力限制;整间太一仙府,会用《寒冰剑法》的剑修不胜枚举,然而,能使出“冰降”,并令如此规模庞大的冰雹雨从天而降的。 恐怕,也就太一子,还有四位剑术高超的剑尊可以做到。 至于叶离是如何能做到…… 太一子心中闪过一个清瘦的人影。 “廖兄说的极是。” 乾坤子附和说:“我看,既然魔尊已经出手对付天道使者,接下来,我等就让这两个小娃娃自己斗上一斗,看看没有外界的助力,她们究竟实力如何。” 无名宗宗主点头:“赞同。” 很快,有两个大宗主起头。 其余的一些门派掌门,也纷纷点头同意。 太一子纵然不满,但鼓掌难鸣,终究是不得不咽下了这口气。 正在这时。 擂台处又忽然爆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惊呼。 原来是燃烧元婴的宁晚晚要破冰而出了! 那冰层有足足两三堵墙那么厚,天气又冷,融化起来相当不容易。但宁晚晚,竟是生生地靠着燃烧元婴所产生的爆发灵力,挖出了一个洞来。 黑坳坳的洞口,起先只是出现一只手。 那只手,本该是养尊处优,白皙如玉,然而此刻由于过量的赤炎剑气,好几处都烫破了皮,烫出了血。 众修只见,那手初时还有些颤颤巍巍。 可忽然,当她意识到阻挡在前方的,已经不再是冷冰冰的冰墙时,那手猛地攥住冰墙上的缺口,用力一掰—— 咔嚓! 那么牢固坚实的冰墙,竟生生被她掰出一个大豁口来! 众修还来不及惊讶她的力气怎么如此惊人。 下一瞬。 冰墙轰然倒塌,无数的冰雹原地炸开,变成了肉眼看不清的粉末。 而当粉末散开,一身艳丽红衣的宁晚晚再度耀眼的出现在众修眼前。 被埋在冰下这么久,又差点丢了性命。 宁晚晚此刻的状态本该异常狼狈才是,然而,她目光如炬,唇角漾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仿佛正在燃烧元婴,走向生命尽头的根本不是她一样。 这一幕叫围观的众修完全说不出话来。 太美了。 这种美不是来源于宁晚晚出色的五官容貌,更不是来自于她纤细高挑的身材,而是源自于她的强大,她的自信。 无论她长什么样,此刻的她都美得令人震撼不已。 而叶离不敢置信:“你……你这个疯子。” 宁晚晚抹了把唇,将唇上的血迹抹开:“不少人都这么说过,但是——” “他们还都没见我真正疯的模样。” 话音落下,叶离呼吸一滞。 还来不及反应,宁晚晚狭着至炎至热剑气的情丝剑,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叶离几乎是堪称狼狈地躲过了这一剑。 可还不等她调整。 宁晚晚不留余地的第二剑,又来了。 她出剑的速度比起灵力枯竭前甚至还要快,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叶离都很清楚,这样的状态对她的元婴将造成多大的伤害。 但宁晚晚,果真就是个疯子一般。 她不顾生死,不顾一切,仿佛完全就变成了一个不知疲倦的怪物。 这样毫无保留的剑招怎么能不叫叶离精疲力竭。 事实上,虽然宁晚晚灵力早她一步耗尽,但勉强使出“冰降”这一招的叶离也没比宁晚晚好多少。 在宁晚晚从冰山中挖出来的时候。 叶离不是没想过出手阻拦,但她做不到。 她只能原地休息,趁着这一空隙迅速地汲取周遭的灵气。 可这么短的时间,又够她吸收多少呢? 天道这一次似乎并没有继续宠幸她这个天道之子,雷云忙着应对林欲雪,并无暇顾及她。 叶离终于是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宁晚晚是不要命了。 叶离难道也不要命了吗。 但,她想起自己消失的十年,想起宁晚晚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 “论起不服输,我也一样。” 叶离一边回击着宁晚晚疯狂的进攻,一边咬着牙,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宁晚晚看到,自叶离的身体中,也忽然绽放出一股熟悉的白色光芒。 这光芒意味着—— 叶离竟也燃烧了元婴! 台下轰然: “不会吧,连那天道之子也?” “这俩人是都疯了把,只是一场三选,拼成这幅模样。” “可怕可怕,真庆幸不是我遇上这样的对手。” “不过,既然天道之子也燃烧元婴,就意味着这场比试两人都已经筋疲力尽,接下来,就看谁可以坚持地更久了。” “我压天道之子!” “我压那魔尊的徒弟!” 因为两人焦灼的战局。 台下再度热闹了起来。 而台上,面对叶离的放手一搏,面对元婴满级修为燃烧元婴所带来的强大压力,被逼到绝路上,仿佛已经无处可走的宁晚晚,却笑了。 她的笑仿佛三月里的迎春花,一笑,冰雪都为之消融。 那笑容却叫叶离觉得格外乍眼: “你笑什么?” 宁晚晚垂下鸦羽般的眼睫,低声道:“我感受到了。” “什么?” “嘘……” “装神弄鬼,看剑!”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叶离只当宁晚晚是在拖延,想要快刀斩乱麻,以最强大的剑势解决掉宁晚晚,哪怕是要了宁晚晚的命也没关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步步紧逼的威压下,宁晚晚所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 剑意。 * “剑意觉醒是什么,师父?” “我不能告诉你。” “啊?师父怎么这样,小气。” “不,不是为师小气,而是每个人的剑意都不同,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教会你。” “这样……” 与林欲雪的对话徘徊在宁晚晚的脑海中。 一直以来,她都十分想要觉醒剑意。 毕竟从骰娘与酒鬼那里,宁晚晚得知了剑意觉醒对一个剑修的重要性。再加上,她的对手叶离也已经觉醒了剑意,为了与叶离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宁晚晚自然也想觉醒剑意。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始终摸不出边界。 尝试与情丝剑对话,也次次都失败了。 宁晚晚记得最后一次问师父林欲雪,剑意到底要怎样领悟。 林欲雪没有直接回答她,却告诉她:“剑修的剑意不是凭空产生的。” 当时她想,不是凭空产生,那又是从何产生呢? 论起努力,天赋,宁晚晚相信自己绝不差过任何人。 但以她的天赋,以她的努力,十年来却从未一次摸到过剑意觉醒的门槛。一度,她开始产生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剑意。 这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不是所有剑修都能领悟剑意。 可不领悟剑意,就意味着宁晚晚在剑修这一道上上限不会太高。 她又如何能心甘情愿。 直到方才,宁晚晚被叶离所召唤而来的冰雹给埋在了冰山之下,浑身的灵力都枯竭了,意识也陷入混沌中。 在生与死的边界处。 终于,宁晚晚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种力量并非来自于灵府。 也并非来自外在。 而是一种很奇妙的,来自于情丝剑的呼应。 她的情丝剑,每日都与她朝夕相处,可以说是陪伴着她时间最长的存在,情丝剑上的每一道细小的花纹,剑柄处的每一根红线,宁晚晚都牢记在心。 这还是第一次,宁晚晚感受到了它的呼应。 那呼应是微弱的,却又是坚不可摧的。 “战!” “战!” “战!” 在呼啸嘈杂的天地间,她终于听清楚了那声连续不断的呼应。 情丝剑要她战。 可此刻的她,灵力耗尽,身困冰山,又要靠什么战呢? 宁晚晚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自己从前与林欲雪对招的情形。师父教她许多剑招,她也学会了。 然而,好似还不够,远远不够。 有什么东西阻碍着她,让她无法发挥出这些剑招的最大效果。 骰娘曾说过:“一般成名的剑修只会修习一种剑法,将一种剑法修到极致,自然而然会领悟剑意。” 但宁晚晚可是很贪心的,她想,为何只能修习一种。 在她看来,各家剑法各有长短,没有任何一种剑法是完美的。 她修习这么多,就是为了互补。 酒鬼说:“剑意就是剑修的信念,是剑修致胜的关键。” 宁晚晚想,她的信念是什么? 以火燃烧? 以冰冰冻? 让天地都匍匐在自己脚下? 不,都不是。 她的信念其实很简单,就是手中的剑而已。 只要她还能握住她的剑,她就觉得可以握住一切。 所以—— 战斗吧,继续战斗吧。 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为止。 战斗吧,战斗吧。 只要我手中的剑仍在,不叫旁人踏过我的尊严。 然而这时,只听铛!的一声响。 宁晚晚手中的情丝剑,竟被打落了。 叶离眸光一亮,立刻意识到这将是自己最佳的机会。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她于是调动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量,将给失去了情丝剑的宁晚晚造成最后致命的一击。这一击下去,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宁晚晚必死无疑。 而与此同时,叶离的心中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她看不到自己的神色,没有发现自己近乎是狰狞地喊: “去死吧——” 只要宁晚晚死了,这世上再无人与她有着如此相似的一张脸;只要宁晚晚死了,也不会再有人叫她如此如鲠在喉。 一切的变数,都是因为眼前这人。 一切的不安,也全是因为眼前这人。 若是不存在就好了。 若是没有她的存在,一切都会回到最原本的模样。 然而,当叶离那倾注了自己全部力量,全部愤怒的一剑即将脱手而出之际,忽然,她手中的离兮,颤了两颤。 那颤抖只是些微的,若不是叶离自己,旁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可怎么会颤抖的? 此刻正是叶离全神贯注的关键时刻,离兮剑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叶离强行控制离兮剑,试图忽略它的异样。 但很快,离兮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大到一种叫叶离根本无法忽视的程度。 她感到些许的恐慌,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这整个偌大的太一仙府,上到云顶众宗门大能,下到擂台周围围观小修,所有修士的佩剑,竟同一时刻,都颤抖了起来。 “咣当咣当咣当。” 紧锣密鼓的声音传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肉眼可见,无数把剑蠢蠢欲动,有些剑甚至不受剑主控制,飞出了剑鞘。 众目睽睽下,这些剑出鞘以后,所飞往的方向是—— 宁晚晚。 而擂台上的宁晚晚紧闭着双眼。 她的周身却被无数把剑所包围,各式各样的剑,五花八门的剑气,如跪拜着自己的君王一般,将宁晚晚团团簇拥。 下一瞬。 宁晚晚睁开眼皮。 她的眸光冰冷,仿若寒冰,周身所散发的气场叫人瑟瑟发抖: “找到了,这就是我的剑意。” 叶离一怔。 那刹那她仿佛看到宁晚晚眉心处的那滴朱砂痣闪了闪。 可还不等她反应,宁晚晚一声命令—— “万剑归宗!” 呼啦。 一瞬之间,所有被宁晚晚的剑意所召唤而来的飞剑,头也不回地朝着叶离扑去。 第63章 第六十三天 “师姐!” “离儿!” 那瞬间, 数声惊呼同时自擂台的四面八方传来。 眼看着叶离即将被宁晚晚所召唤来的剑群穿心而过。 这与记忆里极其肖似的一幕叫灵鹤峰从上到下猛地攥紧了一颗心,当下,也不顾什么大会规则, 数道身影同时想也不想地飞掠而出。 最先抵达的叶离面前的,自然是修为最为高强的剑尊青鹤。 青鹤洞虚之身,哪怕是地阶甲等的幻蝶也能一击毙命, 然而, 此刻的他却显得格外狼狈, 非但命剑被宁晚晚叫走了,就连修为也因为传功叶离的缘故大不如前。 当他以身躯挡在叶离的身前时,本以为至少可以将半数的剑气挡下, 然而, 那些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划破了他的皮肤。 好端端一个剑尊,瞬间浑身是血, 好似受了凌迟之刑。 饶是青鹤意志坚韧, 也忍不住一声惨叫,触目惊心的模样叫场上所有人胆寒。 紧接着出现的, 则是众所周知的天才剑修,子车皓渊。 十年的时间,子车皓渊的修为已经正式突破了化神期,他手中又继承有大晟皇室传承千年的神剑问天,在许多修士心目中,这一位都是铁板钉钉的强者,也是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大晟皇位的人选。 子车皓渊没有参加本年度的问剑大会。 若是参加, 想必押宝买他取得最终优胜的修士不在少数。 可就是这样一位天才剑修, 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天道宠儿, 在宁晚晚的剑阵下, 同样沦陷了。 他支撑的时间要比青鹤长些,至少他没有受伤。 可他绝没有想到的是,他以自己强悍的体魄与修为抵挡了绝大多数的剑气,却唯独没有挡得住其中一把剑的攻击—— 正是他自己的问天剑。 “噗!” 猝不及防,问天剑刺透了他的肩膀。 冰冷的剑身带来刺骨的疼痛。 子车皓渊被那极具冲击力的剑气猛地贯穿后,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远,然后坠落在地。与此同时,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显然是受了极重内伤,没有三五个月恢复不了。 他痛苦地捂着受伤的肩膀,看向宁晚晚的方向,高冷的表面再也无法维持,取而代之的则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是宁晚晚,这个觉醒了万剑归宗剑意的人,竟然是宁晚晚。 曾几何时,宁晚晚还是一个连筑基都困难的废材,不被所有人放在眼里。 可如今才不过十年,她竟然成长到了连他都无法抵挡的地步。 他是在做梦么? 这一切是否是虚假的? 还是说……从头到尾,那个废材的宁晚晚才是假象而已。 子车皓渊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与怀疑中。 血不断自他的伤口潺潺流出,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衫,一时高高在上的大晟皇子高贵不再,落魄地像一个可怜的乞丐。 然而另一头,尽管子车皓渊与青鹤都以自己的身躯全力去抵抗了。 但宁晚晚所召唤而出的剑阵却只是削弱了微毫而已,气势完全不见削减。 这时,谢子阳与贺停云,以及灵鹤峰的其他一众内门弟子,也迟迟赶到了。贺停云受了伤,又无法用真身战斗,其他的内门弟子修为有限,谢子阳只能靠着不断抛出各式各样的防御法宝来拖延时间。 可他随身携带的法宝毕竟是有限的。 而宁晚晚所召唤出的剑阵,却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里毕竟是修真界第一盛事,问剑大会的所在。在场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多不胜数,云顶上甚至是有各门派的掌门与长老。 试想,在场所有人的剑都倾巢而出,那将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 眼看着谢子阳也要支撑不住了。 而谢子阳的身后,叶离怔在原地,神不附体,师尊青鹤遍体鳞伤。若他此时让开,这两人的命能不能保得住都两说。 谢子阳咬着牙,脸色苍白的命令其余弟子:“结阵,保护师姐!” 其余弟子却面面相觑,有一丝迟疑: “二师兄,我们能撑得住吗?” 谢子阳呼吸一滞,半晌,他愤怒地吼:“撑不住也要撑!” 他不想,也不能再看到叶离再死一次了。 尽管这是问剑大会的擂台,尽管对面的人,是他身怀愧疚的宁晚晚。可师姐是无辜的,师姐她不能死。 就算会让晚晚再伤心一次……这一次,他也必须护住师姐。 谢子阳闭了闭眼,心脏处传来锥心的痛苦。 抱歉晚晚。 又一次选择了旁人。 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抛弃叶离。 “结阵!” 他再次怒吼出声。 在他的威压下,灵鹤峰的弟子不敢再耽搁,连忙严阵以待,要以自己的肉身,替叶离与师尊青鹤,铸造起一道无法被攻克的铜墙铁壁。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当灵鹤峰的弟子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抵挡这一波攻势时,忽然,密密麻麻的剑群停滞在了半空。 它们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候鸟。 只要头鸟发号施令,就会不管不顾地向前,而当头鸟发出停止的指令时,它们也会无条件地停在原地。 可天知道—— 它们绝非什么候鸟,而是与在场修士心连心命连命的命剑呀! 空气于是骤然安静下来。 而那些被万剑归宗所震撼到不能言语的围观众修,也在此时,终于后知后觉,恢复了神智: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宁晚晚还藏着别的绝招?” “天,不会吧……” 不由自主地,围观众修后怕的咽了口唾沫 方才那一招万剑归宗,已经叫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球。 虽修真界一直有传闻,在天道之子之上,更有一种剑意,乃是修真界所有剑意的集大成者,所有的剑意,都是自这一道“宗”中产生。 凡是觉醒此剑意者,可以号令万剑。 但,这毕竟只是传闻,从没有人真正相信过会有这样一种逆天的剑意存在。 可方才宁晚晚号令万剑的那一幕却叫所有人不得不信。 若非“万剑归宗”,怎会还有一种剑意,让所有人手中的命剑都不再听使唤?若非万剑归宗,又有什么样的剑意,可以叫一个处于极限状态下的元婴修士,爆发出此等前所未有的力量? 而叫所有修士更为恐惧的是: 宁晚晚这才刚刚觉醒她的剑意,仅仅只是靠着本能,使出一招而已。 众所周知,剑意觉醒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随着时间的增加,剑修对自己的剑意愈发了解,所使出来的招数也会愈发精湛。所以若是宁晚晚还有别的招数,那要多么可怕? 她不会连天都捅个窟窿出来吧! 包括云顶上的大能在内。 在场所有修士屏住了呼吸,焦躁不安地等待着。 今日一战后,再也无任何人敢小看宁晚晚。 不,已经不能说是无人小看了。 应当说,今天以后,所有人都会对宁晚晚产生一股不自觉的畏惧。 那是源自于内心深处,命剑被人所狭的恐惧。 然而,下一瞬,众目睽睽之下。 只见漂浮在半空之中受宁晚晚剑意所控制灵剑们,却一个接着一个,哐当哐当落在了地面。 紧接着,修士也意识到。 方才短暂与自己神识失去联系的命剑,终于回应了他们的呼唤。 登时众修狂喜过望,知道他们的命剑可以回来了! 但此时此刻,众修对宁晚晚的好奇与关心,已经远远超过了召回自己的命剑。一时竟无一人将命剑召回。 与之相反的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定格在宁晚晚的身上,仿佛要透过空气,将她的身体盯出一个洞来。 而当灵剑落地,众修也终于见到了处于层层灵剑簇拥下的宁晚晚。 总是神采奕奕的她,此刻脸色却苍白的像纸,一双杏眼布满疲惫,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但只是仿佛。 尽管佝偻着腰,宁晚晚却仍然坚持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在她的面前,沾染着血迹,泛着寒光的情丝剑竖直插入地面,一身红衣的她紧握着剑柄,虚弱地问: “他们出手干预比试,请问,可以算我赢了吗?” 众修于是大惊失色。 都什么时候了,宁晚晚关心的还是这个? 难道输赢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但宁晚晚出乎意料的固执,没有人回答她,她倔强地抬起头,眼神坚定看向云顶诸多大能:“请问,我赢了吗?” “是的,你赢了。” 一片寂静中,终于,有一道声音回答了她。 可那道声音并非来自于云顶天峰的诸多大能,而是来自于方才与雷云斗完,感受到宁晚晚的剑意于是不再恋战,从天而降的林欲雪。 林欲雪缓缓地走向宁晚晚。 那步伐是缓慢的,却也是坚定的。 不知为何。 听到了林欲雪的声音,感受到了林欲雪的气息,原本还在死死挣扎着,坚决不倒下的宁晚晚,忽然像是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一般。 “师父……” 为什么受伤了? 后半句话宁晚晚还未来得及出口。 林欲雪接住了即将倒地的她,同时,一股接着一股精纯的灵力,自林欲雪的体内被输送给宁晚晚,一下子解了宁晚晚此刻灵府内空空如也的燃眉之急。 宁晚晚灵府内,那原本因为她强行唤出“万剑归宗”而眼看分崩离析的元婴,也硬是生生地被这股灵力续上了最后一口气,保住了。 可明明林欲雪自己也是受伤不轻,连那被蛟龙血入侵而泛红的眼都显露在外,但林欲雪却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只是为宁晚晚疗伤。 宁晚晚感到心口传来一阵辛酸。 她眨了眨眼,眼睫上有朦胧的雾气: “师父……” 对不起,徒弟还是太弱了。 又一次要麻烦师父扶我。 若徒弟可以早点觉醒剑意,若徒弟能更强大一点,就好了。 而林欲雪抱着宁晚晚温热的身体,没有半句怨言,若宁晚晚再贴近一点,甚至可以听到他疾速跳动的心跳。 这具已经冰冷了千年,早已不知温暖是何物的身体,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身体,终于再一次的,由于宁晚晚的剑意,苏醒了过来。 林欲雪唇角上扬,那张漂亮到不可以用言语描绘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做得好,晚晚。” 宁晚晚一懵。 是她听错了吗? 那么严厉的林欲雪,竟然也有开口夸赞她的一天? 她不敢置信,硬是生生又冒出一股劲儿来:“师父,再说一遍。”随后她又努力地扭头,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骰娘熟悉的身影:“骰娘,你在吗,快,帮我用留影珠,把我师父的这一句话录下来!” 骰娘捂着已经通红的眼睛,带着哭腔道:“你这个臭丫头,还用你说,老娘早就录了。” 宁晚晚高兴地弯起眉眼:“太好了骰娘!我师父他终于夸我了!” “对啊,他终于夸你了。” 骰娘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想哭,忽然又笑了:“我也想夸夸你。” 做得好呀晚晚。 终于,这七年以来的努力通通都没有白费。 你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你的实力。 骰娘想起第一次见宁晚晚,她还是那样的弱小,好像随便一骰子过去,人就要倒下一样。但宁晚晚就是以这样弱小的姿态,不断的磨炼,不断的向前。 不知不觉,她变强了,绽放出令人无法忽视的耀目光芒。 有今天,骰娘说意外,其实也并不意外。 若是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觉醒万剑归宗,骰娘莫名觉得,那人一定是宁晚晚。 骰娘的身旁,子车瑾也终于回过神来。 回神以后的她朝擂台上的宁晚晚喊:“好啊你宁晚晚,偷偷藏着这一招不告诉我!就喜欢让我替你担心是不是?” 宁晚晚还陷在被林欲雪夸赞的快乐中没走出来,傻呵呵地乐着:“才没有呢,我也是刚刚才领会的。” 她不自觉攥了攥拳,杏眼里是怎样遮都遮不住的喜悦。 她做到了,终于做到了。 不仅应了七年之约,在问剑大会的擂台上,堂堂正正地打败了叶离;而且,她还突破了自己的极限,觉醒了剑意。 宁晚晚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 哪里有天才需要受那么多苦。 但今天的一切叫她觉得,那些曾经的苦都是值得的。那些曾经没能让她倒下的,都成为了此时此刻她手中最锋利的剑。 “师父,我终于懂了。” 宁晚晚收回思绪,看向林欲雪,认真地说。 林欲雪看她一眼,语气如常:“戒骄戒躁。” “明白!”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嘛。 宁晚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不需要林欲雪再输送灵力了,便轻轻动了动,以眼神示意林欲雪将她放下。 双脚一着地,她就看向了擂台上叶离等人所在的方向。 对于堵在前方,一副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的谢子阳,及灵鹤峰诸多弟子,她没有多给哪怕一个眼神。 对于因她的剑意而受伤,此刻伤痕累累的剑尊青鹤,她亦没有多看一眼。 唯独,她看向叶离。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面对叶离目光中的仇视与杀意,宁晚晚显得很是冷静。 她只是轻声问:“认输了吗?” 叶离心口猛地一梗,她死死攥紧了拳,几乎要把掌心掐破一般:“我没有输!” “比试还未结束,谁说我输了?” “我不服,不是我让他们插手的,我还能继续打下去!” 叶离不承认,她完全不能承认,自己竟就这样输了。 输给了她最看不上的宁晚晚。 无论是论修为,论天赋,论剑意,都远远不及她的宁晚晚。 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她已经输了。 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她还有保留的剑招,她的灵府内还保留再战的灵力,还有……天道。天道会站在她的这一边,有天道的庇佑,她总会赢的。 无论宁晚晚的剑意是多么邪门,不讲道理,最后赢的一定会是她。 她可是天道之子啊。 如果连天道之子都输了……那天道,又算什么呢? 可当叶离说完这些不甘心的话。 宁晚晚还未出口反驳。 在她的身旁,遍体鳞伤的青鹤,却首先开了口:“罢了离儿,认输吧。” 叶离怔住,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他:“师尊,您说什么?” 青鹤的眼神平静无澜,没有丝毫波动:“你已经输了。” 因为青鹤很清楚, 若不是青鹤与子车皓渊反应得快挡在了叶离的面前,此刻的叶离恐怕连具全尸都留下,更遑论是再继续战下去了。 连命都没有了,要怎样继续战呢? 叶离却仍是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她见青鹤没有站在自己这边,那些师兄弟们也一脸要她认输服软的模样,于是径直看向了云顶,太一子与众宗门宗主的所在之地。 她大声道:“府主,请您开尊口判定。” 她到底是心中还存了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 毕竟他是太一子。 太一子有多厌恶宁晚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世上,恐怕最巴不得宁晚晚去死的人,就是太一子了。 可太一子这次,却无奈摇了摇头。 饶是他脸皮再厚,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确实是叶离输了。 而且—— 他浑浊却泛着精光的眼神落在擂台上的宁晚晚身上,心中不断泛起挡也挡不住的波澜。 他没想到,他绝没想到,宁晚晚这个丫头,竟觉醒了万剑归宗这样逆天的剑意。 方才在那剑意的强烈呼唤之下,虽然云顶上的宗主们,强行以自己高深的修为抵挡了那剑意对自己命剑的呼唤。 可剑鞘之中,命剑那强烈的出鞘之心,却怎样都无法忽视。 宁晚晚明明只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而已。 她何德何能,有这样的本事号令大乘期修士的命剑? 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太一子的心中蔓延。 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宁晚晚,试图看穿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为何她会觉醒万剑归宗这样传说中的剑意? 原本的太一子,只认为宁晚晚是一个运气好些的小贼,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错的离谱。 一个普通的小贼,怎么能与剑灵说话? 一个普通的小贼,怎么敢那么大的胆子,盗走剑冢与山河石! 宁晚晚绝非寻常的小贼。 甚至,从前觉得她只是被青鹤偶然遇到,捡回来的孤女;可她与叶离,一个天道之子,一个万剑归宗,又是如此相似的长相,难道冥冥之中,就没有一些安排吗? “天道,你究竟是何意思?” “若你果真想要我仙府灭亡,为何又降下旨意,送来叶离?” “若你不想让我仙府灭亡,为何又有一个处处阻碍着仙府的宁晚晚?” 太一子看向遥远到看不见边际的天空,心中默念。 他似乎是真的老了,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如今,太一子唯一确定的是,他要用他这把老骨头,守护太一仙府最后的荣光,绝不允许任何人践踏。 哪怕是“天道之子”叶离,也不行! 想到此处,太一子的神色清明开来。 他自座位上站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本府宣告——” 所有修士安静下来,等待着太一子宣布这场三选最终的结果。 虽然结果其实很明显了,可从太一子这样的大能嘴里说出来,意义是绝对非同一般的: 太一子代表了整个大会的认可。 然而,众修没想到。 宁晚晚也没想到的是。 当太一子说完“宣告”二字,宁晚晚的名字仿佛已经在他的嘴边了,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打断了太一子的发言。 修士们很快发觉,那地动绝非小打小闹,而是所有修士都能明显感受到的摇晃,好似连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一般。 众修登时陷入慌乱: “怎么一回事?” “出什么事了,地动?怎么会有如此大动静的地动!” “不对,太一仙府所在的山脉有灵火与山河石坐阵,应当不会有地动才是。” “那究竟是怎么了?” 宁晚晚也不由自主抓紧了身旁的林欲雪。 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云顶之上。 太一子眉头一皱,正要以星盘占卜查看。 这时,他身后的众多仙门宗主,却忽然同时脸色大变。 “不好!” “是妖兽!” “不止一只天阶妖兽,正在朝这里接近!” 太一子猛吸一口凉气,差点摔倒:“什么?” 天阶妖兽,还不止一只? 怎么会这样? 妖兽潮难道不是三十年才会出现一次吗? 距离上一次妖兽潮,不过才过了二十年而已! 下一刻—— 轰隆!轰隆! 接连不断的巨响响彻所有修士耳畔,太一子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那响声是来源于仙府所在的山脉山体。 那曾坚不可摧的群山,此刻竟一座接着一座的炸开。 连太一子的道场都不例外! 太一子眼前一黑,差点昏厥。 此情此景,仿佛正是应了那“彗星凌日”的征兆。曾经盛极一时,仙门魁首的太一仙府将走向灭亡。 可怜太一子苦苦支撑十年,还以为自己延缓了灭亡的进程,却怎样都没想到,“彗星凌日”的征兆,会以今日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形式应验。 而乱石飞舞中。 不知何时,一只巨大的蛟龙自云雾中悄然现身。 没有人发现,这只修真界独一无二的天阶绝等妖兽,正以自己仿佛要滴血的血红色兽瞳,贪婪仇视地盯着云层之下的林欲雪,沙哑着喉咙: “终于被我等到了这一天。” “林欲雪,断臂之仇不共戴天,我敖烈,回来了。” “等着吧,这一次定要让你,要整个修真界,都死无葬身之地!” …… 第三卷 ·完。 第64章 第六十四天 仙门众修在经历了最初一段时间的慌乱后, 很快镇静下来。 毕竟,妖兽潮并非第一次出现在这片大陆上。 年岁稍长一些的修士都知道,每隔三十年, 那些蛰伏已久的凶残天阶妖兽就会自永夜海中倾巢而出,给整个修真界带来一场浩劫。 而且此刻虽然脚下地动山摇,但对于这些修真的修士来说, 其实算不得什么太大的危险。 而对灵鹤峰的师门来说。 二十一年那场妖兽潮更是叫他们刻骨铭心。 叶离, 正是自那次妖兽潮中失踪的。 失踪了整整十一年。 也是那一年后的第二年冬天, 青鹤抱回来了尸山血海中长大,年仅十岁的宁晚晚。 虽然眼下距离上一次妖兽潮才只过了二十一年。 可在场的诸多高修大能,哪个不是见多识广, 历经风霜? 尤其是云顶上那三位, 一府二宗的宗主大能。有他们三人坐阵,若是连他们也处理不了, 试问修真界还能有谁能够抵挡的住? 真到那一天, 所有修士都不要抵抗了,直接躺平等死更舒服一些。 也因此, 很快,众修平定下来,等待着各自门派宗主的号令。 问剑大会自然是暂停。 太一子那句宁晚晚获胜,终究是没能开口。 然而胜负自在人心。 对宁晚晚来说,有林欲雪的那句“是的,你赢了”便已然足够。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眼看妖兽气息逼近, 场上所有修士, 都以宗门为单位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擂台四周的修士越来越少, 很快, 除了受伤的灵鹤峰上下,竟只剩下宁晚晚与林欲雪两人。 宁晚晚有些忧心忡忡地看向林欲雪。 师父受伤了。 她此刻也受伤不轻。 如果这个时候再强行与天阶妖兽战斗,她担心林欲雪的身体,也担心自己能否应对。 比起平日里,林欲雪此刻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这种苍白给他精致漂亮的脸更添一丝病弱气质,叫人忍不住就多心疼他一些。 但他还远远没到倒下的时候。 他自然也感受到了天阶妖兽的气息,不过,比起那些密密麻麻一看就叫人生怖的天阶妖兽群,最叫林欲雪在意的,还是另一股更为熟悉的气息。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宁晚晚。 因为林欲雪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若是把宁晚晚牵扯其中,事情恐怕会变得更为麻烦。 “骰娘书生他们过来了。” 林欲雪看向不远处,黑白分明的眼仁冷静异常:“你与他们一起,不可以轻举妄动。” 宁晚晚看到骰娘,原本是很高兴的,可一听林欲雪这话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师父,那你呢?” 她问。 林欲雪没有看她,只是转过身,淡淡地说:“有位故人,需得去见一见。” 说这话的时候,因为是背对着宁晚晚的缘故,所以宁晚晚没能看到,自林欲雪的左臂处忽然爆发出一道强烈的血色光芒。 而那血色光芒之下,原本看似是人类的手臂,忽然暴起,布满了坚硬的鳞甲。 那分明就是妖兽的胳膊。 “故人。” 宁晚晚一怔。 她不明白,此情此景,这么危急的关头,为何林欲雪还有这等闲情雅致去会见故人?可,长久以来的相处,已经让宁晚晚养成了十分信任林欲雪的习惯。 她想,师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于是宁晚晚点了点头:“好师父,您去吧。” 听到这乖巧的回应,林欲雪本来已经向前的脚步忽然一顿,最终,情感占据了上风,他还是忍不住叮嘱,声线极低:“就呆在他们的身旁,不要乱跑,不要参加战斗,等我回来。” “好,师父。” 宁□□脆地答应道。 林欲雪心中仍有不忍,还有许多的叮嘱想要告诉宁晚晚。 但蛟龙的气息越来越逼近,他不得不忍耐下所有不忍的情绪,心一横,脚步踏了出去,黑色的身影转瞬消失不见。 * “晚晚!” 骰娘的声音接踵而至,压根儿没有给宁晚晚任何思索的时间。骰娘与书生,小和尚三人,几乎是飞到了宁晚晚的身旁。 不过她刚来,就看到林欲雪离开的背影,当下吃惊道:“魔尊大人要去哪里?” 眼下妖兽潮来袭。 仙门的修士都纷纷投奔各自宗门去了。 无宗无门的散修也暂且归问剑大会主办方太一仙府庇护。 而他们这四个魔修,自然是要以林欲雪马首是瞻。 这个节骨眼上,林欲雪还不能消失呀! 宁晚晚说:“师父他有要事在办,让我们四人一起。” 骰娘秀眉紧蹙:“偏偏在这个时候……” 酒鬼和小和尚虽没有说话,但显然从他们的神色来看,他们也并不理解林欲雪此刻的举动。 可林欲雪已经走了,无论众人理解与否,都是既定事实。 宁晚晚主动将魔域小分队队长的职责肩负到自己身上:“师父不在,我们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眼下妖兽潮来袭,我们人少势微,要尽快想个保全自己的法子才是。” 酒鬼灌了自己一口酒,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人群中,说:“正是如此。” “大家有什么好办法吗?” 宁晚晚问。 小和尚摇了摇脑袋,他年纪和宁晚晚一样小,从来没有经历过妖兽潮,此刻也正是懵逼。 骰娘愁眉苦脸说:“二十一年前,我倒是曾经历过。但那时,妖兽潮在修真界各地肆虐,魔域之所以能保有一片净土,全是仰仗魔尊,还有十二位魔域宫主。眼下魔尊不在,宫主也不在,我们还在别人的地盘上,我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酒鬼道:“这还不好办,我们四个人,随便找个队伍混进去不就是了,这么兵荒马乱的时候,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 骰娘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人少有人少的优势,这里这么多宗门,每个宗门底下都浩浩荡荡百来号弟子。这些弟子彼此也不一定互相认识,只要稍作掩饰,他们四人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 宁晚晚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主要是,此刻她灵府空空如也,元婴不稳。 虽有林欲雪的灵气帮忙,吊住了这口气,但这种时候她要是出手再战斗,那么她的元婴就真的彻底玩完了。 宁晚晚是疯。 但其实她疯的很清醒。 该打就打,不该打的时候,她连情丝剑都不会□□。 “事不宜迟,我们快选个宗门吧。” 她道。 酒鬼点头,指着人群中的某个方位道:“我看那御神剑宗就不错,弟子多,又没有对家,适合我们。” 宁晚晚同意:“好,就御神剑宗。” 说着她人就要往御神剑宗的弟子所在的方向走。 “唉等等——” 骰娘拉住了她,嗔怪:“你这孩子,燃烧元婴把脑子都烧傻了?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过去,生怕别人弟子认不出你吗?” 宁晚晚怔怔地:“啊,我……” 酒鬼嗤笑了两声:“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修真界的头号‘人物’。” 小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宁晚晚感觉到骰娘的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好似有什么东西抹了上去似的,然后,骰娘又掏出一套淡蓝色的布衣裳来:“我们三个就罢了,你还是换一换。” 宁晚晚接过衣服,后知后觉才理解了骰娘的意思。 其实,骰娘担心的很有道理。 在打败叶离,觉醒万剑归宗的剑意后,现在的宁晚晚也的确是炽手可热,万众瞩目了。 她这张脸本就生得漂亮。 走到哪里都惹人注目,在加上一个万剑归宗—— 怎么可能偷偷溜进去不被发现! 宁晚晚倒接受的很快。 毕竟上辈子她就是明星,走到哪里都有人关注。 如今在修真界,人们关注她的理由虽然变了,可目光还是一样的灼热。而且在诡谲的修真界,这样的目光很有可能隐藏着诸多凶险。 她于是很快决定去换上这身不乍眼的新衣服。 与此同时,她又掏出化妆品,在骰娘方才抹黑了她脸皮的基础上,又给五官做了些修饰。 像是变魔法一样。 很快,耀眼夺目的宁晚晚,就变成了一个朴朴素素的女剑修。 扔进人群里看都看不清。 “走,我们去吧。” 见宁晚晚换装结束,骰娘说:“酒鬼和小和尚已经先走一步。” 宁晚晚点头:“好。” 说着,她与骰娘也一道,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御神剑宗的队伍。 前头提起过。 御神剑宗,乃是与太一仙府,无名宗其名的一府二宗之一。 其宗门位于极炎之地,弟子们主修习《赤炎剑》,也因此,这些弟子不似太一仙府的弟子那样有着儒雅的风度,而是脾性火热,暴躁,仿佛随时都能干架起来似的。 这反倒给了宁晚晚等四人可乘之机。 两个御神剑宗的弟子在争吵,其余的弟子在拉架。 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人群中,甚至宁晚晚还跟身旁的其余弟子,主动地攀谈起来。 “师兄,他们两人是吵什么呢?” 宁晚晚八卦地问。 那师兄忙着凑热闹,也没回头看她:“还能吵什么,吵待会儿谁打头阵。” 宁晚晚一惊:“这也要吵?” 那师兄说:“你新来的吧,每次妖兽潮都要吵这么一回合,我们其他人都习惯了。哼,还不是为了多杀几只妖兽,好在宗主面前领赏。” 宁晚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那师兄道:“不急,再吵一会儿就要有结果了。谁的拳头硬就听睡得。” 这时。 有一个长着倒八字眉严肃脸的弟子听了这话,却反驳道:“再吵多久都不会有结果的。” 宁晚晚顺嘴就问:“师兄何出此言?” 那弟子冷笑说:“因为,妖兽潮根本就不会来。” 所有人:“……啊?” 那此刻地动山摇的阵仗,难道是假的不成? 宁晚晚也不信。 如果是假的,林欲雪就不可能走了。 那弟子却神秘兮兮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此地乃是太一仙府,据传,太一仙府有一神物,唤做山河石,山河石定河山,这件神物能将所有的妖兽都阻隔在外。别看现在动静大,一会儿就消停了。” 宁晚晚:“……” 她正想温馨提示一下这位仁兄,山河石可能已经不在了。 下一瞬,一块儿飞石直直砸在了那弟子的头上,砸的他一声痛呼。不等他跳脚,这时,自云顶处传来太一仙府府主太一子一声雄浑有力的传音: “魔修宁晚晚何在!” “听此传音,速速上前!” 第65章 第六十五天 “宁晚晚?” “找她做什么?” “难道妖兽潮出现什么难题, 需要她来解决?” 太一子的传音出现后。 宁晚晚等人所在的御神剑宗内,弟子们很快开始窃窃私语。 看得出来,现如今的宁晚晚果然是炽手可热。 连这种一府二宗的大门派里素来高高在上的弟子, 都记住了她的姓名,并且言辞中,对她并无轻蔑, 反而隐隐有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这代表着, 宁晚晚在问剑大会里的这两战, 彻底替她打出了名号。 也同时替魔域打出了名号。 但这三个字落在宁晚晚与骰娘等人的耳朵里,就不那么叫人身心愉悦,反而还让众人提起了一颗心。 骰娘眼神怪异地瞥了一眼宁晚晚。 宁晚晚茫然地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两人于是走到人群的边缘处, 小声交谈。 “不要去吧?魔尊如今不在,你又受了伤, 听那太一老儿的语气, 显然是不怀好心。” 骰娘拧着眉头道。 宁晚晚说:“我也觉得是鸿门宴,不过……” 她看了眼远处正在不断坍塌的翠峰山峦, 原本宏伟壮阔的太一仙府,此刻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她心里大概有了底: “我得走一趟。” 骰娘惊讶,嗔道:“你不要命啦!” 宁晚晚眉宇轻松:“放心,不会死的。” 她想,太一子找她,应当是问山河石有关的事。 正巧,她也想问问太一子。 骰娘却轻松不起来, 她到底年岁比宁晚晚长些, 经历过的事情也多。别看外头都说仙门修士有多么正大光明, 对此她一直嗤之以鼻。 她很清楚, 那些所谓的仙门大能,扒开外头那层道貌岸然的皮,内里指不定比魔修腌臜多少倍。 若是林欲雪在还好说,有林欲雪挡着,谁也不能奈何得了宁晚晚。 可如今林欲雪不在,那宁晚晚还不成了狼入虎穴? 她当下决断道:“我同你一起去。” 宁晚晚惊喜:“骰娘。” 骰娘拉着她的胳膊去找酒鬼与小和尚二人,边走边说:“他们也要一起,我们四人,作为魔域的使者,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我不信这个节骨眼上,他真的敢得罪魔域。” 宁晚晚觉得她说的有理,便点头:“好,我们四人就一起行动。” 同时她感到一股暖流,自上而下,温暖了她的身体。 本以为离开太一仙府后,自己就要过一辈子孤苦伶仃的日子了,可万万没想到还能遇到骰娘他们。 十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他们竟也成了可以一起抵挡生死危机的至交。 更重要的是,在他们这里,宁晚晚并不会被当做叶离的替身。 这种关系叫宁晚晚感到由衷的舒适。 也许,真正的师门情谊并不拘泥于名号与形式,就是像现在这样,看似平平淡淡,打打闹闹,但紧要关头,却拧成一股绳索,共同对抗外界。 骰娘很快找到了酒鬼与小和尚。 简短的沟通后,二人便欣然同意与宁晚晚共同赴约。 * 云顶。 片刻之前。 突如其来的妖兽潮让太一子方寸大乱,幸而,御神剑宗宗主乾坤子及时站了出来,主持大局。 乾坤子首先安排,要在场诸位宗主,掌门,汇集清点各自门派的弟子,准备迎敌;其次,他又很快祭出一件宝物出来。 那宝物第一眼看上去像是凡间军队里探讨战术的常用沙盘,然而一旦当乾坤子将灵力灌注其中,众人只见那沙盘上风沙扬过,片刻后万物显形。 这沙盘,竟将太一仙府周遭的一草一木都模拟了出来! 不仅如此,透过此沙盘。 几位大能很快发现,妖兽潮的路径,踪影,也在沙盘上一览无余。 对众人频频惊奇的目光,乾坤子满意地捻须道:“修真界苦妖兽潮久矣,每一次妖兽潮,都会带来一场浩劫。为了悲剧不再重演,我御神剑宗特意以数百万上品灵石,广罗天下能工巧匠,这才造出了这一神器,庶真沙盘。” 无名宗宗主惯是会察言观色,当即吹捧道:“不愧是御神剑宗,果然高瞻远睹。有此沙盘,洞悉妖兽踪迹于千里之外,想必此次妖兽潮,我们修真界当会大获全胜!” 乾坤子正色道:“大获全胜不敢当,不过,但愿这庶真沙盘能派上些用场。” 说罢,他又面色凝重起来: “从沙盘上看,此次妖兽潮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如此数量的天阶妖兽,简直是数百年难得一见。” 在庶真沙盘上,天阶妖兽显示为赤色,地阶则显示为靛色。 众宗主放眼望去,只见沙盘上赤色密密麻麻,看得人心里发慌;要知道妖兽若是上了天阶,实力就会翻天覆地的增长,与地阶妖兽不可同日而语,有些甚至连大乘修士都奈何不了,这么多的天阶妖兽…… 众宗主心中不禁生出一个离谱至极的猜想: 妖兽这一次,不会是想要把修真界彻底颠覆吧? 事态严峻,不容缓和。 但乾坤子仍保持着镇定,他伸手示意众宗主安静,同时,目光看向太一子:“如今最好的消息是,我等均在太一仙府。” “众所周知,太一仙府有着修真界最为强大的防御,在过去千年来的妖兽潮中,太一仙府之所以可以屹立不倒,全是倚靠此防御。”乾坤子语气平和地道:“太一兄,如今事态紧急,我想,也是时候开启山河石了吧。” “山河石。” 这三个字一出,当即在人群中引起不小的骚动。 不少小门派的掌门甚至面露喜色。 “谁都知道,山河石是修真界至宝,也是对抗妖兽的至宝,有了山河石,我等仙门诸修可以将太一仙府作为大本营。届时外界妖兽进来不得,而我等又可以从长商议对策,以静制动。时间一长,那妖兽自然知道厉害,会不战而退也不一定。” “不错,如此说来,此次妖兽潮倒是大大的与我们有利,趁着这机会,我们仙门应当联合在一起,多多捕猎几只天阶妖兽才是!” 那提议捕猎妖兽的掌门甫一说完,在场众修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来。 天阶妖兽的身上浑身是宝,已经成为修真界人尽皆知之事。 早的不说,就说那七十年前修真界偶然捕获的那一只饕餮,后来虽饕餮血被炒出了天价,然而,识货的人才知道,饕餮身上最无用的东西,便是血。 真正厉害的,用处大的,早已被仙门大能们瓜分完毕。 也是在这只饕餮上尝了甜头。 因此不少门派蠢蠢欲动起来。 甚至有人主动请缨:“若出征妖兽,我来打头阵!”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兴高采烈,跃跃欲试的时候,东道主本人,此刻却一脸愁云。 太一子心里苦啊,有苦难言。 这些仙门,一个个口口声声说着要打头阵,还不是因为看中了太一仙府有山河石作为靠山的缘故。 届时就算打不过了,只要他们捏个口诀,打道回府就是。 殊不知,他们精明的算盘,今日却不得不落空了。 “各位道友,有件事,我一直隐瞒了大家,原本是打算永远吞咽进肚子里的,奈何此刻正如乾坤子所言,事态危急,我不得不说了。” 太一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众修好奇:“到底是何事?” “唉,此事提起来丢人……” 太一子双手扶桌,先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无奈地叹了一长口气,把大家的好奇心都吊了起来。 乾坤子瞳孔一眯,很快意识到,太一子这是要和盘托出了。 关于十年前那场撼动人心的彗星凌日。 其实,方才他点名道姓,要让太一子启动山河石,为的就是印证自己所猜测的真相究竟是不是真的。 山河石失踪,这可是足以撼动仙府根基的大事,太一子自然不会多说。 非但如此,他手下的那几个剑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都不会将仙府的秘辛随便传播出去。 然而,修炼到了乾坤子这一境界,对事物动向的敏锐程度,已经远超常人的想象。 就好比方才,寻常的修士只是感受到异样的地动山摇,可乾坤子却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妖兽气息,预告了妖兽潮突如其来的真相。 自然,乾坤子在十几天前来到太一仙府时,也感受到了仙府异常的气息。 往日山河石庇佑下的太一仙府,其气如山,巍峨坚固,邪魔外道不可破也;今时今日,虽太一仙府仍隐于群山之中,却少了山的那股气,反而给人一种摇摇欲坠,根基不稳的印象。 想必,那就是因为以往庇护着太一仙府的山河石不见了的缘故。 但乾坤子没想到的是,他猜对了山河石失踪的事实,却万万没有猜到,山河石并非平白无故的失踪,而是失窃。 十年前,太一仙府的镇府至宝,竟被那时还名不见经传的筑基期小弟子宁晚晚盗走了! 太一子老脸苦涩难当,唉声叹气: “起初,我也不敢置信,她不过一个小小的筑基期弟子,怎么会带的走山河石呢?但今时今日,诸位也都看到了,宁晚晚绝非普通的修士。” 饶是如此,众掌门也是纷纷瞠目结舌,没回过神来。 山河石被盗走了? 还是被当时才筑基期的宁晚晚给盗走了! 这太一子莫非是老糊涂了不成? 若他没老糊涂,怎么可能编造出如此离谱的理由来。可众人见太一子神色清明,并无中邪之态,语气也相当严肃,过了阵子,这才逐渐敢相信他所说的,就是事实的真相。 但相信归相信。 此事还是离谱至极。 许多掌门质问太一子: “如此至宝,太一仙府竟然不设把守吗?” “离谱,她一个女流之辈,又是筑基期,怎么能带的走山河石?” “退一万步说,确实是仙府有所不备,如今十年过去了,难道仙府没有在发现山河石失窃的第一时间立即追溯吗?” 面对众人的诸多诘问质疑。 太一子只有苦笑。 这些人说的他难道不懂吗? 相反,他懂极了。 他不是没有设下把守,但把守根本没能防备住宁晚晚这个自家弟子;他也不是没有追溯,可十年前的宁晚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在修真界没留下半点踪影。 七年前倒是出现了。 可她的身边多了个魔尊林欲雪! 太一子眸光一闪,沉声道:“诸位掌门,道友,现下最要紧的不是责问我仙府,而是要把宁晚晚找来,让她交出山河石。” 他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为了这最后一句话,太一子甚至不惜自扬家丑,为的就是集结所有仙门大能的力量,逼迫宁晚晚,也逼迫林欲雪交出山河石来。 当然,明面上的借口,是为了大义。 妖兽潮大敌当前,若宁晚晚不肯交出山河石,那么便会遭到整个仙门的记恨,就算有林欲雪在背后撑腰,就算她有万剑归宗的剑意,今后在修真界也会寸步难行。 而若是宁晚晚识相,把山河石交回来了,自然更是合了太一子的心意。 山河石本就是太一仙府之物,宁晚晚交出来以后,待妖兽潮退去,自然是要物归原主。 以太一子的修为,以及太一仙府庞大的势力。 太一子有这个信心留下山河石。 届时山河石归位,哪怕原来的太一仙府被那群孽畜砸了个稀巴烂,也迟早有重建恢复的一天。 可他没想到的是。 往日里一呼百应的他,今时今日,却早已没了往日的地位。 众掌门面面相觑,一时竟站不出一个人来支持太一子。 太一子越等心中越是焦急,登时勃然大怒地一拍桌,大乘期修士的一怒,其势如山崩海啸:“都哑巴了!” 这时,乾坤子方捻着胡须,悠悠然道: “太一子说的不错是,是该叫那宁小道友将山河石交出来。” 太一子眉眼登时露出喜色。 他却不知,乾坤子心中自有自的考量。 如今妖兽潮来袭,仙门岌岌可危,自然是要让宁晚晚把山河石交出来的。否则对上这么多的天阶妖兽,各门各派都难逃一劫。 但妖兽潮结束以后,山河石还给谁,可就另有说法。 不过眼下,他与太一子倒是达成了一致。 于是,太一子便在云顶之上,向场上所有的修士传音。 片刻后。 宁晚晚等魔域四人来到了云顶。 刚一踏进此地,宁晚晚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自四面八方袭来,这是自那些大能身上,不自觉散发出的威压。 人都说,上位者不怒自威,说的就是这种道理。 修习到洞虚期以上的修士,哪怕是不动用灵力,平时身上也笼罩着强大的气场,让寻常的修士难以靠近。 若是强行靠近,不被上位者所接受,可能还有丧命的危险。 因而宁晚晚脚步顿了顿,在心中连忙念了两三遍的静心咒,这才将心情平复下来,心平气和地走进了云顶。 一走进来。 无数道探究的目光不加掩饰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过由于骰娘酒鬼等人挡在宁晚晚两侧的缘故,压力并没有到宁晚晚不能接受的地步。 “在下宁晚晚,参见各位宗主。” 宁晚晚神色自如,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道。 她抬眼向上看去。 云顶的中央,云雾缭绕之中,四把鎏金的座椅昭示着四人在修真界超凡的地位。 如今属于林欲雪的那把上空空如也,坐在主位的太一子,则一脸怒容,严查死守的模样:“宁晚晚,今日叫你来不为旁事,你私自窜逃出府的罪名,本府也不欲问罪于你。只是眼下大敌当前,你今日必须将盗走的山河石交出来。” 乾坤子的语气则比太一子稍温和些:“宁小道友,不必担惊受怕,太一子兄一言九鼎,说不问罪就不会问罪,你只管将山河石的下落告知我等就好。” 但宁晚晚心道,再温和也是要让自己交出山河石的意思。 看来今天,她是免不得这一遭了。 她身旁的骰娘酒鬼等人则感到讶异,因为宁晚晚从未提起过山河石之事。可太一子乾坤子的话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所以—— 宁晚晚当真拿了修真界至宝,山河石? 这时,宁晚晚语出惊人: “的确,我离开仙府的时候,带走了山河石。” 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宁晚晚竟果真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太一子没有说谎。 她究竟是怎么将山河石带走的? 这或许成为了众人心中疑惑不解的一个大谜题。 宁晚晚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是靠剑冢的剑灵,才能将山河石带走的。但宁晚晚之所以打算现身,也确实是有一件事,必须告之众修。 “你们要我交出山河石,若山河石仍在我手中,能护得住此地成千上万的修士性命,晚晚自然在所不辞。但——” 宁晚晚话锋一转,十分遗憾地道:“山河石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什么?!” 太一子首先接受不了。 他怒吼:“你将山河石送给了谁,林欲雪吗!” 这七年来,宁晚晚一直和林欲雪在一起,受他的保护。 太一子自然以为,宁晚晚是将山河石交给了林欲雪,作为她的“投名状”。 没想到,宁晚晚否认了他的猜测:“不,我师父并不知道山河石在我手上。” 其实与其说是不知道,倒不如说是林欲雪什么都不曾多问。 宁晚晚的来历,她身上所背负的秘密,还有那些在暗中追查她的太一仙府的鹰云使,每一个林欲雪都不曾多问。 宁晚晚也好奇过。 他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会不会也对剑冢与山河石感兴趣。 但后来宁晚晚就不想了,总之她相信林欲雪。 乾坤子皱着眉头道:“既然不在魔尊手中,那山河石去了何处呢?” 太一子虽面容狰狞,已经巴不得上前捏死宁晚晚,但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宁晚晚是生是死无关紧要。 要紧的是,山河石在哪里? 众宗主却见,宁晚晚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山河石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宁晚晚老实地交代道。 这话听起来实在像是借口。 山河石那么多大一块儿石头,又是如此珍稀的宝贝。 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 可偏偏,宁晚晚没有说谎。 发现山河石消失,是在离开太一仙府以后的头三年。 那三年她把自己关在洞府里,不问世事,日日修炼。 照理说,她没有见到任何外人,又有那么多剑灵替她看管着山河石,山河石不该丢失才是。 然而某一日,当她查看自己的储物镯,忽然发现,山河石不见了。 为此她还慌张过短暂的一阵子,担心山河石是不是有了神识,所以跑路回去通风报信了。 可她担惊受怕的左等右等,始终没能等来太一仙府众人。 她这才意识到,山河石不是长了腿,而是果真不见了。 这件事对她来说倒也没什么损失,因为她并不需要山河石,反倒有怀璧其罪的风险。 但对太一子来说。 这事儿可就大了去了。 “一派胡言!” 太一子愤怒地一挥袖,那生气的模样,好像要把宁晚晚给一口生吞了一般:“当着这么多仙门宗主的面,你还敢狡辩。果然你这小贼阴险狡诈,本府今日就要执行府规,替青鹤处置你这叛徒!” 说着,太一子磅礴的灵力就向着此刻虚弱的宁晚晚猛地袭去。 这可是大乘期修士的一击,哪怕是像青鹤那样的洞虚期强者也抵挡不住,更何况是刚刚受了重伤的宁晚晚。 这一击下去,宁晚晚哪里还有存活的可能性? 太一子这是要借着这山河石的名头,趁林欲雪不在,杀了宁晚晚灭口! 可当太一子的灵力即将到达宁晚晚的面前时。 忽然,平时背在宁晚晚身后,十分乖巧的情丝剑猛地窜了出来。 在它的剑柄处,那枚林欲雪赠给宁晚晚的铜铃爆发出乍眼的银色光芒,将宁晚晚与骰娘等魔修一齐笼罩了进去。 也不知这铜铃是何来历,太一子的灵力竟生生被反弹了回去。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攻击,非但没有让太一子杀了宁晚晚,反而因为铜铃的反弹,让太一子自己受到了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登时在场众修看着宁晚晚的眼神便又有了变化。 谁也没想到,她的身上竟随身带着这等厉害的防御灵器。 而宁晚晚则看着那铜铃,心中泛起一阵感动。 她想:师父。 你又救了我一次。 这样天大的恩情,要怎样还,才能还得清呢? 又也许,她与林欲雪之间的感情。 早已不能用“偿还”二字来解释。 宁晚晚垂下眼眸,将对林欲雪的感激之情藏在内心深处,不叫别人察觉。许久,她收敛了情绪,杏眼清明地看向台上的太一子,乾坤子等人,大声道:“府主,我之所以来此地,是因为大敌当前,猜测到仙门或许需要山河石相助,特才前来解释。但府主您却对我起了杀心,可否意味着,仙门要在这时候,与我魔域为敌呢?” 有了林欲雪的铜铃作为底气。 宁晚晚与这些仙门大能说话的语气变得更为自信坚定了。 反正这些人又动不了她。 她自然也不能叫他们看低了去。 还是那句话,林欲雪此时不在,那么作为魔尊首徒的宁晚晚此时此刻,代表的就是整个魔域。太一子以为自己可以仗着太一仙府府主的身份随意对宁晚晚出手,可谓是大错特错了。 在妖兽潮来袭的前提下。 整个仙门绝不想将魔域这一大助力推之于外。 太一子这样出手,简直是把本就摇摇欲坠的太一仙府往火坑里推。 而果然不出宁晚晚所料。 她说完,立刻有几个仙门的宗主站出来反对太一子方才的行径;并且一改之前敌视的态度,要对宁晚晚示好。 这些话暂且不提。 太一子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老道的他立刻试图站在道德高地处:“本府非与魔域为敌,而是单纯针对你,宁晚晚。不问自取是为贼,你私自带走我府镇府之宝,难道本府不该处置你吗?现如今你又说山河石丢失,我一府覆灭暂且不提,害得这么多修士无法抵御妖兽,你难道无罪之有?” 太一子自问,这两个问题句句扎心,无论宁晚晚再怎么巧舌如簧,也要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可他万万没想到,面对这样的诘问,宁晚晚非但没有面露心虚,反而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么晚辈请问府主,这山河石,果真是属于太一仙府的宝物吗?” 第66章 第六十六天 “这山河石, 果真是属于太一仙府的宝物吗?” 宁晚晚的质问叫场上所有人无声发笑。 太一子更是狂笑出声: “笑话!山河石不是我仙府的宝贝,还是你姓宁的家里的宝贝不成?谁不知道山河石在我太一仙府呆了足足一千年,你这丫头若是想颠倒是非, 除非你杀了我仙府上下数千弟子,再将我仙府的存在在典籍里一抹而尽,否则今天就是你的师尊林欲雪在这里用剑指着老朽的脖子, 山河石也是我太一仙府的东西!” 而乾坤子则斟酌道:“宁小道友, 何出此言呢?谁都知道, 山河石确实乃太一仙府的宝物,千真万确。” 众人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宁晚晚。 身旁的骰娘酒鬼等人也担心的看着她。 然而,宁晚晚不卑不亢, 不慌不忙, 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既然如此,烦请府主告诉我, 为何山河石上会写着一个人的墓志铭?据我所知, 太一仙府可没有一个叫‘神英’的前辈。” “你!” 太一子被这问题问得面色铁青,一时只顾愤怒指着宁晚晚, 却说不出回答来。 而宁晚晚这番话,却是在在场其他宗主心中掀起了一阵疑虑: “墓志铭?宁晚晚这话可当真?” “看她的模样,不像是作假……可若是真的山河石,又怎么刻上某个修士的墓志铭呢?” “的确是没有听说过太一仙府还有神英这样一位先辈,难道说?”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而是人中龙凤。 通过宁晚晚的话以及太一子的反应,自然很快意识到事实的真相。 若山河石上果真刻有那位神英的墓志铭。 那就意味着, 这东西最早可能根本就不是太一仙府的所有物, 而是太一仙府从前的大能, 从别人“神英”的坟墓前盗来的! 虽说在修真界, 杀人夺宝这件事恐怕在场的大能私下里都没少做。 可到底自诩仙门,这样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是大大的不雅观。而太一仙府从别人坟墓里偷东西,就更过分了。 别人的墓碑,堂而皇之的拿来当自家的镇府之宝。 这样不大好吧? 登时几个宗门的宗主以微妙的眼神打量着太一子,私下里暗自揣测,这偌大的太一仙府,还有多少东西是以这样不仁不义的方式夺取来的。 这样一个宗门,却是仙门魁首,太一仙府还能服众吗? 太一子这时也终于是缓和了过来。 作为府主,他自然是知道,“神英”之事确有其事。 可那又怎样? 山河石已经丢了,死无对证。 但山河石守护仙府数百年,乃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他却没想到,连他都能想到的办法,宁晚晚又怎么会想不到? 不等太一子狡辩,宁晚晚径直抢在了他的前头,堵死了他的话:“若是各位宗主不信,晚辈这里有留影珠作为证据,足以证明山河石上,确确实实是写了‘将军神英之墓’这六个大字。” 事实上,宁晚晚也是在剑灵们的提示下,才看到的这六个字。 太一仙府对拿人家墓碑的事到底是心虚,因此,平日里这六个字是被埋在山河石与地面相接的那一面下的。 宁晚晚把山河石带了出来。 又用清水细致的清洗过,那被泥土所终年掩盖的六个字才终于再度显现。 叫宁晚晚最难过的是。 那六个字,并非寻常的篆刻,而是血书。 是有人以力透山河石的指力,将沾满了鲜血六个字留在了山河石上。 “将军神英之墓”。 虽然不知道这位叫神英的将军究竟是何人也,但仅仅只是看到那六个血字,宁晚晚的心中就有一股彭然而生的伤感与尊敬。 这位将军,生前一定极受人尊敬吧。 否则怎么会有人用山河石这样的宝物,给他当墓碑。 但此人恐怕也绝想不到,自己怀着最崇高的敬意留下的墓碑,会被太一仙府所盗走。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六个字,才坚定了宁晚晚要带走山河石的决心。 她想,尽管希望渺茫,但茫茫天地间自有公道人心,指不定哪一日,她就能遇到这位神英将军的后人,将墓碑物归原主。 只是世事无常。 宁晚晚也不料想,山河石竟就这么不见了。 她往最好处想: 离开的仙府的山河石若有灵性。 定然是回到神英将军的身旁了吧? 如此那便最好了。 最糟糕的情形,便又是落到了太一仙府这样的宗门手中。 恐怕那六个情真意切的血书,又不知要不见天日多少年。 幸好,没有重新回到太一仙府。 宁晚晚想到这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她再度看向太一子:“敢问府主,这样也能称作是太一仙府的宝物吗?” 太一子怒道:“怎么不能称作?” “山河石上却有那六字不假,不过那都是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东西了。仙府前辈无意中得来此石,意外发现了它的妙用,给它取名山河石,足足供奉了上千年,难道这还不足够吗?”太一子着实是被气坏了,自打修为大乘期后,还没有一个人敢当着他的面如此造次,叫他下不来台。 可偏偏,宁晚晚仗着林欲雪的庇护,叫他动她不得。 否则太一子此刻还跟她废话什么? 直接一掌过去,了结了这伶牙俐齿的丫头就是。 但此刻,饶是太一子,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与宁晚晚在口舌上争上一争。可太一子位高权重,从来都是在仙府内一言九鼎,哪里有过与人口舌相争的经验,于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所说出口的话,究竟有多么的站不稳脚。 “太一仙府供奉山河石?” 宁晚晚觉得太一子实在是脸皮够厚,这话都说得出口。 毕竟谁不知道,是山河石庇佑着太一仙府这么多年,太一仙府才能一次次的在妖兽潮中保全自己,逐渐成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仙门。 “照府主这么说,带走山河石后,我也是好好供奉它了,还给它清洗了数次。那岂不是意味着,山河石现如今的归属权,当是属于我?” 宁晚晚有理有据地反问。 “你!你这伶牙俐齿的丫头,简直是信口胡言!” 太一子下意识又想一掌拍过去,就像方才那样,可掌风即将出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宁晚晚有铜铃护体,轻举妄动的后果,只会是让他继续受到反噬。 已经出丑一次,以太一子的性格,断然是不能再出丑第二次。 可无论如何,在这场“山河石归属”的争辩中,太一子是无可置疑地占据了下风,而宁晚晚,则大获全胜。 宗主们看着宁晚晚的目光,也不再有鄙夷之意。 相反地,因为宁晚晚魔域使者的身份,反倒对她多有尊敬。 这时。 乾坤子终于站了出来,主持大局: “好了,既然山河石已经失踪,那么我等现在争辩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现下最要紧的事,没有山河石,我们还能怎样抵挡妖兽潮的第一波攻击?” 乾坤子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禁陷入沉默。 是啊。 无论山河石是谁的,它现在不见了,那遭殃的就是所有修士。 眼看着那一大片赤色的天阶妖兽正在逼近,本以为固若金汤的太一仙府却临时出了这般岔子,那所有的修士该怎么办? 难道,要他们这些人真的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一片寂静中。 一直观察着庶真沙盘的无名宗宗主,忽然脸色大变: “不好!” 乾坤子看向他:“怎么?廖宗主有何高见?” 廖宗主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道:“我观这妖兽路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怕是这群孽畜要对我等施行天罡地煞杀阵,把我等全部困死在这太一仙府呀!” “什么?” “天罡地煞杀阵?那是何物?” “廖宗主你快快说清楚一些!” 廖宗主苦笑:“诸位道友有所不知,五十一年前,我们无名宗也同样遭受了一波妖兽潮突袭,而那时的妖兽,对我们无名宗所使出的,就是这样一个天罡地煞杀阵。” “天罡地煞杀阵,需要七十二个修为高深的高阶妖兽作为阵眼。这些孽畜一旦聚集,威力是前所未有的增加,每一个阵眼,都有三名以上的高阶妖兽,以及数之不清源源不断的低阶妖兽作为把守。杀阵成型以后,除非全破阵眼,否则就会被永远困在杀阵中,灵力耗尽,等待着这些孽畜的屠杀。” “但我们有所不知的是,这天罡地煞杀阵不知是以何规律布阵,阵眼变幻无穷,往往我们费尽全力,好不容易要攻下一个阵眼时,阵眼忽然发生变幻,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又是一个全新的阵眼。” “当时我等无名宗剑修血战妖兽,可奈何终究是孤掌难鸣,差点叫那些孽畜活活虐死在阵里。幸而当时有太一仙府与御神剑宗,从外围相助,这才侥幸没有伤亡惨重。可如今,我等全数困在这阵中,又有谁能伸出援手呢?” “而且,那时困住我们的妖兽,不过是地阶甲等妖兽而已,天阶妖兽寥寥无几,与今日这阵仗不可同日而语。如此多的天阶妖兽,恐怕,恐怕……” 无名宗宗主连说两个恐怕。 虽然他没有将后来的话说在明面上,但已经是在所有人心里种下了恐慌。 连一府二宗的无名宗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小门派呢? 况且若众人没有记错,无名宗的实力本来是与御神剑宗和太一仙府平起平坐的,正是由于这五十一年前的妖兽潮,无名宗伤亡惨重,这才逐渐沦落为一府二宗中实力最次的那等。 足矣见这天罡地煞杀阵之威力。 场上有修为稍次些的宗门之主,已经局促不安起来。 早知道便不来参加这问剑大会了! 可转念又是一想,来参加了,至少前头还有一府二宗这样的巨头顶着,若是不来,又倒霉遇到妖兽袭击,那才叫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有宗主下意识看向乾坤子:“宗主,您说该怎么办?” 乾坤子罕见地面容冷峻:“廖宗主所说这天罡地煞杀阵,本尊亦有记忆,只是当时,我等是从外破阵,较自内破阵要容易得多。为今之计,我等当立即联络宗门其余弟子速速前来援助才是。” 乾坤子在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毕竟,这问剑大会虽然是仙门第一盛事,可不符合大会规定的修士亦有许多。这些修士,以及一些无心参与问剑大会的修士,都驻守在原有的宗门之中,其中不无高手。 而且各门各派,也一定有长老驻守宗门,以防有妖兽借此机会偷袭。 这些长老聚集起来,也是一股势力。 当下,各个宗主掌门,纷纷赞同乾坤子所言,开始以各自的方式联络驻守在宗门的其余修士。 就连骰娘,也扯了扯宁晚晚的袖子,小声在她耳畔道: “要不,我们也联络联络魔域吧。” 宁晚晚点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据宁晚晚所知,在修真界,妖兽潮一向是不分仙门魔域共同的敌人。而且他们四人如今势单力薄被困在这里,若是不出力帮忙,想必是要叫那些其他门派的人瞧不起的。 而论起驻守在原地的修士实力。 魔域恐怕是保留实力最多的地方。 毕竟作为魔域代表来参加问剑大会的,加上林欲雪,也就仅仅只有五人而已。魔域的主要力量,魔域十二宫,还原原本本地留在魔域。 酒鬼于是拿出一个喇叭形状的东西来,说:“用这个吧。” 这是酒鬼受宁晚晚启发,所炼制出的一件传音宝物,有点像现代社会的手机。只要两人手中都有这个喇叭,那么哪怕两人间隔千万里路,也可以用此物来沟通,比传音符用一张烧一张管用的多。 宁晚晚于是接过喇叭,联系了魔域十二位宫主中,唯一拿着同样喇叭的人: 褚念。 嘟的三声响起。 喇叭那头很快传来褚念不耐烦地声音:“这个时候不要找我!” 宁晚晚轻笑了一声:“褚副宫主,好大的脾气呀。” 褚念当时跳脚:“你!” 混蛋! 褚念暗中骂道。 宁晚晚这个后台咖,也不知道给林欲雪灌了什么迷魂汤,来魔域没多久,林欲雪就相当信任她,还要把宫主的位置让她坐。 魔域十二宫位置都是定好的,加一个宁晚晚,自然有个倒霉蛋要下去。 好巧不巧,这倒霉蛋就是褚念。 褚念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得罪的林欲雪。 总而言之不知从哪天开始,他堂堂宫主,就变成了副宫主,还要听宁晚晚这个小丫头片子差遣。 事情紧急,宁晚晚没时间逗他,于是直入主题道: “副宫主,我现在有要紧的事要通知你,你速速去联络其余十一位宫主,就说,是我师父的命令。” 照理来说,都搬出林欲雪的名号了,褚念断然是不能反抗的。 可今天的褚念却有所不同,他在喇叭里怪异地嗤笑两声:“恐怕不行,宫主大人。您还不知道妖兽潮的事情吗?” 宁晚晚:“什么?” 褚念又道:“果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魔域现在正受到妖兽潮围攻,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听你差遣!” 宁晚晚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我联络你,也正是为了妖兽潮之事。” 褚念一惊:“哦?看来你们也遇到了。” 宁晚晚想,非但如此,还遇到了数都数不清的天阶妖兽,和它们所组成的天罡地煞杀阵呢! 可她没想到,远在下九州的魔域,竟然也同时遭到了袭击。 要知道下九州和上九州之间的距离可是非同一般的远,饶是乘坐了林欲雪的飞轿,也需要整整七天的时间才能抵达。 可这么遥远的两个地方,却同时遭到了妖兽潮袭击。 也就是说,这一次妖兽潮是早有预谋,并非临时起意! 宁晚晚不禁后背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来。 她的年岁还小,并没有真正经历过妖兽潮的可怖,只是一直听闻,每一次妖兽潮都会给修真大陆带来一场浩劫;在太一仙府的时候,她也只是在万妖秘境,才见到那些实质上是被圈养的妖兽。 她从来都知道,在这片大陆,妖兽与人族修士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可从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她深深地认识到了妖兽的可怕,以及妖兽对人族修士那非同一般的杀意。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灾难了。 而是彻头彻尾的战争! 所谓战争,那自然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顿时,在宁晚晚心中那仅存一丝的侥幸也消失不见,她知道,这一次恐怕是不能依靠外力了。 魔域都受到了袭击,更别提其余那些仙门了。 而果然也不出她所料。 她结束与褚念的通话后,只见方才还一派镇静的各大宗主门,纷纷都面露难色。 他们的求援,也失败了。 整片修真大陆,上九州下九州,中州,无有一处不沦陷的。 那些驻守宗门的修士长老自己都自顾不暇,又怎么能腾得出手来帮助身陷囹吾的其他人呢? 乾坤子太一子等人也意识到不妙。 无名宗廖宗主更是长叹一口气:“看来,我等只有靠自己杀出一片血路来了。” 这时,宁晚晚想到什么,问:“廖宗主,恕晚辈斗胆。我想问,既然那天罡地煞杀阵的七十二个阵眼会随时变幻,那么我们何不也兵分七十二路,同时进攻所有阵眼呢?” 她的话引起一阵骚动。 许多小门派掌门小声讨论: “对啊,若是同时进攻,那它就算是再怎么变幻也是无用功!” “我等如今坐拥如此多修士,做到兵分七十二路并不算难。” “只要我等同心协力,想必那些孽畜也不是对手。” 谁知,廖宗主只是苦笑:“你当我们没有想到这个主意吗?错,我们一开始就想到了。可惜,大家有所不知,这七十二个阵眼并不是落在实处的,往往只有他们攻击弟子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若是寻常的时候,除非几个洞虚期以上的修士合力攻击,才能使得阵眼显形。” “原来如此。” 宁晚晚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很快有掌门听了廖宗主的这番话,不可避免地丧气开来:“照廖宗主这么说,岂不是我等毫无还手之力?那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原地等死吧!” 乾坤子怒瞪他一眼:“闭嘴!你要死自己去死,少在这里长妖兽志气!” 那人却并不害怕,反而还振振有词道: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在场这么多大能,可有谁有办法?” 场上一片寂静。 无人应答。 廖宗主的话,有如一座大山一样,沉重地压在了所有人身上。 这时,太一子忽然冷哼一声,开口嘲讽道:“怎么,这时候倒不说话,方才不是很伶牙俐齿吗?” 他这话一听就说的还是宁晚晚,但宁晚晚并不以为意。 谁知太一子大敌当前,还是要和宁晚晚过不去,硬是生生将她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若不是你偷走山河石,我等怎么会面临如此窘境?现在山河石失踪,你难逃其咎,这天罡地煞杀阵,你必须拿出个说法来,否则,待妖兽潮一结束,我绝不轻饶你!” 太一子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激怒其他宗主。 要是让所有人都仇恨起宁晚晚来,那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也算是替刚刚的自己出了口恶气。 但太一子没想到,其他人更没有想到。 面对如此刁难,宁晚晚竟主动上前一步,道: “关于这天罡地煞杀阵,晚辈有一计策,愿意一试。” 第67章 第六十七天 “什么?” “宁晚晚竟说她有计策?” “她一介女流, 又是元婴期修士,能有什么好法子。” “怕不是这么简单,别忘了, 她的剑意乃是万剑归宗。” “啧……”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显然,虽然宁晚晚的实力与天赋已经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但在这群仙门的宗主长老面前, 还是不够看的。 他们之所以忌惮她, 不过是因为她林欲雪徒弟的身份。 还有她万剑归宗剑意主人的身份而已。 但到了这个时候, 对于乾坤子等人而言,死马也要当做活马医。 与其拿出宗主架子呵斥宁晚晚,倒不如听听, 她有什么见解。 乾坤子于是与廖宗主彼此对视一眼, 道:“宁小道友但说无妨。” 宁晚晚则轻轻点了点头。 数道目光的瞩目下,她走向了庶真沙盘: “晚辈的计策, 一切都依托于此盘。” 方才一进门, 她就发现了。这沙盘绝非凡物,比起凡间将领所用的沙盘, 不知要精确多少倍,完全称得上神器了。 通过这庶真沙盘,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妖兽的动向,既然如此—— “虽然七十二个阵眼变幻莫测,但我们也仍然可以将所有的修士编成七十二个列队。透过庶真沙盘,只要阵眼现出端倪,立即便派遣一队修士前往应敌。” “可笑, 果然是纸上谈兵。” 不等其他人发表见解言论, 太一子首先嗤笑道:“立即派遣, 好一个立即, 你可知这天罡地煞杀阵的范围有多么广大?要以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做到立即呢?恐怕不等你派遣的修士过去,妖兽早就将阵眼处毁坏的一无所有了。” 宁晚晚不慌不忙,道:“有一个法宝可以做到。” 她看向酒鬼。 酒鬼立刻了解了她的意思:“你是说,飞行棋?” 宁晚晚说:“对,就是它。” “飞行棋”是宁晚晚给这件特殊的法宝起的名字,因为它的外型像是围棋盘里黑白分明的棋子,圆圆扁扁,而它的功效,是可以飞行。 这“飞行棋”是酒鬼前两年造出来的好东西。 起先是他自己拿来当交通工具。 魔域地域辽阔,若是御剑,太耗费灵力了,而且御剑这个法子只能剑修用,对于酒鬼这样的器修来说很不友好。 在此基础上,酒鬼钻研了这样一枚特殊的棋子,只需要很少的灵力,就可以飞行极远的距离。 后来这棋子在魔域极受欢迎,一度畅销,酒鬼靠它赚了很大一笔灵石。 不过酒鬼也没想到,宁晚晚会想将“飞行棋”用在对抗妖兽上。 宁晚晚道:“一枚飞行棋上,最多可以站一百名修士,七十二枚飞行棋,就是七千二百名。晚辈虽然不清楚我们到底有多少修士,但想必,还没有达到七千二百这个数目。也就是说,所有的修士,都可以承载在飞行棋上。” 酒鬼与骰娘都对宁晚晚表示赞同。 可其他不了解飞行棋的人,就多少有些迷惑不解。 宁□□脆让酒鬼将身上带着的飞行棋棋子全部都拿了出来,七十二枚,为了作为区分,每一枚都是极度亮眼的白色。 宁晚晚袖手一撒,七十二枚棋子就瞬间整齐分布在庶真沙盘的上方。 那刹那,好似沙盘变成了棋盘一般。 妖兽执黑子,而宁晚晚则执白子。 黑子甫一现身,白子立刻上前围追堵截,而这一切,并不由白子决定,只由手执白子的棋手,也就是宁晚晚所决定。 此场景一出,这些大能也都明白了宁晚晚的用意。 只要有庶真沙盘,有可以在空中迅速移动的飞行棋,那么他们就能达到最快时间内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的效果。 也就不至于会被那诡谲多变的阵眼打得晕头转向。 然而问题又来了: “那飞行棋可以载着修士移动,要怎样才能控制它们的去向呢?” 酒鬼立刻道:“这还不简单,给飞行棋里随便加个小法阵就能做到,只消得一时半会儿而已。” 太一子拧着眉头,不怎么高兴的模样:“你又是谁?” 酒鬼喝了一口酒,笑道:“不足挂齿,区区一个小器修罢了。” 太一子厉声喝道:“一个小器修就敢口出狂言,若你的飞行棋出了岔子,谁来担这个责任。” 酒鬼只是笑笑,并不提自己辩解。 这时,乾坤子却拦住了即将暴怒的太一子:“太一兄且慢,这位兄弟与我是老相识,绝非普通的器修而已。” 说着,他笑呵呵地同酒鬼寒暄道:“仇大师,许久不见,差点没认出你。”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讶无比。 仇大师? 姓仇,又是炼器的器修,纵观整个修真界,好像就只有一个仇宁远呀。 说起仇宁远,那可是声名远扬,名声大得很。 修真界不知道多少人想买他练制的东西求而不得。 听说乾坤子手上那把剑,就是仇宁远最负盛名的作品。 如果连仇宁远炼制的宝贝都出了岔子。 那恐怕,这世上再无器修可以做到。 登时,场上氛围一改前态。 “如果是仇大师的作品,想必这飞行棋是值得信任的。” “不错,眼下情况紧急,本人觉得可以一试。” “仇大师不愧是仇大师竟能造出飞行棋这样的神物!” 一番吹捧,听得仇宁远头大,连忙将话题再度转到了宁晚晚的计划上:“好了,这些小事我都可以办到,晚晚,你就说还需要什么吧。” “还需要……”宁晚晚看着现在的庶真沙盘,有一些些迟疑:“我不确定大哥你能否办到,只是说说。” 酒鬼却很笃定:“尽管说,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有了他这句话,宁晚晚便安心不少,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虽然现在的庶真沙盘已经很强大了,但我觉得,还有再升级的空间。我们不是有留影珠吗?如果我们将无数的留影珠安置在这庶真沙盘范围内的角角落落,再将其录下的影像传回云顶,可以亲眼目睹敌方的阵容,我想,在排兵布阵上,我们就会拥有更多的优势。” 宁晚晚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造出一个修真界的监视器效果。 庶真沙盘虽然可以以不同颜色的点展露出妖兽的所在地,可只是一个点,又怎么能清楚这些妖兽究竟是哪一类呢? 纵然是天阶妖兽之间,区别也很大。 比如说朱雀与饕餮,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妖兽类型,擅长的攻击手段也不尽相同。 无论是哪样的力量,都讲究相生相克。 就好比宁晚晚会用赤炎剑来对抗叶离的寒冰剑法一样。 修士与妖兽之间,因为修炼功法的不同,也存在相生相克关系。 有了监视器,就能够最大程度上讲所有修士的力量都发挥到极致。 不过这样的东西显然是有些为难人了。 怎样才能将那么多的留影珠所录下的影像全部传回云顶呢? 饶是酒鬼也面露难色。 但他还是说:“我试试……但不保证。” 宁晚晚说:“好,这点你尽量尝试一下,至于目前,我们先把所有的供大家移动的飞行棋做出来。” 说完她看向乾坤子:“宗主,您认为呢?” 她此时也已经看得出来,太一子在众宗主之间的威信下降的不是一点半点,彗星凌日的象征,终于是落在了实处。 现在拥有可以号令所有仙门修士的存在,正是这位看上去面善心好,实则心机深沉的乾坤子。 乾坤子并没有一口答应她。 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这一次妖兽潮,是危机,也是机遇。 御神剑宗能否成功取代太一仙府的位置,成为修真界仙门魁首,成败在此一举。 他自然是想要自己出风头,而不是让宁晚晚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指点苍穹。 可眼下,也确实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再加上宁晚晚到底是魔域修士,她现在又主动征求他的支持,明显是很尊敬他的地位。 于是乾坤子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重重地点头做下决定: “好!暂且就按照宁小道友的计策来办!” 这话算是一锤定音,肯定了宁晚晚的法子。 而事不宜迟,酒鬼很快接受到宁晚晚的眼神,去准备飞行棋了。 云顶内,其他的宗门长老也都没有闲着。 因为宁晚晚要他们把所有来太一仙府参加问剑大会的金丹期以上弟子名单通通无一遗漏的报上来。 除了姓名,更重要的是修为,还有擅长的功法,剑法。 就算这些人是宗主,这些信息也要好一会儿才统计好。 等他们把所有人的名单都汇合在一起,酒鬼那头,七十二枚特制的飞行棋,也都已经制作完毕了。 酒鬼在原有棋子的基础上,又造出了七十二枚母棋来。 说是母棋,但棋子的大小要比子棋小得多。 但母棋拥有着绝对控制子棋走向的力量,也就是说,只要拥有了这七十二枚母棋,哪怕人在云顶,也可以轻松调度所有的子棋。 “做得好大哥!” 宁晚晚不吝于夸奖,她的脸上满是紧张与激动。 虽然宁晚晚很擅长下围棋,平日里也会阅读兵书,但说到底,那些东西都是纸上谈兵。 真正的参与到战争中,参与排兵布阵,这还是第一次。 可奇怪的是。 宁晚晚并不觉得有什么陌生,或是不适应的感觉。 相反,她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就好像鱼儿进入了水中,鸟儿飞翔在高空那样的熟悉,一切都进行的是那样有条不紊,有秩有序。 宁晚晚心想: 说不定自己上上辈子是个很擅长打仗的女将军也不一定! 不过,她此刻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索,去自满。 大敌当前,每一分每一刻的时间都十分珍贵。 她与乾坤子,太一子,还有无名宗廖宗主一齐,对各大宗门报上来的修士名单进行整合。 经过粗略的统计发现,加上太一仙府的所有修士,金丹期以上的,有三千五百多名修士。这其中还有一些不能作为主要战斗力的医修。 宁晚晚很快提出:“医修作为必要的保障,一定要编出一个专门的队伍来。” 乾坤子道:“对,我也赞同。” 宁晚晚又说:“还有那些金丹期以下,又或者是因为受伤而失去战斗能力的修士,虽然他们是无法正面参与对抗妖兽了,可他们也能派上用场。将来战斗一旦开始,必定有数不清的弟子受伤,这些弟子不仅需要医修的医治,也需要专门的人员来照顾。” 乾坤子说:“可以将这些不能战斗的弟子也编排出一个队伍。” 廖宗主很快请缨:“我去让他们把这些弟子的名单也列出来。” 说罢廖宗主暂时退出了座位。 继续给弟子编组的,只剩下宁晚晚等三人。 宁晚晚算了算:“去掉医修后,剩下来的人数,有三千四百五十二名,其中,金丹期的弟子最多,有一千五百六十五名,元婴期其次,有一千三百二十名,化神期四百三十一,洞虚七十六,合体五十五,大乘期六位。” 其中六位大乘期修士,无一例外都是宗主级别。 乾坤子、太一子、廖宗主,还有一个不知去了哪里的林欲雪,剩下的两位,则是刚刚步入大乘期不久,修为还不算稳固的修士。 结果其实并不出人意料。 哪怕是人才辈出的仙门,越往上走,人数只会越来越少。 有些修士甚至一辈子会留在金丹元婴这样的修为停滞不前,直至死去。 而且不要看着三千多人里高修很多,要知道这一次来袭的妖兽潮天阶妖兽更多。 情形还是十分严峻的。 太一子见宁晚晚拿出了纸笔,要细致的把这三千余弟子划分成七十二个队伍,紧皱起眉头:“哪里需要这等麻烦?均分就是了。” 但宁晚晚摇了摇头,并不同意这样的看法:“均分太简单了。就算是行军打仗,也有前锋,主力之分。” “我们必须有这样一个精锐队伍,只要他们出马,就没有拿不下的阵眼,足以对整个妖兽产生震慑。” 宁晚晚的心中,一个清晰的计划正在逐渐成型。 在用纸笔编排队伍时,她也不止是单纯的编排,而是将每一个修士的信息都牢牢刻印在脑海中。 她的记性本来就不错,如今修炼到元婴期以后,头脑的清晰程度与神识的强大也是今非昔比,记住这些东西,对于天天都要被林欲雪强迫记住一本剑谱或者一本功法的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因为她知道: 这七十二个队伍,她要每一个都做到心中有数,牢记住他们的修为与擅长的功法,这样,才能在阵眼出现的时候,第一时间派遣出正确的队伍。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在宁晚晚与乾坤子太一子的共同合作下,七十二个队伍,终于编排完成了。 这七十二支队伍,有擅长攻伐,高修不胜枚举的主力队;也有善于防守,会布阵画符的后备防卫队;更是有冰系剑修,炎系剑修,等等针对不同妖兽所设立的队伍,五花八门,包罗万象。 说来也巧。 就在队伍编排成功一刹那。 妖兽潮大军所组成的天罡地煞杀阵,也终于显露出第一个阵眼来。 不等乾坤子、太一子两人做出反应。 庶真沙盘前的宁晚晚看到那阵眼处天阶妖兽显形的征兆,当机立断,将三枚飞行棋母子朝那阵眼处抛去。 这三枚棋子,分别是由御神剑宗弟子所组成的赤炎队,风雾派弟子所所组成的流风队,以及还有,由无名宗宗主廖明所带领的,又有两位大乘期宗主坐阵,高修云集的主力队。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宁晚晚一次扔出了三枚具有相当重量的棋子,为的就是要确保这第一仗,铁板钉钉拿下胜利! 第68章 第六十八天 “你这黄毛丫头, 疯了吗!” 太一子咆哮暴怒。 因为在太一子与乾坤子都尚未作出决定的时候,宁晚晚竟然没有经过两人的同意,擅自就将三枚棋子派遣了出去。 三枚棋子中还有一枚是廖宗主所带领的主力军。 万一主力军出现意外了怎么办? 又或者, 主力军成功拿下了对手,可此时其他地方也出现了更厉害的妖兽阵眼怎么办? 这些问题还都没有商议,宁晚晚竟然敢! 她怎么如此胆大包天? 而乾坤子, 虽然不如太一子情绪展露的那么明显, 却也明显面容紧绷, 满脸写着不高兴。 在乾坤子心中,发号施令的应当是他才对,宁晚晚这是属于越俎代庖。 可没想到。 许是有着铜铃护体, 宁晚晚面对两位大乘期修士的威压, 却显得相当淡定。 对两人的质问,她只是淡淡回答:“军机不容延缓。” 乾坤子眉头皱了皱:“你太肆意妄为了。” 宁晚晚看向他, 反问:“那敢问宗主, 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出手时机呢?” 乾坤子不禁哽住:“这……” “宗主说不上来,那就对了。” 宁晚晚说:“永远没有最合适的时机, 只有最快的时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是讲得这个道理。 如果行军打仗,都要像太一子方才那样,想东想西考虑这个考虑那个,恐怕等军队派出去,敌军都攻打到大本营来了。 军机就是生命,所以宁晚晚方才才果断出了手, 因为她知道, 一旦她提出自己的意见, 这两人肯定会各有各的说法。 太一子气得脸色发白:“照你这么说, 我们还得感谢你不成?” 宁晚晚并不回答他的挑衅,只是将目光放放在庶真沙盘上。 只见,在飞行棋的助力下,三枚白色的棋子,已经正式同第一个阵眼的妖兽相遇。 “一个两个三个……” 宁晚晚在心中暗自数着,沙盘上阵眼处,赤色的小点竟足足有三个! 也就意味着,妖兽那方足足派出了三个天阶妖兽来打头阵。 她不禁心里咯噔响了声。 心道,还好她把廖宗主所在的主力队派出去了,否则三个天阶妖兽,其他的队伍谁都奈何不了。 这时,门口的结界发生波动。 三人同时抬眼,看到了站在结界外的酒鬼仇宁远。 见到熟悉的酒鬼,宁晚晚眼前一亮:“大哥!” 酒鬼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乾坤子把自己放进来。他的神色里带着一丝紧迫,又带着一丝激动。 宁晚晚猜测,他带来的应当是好消息。 果然,一进门,酒鬼就迫不及待地道:“你所说的那件事,办好了一点,虽然暂时还无法覆盖整个战场,但同时看两三个,不成问题。” 宁晚晚面色一喜:“太好了,正派上用场。” 酒鬼看着庶真沙盘上那明显已经斗做一团的三枚白色棋子,立刻明白了宁晚晚的意识。 他没有耽搁时间,立刻口中默念口诀。 在他的手中,又有一个形状诡异的玩意,像一个大簸箕,簸箕的口对着天空的方向,发出异样的光芒,紧接着光芒闪烁了两下,天空中很快显现出战场的全貌来。 酒鬼解释道:“我将留影珠事先已经镶嵌进了飞行棋中。” 宁晚晚毫不吝惜夸奖他的言语,高兴地说:“不愧是大哥,就是高瞻远睹。” 饶是酒鬼与她已经十分相熟了,听她这么说,也怪不好意思地耳朵红了红。但到底是战场上,不适宜太多闲话,他便只是清了清嗓子:“好了,不提这么多,快看看场上的情形如何吧。” 宁晚晚点头说:“好。” 这也正是她的意思。 在场四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天空中留影珠实时穿来的景象。 太一子很快吸了口冷气:“竟是它们三个!” 乾坤子的面色也是难看:“金又,金双,金叒这三兄弟还活着。” 宁晚晚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方才在庶真沙盘上,虽然也可以通过颜色来判定妖兽的级别,可到底还没精确到判断种族的程度。 如今酒鬼大哥的“监控”一安装好,这三个天阶妖兽就无处遁形了。 宁晚晚并不认识这三兄弟。 可显然,他们的身形与长相都十分相似。 而且他们出现的时候,并非以兽身,而是人型。 宁晚晚对这点倒是并不例外,毕竟她老早就知道贺停云的情况,贺停云一个混血天阶都能维持人型,这些成年的纯血天阶妖兽,自然也能。 “这是三只金蛛吧?” 宁晚晚看了一会儿他们出招的情况,半信半疑地猜测道。 可是金蛛……如果没记错的话,应当是玄阶妖兽。 宁晚晚当年在拍卖会上让谢子阳卖出去的那件法袍,就是金蛛丝织就的。 酒鬼也感到好奇:“金蛛不是玄阶妖兽,而且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吗?” 乾坤子冷峻地道:“尔等有所不知,寻常的金蛛自然是玄阶妖兽,可这三兄弟,乃是金蛛一族的头顶,消失前有地阶的修为,又是三兄弟心心相连,难缠地紧,不少仙门修士都在他们身上吃过苦头。” 太一子说:“而且金蛛有吞食同类增长修为的习性,恐怕这些年来金蛛在修真大陆的销声匿迹,与这三兄弟脱不了干系!” “原来如此。” 宁晚晚懂了。 也就是说,原本是地阶妖兽的三兄弟,靠着吞食自己的同类,把同类吃掉,成功晋升成了天阶妖兽。 这事儿说起来好像有些残忍,但毕竟是妖兽,有着兽的习性。 宁晚晚却是知道,在动物世界中,互相吞食是很正常的设定。 有些母兽还会在□□完成后为了补充营养而吃掉雄兽。 因此,她并不感到震惊。 她只是有些担心:遇上这样配合十分完美的三个天阶妖兽,她所派出的三个队伍,能成功迎敌吗? “这三兄弟比起从前更难缠了,他们的蛛丝,竟然连我宗的赤炎剑都无法烧化。” 乾坤子的眉心皱地简直可以夹一只苍蝇进去。 也不怪他过分担忧,主要是宁晚晚所派出的三个队伍里,有一个队伍就是御神剑宗的弟子。 眼见自己手下的弟子吃瘪,任哪个宗主都不会感到轻松。 “要不,让我仙府的弟子也去吧。”太一子这会儿也不嫌宁晚晚派出去的人多了,反而还想再多增援几个队伍过去。 没想到遭到了宁晚晚的严厉反对:“不行,这阵眼的妖兽数量并不多,派三个队伍已经是极限,若我们再派援兵,届时其他妖兽也同时进攻怎么办?” 太一子哪里受过这种气,吹胡子瞪眼:“那你就眼睁睁看着这些弟子送死?!” 宁晚晚没有慌乱,只是冷静地说:“再等等。” 太一子阴阳怪气:“等?” 宁晚晚说:“还有一个队伍,没有发挥他们的用处。” 风雾派是个小门派。 其门下的弟子主要修炼风系的剑法。 相比于一府二宗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在人群里简直太不起眼了,所组成的流风队,也大多数只是金丹元婴期的修士而已。 太一子与乾坤子并不将这一小队修士放在眼里。 也不相信他们能够起到什么左右战局的能力。 可就在宁晚晚说完的下一刻。 忽然,场面形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咦?怎么回事?火变大了。” 酒鬼率先道。 乾坤子眼睛一眯,发现酒鬼说的果然不假,赤炎剑法所造成的火势确实变大了,简直成了一片燎原之火。 可乾坤子最是了解自己那些脾气暴躁的弟子的。 这些弟子肯定是一上场就用了最大的实力,断然没有隐藏实力这一说。 所以为何火势会忽然变大? 不自觉,他的目光落在御神剑宗弟子身后,那一群看似十分不起眼的风雾派弟子身上。 只见,那些风雾派弟子的剑招并未打在金蛛三兄弟身上,而是朝着御神剑宗弟子赤炎剑所产生的剑气而去。 而奇妙的是,在风的助力下,赤炎剑气竟成倍的增强了。 “原来如此!风能助火!” 乾坤子猛地一拍桌。 他掌力过大,桌子被他拍得猛地一颤,差点连沙盘都翻了。 太一子无语瞥他一眼。 但乾坤子压根儿没工夫注意太一子此刻的神色,全然陷入了“风能助火”这四个字所能带来的喜悦里。 他本以为,宁晚晚只是随手扔出的三个棋子。 那些风雾派的小弟子,不过是自家弟子的添头罢了,又怎能料到,他们竟然成为了队伍的关键。 有了风,赤炎剑法愈加气势澎湃。 赤橙色的火焰,竟然有隐隐烧到白色的趋势。 要知道火焰的温度与颜色是紧紧挂钩的,白焰的温度要比橙焰足足高了一倍有余;也就是意味着,一个元婴期御神剑宗弟子所使出来的赤炎剑法,都能达到化神期修士的程度。也就是说,御神剑宗每个人的实力都得到了成倍的增强。 这叫乾坤子如何不心潮澎湃? 他简直都恨不得自己提剑上场了! 而四人肉眼看着,伴随着火势大涨,火焰温度的增高,那原本看似坚不可摧蛛丝,竟以一个缓慢地速度,开始融化了。 蛛丝融化以后,妖兽潮没了防御,主力队伍的剑修大能们就彻底没了阻碍。 他们的杀招,有如沙河入海一般的,倾巢而出。 妖兽的鲜血一瞬之间染红了整个天地。 太一子瞪直了眼。 乾坤子也心头一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仗竟打得如此顺利。 而且还是在宁晚晚的安排下完成的。 他们竟然刚刚还觉得宁晚晚是在胡闹,如今看来,不明白事理的不是宁晚晚,反倒是他们俩才对。 唯独宁晚晚的神色,从头到尾都很淡定,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一样。 事实上,这个战场也的确是在她掌控之中。 早在第一个阵眼出现之前,她就已经有所预料,这第一战铁定是块儿难啃的硬骨头,对方也一定会用不止一个的天阶妖兽来打探他们这一方的实力。 既然他们要打探。 宁晚晚的想法是,那就光明正大让他们看看。 妖兽虽众,可他们人族修士也不是好惹的。 宁晚晚坚信。 虽然数量上人族修士比不过这些妖兽。 但最终的胜利,一定会属于他们。 而这时,乾坤子看着已经开始明朗的局势,又看着身旁一脸淡定,处事不惊的宁晚晚。心中长叹一口气,然后,下了一个决定。 此刻的仙门众修还不知道,正是乾坤子此时突如其来的这一决定,影响了这一年妖兽潮入侵的大局。 “宁小道友。” 乾坤子忽然叫了宁晚晚一声。 宁晚晚抬起头来,与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乘期修士对视,意外地,她竟然在乾坤子这老狐狸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期待,名为敬重的眼神。 今天以前,她是绝对想不到乾坤子这样的人物会这样看她的。 毕竟乾坤子是一宗之主,又心机深沉。 哪怕是对自己门下的长老,心腹弟子,可能都不会表露出信任。 但此时此刻,宁晚晚十分确定,乾坤子的眼里绝对是有几分信任在的。 这信任并非是由于宁晚晚万剑归宗的剑意,更非宁晚晚魔尊弟子的身份,而是由于宁晚晚在不久之前,这一系列出人意料的举动,所带来的巨大的成效: 在宁晚晚的指挥下,人族修士成功拿下了对抗妖兽潮天罡地煞杀阵的第一个阵眼。 宁晚晚其实心里已经有预料乾坤子想说什么了。 可当他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她的心头还是猛地一颤。 “我以御神剑宗宗主的身份,代表御神剑宗,还有御神剑宗麾下的十余个门派,郑重地恳求宁小道友你,出任此次修真界对抗妖兽潮入侵的盟主一职,统率全部的修士,杀这些妖兽个片甲不留!” 第69章 第六十九天 “盟主?” 乾坤子这老家伙, 竟然想让她当盟主? 宁晚晚惊呆了。 她本来猜测的是,乾坤子与太一子这两人,看她指挥飞行棋卓有成效, 或许今后会同意让她参与到妖兽潮之战的决策权中,参与排兵布阵。 毕竟方才那三枚棋子,是她趁着这两人不备, 擅自放下的。 第一次可以这么出其不意, 第二次却是不能了。 她之所以敢如此冒险, 也是因为她觉得,如果没有这次冒险的决策,恐怕这两人到最后都不会让给她机会参与排兵布阵, 尽管这飞行棋的招数是她想出来的。 可宁晚晚万万没想到。 乾坤子的心胸竟然如此宽广。 盟主, 她一个魔修,居然要成为仙门众修的盟主。 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反正宁晚晚是不敢信的。 她稍作考虑了一番, 决定委婉地推辞:“宗主, 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毕竟您也知道,晚辈现在是魔域修士。不过宗主您放心, 仙门魔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不担任盟主,我也一定会为此次妖兽潮竭尽自己的全力。” 她这话说得聪明。 既推辞了盟主这样的高位,又表明了自己想要出力的决心。 接下来如果她再发表自己的意见,应当就不会被乾坤子等人忽视了。 可宁晚晚怎么也想不到,乾坤子的决心竟如此坚定:“不, 宁小道友, 这个盟主非你莫属。” 乾坤子的脸上满是认真严肃, 毫无半点开玩笑的迹象。 事实上, 他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乾坤子深知,自己与太一子,还有无名宗廖宗主这三个人,虽说都是大乘期修士,修为高深,比宁晚晚个元婴期高到不知多少。 可他们三人擅长修炼,却并不擅长排兵布阵。 也可以说修真界这些修士们,整日醉心修炼,根本就没几个擅长排兵布阵的。所以才会回回被那妖兽潮给打得措手不及。 宁晚晚却是个例外。 乾坤子不知道她这些策略,这些办法都是从何处学到的。 但无论她是自哪里学到,眼下无人可用的情况下,她便是最适宜的选择。 乾坤子坐在御神剑宗宗主这个宝座上已经一百年了。 一百年间,他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妖兽潮,但没有一次是像方才这样,他觉得胜利来得是如此的轻松。 这就好似是他老老实实修炼了十年的剑法,终于能够扬眉吐气打败敌人。 可这时,却有人告诉他,能够轻松用一种双人配合的法门,就能敌得过他十年苦修一样。 乾坤子自然是有些不忿在心中的。 他想,凭什么? 凭什么宁晚晚可以不需要勤学苦练那十年。 但乾坤子活了这三百多岁,却也不是虚长年岁。 他很识大局,知道眼下的局势,个体的情绪可以被忽略不计,迅速夺得妖兽潮一战的胜利才是最关键的。 而与此同时,他又能拉拢一波宁晚晚与林欲雪方的势力。 对他来说,又何乐而不为呢? 林欲雪坐镇魔域,本就与上九州这些仙门交涉不深。 宁晚晚作为林欲雪的徒弟,以后定然是要回魔域的。 眼下让她成为盟主,号令群修,可以最大限度上发挥出宁晚晚的能力。而她这个盟主,也仅仅只是作为妖兽潮之战的盟主,妖兽潮结束以后,并不能拥有实权。 再说得难听一些,就算让宁晚晚成为盟主了。 她一个元婴期修士,还能翻出天来不成? 故而,乾坤子做下了如此的决定。 看着宁晚晚略显稚嫩,却隐隐已经透出强大气场的面容,他语气笃定:“必须成为盟主,否则,名不正言不顺,有谁会服你的命令?” 宁晚晚一怔,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在。 的确,乾坤子说的对。 如果她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只是一个类似于“参谋”的身份参与决策,那么她的想法并不会真正落在实处。 真正影响战局的,永远都是掌握最高权力的人。 宁晚晚自然不想成为那样一位“参谋”。 可是,她的心中自然也是有一些犹疑在的: 这个盟主的位置,自己真的能担任好吗? 眼下这第一战,确实是大获全胜了。可妖兽诡谲多变,今后定然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变化与风险。 宁晚晚能否承担地起这样的风险? 无数的困惑,无数的犹疑,在那一刹那侵袭着宁晚晚。 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有着这么一道声音: 相信自己。 若连宁晚晚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她又怎么能让这三千四百多名的修士相信她呢? 是,宁晚晚如今的确没有强大到让所有人信服的修为,甚至她还是一个魔域修士,有着“卷款跑路”的前科。 然而,宁晚晚通过之前的判断也清楚了,眼下的仙门中,并没有另一个能够担当起大任的人。 乾坤子与太一子这两人,管理宗门足够了,排兵布阵却没有半点章法。 更别提其他掌门了,完全就是一团散沙。 这么说来,宁晚晚到的确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她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有骰娘,有小和尚,还有酒鬼大哥,他们三个会无条件的支持自己,会将她所有的想法都一一落在实处。 更重要的是,她还有师父。 宁晚晚低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情丝剑柄上所系的铜铃,没由来的感受到一阵安心。 说起来,林欲雪这也消失了有一两天了。 毫无半点踪迹。 虽然宁晚晚知道林欲雪修为高强,深不可测,但还是没由来地感到担心。 师父说自己去找一个故人。 是什么样的故人呢? 修士,亦或是……妖兽。 宁晚晚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她心想: 就算是为了师父的安危,也要尽快解决掉此次妖兽潮才是。 想到这里,她看向乾坤子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宗主已经这么说了,那晚辈就接受这个盟主的身份。” 乾坤子见心愿达成,也满意地捻须点头。 正要再夸赞宁晚晚几句,增强她的信念,这时,在两人忽略的角落里,太一子忽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怒气。 …… 太一子如何不愤怒? 他一直欲除宁晚晚而后快。 可宁晚晚先是有林欲雪庇护,后来又在问剑大会上连续打败两个太一仙府的弟子,每一次,太一子的打算都落空了。 而眼下更是不得了。 宁晚晚竟然要成为仙门盟主了? 岂不是意味着以后连他都要听宁晚晚的差遣! 对太一子这等心高气傲的修士来说,这是万万不可以接受的。更何况,宁晚晚本来还是他太一仙府的弟子。 此事若是成了,以后叫旁的宗门该如何看待太一仙府,仙府威严何在? 他却是没有想明白。 所谓的威严,是靠着自己打回来的,而不是靠着旁人的闲言碎语就能够轻易失去的东西。 宁晚晚之所以有成为盟主的机会,也是因为她自己实打实的表现,让修真界对抗妖兽潮的第一战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才让乾坤子对她开始改观,乃至于对她抱有期待。 但乾坤子与宁晚晚并无过节,甚至还有拉拢宁晚晚的意图,自然与太一子所处的立场又是不同。 太一子的愤怒,也是师出有名的。 “乾坤子,你莫不是老糊涂了?若果真是老糊涂了,你这御神剑宗宗主的位置让给我坐也行!让一个元婴期的黄毛丫头代替你,你也不嫌害臊!” 还是第一次,太一子将矛头对准了乾坤子,而非宁晚晚。 因为他知道乾坤子现在才是那个更让他如鲠在喉的存在。 是因为乾坤子的支持,所以宁晚晚才被架上了这个盟主的位置。 然而,乾坤子又岂会怕他? 本来乾坤子与太一子两人的修为就相差不远,只是因为太一仙府一直隐隐压制了御神剑宗,所以乾坤子才会被太一子所压倒。 可如今,太一仙府走向衰落,御神剑宗正是冉冉升起之姿态,乾坤子说话的底气自然更足。 他毫不客气道:“哦,黄毛丫头?府主倒是告诉我,有哪个黄毛丫头,可以让我等仙门修士,如此轻而易举地拿下三金兄弟?” 太一子脸色涨的像猪肝一样红。 花白的胡子,眉毛,全部被气得飞起。 可他说不过乾坤子,却还是不愿意松口:“休得狡辩,总之,我绝不准许这样的一个人成为我仙门盟主!” 乾坤子面容冷峻,语气如常道:“恐怕,由不得府主吧。” 太一子眉头紧锁:“你这是何意?” 乾坤子轻笑了两声,转身一挥广袖,斩钉截铁的语气道:“第一战结束后,想必今夜会迎来一个短暂的平和,届时,将此事交予所有宗主共同决定,如何?” “何谓共同决定?” 太一子紧锁着眉心问。 乾坤子回答说:“很简单,看是与否的人数即可。” 太一子还是不怎么满意的模样。 可眼下,他也知道,自己与乾坤子的争辩,并不能争辩出个结果来。 他只能以凶狠的眼神怒瞪一眼宁晚晚与乾坤子二人,冷哼一声。 而宁晚晚则并不把他的眼神放在眼里。 毕竟她很清楚,只要有铜铃在,太一子就是纸糊的老虎。 比起这个,她倒是在想乾坤子方才的话。 看是与否的人数。 宁晚晚心道,应该就是现代很常见的投票。 如果是这样,她倒不怎么担心。 因为乾坤子现在明摆着要扶她上位,又主动提出投票的法子,想必一定已经有所安排。 她又看了眼酒鬼,与酒鬼心照不宣交换了个眼神。 两个大乘期修士当前,酒鬼自然不敢与她光明正大传音。 但两人认识这么久,一个简单的眼神也可以理解彼此的意思。酒鬼的意思是:待会儿避开所有人,再仔细商量。 宁晚晚也是这个意思。 * 而正如乾坤子所预料的那样。 在三个棋子首战告捷,将天罡地煞杀阵的头一个阵眼杀的片甲不留后,原本凶猛如斯的妖兽潮,忽然间就缓慢了下来。 这是由于,妖兽并非毫无脑子的野兽。 天阶妖兽的智力其实并不亚于任何一个人族修士。 初战试探遭到重创,自然,他们需要一段时间重新调整自己的策略,但这也相对的,给了人族修士喘息的机会。 太一仙府广袤的领地,连片的山脉中。 人族修士罕见地不以宗门划分,反而是以棋子的形式,各自扎营休息。 黑暗寒冷的山间,燃起一道道篝火。 其中,灵鹤峰的一道篝火,映出叶离一张苍白的脸。 她坐在篝火旁,火苗在她黑漆漆没有神采的瞳孔中跳跃,却燃烧不起她哪怕半点的温度。 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 自打在擂台上输给宁晚晚后,叶离就一直是这幅模样。 灵鹤峰的弟子们安慰了,也劝告了。 可叶离始终无动于衷。 那个曾经温柔爱笑的师姐,好像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一样。 若是放在往日,叶离这样异样的变化,一定会让灵鹤峰上下所有人忧心忡忡,想方设法地讨她欢心。 可如今,太一仙府遭遇妖兽潮攻击,弟子们又被命令以棋子的方式编排成队,随时准备与妖兽搏命。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下来。 着实是让叶离的失落,变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 叶离在篝火旁发呆了近乎一整晚,竟都无人发现。 这时,篝火旁,另有其他几个弟子在闲言碎语。 几个弟子说得绘声绘色: “听说了吗?这次我们修士对妖兽潮的第一战,大获全胜。” “自然是听说了,各个宗门都传遍了,说是在无名宗廖宗主的带领下,廖宗主果然不愧是大乘期修士,我辈楷模。” “廖宗主的确厉害,可你知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似乎比他更厉害。” “谁呀?” “听说是一个弟子,小小的年纪,修为不高,但是以棋子应对阵眼的法子就是他想出来的。” “哦,是么?那他可真算得上是谋略有加了。” “不止如此……我还听说了,乾坤子还有其他几个宗主,要推举他成为我们统率我们仙门修士的盟主呢。” “什么?盟主?此话当真?” “我听御神剑宗的弟子说的,看那模样,不像是假话。” 两个弟子的窃窃私语不受控制地传进叶离耳朵里。 终于,当她听到“盟主”两个字的时候,那双已经失去了神采的黑眸,忽然就亮了亮,像是又活了过来一般。 甚少有人知道,叶离失落的理由,不止是实力上被宁晚晚所碾压了。 更是因为,她从前所仰仗的师尊,府主等人,关键时刻也没有站在她的一边,而且也并没有想象中可以对抗宁晚晚,对抗林欲雪的能力。 叶离许是被这场失败已经冲昏了头脑。 她竟不自觉地想: 既然师尊做不到,那么这位新上任的仙门盟主呢? 他能不能行? 第70章 第七十天 叶离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她一直都认为, 一个修士在修行的途中,是在所难免接受旁人的帮助的;宁晚晚不也是受到了林欲雪的青睐吗? 她只不过是与她做了同样的事情。 没什么好羞愧的。 而且眼下妖兽潮来袭,如果这位盟主能够成功平定妖兽潮, 以后定然会成为整个修真界的中流砥柱,与他打好关系,对叶离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因此, 叶离更笃定了要去接近他的想法。 她是想什么就做什么, 行动力很强的性格。 脑海中动了要接近这位新“盟主”的念头, 行为上就一定会很快行动起来。 因为叶离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可就这么光着手,没有任何由头的去看望新盟主,也未免有些太刻意了。叶离漂亮的眼睛动了动, 终于, 从白天开始就窝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的她,微微坐直了身体。 而此时。 被她惦记的宁晚晚却对此浑然不觉。 宁晚晚和所有仙门修士一样, 也扎了帐篷。 不过, 因为妖兽随时可能偷袭,所以她的帐篷就驻扎在云顶附近, 一旦发生任何意外,她可以迅速地做出反应。 这会儿,她正坐在帐篷里打坐,在让病无忧替自己疗伤。 在前日与叶离的战斗中,宁晚晚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不过是靠着林欲雪的灵气吊着,才可以勉强活动行走。 现在妖兽退去, 夜深人静, 她自然要尽快疗伤, 让自己恢复平日里的战斗力。 这几天宁晚晚很忙碌。 顾着和叶离打, 顾着分心如何处理妖兽潮。 一直没和剑灵们说话。 以至于这个点儿,剑灵们一股隆冬的跑了出来。 “嗷嗷,憋死我了!你不知道一直跟这些剑灵说话有多无聊!” 有剑灵控诉。 还有剑灵关心宁晚晚:“晚晚怎么又受伤了?为什么自从你离开太一仙府以后,天天都在受伤的样子。” 正在给宁晚晚治疗的病无忧听到这句话插了句嘴:“可不是,我也第一次见这么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 宁晚晚哭笑不得:“哪里有每天,这回难道不是隔了八九天的样子?” 病无忧嘲讽:“你还好意思说!” 宁晚晚安抚道:“好啦好啦,阿病你辛苦了,等我度过这段时间,又有灵石了,给你两倍,不,三倍酬劳好不好?” “哼——” 病无忧傲娇地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是答应的意思。 小玉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怎么,小抠门精又穷啦?” 所有剑灵都知道,自打成了魔尊的徒弟,宁晚晚就忽然变得大方了起来,毕竟谁让她有个富的流灵石的师父呢? 具体的表现就是,每次病无忧开口报价,她连砍价都不砍了,每次都是爽快地一把付。 可今天却有些奇怪。 宁晚晚说,度过这段时间,才会有灵石。 小玉不解地问:“是因为那些妖兽吗?” 宁晚晚摇头否定道:“不是。” 是因为和叶离的那一战,她一把烧掉了所有储存的粉晶。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决定着实是冲动。 可宁晚晚并不后悔。 小玉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是为什么呢?” 宁晚晚正要回答。 天眼严厉的声音随即出现:“问什么问,小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 小玉委屈:“可是……人家好奇嘛……” 宁晚晚笑出了声,小玉实在是太可爱了:“好啦,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我和叶离打架的时候灵力不够,用灵石充数了。现在又暂时见不到师父他老人家,自然变成了穷光蛋。” 小玉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什么?这一架打得这么凶险吗?” 宁晚晚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也还好。” 因为不想让剑灵们担心,上台前,她专门封闭了剑冢的感应,所以对与叶离这一架,剑灵们是丝毫不知情的。 不过,天眼大哥应当多少知道点儿。 宁晚晚想到什么,顿了顿,忽然问道:“对了,天眼大哥,你现在的灵力还够帮我找个人吗?” 天眼很快反应:“魔尊?” 宁晚晚点了点头:“嗯,我师父消失好长时间了,杳无音讯,我有点担心他。” 说起来,成为林欲雪的徒弟以后,两人朝夕相处,还是第一次这么久都互相没有联络。宁晚晚本来以为自己并不算什么“师宝女”,可林欲雪这么突然一离开,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点儿想师父的。 她又补充:“不需要太精确,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天眼想也不想地就回答:“放心,他很好。” 宁晚晚讶异他回答地这么快。 但转念又一想,天眼的本事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既然他说好,那师父他本人肯定是真的平安无事。 宁晚晚放下来心来,像对病无忧一样,给天眼允诺道:“多谢天眼大哥,这次的灵石就一样先赊着,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补给你。” 没想到天眼说:“不用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宁晚晚一怔:“唉?” 她有些感到意外。 天眼这里,从来都是靠灵石来换消息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个规矩;而且从前她囊中羞涩的时候,还少不得要和这个狮子大开口的奸商砍价。 今天怎么忽然如此大度起来,倒是叫她不习惯了。 她却是不知道。 今时不同往日,今日的她的确和往日不一样了。 万剑归宗剑意的觉醒,让宁晚晚浑身上下的气场都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如果说在寻常的剑灵眼中,她不过是变得更强大,更可靠了些,那么在洞察力极为敏锐,通晓的天眼眼中,她的周身就好像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光芒一样。 那光芒着实过于刺眼。 以至于让天眼不敢直视。 天眼身为远古剑灵,其能力是前所未有的强大,他有自信,这世间万物,没有一个东西,没有一个人,能够不被他看透的。 自然,对宁晚晚他从前也是这么判断的。 可如今的宁晚晚却叫他看不透了,非但如此,当他同宁晚晚说话的时候,竟然会无形中感受到一种威压。 那并非是来自于宁晚晚语气的变化。 宁晚晚一向对他都很尊敬。 这种威压,是一种更为原始的,上位者对于地位者所不自觉释放的气息。以至于上天下地,无所不知的天眼头一次对宁晚晚的身份产生了困惑: 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剑修吗? 但其实,这一切又好似并非无迹可寻。 毕竟迄今为止,宁晚晚是唯一一个并没有和剑灵签下契约,却又可以同所有剑灵交流的存在。 哪怕那时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引气期修士。 天眼从前觉得,可能只是个例外。 也许宁晚晚就是天生和剑灵更心有灵犀,是什么特殊的剑灵在她身上留下过印记也不一定。 但如今宁晚晚觉醒了剑意后,天眼觉得,这或许并不是例外。 他正想再旁敲侧击,多问宁晚晚几句,看看能不能从她口中得知点什么消息。忽然,帐篷外约莫百米左右的方向,出现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剑灵们与宁晚晚默契地同时禁声,警惕起来。 那脚步声很轻,走起路来,周围好似还有一些淡淡的裙摆摩擦地面所发出的细碎声音。 宁晚晚因此判断,来人是个女修。 但又不是她所熟悉的骰娘或者是子车瑾。 这两人的脚步她自然能认得出。 会是谁呢?这大半夜的。 宁晚晚没有因为对方是女修就放松警惕,反而是拿起了情丝剑,随时准备着出手。 很快。 那女修停在了她的帐篷外。 宁晚晚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女修开口:“请问,盟主大人是在这间帐篷里吗?” 宁晚晚怔住原地。 她怔楞的原因,并非是由于对方擅自就把她叫成了盟主,毕竟投票还没开始,所谓的盟主,不过是乾坤子口头的提议罢了,并未落在实处。 虽然宁晚晚知道,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乾坤子的话被传了出去,外头的那些修士知道她很有可能成为盟主后过来提前巴结的可能性,也并不是没有。 但问题是……这人是叶离啊! 宁晚晚绝对没听错。 外头的女修的确是叶离。 虽然她和叶离并不怎么熟悉,但是好歹打过那么刻骨铭心的一架,叶离的声音,她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但她还是感到震惊,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会是叶离呢? 叶离这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低头来讨好她。 虽然说,宁晚晚和叶离之间,彼此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俩人不对付,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反正换做宁晚晚,就算叶离一日飞升成上仙了,她也绝不会去转过头去讨好她。除非……叶离根本不知道帐篷后面的人是宁晚晚。 这时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回应的叶离心中有些忐忑。 她想,对方应当是觉得自己的来访过于唐突了。 想到这里,她又轻声补充:“深夜造访,属实打扰,但晚辈的确是有几个关于要妖兽的消息需要汇报,能否请盟主抽出些许时间听晚辈说上几句?另外……” 叶离顿了顿,语气里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晚辈斗胆,炖了些补品,请盟主笑纳。” 叶离把话说得如此诚恳。 如果宁晚晚再没有回应,她这个“盟主”就难免有些失职了。 虽然宁晚晚还并不觉得自己是“盟主”。 但她还是清了清嗓子:“嗯,有什么话就直接在这里说吧,夜深了,我不方便接待你。还有——” “我不喜欢喝鸡汤,你就自己留着吧。” 第71章 第七十一天 间隔一层薄薄的帷帐。 两个长相无比相似的人, 此刻的心情却是堪称天差地别。 帐篷内的宁晚晚,自然是并不感到尴尬的。 相反,她此刻的心情还颇有几分感慨。 曾几何时, 身为一个替身,她只是帐外人的备用血库,她的存在, 她的情绪, 被所有人所忽视。 可如今, 一切好像颠倒了过来一般。 原女主的叶离反倒来主动讨好她了。 宁晚晚并不因此感到骄傲自满。 因为她知道,她的对手其实从头到尾并非叶离,而是那所谓的剧情, 所谓的天道。 她是在与自己的命运做斗争。 然而帐篷外的叶离, 心情就没她这么自如了…… 事实上,叶离自打听到“盟主”开口的第一个字以后, 就彻底地僵在了原地。 她不敢相信, 帐篷里的人是宁晚晚。 所有弟子们谈论的那个仙门新盟主,那个即将率领所有仙门修士迎战妖兽潮, 被所有宗主给予厚望的新盟主,竟是宁晚晚! 但……怎么可能呢? 宁晚晚不过是一个元婴期修士,她甚至还是魔域弟子。 宗主们怎么可能愿意将这一一个重要的位置交给宁晚晚。 那些老家伙都疯了吗? 还是说,是林欲雪,是林欲雪强迫他们的。 可无论是什么缘由,此时此刻,站在帐篷里的人, 的确是宁晚晚没有错。叶离绝对不会认错宁晚晚的声线, 那让她几乎是刻入骨髓的声线。 冰天雪地中, 叶离手中提着的鸡汤仍然不断冒着热腾腾的气息。 可再怎么温暖的热气, 都无法温暖此刻的叶离。 她死死攥紧了手,秀气美丽的小脸苍白没有血色,好像随时都要倒下似的。 而这时。 帐篷内的宁晚晚再度开口,成为了压倒叶离的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说,有妖兽的消息吗?” 哐当一声响。 叶离手中的鸡汤瓦罐摔碎在地面。 等宁晚晚察觉到异样,掀开帐篷门帘以后,门口早已不见叶离的踪影,唯独一锅鸡汤洒在帐篷门口,还冒着热气。 * 下弦月下。 宁晚晚看着那锅鸡汤,不禁心生惋惜。 浪费食物总是不好的。 就算宁晚晚不喝,叶离也完全可以带走自己喝的。 但想必,现在的叶离并没有心情关心这碗微不足道的鸡汤。不过这碗熟悉的鸡汤,倒是让宁晚晚不禁想起个故人来。 她也曾经效仿书中的叶离,送给这人一锅鸡汤来着。 “不知道路师弟现在怎么样了?” 距离宁晚晚离开太一仙府,已经十年之久。 十年里,宁晚晚除了子车瑾,和太一仙府的故人其实并无交集;就算子车瑾,她也只是在梦中以黑影的身份同她练剑,不敢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自然也没有询问过路人乙的情况。 但在宁晚晚的内心深处,却还始终有着这么一个师弟在。 她永远记得,他在万妖秘境里,替她拿下的芳草银根。 她也记得,当所有人都追随叶离的幻影而去之时,是路师弟披荆斩棘,赶来营救自己。 虽然临走的时候,宁晚晚给他留了一颗粉晶。 可毕竟十年了。 粉晶再怎么值钱,也该花的差不多了。 尤其是十年前路人乙就已经是金丹期,以他的修为资质,恐怕十年后元婴期并不算困难。而修士的修为越往上走,所需要的灵石就会越来越多。 丹药,灵宝……什么都要花钱,粉晶看着值钱,恐怕也是不怎么经得起花的。 宁晚晚心中嘀咕,反正自己本人也在太一仙府了。 见一面也不碍事。 她于是祭出一张传音符给子车瑾。 子车瑾也还没睡,很快接了: “大晚上的不好好修炼,找我做什么?” 宁晚晚笑了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想找你打听打听。” 子车瑾问:“何事?” 宁晚晚说:“灵鹤峰有一个叫路人乙的内门弟子,不知道你还有印象吗?” 似乎是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传音符那头,子车瑾明显怔了下。 她的声音有些恍惚:“问他做什么呀。” 宁晚晚从子车瑾的语气里感受到一丝异样。 但她没有瞎猜,而是继续追问:“忽然想到他了,以前我们算是旧友,关系不错,现在我们不都在仙府吗?想再见他一面。” 子车瑾沉默。 宁晚晚听到自己心脏咯噔响了声: “怎么不说话?” 短暂的寂静后。 子车瑾不得不告诉她那个残忍的真相:“他死了。” 死了? 宁晚晚彻底懵住。 怎么会! 宁晚晚对路人乙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可在宁晚晚看来,这个沉闷的弟子虽然话不多,不喜张扬,可实力绝对是稳扎稳打的靠谱。 这样的性格,虽说前期他的光芒可能会掩盖在其他天之骄子之下,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宁晚晚坚信他总有一日,能够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可他死了。 他竟然死了。 宁晚晚其实很清楚,看似平和的修真界其实无处不隐藏着各种危险。就连万妖秘境,当年也有不少仙府弟子死在了一些妖兽手里。 可从前那些死去的修士,他们的面目都是模糊的。 宁晚晚并不认识他们。 路人乙却不一样,路人乙与她曾经并肩作战过,与她面对面的交谈过,一次又一次的帮她过。 十年没见的老友,忽然告诉她,他死了。 恕宁晚晚根本无法接受。 “为什么?是谁杀了他,妖兽吗,还是哪个修士?” 前所未有的怒火在宁晚晚的胸腔中爆发。 她要给路人乙报仇,无论是谁杀了他,她一定要给他报仇。 路人乙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性格。 竟然都有人杀他,这人可以说是丧尽天良也不为过。 然而,宁晚晚的一腔怒火,却被子车瑾的回答所逐渐熄灭:“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是发现他的时候,他本人直接炸成了粉末。与他同住的那内门弟子似乎也是吓傻了,一问三不知。再加上……” 子车瑾顿了顿,也有些火大地道:“再加上那时候仙府上下所有人都在找你,谁会关心少没少一个内门弟子?” 宁晚晚又是一怔:“啊?” 子车瑾是说,路人乙的死,与她离开仙府是同一时间吗? 难道说,是她留下的粉晶,反倒给他平静的生活招致了杀身之祸? 这时,子车瑾见她语气不对,在传音符中生硬地安慰她:“行了,这事儿都过去十年了,你就别多想了。生死有命,我们修行的人,迟早要看淡这些。” 子车瑾这话倒也不是随便拿来说说。 那是因为她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相比于宁晚晚无父无母,子车瑾是大晟的公主,从小身边就有许多亲朋好友陪伴。 可这些人,并非所有人都有灵根,可以踏上仙途。 子车瑾最难过的,就是她的妹妹。 比她只小两岁的亲妹妹,却因为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在十二岁时,就因为一场高烧,离开了世间。 现在回想起来,子车瑾也是会因为妹妹而落泪。 可她知道,这样的事迟早都会发生。 伴随着她生命的不断延长,妹妹,一些朋友,包括母亲,迟早都会提前离她而去。 她不能永远缅怀过去。 所以她也希望宁晚晚迟早明白这样的道理。 可她却不知道,她不该用“生死有命”这四个字来劝慰宁晚晚。旁的话还好,但倘若宁晚晚相信“生死有命”这四个字的话,此时此刻,她就不可能有现如今的修为。 宁晚晚不信命,不服命。 她也绝不认可路人乙的死是他的命。 所以,她做出了一个叫子车瑾十分惊讶的决定: “我要去他居住的山上看看。” 子车瑾惊呆:“你疯了,这个时候去,不怕被妖兽忽然袭击吗?” “我手上还有飞行棋,如果妖兽来袭,我可以立刻赶回来。” 宁晚晚说干就干,已经决定动身了。 这几日,经历过地动山摇,其实太一仙府的内部已经与从前有了很大的区别。但好在宁晚晚曾经是太一仙府的弟子,对这里了若指掌。 她御剑而行,很快,就来到了熟悉的灵鹤峰。 “这里似乎受到的影响不太大,还保留着原有的模样。”】 故地重游,宁晚晚的心中却并无多少感慨。 那是由于此刻的她,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任务要去办。 哪怕在黑漆漆的夜晚里,哪怕过去了整整十年,她的眼神明亮如火焰,发誓要在这里,找到路人乙死亡的秘密。 幸而,路人乙曾经的房间还在。 虽然从里头的摆设与东西看,这里应当是已经被分给了其他的弟子居住。 可宁晚晚仍然可以从那熟悉的桌椅上,感受到路人乙曾经居住在这里的气息。 一定还有什么痕迹留下。 宁晚晚坚信。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消失在这个世界。 宁晚晚此刻所猜想的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所留下的那枚粉晶,被其他的弟子看上了,有人见利忘义,起了杀心。 又借着当时仙府上下一片混乱,所以伪造了自己杀人的事实。 而也正是如那人所想了,这件事并没有在太一仙府造成多大的影响。 路人乙本来就是一个沉闷不爱表现的弟子,存在感极低,他的存在与否,除了宁晚晚,好似根本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在意。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宁晚晚不能让他白死。 她在这间狭小朴素的弟子房里,翻来覆去的查找,连每一个地砖缝都几乎看了个遍。已经过去了十年,仿佛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到底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宁晚晚前所未有的细致搜查下,终于,她找到了一个异样的证据—— 一根线。 却并非什么普通的线。 而是宁晚晚相当熟悉,见过很多次酒鬼会使用的,傀儡线。 第72章 第七十二天 宁晚晚曾经向酒鬼打听过傀儡线的问题。 为什么那看似普通的, 像钓鱼线一样的东西,却可以轻松操纵重逾百斤的傀儡呢? 酒鬼当时听完,嗤笑一声:“普通?谁跟你说傀儡线普通的?” 宁晚晚眨了眨眼, 说:“不是普通的线吗?” 酒鬼无语地看着她:“这叫牵丝线,一百株牵丝才能练就一米,又要经过炼丹炉的千锤百炼, 最后留下的线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宁晚晚于是大开眼界。 她头一次知道, 原来傀儡线是这样复杂的构造。 也正是因为如此, 当傀儡线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才能一眼认出来。 “有人曾经在这间屋子里操纵过傀儡。” 宁晚晚小心翼翼地捏起傀儡线,用一个荷包保存起来, 放进自己的储物镯里。她想, 这件事果然不简单。 因为她曾经问过酒鬼,修真界能够像他一样操纵傀儡的有多少个人。 酒鬼说, 不超过五个。 傀儡术本来就是一门冷门到极点的法术, 而制造傀儡与傀儡线的工艺也十分困难,酒鬼说五个, 其实还算是保守了。 毋庸置疑,这五人一定不是什么寻常的修士。 至少是相当有钱的。 可现在问题又来了。 既然是操纵傀儡,那就意味着他的目的绝不是谋财害命。 那又是为何呢? 眼看着天空即将泛起鱼肚白。 没有找到更多线索的宁晚晚只能将傀儡线暂且收下离开,打算把傀儡线拿给酒鬼以后,再做更多的打算。 而当她回到云顶后。 帐篷外骰娘等人已经提前在那里等待着。 “晚晚,去哪里了?”骰娘有些急躁地问,“大家都在等你。” 宁晚晚不慌不忙:“发生了什么?” 骰娘说:“倒是没发生什么,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 乾坤子说今天要在众宗主面前推举你成为盟主。” 宁晚晚当然没忘。 只是没想到这么早。 本来乾坤子是要在昨夜就推举的, 但昨夜是妖兽潮来临后的第一个夜晚, 各宗宗主要留出时间来教育自家弟子,于是便推到了今早。 按乾坤子的说法,是要所有宗主投票决定,到时候就算太一子反对,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宁晚晚心中有了数,开口道:“方才有些事情耽误了,我们现在进去吧。” 骰娘点了点头:“嗯。” 于是宁晚晚走在前,魔域其余三修在后,四人鱼贯而入,走入云顶。 云顶内。 正是大能、宗主林立,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刻。 见到宁晚晚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移在她的身上。 今日的宁晚晚像她第一次代替林欲雪出席问剑大会一样,着一身稳重的黑衣。但虽是黑衣,却又不是完全纯粹的黑,仔细看去,就会看到她的衣摆之间星辉满载,一举一动,都有辉光盈动。 众人于是心中惊叹: 几日不见,这丫头身上的气场是越发强大了。 原本她代替林欲雪出席,眉眼间还有些小孩子的俏皮灵动,如今出场,却是彻彻底底一副掌权人,上位者的姿态。 可天知道,她还只是一个元婴修士啊。 等她以后化神,还怎么得了? “咳咳——” 这时,乾坤子的轻咳打断众人的思绪。 他面带微笑:“晚晚,来了。” 这声亲昵的称呼又是叫众宗主一惊。 乾坤子何时与宁晚晚变得如此亲密了?当下许多投靠御神剑宗的宗主心中,就有了计较。 而宁晚晚面色如常,既不过分谦卑,也不过分倨傲。 她亦是笑着:“宗主。” 乾坤子乐呵呵地对众人道:“既然人已经来齐了,本尊也不废话,今日将诸位宗主召集至云顶的用意,想必大家也已经清楚了。如今妖兽潮来势汹汹,又有天罡地煞杀阵在前,我等仙门众修,急需一位能够指挥所有修士,集聚所有人力量的人。” 太一子冷哼了一声,脸色不怎么好看。 可无名宗廖宗主显然也是与乾坤子早早通过气,当下接着乾坤子的话道:“本尊也认为当是如此,不知乾坤子兄有何人选举荐呢?” 乾坤子摸了摸胡须,笑吟吟地,并不说话。 这时,台下有一个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小门派宗主,主动发声道: “我倒有一位合适的人选。”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均是有些疑惑不解。 此人乃是风雾派的掌门,修为只有化神期巅峰,连太一仙府一位剑尊都敌不过,门派下的弟子也是寥寥无几,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勇气,敢在云顶说话。 但这位风雾派掌门虽然修为低了些,掌门的风骨也绝不亚于场上任意一位。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文绉绉地道:“我举荐这位魔域的弟子,宁晚晚。” 话音落下,一片震惊。 不等他们震惊完,便听乾坤子接着道:“哦?何故呢?” 众宗主一听,又是一惊。 乾坤子竟没有直接驳斥这位风雾掌门的话! 须知,像乾坤子太一子这种大能,若他心中对这位风雾掌门的提议不满,那是不必给他任何面子让他继续说话的。 而像现在这样,又是温声细语,又是要个缘由。 只有一个原因: 便是这位风雾派掌门接下来所说的话,也正是乾坤子想说的话。 不过是乾坤子碍于身份,不好自己直接开口而已。 登时,许多人心中有了考量。 而这时,风雾派掌门又开口,有理有据道:“缘由,便是这第一战的胜利大家有目共睹。在这位小道友的指挥下,我们可以说是兵不血刃,拿下了天罡地煞杀阵的第一个阵眼。这在过去,是我们仙门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廖宗主听完点了点头:“这点本尊是承认的。” 因为他与那些风雾派的弟子一样,都在战斗的现场。 起先,廖宗主发觉自己与其他两枚棋子一同传送过去的时候,心中还有不忿。怎地一开始就让他上? 但后来,当他看到对面是金蛛三兄弟时,这才险险出了一口气。 还好是自己来了。 否则其他的修士遇上这三人,都是一个凶多吉少,有来无回! 而风雾派与御神剑宗两派弟子的配合,也是让廖宗主记忆犹新。 如果没有这些弟子烧断了金蛛的蛛丝,廖宗主也不可能与其他两个大乘期宗主如此轻易地拿下这三兄弟。 那可是三个天阶妖兽。 而且还是三个心连心的亲兄弟,难度倍增。 不过,其余并不在现场的门派宗主,就没有廖宗主这么感同身受。 尤其是与太一仙府交好的,仰仗太一子鼻息而活的门派,就更是不满宁晚晚这样一个人物,成为仙门的盟主。 果然有人反对道:“仅仅一场胜利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另有人附和:“对,何况她一介魔域修士。” 场面顿时胶着起来,双方各执一词。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底下小宗门的争吵与意见并不打紧,重要的是,这上面两位大人物怎么想。 今日的太一子显然已经是吃过几次教训,远比前几日要沉稳地多。 他没有对宁晚晚直接发表意见,也没有驳斥宁晚晚的身份,相反地是,他态度堪称平和地,赞同了宁晚晚的功绩。 “宁道友这第一战,确实打得漂亮。但是——” 很快,他话锋一转,语气尖锐地道:“正如齐掌门所说,仅仅一场而已,看不出太多。我仙门也并非没有其他将才,为何不给旁人一次机会呢?” 乾坤子不自觉皱起了眉:“哪一位?” 他倒是没料想到,太一子会出这一招。 原本乾坤子已经预想到,今日是要用多数压倒少数的办法,让太一子不得不低头的。可太一子竟不接招,反而是见招拆招,推了另一人出来。 “凉城派掌门,苏凉城将军。” 太一子掷地有声地道。 * 苏凉城。 此人在仙门也是有些名气。 倒不是因为他的修为多么高深,或是他的剑术有多么高超,而是因为,此人是一个以杀入道的修士。 苏凉城曾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并没有仙缘。 怎知一日战场搏杀,仙缘忽至,他竟直接从一个连引气期都没有的修士,飞升成了化神期。这件事一时在修真界传为美谈。 人人都说,这位苏凉城将军,也许是上界的武神下凡,才有此等遭遇。 也因此,太一子甫一提到苏凉城这三个字,云顶众修均是眼前一亮。 这样一位武神下凡的修士,自然要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宁晚晚要好的多。而更重要的是,这位苏凉城将军,是众所周知的公正严明,不与任何门派私交。 他所在的凉城派,也仅仅只有十来名小弟子而已。 这样一个人物,无论是从出身,从立场来看,都远比宁晚晚更合适担任这个临时的盟主。 他也是太一子深思熟虑了一整夜后考虑出来的结果。 而且,苏凉城是昨天夜里才支援前来的仙门修士,之前并未露面,也就不会在宁晚晚的果决下,被衬托地太过无能。 “凉城将军,请站出来吧。” 太一子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地道。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身材魁梧有力,身高九尺的强壮男人出现在众修眼前。只一眼,他身上滔天的血煞之气就叫众人震惊。 这种血煞气,绝对是只有真正马革裹尸的战场上才能造就的。 也就只有见了本尊,所有人才能理解,为何他可以就地飞升化神期而毫无任何阻碍。 和他相比,宁晚晚则显得太嫩,太柔和。 当下,许多宗主的内心动摇了。 就连原本很是支持宁晚晚的乾坤子,心中也有几分震撼。 可不等有人站出来支持这位凉城将军。 苏凉城那如剑一样锋利的灰色眼眸,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宁晚晚,准确地说,是盯着她额头上的那点水滴状的朱砂痣。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出言挑衅,甚至是看轻宁晚晚时。 苏凉城只说了四个字: “我不如她。” 第73章 第七十三天 “我不如她。” 四个字, 有如惊雷一般,在众人耳畔炸开。 在场所有修士,尤其是太一子, 难掩面上惊诧。 苏凉城怎么会这么说! 他怎么可能连一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黄毛丫头都不如? 他莫不是在说气话吧? 可,苏凉城严肃的面容上,并无半点开玩笑的痕迹。 他是以极度认真的语气, 说出的这四个字。 并且若是有擅长分析旁人心理的修士存在, 此刻一定会感受到, 当苏凉城的目光落在宁晚晚身上时,这位将军浅灰色的眼眸里所流露出的情绪,竟有一分崇拜。 明明他才是那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 而此时, 就连宁晚晚本人其实也不太明白, 为何苏凉城会这么说。 事实上当宁晚晚一看到苏凉城,也立刻就感受到了这人身上所带的杀气与煞气, 平心而论, 这样一个人物执掌大权,宁晚晚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他居然说自己不如宁晚晚? 宁晚晚人都懵了。 她见过他吗? 好像今天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吧。 但当宁晚晚从那四个字的冲击下冷静下来以后, 她平复心情,以目光重新打量这个眼前魁梧结实的壮汉,越是看,就越是生出一种莫名地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很特殊,并非是因为此人长得像哪个故人一样的奇怪感,而是兀地,一个突兀的想法出现在宁晚晚的脑海中: 她觉得, 这人好像长得有些像哈士奇??? 而且他浅灰色的眼睛, 真是越看越像。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一旦觉得这人像哈士奇以后, 宁晚晚就一点不觉得他长相凶狠了。 反而是觉得那凶狠中,透露出一点点……就一点点的“憨憨”气质。 宁晚晚恍惚中不禁想起,上辈子,她一直是想养一只哈士奇的。 不过因为哈士奇太皮,而且雪橇犬需要很大的活动量,她平时工作太忙,所以最后才遗憾地没有养成。 可宁晚晚却是没想到,她面前竟会站着一个真人哈士奇。 他会有毛茸茸的耳朵吗? 正在这时。 宁晚晚忽然感觉自己被身后的骰娘撞了下。 她一怔,结果就听骰娘在她身后耳语: “差不多就行了,感觉你就差上手去摸别人脑袋了。” 宁晚晚:“……” 她发誓,她真的没有想摸苏将军的脑袋。 只是想看看他脑袋上有没有毛茸茸的耳朵而已! 不过,骰娘的话还是提醒了宁晚晚收回自己的眼神。宁晚晚情绪收敛地很快,几乎是立刻,她就又回到了方才冷静自持的状态: “苏将军谬赞了。” 苏凉城却认真地摇头:“不,我所说的都是实话。” 苏凉城看着宁晚晚。 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千言万语。 可最终,他仅仅是嘴唇嗫嚅了两下,什么也没能开口。 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里,苏凉城攥紧了拳。 他却不知道,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把太一子所有的算盘全部打碎了。太一子原本是打算推出他这个棋子来对抗宁晚晚与乾坤子的,却没想到,反而给对方送上了一员猛将。 他又如何甘心? “苏将军,对抗妖兽潮乃我辈修士义不容辞之事,苏将军切莫因为一己私欲而推辞。” 太一子话说得很重,语气与眼神里,也隐隐暗含着威胁之意。 可他没想到,苏凉城根本不觑他的威胁,反而是仰面而上,直勾勾地道:“凉城自然不会推卸责任,不过我说不如宁道友,也是实话。如果宁道友不嫌弃,我愿意在宁道友的麾下,恪尽一己之力。” 这话说完又是一片哗然。 苏凉城这样的出身,竟然主动要求去当宁晚晚的手下。 且不论苏凉城为何要向着宁晚晚,他到底有什么算计。 以他的身份,有了他的支持,宁晚晚这个盟主的位置,算是十拿九稳了。 * 太一子还想再开口驳斥。 然而乾坤子却袖手一挥:“既然苏将军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还有何意见?此刻可以畅所欲言,否则若是等下一次妖兽进攻,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说是这么说。 但乾坤子几乎已经是明晃晃地替宁晚晚说话了。 又有苏凉城在,与方才双方各执一词的场面截然不同,这会儿那些小门派的掌门,已经完全不敢站出来说话了。 饶是再有意见,太一子终究是独木难支。 宁晚晚的身份就这样被确认了下来。 不过,她刚一坐上这个“盟主”的位置,连座位都还没有暖热。忽然,庶真沙盘之上数道红光亮起。 众人脸色大变:“不好,妖兽再度袭来了!” 乾坤子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因为从庶真沙盘上所透露的消息来看,这一次来袭的妖兽,至少有三波。 每一波的位置都不同,力量也未知。 偏偏是挑了个这样的时机! 而就在乾坤子焦头烂额,一时还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的时候,宁晚晚这个时候,已经率先做出了应对。 她冷静地下达命令:“请各位宗主掌门,回到自己的棋子上。” 场上这些人,都是棋子的主战斗力。 若他们不在,光靠那些修为不过关的弟子,哪怕再怎么排列组合,也是不可能胜过天阶妖兽的。 不过,宁晚晚毕竟是刚刚上位没多久,她的威信尚且没有建立。 她的话说完,并没有那种军营里将领发号施令后,士兵们立刻执行的效果。与之相反的是,这些人一个个的,竟然都在看着台上的乾坤子与太一子。 如此一来,她这个盟主当的还有什么意义? 宁晚晚眉头一皱,正要开口。 这时,咚! 突然一声巨响。 场上众修被响的一个激灵,登时从慌乱中清醒过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苏凉城拿自己的佩剑,在地面上重重地锤了一下。他的剑也不知是何构造,重逾千斤,这一下锤击竟让整个山峰都为之颤抖了一番。 同时所有人也被迫地听到苏凉城一声怒吼: “盟主叫尔等归位棋子,是都听不到吗?” 他的这声怒吼,也跟他整个人一样,极具威慑力。 明明他的修为也不算特别高,可就是有一种让人震撼的威力。 这一声也同时叫醒了乾坤子。 乾坤子也随之大吼出声:“还不快去!” 大乘期修士的怒吼把所有人的三魂七魄通通都唤醒了,当下众修不敢耽搁,连忙各自都都祭出命剑,朝着自己的棋子位置而去。 而宁晚晚这时,已经率先地抛出三枚棋子。 这三枚棋子很特殊,棋子上并没有修士,却预先装好了三个留影珠。 透过留影珠,三个妖兽阵眼的情况,瞬间被传递到了云顶。 “火狼,梼杌,鲛人。” 宁晚晚很快辨认了这三个阵眼打头妖兽。 火狼是火系妖兽,狼又是团体型动物,所以火狼不出动则以,一出动就是整个家族。放眼望去,在那一阵眼处,连片火红色的皮毛连在一起,仿佛连天际都要被烧红了一般。 “火狼虽是火系妖兽,但我记得,他是不怕水的。” 宁晚晚思索着道。 苏凉城说:“不错,火狼厚实的皮毛可以防水!寻常的水根本穿透不过它们的皮毛。” 火系妖兽,却又不怕水。 宁晚晚果断派出一枚主雷系剑法的棋子:“火亦生燥。” 既然火狼的皮毛那么厚实,体内的灵力又是火,它的皮毛肯定是十分干燥,容易起电的。 那么让雷系的剑修上,就会让火狼引火自燃。 “还不够。” 苏凉城又补充道:“火狼群的实力,绝非一个棋子就能解决地了。” 宁晚晚说:“对。” 于是她又是一枚棋子紧随其后。 这一枚棋子上,乃是太一仙府的剑修。 作为一府二宗之一的一府,虽然太一仙府如今是日薄西山,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一仙府的弟子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修为上,都可以称得上仙门的主力军之一。 “够了。” 苏凉城简练地道。 而与此同时,他也已经做好了第二个阵眼的棋子部署。 明明他与宁晚晚才是第一天见面。 可两人的配合,却像是已经有了数年的默契一般。 根本不需要任何磨合。 而这时,也仅剩下一个鲛人阵眼。 宁晚晚略有束手无策:“鲛人,我从未听闻过这种妖兽。” 乾坤子冷哼了一声:“这种妖兽旁的本事没有,迷惑人心的倒是一等一,偏生修为低一些的,还拿他没办法。” 宁晚晚问:“宗主的意思是?” 乾坤子广袖一挥,凛然道:“我去!” 这倒是叫宁晚晚意外了。 没想到乾坤子竟然会亲自上战场,不过这对他们来说,确实也是最好的结果。 有乾坤子在,鲛人这一阵眼,想必是出不了什么岔子。 至此,三个阵眼通通结束部署。 人族修士与妖兽,陷入焦灼地战斗之中。 云顶。 宁晚晚与苏凉城二人,均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之中留影珠传递而来的影像,随时关注战场,以调整战略。 战场上瞬息万发,什么离谱的情形都有可能发生,并不是做好了第一波的部署,就能安心等待着胜利。这就对指挥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要求指挥者必须时时刻刻拿出全部的精力,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而现在,出现在宁晚晚眼前的,又是足足有三个阵眼,也就是说三个战场同时需要盯,饶是宁晚晚,也有些应接不暇的时候。 现在她有了一个帮手,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不过,这个帮手的模样,好似与她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苏将军,你看这里——” “汪!”你说! 第74章 第七十四天 宁晚晚十分确定自己所听到的那声“汪”是不是错觉。 问题是, 一个好生生的将军怎么会忽然开始“汪”了呢! 宁晚晚短暂的惊讶了一番。 那种想要看到毛茸茸耳朵的冲动再度袭来。不过,现在的宁晚晚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盟主了,眼下大敌当前, 自然是很好的压住了自己的情绪。 “咳咳——” 宁晚晚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苏将军觉不觉得,对方这一次看似大张旗鼓的进攻,并未拿出全力。” 而苏凉城也恢复认真地态度, 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火狼群虽狼多势众, 但进攻的却非常谨慎。 尤其是在意识到宁晚晚所派去的雷系剑修十分克制它们自身的属性以后, 会十分注意分散开队伍的站位,将修士团团围住,却不进攻, 只是不断的狼嚎鬼叫, 仿佛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除了火狼,还有这个鲛人也是。” 宁晚晚指着另一个战场。 按理说, 鲛人战场乾坤子亲自出击, 场面应当非常激烈才对。可这个鲛人,却好似根本无心战斗, 只是一直慵懒地趴在水面上,鱼尾拍击水面,泛起片片浪花。 而鲛人一双碧色的琉璃眼灵动卓绝,堪称绝美。 不知怎的。 宁晚晚心生不妙。 她察觉到,这些妖兽的本意仿佛并非进攻,而是观察。 它们在观察人族修士的实力,从而获得更多的信息。这种战术在战场上其实也不算少见, 一旦建立在妖兽具有可以匹敌人类的智慧后, 也并非想不通。 可问题在于, 妖兽在观察, 也就意味着它们并没有用出全力。 而宁晚晚很清楚的一点是,被困在天罡地煞杀阵中的人族修士,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人少。 以少敌多,本就是劣势开局。 若又被多的那一方彻底掌控实力,就更是有如瓮中之鳖。 “嗯?” 苏凉城吸了一口凉气,指着画面上的三个战场道:“它们要撤退了!” 宁晚晚定睛一看,果然,三个战场上的不同妖兽,同时开始撤退。 不同种族的妖兽,又间隔这么远的距离,能够做到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宁晚晚只能想到:它们背后一定是有人指挥的。 “不行,必须要做出点什么。” 宁晚晚的脑海中警铃大作。 她知道,若是就这么放任这些妖兽离开,下一次出现,它们就绝没这么好对付了。而且此次进攻对妖兽并未造成多大的打击,反倒是仙门这边棋子暴露了好几个。 宁晚晚当机立断:“请苏将军走一趟。” 苏凉城很果断:“好。” 宁晚晚冷静地说:“我要你去火狼阵眼,抓一只火狼回来,要活的。” 既然对方要查探他们的底细,那么他们也要以同样的方式作为回击。 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没有什么比抓到一个俘虏更有效的方法了。 * 苏凉城绝对是一个极得力的下属。 他从不问宁晚晚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只要宁晚晚下达了命令,他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完成这个命令,无论以何种方式。 于是,不久后,宁晚晚的面前,就多了一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火狼。 这只火狼看毛色,已经是一只老狼了,而他的修为虽然有地阶,可明显地,因为年迈,给人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这样的老狼在群体中往往会容易掉队,这才成为了苏凉城的突破口。 而相对的,越是这样的老狼,知道的消息只会越多。 苏凉城这个俘虏,是实打实的抓对了! 而此时,其他出阵的宗主们也纷纷赶了回来。 看到宁晚晚抓了只火狼,大家都非常惊讶。 “抓一只小小的火狼做什么?” “这些妖兽,不是都被我们仙门的修士打得落花流水了吗?” “这只火狼的皮子倒是看上去不错。” 按理说,次战又告捷,把敌人痛快地赶了回去。 宁晚晚作为新上任的盟主,理应趁机邀功,建立威信才是。 然而,宁晚晚并不将这次胜利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她的面容依然平静,甚至那份平静下,是十成十的警惕: “本次妖兽的攻击,并不能算我们胜了。” “什么?” 有宗主语气生气。 他们辛辛苦苦打了这半天,谁知宁晚晚一句话,就否定了他们的所有功绩。 宁晚晚解释道:“请宗主稍安勿躁,我并不是说大家打得不漂亮。只是,这三波妖兽明显没有使出全力,而且刚一露出颓态,就果断地撤走了,这就导致,它们的伤亡并不算惨重,下一次仍有重振旗鼓的可能性。” 那宗主一怔,显然没想到,还有宁晚晚说的这种情况在。 乾坤子倒是赞同宁晚晚的看法:“不错,那鲛人半点与我打斗的意思都没有,白白浪费了我的时间,哼!” 鲛人不主动出手,乾坤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鲛人幻术了得,谁知道埋伏了什么凶险。 乾坤子当时就觉得奇怪了,宁晚晚现在一说他才意识到不对。确实,这一次妖兽潮进攻的三个阵眼,虽然来势汹汹,可逃的也相当果决。 原来只是试探。 宁晚晚看向地上痛苦挣扎着的火狼,说:“所以,我才叫苏将军抓了它。”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明白她的用意了。 登时好几个宗主摩拳擦掌,眼里冒出火焰一般的,想亲自上手对这只火狼进行严刑拷打。 宁晚晚秀眉微蹙,正要开口叫停。 这时,那火狼忽然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 “原来,尔等懦夫,有了这样一位统帅。” 全场皆惊! 火狼张开嘴巴,却说出了人话。 这倒不是重点。 地阶妖兽会说人言很正常,连许多玄阶妖兽都会简单的人言。 可这个笑声,却让在场许多修士,回想起了他们绝不愿意回想的一段惨痛回忆。那是天阶甲等妖兽,白虎王的声音! 白虎王,妖兽的统领。 小小年纪就有天界甲等的修为,在上一次的妖兽潮中,以一己之力力战五位大乘期修士而不落下风。 最后是一位大乘修士以死作为代价,封印了它的前腿,这才堪堪结束了这次仙门史上最为狼狈的一次妖兽潮。 可尽管被封印了前腿,白虎王的强大却叫所有修士至今震撼。 本来众人都以为,失去了前腿的它一定会被妖兽族群所抛弃,死在竞争者的手里也不一定。 却没想到,白虎王竟然没死。 非但没死,如今他好端端地通过这只火狼与众人对话,那就意味着,它仍然是整个妖兽的统领。 “怎么会这样。” “白虎王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 “他的前腿不会被治好了吧?如此一来,那我们岂不是毫无胜算?” “快把这只火狼杀死!” 白虎王的忽然出现,叫现场所有人都自乱了阵脚。 有些修为低一些的修士,甚至忍不住想要拔剑杀了这只火狼。 不过,宁晚晚、乾坤子,还有苏凉城这几人,却显得相当淡定。 他们很清楚,白虎王既然是借着这只火狼的口说话,那就绝不是要突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的意思。 尤其宁晚晚。 宁晚晚可以说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并没有见过白虎王的人。 但她并没有多少慌乱。 一则,她此时的身份,不容许她露出半点慌乱,两军对阵,若连大将都乱了,那么这支军队恐怕也根本不存在取胜的可能了;二则,还是因为情丝剑与铜铃就在她的手中,紧握着。 哪怕身边有这么多的高手大能,可他们所带来的安全感,都不及这一枚铜铃。 这是林欲雪给她的。 “白虎王,你这畜生,废了你两条前腿,还敢猖狂?” 太一子率先开口呵斥道。 火狼咧开嘴巴,又是怪异一笑:“不牢你这个老头子费心,与其操心本王的腿,倒不如操心你的仙府,这一次能不能撑下去。” “你!” 太一子被戳到痛处,一时气急。 若不是此次妖兽潮赶在问剑大会的时候忽然袭击,他的太一仙府也不可能如此溃败。算起来,这笔账应当也算在白虎王的身上才是。 乾坤子面容阴沉:“白虎王,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么躲躲藏藏在属下身后,可不是你的个性。” “哈哈哈哈!” 白虎王张狂大笑:“本王有什么个性?若说本王有个性,那就是梦里都想将你们这些贪婪懦弱的修士一网打尽。” 白虎王猖狂的言论让场上所有修士都愤怒至极。 虽然也知道,妖兽与修士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世代死敌,可白虎王这般不加掩饰的挑衅,还是燃起了众人心中熊熊的怒火。 若不是此刻他们眼前的只是一只替罪羊火狼,恐怕众人早已一拥而上,要扒了那张白虎的皮! 唯独宁晚晚还维持着冷静。 她好似全然不感到生气一般看向地上的火狼,问:“白虎王如此煞费工夫,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给我们放狠话的吧?” 白虎王冷笑:“哼,你倒是冷静。” 宁晚晚不为所动道:“有什么话就请说吧,遮遮掩掩浪费我们双方的时间。” 与此同时,宁晚晚暗中揣测着白虎王此番言论的用意。 谁知,白虎王却忽然换了个虎一样,语气轻挑起来: “本王过来,是为了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明路?” “尔等现在所见的天罡地煞杀阵,不过只是我们的一小部分力量。以尔等的实力,并不足为惧。” 宁晚晚心下一沉。 她知道,这个白虎王说的虽然有夸大,但多半是实情。 所以白虎王是为了来劝降么? 他明知道修真界根本不可能投降。 她没想到,白虎王却说出了个名字。 一个修真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名字。 “叶离,交出她。” “本王放尔等一条生路。” 第75章 第七十五天 “叶离, 太一仙府那个天道之子剑意的拥有者?” “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白虎王要她,难道这两人曾有什么过节?” 登时场上众修议论纷纷。 不少人的目光不加掩饰落在太一子的身上。 说句实话。 若是能够献出一人,从而终结整个修真界的灾难。 想必这些大能都是十分乐意的。 不过眼下, 谁也不知道白虎王说这话的用意究竟是何;他的条件是真心的,还是说,这又是一次别有用心的陷阱。 谁也不敢保证, 因此, 谁也不敢率先开口。 反倒是白虎王自己看到了众修的困惑, 率先保证道:“本王诚意满满,若尔等肯交人出来,本王自愿退兵千里。” 退兵千里。 此话一出, 众修皆惊。 哪怕是擅长飞行的妖兽, 千里的路程也需要飞行两天。 而两天的时间,足够在场所有修士离开这太一仙府的领地, 同时也就离开了天罡地煞杀阵。 如此条件, 确实堪称诚意满满。 登时,许多人不自觉动了心。 但又没人愿意当那个出头鸟, 得罪太一仙府。 于是有人便将目光转到了众所周知与叶离有着矛盾的宁晚晚身上。 在大家看来,没人能比此刻的宁晚晚更适合开口答应白虎王这个条件。 首先,宁晚晚是被众人刚刚推举上位的盟主,本就有说话、决定的权利;再者,众所周知,宁晚晚与叶离两人间存在着微妙的关系。 两人在擂台上那堪称生死对决的一战,可谓是叫所有人触目惊心。 试想, 还有什么比恨不得让对方死, 更对立的关系呢? 于是有人便趁机拱火道:“盟主, 您怎么看?” 所有人看向宁晚晚。 只见宁晚晚一脸严肃, 全然没有半点因此而庆幸,或是假意做出惋惜的表情。众人感到诧异。 而下一刻,她甚至朝着那火狐一声厉喝: “休要胡言乱语,扰乱我等军心。” 说罢,宁晚晚手中的情丝剑出鞘。 快地像闪电一般的剑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头火狼的头颅直直斩下。火狼当场咽气。 而白狼王失去火狼这个依托,也没有了再张嘴说话的可能。 众人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你,你……你竟杀了他!” 不答应白虎王的条件也就算了,宁晚晚竟然做得这么绝。 她杀了火狼,就是明摆着告诉白虎王,也告诉在场的所有修士,她绝对不会同意这个交换人质的提议。 立刻有人跳脚:“就算你不想交出叶离,也不能杀了他,杀了他,万一惹恼了白虎王怎么办?” 宁晚晚转头,锐利的目光直指那人:“我们人族修士与白虎王的关系,何时融洽过?” 那人当即无语。 的确,从来没有融洽,没有信任。 也就不谈惹恼了。 宁晚晚又冷冷地开口:“今天他只是要一个弟子,明天他若是要一个宗主呢?在场的诸位前辈有谁愿意?” 众人沉默。 尤其是那些宗门实力弱小,宗主本人的修为也不怎么高的,更是心脏突地跳动一下,面上一丝惶恐闪过。 的确,正如宁晚晚所说的。 万一白虎王要走一个叶离,还不够,还要得寸进尺。 那么届时被牺牲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宁晚晚的话不无道理。 可……也有不少人心存侥幸。 万一呢? 万一叶离与这白虎王有极深的关系,交出她,白虎王果真就肯退兵。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然而,宁晚晚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打碎了这些人的侥幸心理。 “就算他白虎王履行了诺言,解开了这天罡地煞杀阵。” 宁晚晚淡淡地扫了所有人一眼,冷静道:“把‘天道之子’交给妖兽,将来两军对阵,天道气运会站在哪一边呢?” 她这句话也是提醒了众人。 叶离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更是“天道之子”。 天道之子代表着天道的意志,她的立场也一定会产生天道微妙的倾斜。把这样一个弟子交给对手,简直就是自绝后路。 登时乾坤子也不犹豫了,完全就站在了宁晚晚这一边: “你说的不错,我也认为,万万不能将我们的弟子交出去。” 太一子则松了口气。 原本当白虎王说出交换条件时,太一子心头一紧,生怕自己护不住叶离。太一子深知,虽然叶离如今不如宁晚晚,可宁晚晚毕竟是魔域修士,将来太一仙府的未来,还是要肩负在叶离这个“天道之子”身上的。 可他没想到,宁晚晚这一次,居然没有趁机报仇。 反而是顶住了压力,护了叶离一次。 这一番举动,倒是叫太一子心中对她不禁有些另眼相看。 不过对太一子来说,这也并不算什么。 并不影响太一子对宁晚晚的态度。 至此,这件事也就算有了结果。 无论在场众人心中怎样想,叶离不会被交出去,已经成为了不可动摇的事实。 宁晚晚最后安排道:“诸位前辈今日辛苦了,这两日应当不会再有下一波攻势,大家可以稍作歇息。” 宁晚晚说完这句话。 大家也都知道,是散场的意思。 索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众修便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宁晚晚与苏凉城,乾坤子等人,则围绕着庶真沙盘,继续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白虎王出世,这对人族修士来说,绝对是一个极为不利的消息。 白虎王的修为强悍无比,威猛天下无双,二十一年前就需要集结现如今仙门全部的大乘期修士才可以勉强做到压制,二十一年后他的实力究竟到达了何种地步,还是不可知数。 再加上其他的天阶妖兽。 人族修士目前所拿到的一些优势,一下子就看上去微不足道了起来。 所以,他们必须早日找到破局的法子。 而与此同时。 灵鹤峰。 白虎王的话有如长了翅膀一般,也飞到了太一仙府的弟子耳朵里。 白虎王点名道姓要让仙门交出叶离的事情,让灵鹤峰上下都感到愤怒至极。尤其是谢子阳,谢子阳如今虽然早已不是围着叶离左右转悠的跟屁虫了,可他还是护着师姐,关心师姐的。 这几天叶离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好。 昨日还忽然发起了高烧。 虽然有贺停云这个顶级医修给叶离治疗,但谢子阳依然是忧心忡忡了许久。 如今听到白虎王这离谱的条件,更是气得当场暴起。 “哪里来的孽畜?敢要师姐,是不把我们太一仙府放在眼里了吗!” 谢子阳简直是一副要拔剑而起的模样。 然而,师尊青鹤皱眉,拦住了他的暴躁:“子阳,淡定。白虎王乃是妖兽领袖,天界甲等的修为,不是你我二人可以解决的了的。” “什么?” “天界甲等,妖兽领袖?” 场上众多弟子皆是一惊。 这样的角色,寻常的弟子自然是不怎么清楚的。 就连青鹤也是后来才在四位剑尊齐聚的时候,从太一子的闲谈中,稍稍得知了这人的存在。 可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厉害的角色,竟然指定要叶离。 这又是缘何呢? 青鹤略带疑惑的目光落在脸色苍白,这几日明显瘦了一圈的叶离身上,而叶离则偏了偏头,错开了他的视线。 显然,这是不想说的意思。 但不想说,就意味着的确有可以说的地方。 青鹤眸光暗了暗。 到底是没有追问。 可众人没想到的是,反倒是叶离自己,倔强地咬着唇,落下一滴泪来:“若弟子一条命,可以换来整个修真界的安宁,弟子心甘情愿。” 谢子阳震惊:“师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是我们太一仙府的弟子,是师尊的最疼爱的弟子,怎么可能以你的性命来换取这白虎王的一句什么保障都没有的玩笑话呢?” 叶离抿着唇,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氤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这十年里,虽然叶离逃离了,可在她的心中,那片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二十一年前,叶离为了救下子车皓渊,心甘情愿被妖兽潮卷走。 可她没想到自己并没有死在妖兽口中,反而是那些卷走她的妖兽,全数消失不见了。当她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只虽然浑身是血,却目光炯炯,气势丝毫不减的老虎。 那老虎口出人言,显然不是普通的妖兽。 叶离本该立刻就逃的。 可一来,她此刻也是灵府空虚,并没有逃跑的体力,二来,她见这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受伤,心生同情。 于是她留了下来,出手救治了这只老虎。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只老虎,就是搅合地修真界天翻地覆不得安宁的白虎王。 那时的叶离想走,但已经来不及了。 白虎王十分信任她,待她也不错,在自己的巢穴里,叶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叶离始终无法接受与妖兽混在一起,始终在寻找机会离开。 终于在十年前的某一天,她找到了那个千钧一发的难得机会。 然而这机会,却是用欺骗白虎王所换来的。 也因此,她的身上被后来追杀来的妖兽,对她下了毒手。 醉梦贪欢的毒药,也是那个时候中的。 也是幸亏,她认识了月家的少主,月明初,才没有第一时间毒发身亡。 这件事一直隐藏在叶离的心中,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她也有想过有一天白虎王会找上门来,可她没想到白虎王竟然愿意用这样的条件来交换她。 连叶离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心中闪过一丝欣喜。 她方才说愿意以一己之力拯救修真界是真,但其实,她想离开此时的太一仙府也是真,因为她有把握,白虎王并不会真的杀了她。 与其继续留在这里,受宁晚晚的羞辱。 倒不如去找白虎王。 以白虎王手中的资源,叶离好生修炼,假以时日,定也能修为大成。 而且,在叶离的心中,还有一个更为阴暗的想法。 她想: 宁晚晚这么恨不得要除她而后快,一定会抓住了这次机会,送她进入妖兽巢穴;而这时,若是自己献身,换取修真界短暂的宁静。 今后若是此事又被提及。 二人高下立分。 第76章 第七十六天 “我自然知道你们舍不得我, 可是,如今的情形,有她在容得了我说不吗?” 叶离委屈地说。 “她?她是谁?” 谢子阳皱着眉头, 意识到有一丝不对。 叶离垂眸,低声道:“还能有谁。” 狭小的帐篷里一片沉寂。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支撑与安慰,叶离一边是伤心, 一边又悲凉的想, 果然如此。虽然名义上, 自己才是灵鹤峰的弟子,可这几个人的心却早早就偏在了宁晚晚那边。 有时恍惚中,她会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那个是替身的人是自己。 明明在妖兽潮里为了众人, 生死未卜的是她。 陪伴他们时间更长的也是她。 但为什么,最后被舍弃的, 却也是她呢? 叶离始终无法明白。 到后来, 不明白,干脆也就不想了, 想也是白想。 现在的她,并不把希望寄托于他们身上。 因此得不到回应,她只是倔强的转过头去,将所有情绪与心思全数掩盖于眼底。 这时,谢子阳忍不住开口: “不会的,师姐,晚晚她不是这种人。” 谢子阳自然也得知了宁晚晚如今在仙门中的身份。 乍听到这消息时, 他心中也和叶离一样, 五味杂陈。说起来, 他开始修炼的年岁不知要比宁晚晚早多少, 可这么些年,却像是虚度了一般。 晚晚她只用了十年,就彻底将他甩在了身后。 那些她曾经用来鼓励自己的言语,或许谢子阳自己没有放在心上,可宁晚晚自己,却一个接着一个的做到了。 现如今,谢子阳再也不能与宁晚晚平起平坐。 因为现在的宁晚晚,已经是达到了一种足以让他仰望的地步。 虽然早就知道,宁晚晚身上的光芒迟早会遮挡不住,可她绽放的时间也未免太早了,早得超乎了所有人想象。 “师弟,你又怎么会懂。” 叶离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一声哀叹:“她早已对我起了杀心。若不是你们拦着,恐怕擂台上,她已经对我动手了。其实,我也明白她的心情,并不怪她。若换做是我,恐怕也不能做到毫无私心。” 这番话,虽然表面上是替宁晚晚开脱。 但事实上叶离已经是笃定了,宁晚晚绝对会借机发挥,解决自己。 她以退为进,是要自己站在道德的高地之上。 可她没想到往日里头脑简单,并不算怎么聪明的谢子阳,今天却是格外敏锐。谢子阳听完她的话,不赞同地道:“师姐怎么能这么说呢?擂台上不论生死,为了胜利对对手起了杀心是很正常的。更何况,那一日师姐不也是对晚晚下了死手吗?” 谢子阳还算给叶离了一些面子。 他没有更直白地说,明明在场的所有修士都有眼目睹,是叶离先对宁晚晚起的杀心。 那么晚晚作为回击,不是很公平吗? 在谢子阳看来,这并不能作为宁晚晚想要交出叶离的动机。 是叶离自己以小人之心揣度了。 叶离被谢子阳这番话说得脸色青白,一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 正在这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贺停云一身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贺停云这几日可谓是太忙了。 一边是灵鹤峰,自己的师尊,师弟,师妹受了伤,需要他去医治。 另一边,仙门整合所有医修做战场的后援,贺停云自然也在其列。往往他是刚跑来这边,就又不得不赶回那边,整日都在奔波,没有一刻可以休息。 其实他自己本人的伤势都还没有大好。 但如今的情形,却是容不得他休息。 他见到帐篷里众人的脸色有些不解:“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说罢他看向叶离,问她:“烧还是没退吗?” 叶离的语气温和下来:“已经退了大半,多谢大师兄。” 贺停云点了点头,走上前欲替她诊脉。 而这时谢子阳问:“大师兄,你有没有听说那个消息?” “什么消息?” 贺停云微微蹙了蹙眉。 谢子阳着急地道:“有关白虎王要以师姐交换退兵的传言,是真的吗?” 贺停云人身在医修队伍,与其他许多队伍都有交集,消息自然要比单纯一个灵鹤峰灵通的多。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贺停云说:“知道,确有其事。” 谢子阳正想追问。 贺停云便接着说:“不过此事已经解决了,不必担心。晚晚当着所有宗主的面,斩杀了白虎王附身的那只火狼,拒绝了他的要求。” “什么?” 谢子阳一怔。 显然他也没料到,这件事会如此轻易地解决。 而且还是宁晚晚出的手。 宁晚晚她并没有像叶离师姐所想象的那样,趁机将她送给白虎王,反而还保护了师姐。 虽然谢子阳一直都知道晚晚的性格是如此。 可听到贺停云这么一说,他的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敬佩。谢子阳没想太多,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立刻高兴的扭头看向叶离:“太好了师姐,你不必担心了!” 可叶离此刻的表情与神色,却全然看不出半点开心的模样。 谢子阳又是一怔:“师姐?” 叶离神情恍惚了下,很快恢复正常。 “知道了。” 她垂下眼睫,低声道。 谢子阳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叶离的情形不太对,可叶离不想说,他也不好追问。反正心口的大石已经落下,得知叶离不会被送到妖兽潮中,他也大可以放心了。 他却是不知道,此刻的叶离全然高兴不起来。 本来打好的算盘回到白虎王的身边,结果却落空了,叫她如何高兴的起来。 而从贺停云口中所得知的宁晚晚反应,也与她所预料的截然相反,让她不禁迷惑起来:宁晚晚究竟是为何要这样做? 她是真有这么好心?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个阴谋而已。 宁晚晚真正的目的,另有别处。 …… 被叶离怀疑是正在谋划阴谋的宁晚晚本人,也的确是正在谋划着些什么。不过,她谋划的并非是怎样去除掉叶离,而是如何打破妖兽潮此刻的僵局。 白虎王的现身,使得原本看似占据上风的战局,又再度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眼看着己方的一张张底牌被暴露,如何主动出击,成了宁晚晚等人所需要思考的首要问题。 对这个问题,无名宗廖宗主深有感悟: “二十一年前我派就是没能找到阵眼变幻的规律,只能靠着集结全派的力量强行打出阵眼,结果被这天罡地煞杀阵,搞得是焦头烂额!” 今日的情形其实也没好上多少。 不过,廖宗主将期待的目光落在了一直沉思的宁晚晚的身上,殷切地问:“盟主,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廖宗主也算是见识过宁晚晚的厉害了。 这种厉害,不在与修为,剑法,而在于对战局的把控,在于她灵活的战术。 若没有宁晚晚的飞行棋,恐怕现在的仙门众修也不可能如此悠闲;所以自然而然地,廖宗主就将希望寄托在了宁晚晚身上。 但宁晚晚也摇了摇头:“样本太少了。” 乾坤子皱眉:“什么?” 样本是什么东西? 宁晚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无意中说了现代的词汇,连忙解释道:“样本就是例子的意思,我们家乡那里会这么说。若样本够多,说不定我们可以从阵眼出现的时间与地点总结出规律来。可现在,妖兽一共只出现过四次,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时廖宗主说:“等等……照这么说,那我们无名宗从前的例子,可以算吗?” 宁晚晚怔了怔,很快惊喜道:“可以啊,都是天罡地煞杀阵,道理自然也是相通的。所以廖宗主还保有当年的卷宗吗?” 廖宗主运筹帷幄,轻笑了声:“幸而,本宗将当时的卷宗保存了下来。” 说罢,廖宗主一挥袖。 众人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被封印的牛皮卷宗。 随着廖宗主口中念念有词的口诀,卷宗缓缓被打开。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无名宗地图。 正如庶真沙盘一般,在这张地图上,清晰地标明了无名宗所有的洞府、道场之所在。同时,妖兽借由天罡地煞杀阵多次突袭无名宗的几处阵眼,也分别被清晰地按照次序标了出来。 乍一看上去,的确是毫无规律可循。 可宁晚晚拧着眉心,明亮的杏眼一直死死盯着这张地图。 一直到这张地图的所有东西,都被刻进脑海里了。忽然,宁晚晚伸手,从自己随身的储物镯里掏出一张纸,一支笔。 霎时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除了脑海中的那张地图,妖兽来袭一次次的轨迹,她的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好像连时间都静止住了一般。 无数的数据,在她的脑海中反复演算。 尝试,推翻;再尝试,再推翻。 这一过程持续了约莫有两个多时辰左右,终于,宁晚晚放下了手中的纸笔。 她抬起脸看着众人,不负众望地激动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这天罡地煞杀阵的阵眼到底是以一个怎样的规律出现了。这天罡地煞杀阵,其实也是应用五行八卦的体系在不断运转。 之所以从前的仙门修士察觉不到,是因为妖兽竟然是反向运转! 将所有的阵眼,都反转了一百八十度。 宁晚晚原本不敢相信,因为五行八卦若是极度讲求协和,反向运转明显是逆了五行八卦的协和同一的。 然而她多次反复运算,却惊人的发现,最不可能的却往往正是真相。 她猜测,妖兽阵营应当是拥有一件可以逆转五行的宝物,否则绝对不可能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布下天罡地煞杀阵。 不过,现在这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他们掌握了阵眼出现的规律,就可以借着下一次阵眼的时机,占据天时地利,提前埋伏,打妖兽一个措手不及! 第77章 第七十七天 次日。 太一山脉阴云密布, 雷声滚滚,才安宁了两日的战场,眼看就要再度燃起硝烟。 这一次, 妖兽潮来袭的阵眼,竟有五处之多。 这五处每一处都是太一山脉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若遭到了破坏, 仙门修士的生存空间就会得到进一步挤压。 而经过了前两次的试探实力。 此次的妖兽显然是有备而来, 在每一处阵眼, 都安排了三个以上的天阶妖兽。 这些天阶妖兽虽然实力参差不齐,并非每一个都有足以抵挡大乘期修士的能力;然而,胜在数量众多。 白虎王算准了人族修士中, 足以抵挡天阶妖兽的大乘期修士不过寥寥几个, 正是要靠着这一次的大规模天来袭,重创仙门修士, 一雪前耻。 可叫白虎王没能料到的。 当众妖兽突破阵眼, 来到地面时,却与前两次进攻的场景全然不同了。 “怎么一回事?” “为何不见飞行棋?” 交手了两次, 妖兽也很明白修士的战斗模式了。往往是在它们刚一现身没多久的时候,载着修士的飞行棋就会接踵而至。 有时是两枚,有时是三枚。 而且对方会看到它们的阵容,选出最克制属性的修士迎敌。 在第一次交手的时候,这样的模式打了妖兽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让它们损失金蛛三兄弟这样的大将。 不过,这一次进攻, 妖兽则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五个阵眼齐发, 每个阵眼都有足以压制两个大乘期修士的实力。 就算人族修士再怎么属性克制, 也无法超出强大实力的无情碾压。 可奇怪的是, 这一次它们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反而不见人了。这是害怕了它们的实力吗? 有妖兽冷笑道:“不来也好,那便让我们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说着,那妖兽率领着自己手下的一众妖兽率先就要冲出去,将它们的踏足之地化为血海。 这时,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破空而来。 那妖兽反应极快,直接一爪子按下那飞行物,看清楚飞行物具体是什么后,它则是一声嗤笑:“只是一个小小的箭矢而已,人族修士已经只剩下这种东西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嗖嗖嗖——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同时传来相同,却强大了不知多少倍这样的声音。 听得天阶妖兽都简直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 “难道那些修士仅仅就想靠这些箭矢对付我们,哼,异想天开!” 天阶妖兽毕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它们虽然都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面对即将破空而来的箭矢,十个坐阵的天阶妖兽,全数摆出了一副照单全收的姿态。火狼张大了它的嘴,要用肚子里的那一团团烈火,将箭矢烧成灰烬;海妖则挥舞它的法杖,召唤来滔天巨浪,打算将那些箭矢淹没在洪水中。 可所有妖兽都没有想到。 这些箭矢的目的,并非正面攻击它们。 而是携带着一张张黄符,落在了阵眼的四面八方。 异样的状况叫所有妖兽不禁停下脚步,陷入困惑。 这时,忽然—— “爆!” “爆!” 耳畔传来数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妖兽潮意识到不对,立刻想要撤离,可此时撤离已经完全来不及,爆炎符咒的威力岂容小觑? 一张爆炎符如果近身释放的好,都可以将一个玄阶妖兽完全炸死,更何况铺天盖地这么多张同时炸开,威力等于是加倍再加倍。 天阶妖兽以及地阶妖兽尚且能够逃离。 可也被爆炸的余波所伤。 修为略低一些的,则是被当场炸阵亡。 登时,连天地都在这振聋发聩的爆炸声中,被染成了血色。 不断有妖兽伤亡。 地阶妖兽痛苦的嘶吼简直叫所有妖兽都触目惊心。 它们也终于明白,这是遭了人族修士的埋伏! 人族修士早早知道它们会现身与此,于是提前准备好数以万记的爆炎符咒等待着它们。只等它们一露面,就万箭齐发,将爆炎符咒引燃。 虽然这一次进攻,妖兽们是有备而来。 可再怎么有备而来,也经不起这样浩大的埋伏袭击。 要想提前准备好这么多的爆炎符咒,除非人族修士从昨日起就已经埋伏在这里了。可怎么会呢,天罡地煞杀阵的阵眼变幻莫测,除了白虎王等妖兽领袖,连大多数天阶妖兽都不知道其规律之所在,人族修士怎么可能提前预知! 但此刻战场损失如此惨烈,由不得它们再去犹豫。 此时此刻,撤退,保留实力才是最要紧之事。 然而,它们能想到的,宁晚晚又怎么能没有提前预料到? 几乎是爆炎符咒点燃的瞬间,飞行棋也紧随其后动了。 她和白虎王同样,都意识到了这一次阵眼的战斗,会成为人族修士与妖兽潮斗争的重要转折点,因此,除了提前埋伏,宁晚晚同样也将几乎所有的战斗力,都压在了这一战的收尾上。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这一次提前埋伏取得了这么好的效果,前所未有,以后也可能再也不会有。 这样的机会,必须被完全把握住! 于是,妖兽们在面对数以万记爆炎符咒爆开以后,很快,还不等它们反应,眼前已经出现了精神抖擞,完全是以瓮中捉鳖姿态出现的人族修士们。 在战场上,实力的差距,双方人数的差距,固然重要。 可被伏击且受到重创的一方,与掌控了先机,前来伏击败者的一方,在士气上,心态上,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更别提妖兽的阵营已经被爆炎符咒给提前打散了,根本形成不了它们所擅长的集体冲势。 相反,被飞行棋传送而来的人族修士,却拥有着先机。 这注定将成为本次修真界妖兽潮最为浓墨重彩的一战。 妖兽,人族修士。 双方几乎都是拼尽了全力。 但打到最后,人族修士提前埋伏好的修士就越来越得以显现。而且在大乘期修士的联合出手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天阶妖兽开始倒下。 沐在濛濛细雨中的山谷。 妖兽的血,人族修士的血,混合着雨水潺潺流淌,汇聚到山间的溪流中。 往日清可见底的溪水,一时竟被染成了红色。 …… 妖兽巢穴。 前方传来的阵报让白虎王勃然大怒! 若不是天罡地煞杀阵的阵眼每次传送的机会是有限的,恐怕他也早已忍受不住这样被动的等待,要杀上战场,杀出一条血路来。 可如今,他却只能干坐在巢穴中,听着一个接着一个传来的噩耗,无能狂怒。 幽暗的巢穴照亮了他此刻的模样。 若不看他头顶那两个威武的虎耳,还有身后粗壮的尾巴,乍一眼看过去,只会叫人感慨,这是一个相当英俊的男子。 然而,他眉眼间此刻的阴郁与暴躁,却叫人望而却步。 “废物!都是废物!” 他猛地一拍,整张石桌都被彻底拍碎。 白虎王的力气已经到了一种堪称恐怖的地步。 他的身旁,一个面容清秀却神情冷淡的鲛人拍打着自己的尾巴,轻笑道:“何必如此生气呢?这些废物不死,反正也不过是你的食物罢了。” 白虎王怒瞪她一眼:“闭嘴。” 鲛人所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妖兽之间互相蚕食已经不是秘密,大多数天阶妖兽的修为进阶,都将伴随着大量的吞噬。 但尽管彼此蚕食,可在一致对外时,妖兽们也显得相当团结。 如今这种情形,显然不是内讧的时机。 鲛人似乎是打定了要和白虎王杠到底的心思,再度开口道:“你是担心该如何对老祖交代吧?” 听到老祖的名号,白虎王眉头紧锁:“老祖究竟打算何时现身?” 两天阶妖兽口中的老祖,显然,就是那天底下唯一的一个天阶绝等妖兽,永夜蛟龙。此次妖兽潮提前九年爆发,就是因为整个修真界的妖兽,都听从了永夜蛟龙派遣的缘故。 永夜蛟龙是所有妖兽的老祖。 拥有着号令妖兽全族的实力,就连白虎王这样的天阶妖兽也不例外。 可奇怪的。 老祖分明是要率领着众妖兽一次踏平这太一仙府,可半路上,却又忽然传来号令,叫众妖兽组成天罡地煞杀阵。 虽然,靠着白虎王的逆转□□,天罡地煞杀阵的威力也绝不容小觑。 可显然,第一种法子更简单,也更有效。 如今天罡地煞杀阵阵眼的规则被破,就更让白虎王心中不解了起来。 但如今妖兽群中,能够与老祖维持沟通的,仅仅只有眼前这个神秘的鲛人。鲛人不说,白虎王也拿她没有法子。 不过眼下的情形,却是容不得鲛人不说了。 人族修者这一次的埋伏,对妖兽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再这么继续下去,只会不断受到人族修士的伏击。 为今之计,只有请出老祖,一举攻上太一仙府,才可以彻底扭转,乃至于颠覆整个战场。 “急什么?老祖早有安排。” 鲛人神秘的笑着:“就快了,待老祖解决掉那个魔尊。” 白虎王眉头紧皱:“魔尊,林欲雪?” “对,是他。” 提起魔尊这两个字,鲛人清冷的面容也不禁有些扭曲:“他竟然能以一己之力,缠着老祖如此之久。否则老祖早就过来了。” 白虎王也听说过林欲雪的威名,知道他可能是修真界唯一一个能够抵挡的了老祖的存在,之前老祖的胳膊,就是被此人给砍下的。 所以他很疑惑:“老祖能解决的掉吗?” 鲛人道:“解决不了,不过,有你的逆转□□在,可以甩掉他的纠缠。” 第78章 第七十八天 同一时刻。 云顶天峰, 却是与妖兽巢穴截然相反的一种氛围。 妖兽潮突然袭击以来。 还是第一次,人族修士如此感到兴奋与乐观。 仿佛胜利的光明就在眼前。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宁晚晚成功预测了阵眼位置, 所带来的。 终于,宁晚晚这个盟主也是不负众望,扛起了身上的重担。为自己, 也是为所有修士, 打了极漂亮的一仗。 这一仗下来。 妖兽不仅死伤无数, 更重要的是,天阶妖兽的数量也得到了大大的削减。 接下来人族修士所要面对的压力,大大减缓了。 与此同时, 叫宁晚晚所没想到的是。 除了获得了仙门修士的称赞与尊重, 她还获得了另一件,意想不到的战利品。 “此乃天阶妖兽妖丹, 于修士修行大有裨益。宁小道友你带领仙门修士战胜妖兽有大大的功劳, 这一枚妖丹,应当属于你。” 乾坤子义正言辞地道。 宁晚晚凝视着眼前混圆, 散发着淡淡莹绿色光芒的妖丹。 这妖丹约莫有一拳大,形状混圆没有棱角。 仅仅只是用肉眼观看,就能感受的到那来自妖丹内部,浩瀚如海一般的灵力。 这可比粉晶值钱多了。 毕竟,一个天阶妖兽,可是相当于洞虚期以上的修士。 而妖丹,则是它们修炼百年, 乃至于千年的妖力结晶。 宁晚晚早就听说过, 若是能得到一枚完整的妖丹修炼, 可以让修士的修为境界能够快速升级。 有的甚至从金丹一跃成为元婴, 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此,妖丹,尤其是高阶妖兽的妖丹,在市面上是一价难求的好宝贝。 然而妖丹事实上极难获得。 因为稍有本事一些的高阶妖兽,知道自己的妖丹会被觊觎,临死前都会自爆妖丹,与敌人同归于尽。 要得到像眼前这么一个完整的妖丹,着实不怎么容易。 宁晚晚知道,这一次大捷,人族修士俘获而来的,拢共不过三枚天阶妖兽妖丹而已。 而眼下,这其中一枚就被送到了她面前。 乾坤子以及其他仙门修士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显了。 他们对宁晚晚的贡献,十分认可,且十分感谢。所以才会把如此珍贵的天阶妖兽妖丹,留给宁晚晚。 事到如今,若是宁晚晚再去推辞,就显得太过虚伪了。 而且宁晚晚自己也认为,她的功劳,值得这一枚妖丹。 所以她当仁不让地接收了这一战利品: “多谢乾坤子前辈。” 乾坤子颔首道:“近几日你尽心竭力,想必也损耗颇多,炼化这妖丹对你来说是有大大的好处。眼下妖兽元气大伤,想必有一段时间不会出来兴风作浪,你可以放心闭关炼化。” 宁晚晚接过妖丹,感受着那妖丹中磅礴的妖力,眼里泛着微不可见的激动。 乾坤子见她接了妖丹,也十分满意。 因为宁晚晚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若她不接受这妖丹,反倒让乾坤子等人觉得担心。 “那我等就不打扰了。” 乾坤子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没有久留,很快离开了这里。 其他几个宗主,也随着乾坤子的脚步,一同离开。 而他们离开以后,宁晚晚的帐篷里就只剩下魔域三修,还有一个苏凉城。 苏凉城也正要离去,没想到被宁晚晚叫住:“苏将军且慢。” “盟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苏凉城对宁晚晚的态度十分恭敬,简直恭敬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骰娘他们见状都十分惊奇。 不过,宁晚晚却很习惯了。 苏凉城的态度,显然就是对待上级军官的态度。 他是把宁晚晚当成了自己的上级,所以才会如此恭敬。 从军营里走出来的人,大多有这样的习惯。 宁晚晚说:“这艰难的一仗能够取得前所未有的胜利,苏将军也功不可没,因此,我想邀请苏将军留下来,与我们一同炼化这妖丹。” 骰娘一惊:“什么?” 她这句什么,却不是因为宁晚晚邀请苏凉城。 而是因为,宁晚晚竟然要他们三人也一起。 且不提预测阵眼这件事上,的确是宁晚晚本人的功劳最大,其他人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于情于理,宁晚晚独占了这枚妖丹,所有人都不会心中有半点不平。 可宁晚晚的选择,再一次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她不仅邀请苏凉城,并且还一并邀请了骰娘,酒鬼,以及小和尚。 宁晚晚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如果不是你们在我的身旁,我也无法得到这枚妖丹。” 宁晚晚心里很明白。 正是有着骰娘他们的支持,所以自己才能心无旁骛。 酒鬼大哥的飞行棋,骰娘一次次为自己的一句话奔波,小和尚连夜画符咒,苏凉城的辅佐;她成功预测阵眼,提前埋伏妖兽取得大胜,看着好像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但事实上,这些人,她缺一不可。 “可是……” 骰娘还想说些什么。 结果宁晚晚径直打断了她的话:“没有可是,时间紧迫,难道你们就不想修为进阶吗?” 宁晚晚的话可算是戳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 身为修士,有谁不想进阶? 就连化神期的苏凉城,都难以抗拒修为进阶的诱惑。 原本,修士的主业就并非行军作战,而是修炼闭关进阶;只是因为妖兽潮的忽然来袭,逼得大家不得不拿起剑来抵御外敌罢了。 这几日战场杀敌,虽然也很爽,可修炼的时间却不知不觉被压缩了。 而眼下,一个散发着浓厚灵气与妖力的妖丹就摆放在众人的眼前,好比一个饿了十天半个月的人面前,出现一桌子满汉全席。主人盛情邀约,试问又有谁能顶得住? 年纪稍小一些的小和尚眼睛都看直了。 这时,酒鬼一口美酒下肚,咕嘟几声道:“好!就听你的!” 宁晚晚登时眉眼一弯:“大哥豪爽。” 酒鬼还规劝其他几个犹犹豫豫的:“都磨叽什么,晚晚自己都同意了,你们还忸怩作态给谁看,若你们不愿意,那我可要和晚晚平分了。” 听他这么一说,骰娘也急了:“那可不行!” 怎么可能让酒鬼白白占这么大一个便宜,骰娘当时就也道:“既然如此,我也加入。” 这一下,其他两人也就没了继续忸怩的理由。 干脆大家都大大方方地,加入到了这一次炼化妖丹的行动中。 五人说干就干。 原地便在宁晚晚的帐篷里围成一个圆形。 在他们的中央,那颗混圆的妖丹被五人的灵力托举升空,开始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过,因为酒鬼提前在帐篷外做好了结界的缘故,这光芒并不能通过帐篷散到外面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 妖丹中的妖力开始被炼化。 这间狭小的帐篷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这世上灵气最为浓郁的洞天福地一般,五人呼吸之间,每一口气的吞吐,都能感受到无限精纯的灵力进入到自己的身体,灵根,以至于灵府深处。 登时五人大喜过望。 尤其是宁晚晚。 在于叶离的擂台战结束后,虽然有林欲雪,有病无忧的医治,她的元婴已经没有大碍了。 可是这几日她忙碌于应对妖兽,元婴虽没有大碍,却也迟迟没能通过修炼补上从前的亏损,虚弱地很,只相当于受伤前七八分左右的实力。 然而这天阶妖兽的妖丹一经炼化。 宁晚晚感受到,灵府中那原本蔫蔫的小元婴登时像活了过来一般,惊喜地一声婴啼,随后竟张大了嘴巴,像饥饿的小孩子一样,大口大口吃着进入灵府的灵力。 这天阶妖兽的妖丹实在是太强大了。 一共五个修士共同炼化,每一个人所能分到的,竟然都死前所未有的多。 宁晚晚的神识清晰地看到,通过炼化妖丹,自己的元婴开始壮大起来,像个圆嘟嘟的年画娃娃。 而伴随着她的长大,她同样也能感受地到,自己的修为正在突破。 宁晚晚原本是只有元婴三阶初期的实力。 可有这妖丹。 再加上这几日她在实战中经验的增长,剑意的磨炼,修为蹭蹭的往上窜,眼看就要有突破四阶的征兆。 而这妖丹的效力还不仅如此。 它所带来的修为增长,竟然是累积的。 要知道,若是换做寻常的修炼方式,宁晚晚这会儿就应该停下来,准备修为进阶了。如果没有小境界的突破,灵力就会受到阻碍,难以再度进入灵府。 可通过炼化这妖丹所得来的灵力,竟然不受到阻碍。 哪怕宁晚晚此刻不进行突破,源源不断的灵力也不断进入到她的灵府,元婴。 这感觉就像一个永远也不会吃不饱的人一样。 宁晚晚一边是感到惊喜,一边又稍稍泛起一丝恐慌。 这样快的修炼方式。 也难怪天阶妖兽的妖丹可以成为无价之宝。 宁晚晚这一路走来,一直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因此她会感到一丝恐慌,也是当然的。 她没想到这妖丹竟然如此有用。 不过眼下她并未多想,因为修真界以炼化妖丹来修炼并不少见,那些大能们,哪个不是偷偷在私下里搜罗妖丹。 而且,是妖兽潮主动来攻击人族修士,自道义来讲,宁晚晚良心也没有不安之处。 因此她很快便收敛了自己心中的那丝丝缕缕的恐慌,专心致志的继续炼化。 直到那枚混圆的妖丹不断变小,再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五人同时睁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堪称惊喜的眼神。 “我恐怕要突破化神期了。” 骰娘率先忍不住地道。 她这一个化神期,可是不知卡了有多久,始终欠点意思。如今有了妖丹,没想到灵力的积累竟然一举达成。 叫她如何不高兴? 简直是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喜悦。 小和尚憨憨地笑着:“我还差些,不过……嘿嘿。” 他没有明说,但效果当是很令他满意的。 宁晚晚笑道:“不错,看来这天阶妖兽的妖丹,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她自己的修为,也从元婴三阶,达到了元婴七阶的程度。虽然距离化神期还有一小段距离,可对于宁晚晚来说,这个速度已经是坐上了火箭。 苏凉城则沉稳地道:“眼下妖兽随时可能来袭,还是暂时不要突破地好。待妖兽潮结束,找一个安全的时机,再行突破。” 众人也都同意他的观点。 不过,虽然暂时还不能突破,体内灵力的大大增强还是叫众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而大家也都没有忘记,这都是多亏了宁晚晚的福气。 骰娘脸颊绯红,不好意思地说:“这一次算是沾了晚晚的光了,等回到魔域,晚晚你想要什么,尽管问我要。” 宁晚晚却道:“咱们何时这么生分了?那我还拿了你那么多的胭脂水粉,岂不是还要一一算个清楚。” “这话说得,怎么能比呢!” 骰娘嗔怪道。 宁晚晚认真道:“都是一样的。” 对她来说,或许这份坚固的友谊,比天阶妖兽的妖丹来得更为重要。 更何况,没有这里的这四人,靠她自己一个,她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得到这枚妖丹。 骰娘红了脸,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宁晚晚则转头看向酒鬼大哥,换了另一个话题:“大哥,有件事,我想让你帮我看看。” 酒鬼扬眉:“哦?又有什么新点子了?” 宁晚晚经常冒出一些异想天开的点子,然后找到酒鬼看看能不能实现,酒鬼早就习惯了。 但没想到这一次宁晚晚摇了摇头:“不,这次是想找你看看这个。” 说着,她从自己的储物镯里拿出了一个荷包。 荷包中保存的,正是她在路人乙房间中所找到的那几根傀儡线。 “我的一个好友,应当是被这个傀儡线的主人给害死了,我想找到他,还我好友一个公道。” 宁晚晚眼神清明,语气虽波澜不惊,却极度认真地道。 “我看看。” 酒鬼拧着眉头,接过宁晚晚手中的傀儡线。 刚一到手,他就脸色一变。 对于酒鬼这种炼器大师来说,他们都有一个不能称作毛病的毛病:那就是在自己所有的作品上,都会故意地留下自己的标志。 酒鬼的标志是一个酒葫芦,一看就属于他。 这种标志一般人看不到,但作为制造者的酒鬼本人,却能一眼发现。 而眼下,叫他震惊的是,眼前这几根傀儡线,竟然是出自他的手笔。 而这还不是最叫他惊讶的。 毕竟酒鬼替太多人造过东西了。 叫他最为惊讶的是,宁晚晚拿出来的这几根傀儡线,不仅是他制作的,而且还是他专门替某个人制作的,极为特殊的傀儡线。 寻常的傀儡线只可以在一段距离里操控傀儡。 而这种特殊的傀儡线根植于傀儡身体里,则可以用强大的神识,间隔万里操控。 也因为这种方式对神识的强大要求极高,因此,普天之下,没几个修士可以做得到。 可,真的是这傀儡线的主人杀了宁晚晚的好友吗? 酒鬼面色凝重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告诉宁晚晚事实的真相,而是选择性地告诉她道:“恐怕这件事,要等魔尊大人回来,你去亲自问问他才行。” “师父?” 宁晚晚感到惊讶。 她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和林欲雪又扯上了关系。 明明路人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金丹期内门弟子罢了。 但她也知道,酒鬼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她开玩笑,他说找林欲雪,林欲雪就一定能提供什么重大的线索。 不过眼下,师父已经消失了将近十天左右了。 这十天里他毫无音讯。 天眼倒是说他现在很好,可是若他很好,他为何不出现呢? 宁晚晚不知道的是。 此时此刻,被她挂念已久的师父林欲雪,正拦在那只天阶绝等蛟龙的面前,阻挡着它踏平太一仙府的利爪。 十天的鏖战。 无论是林欲雪,还是敖烈,都已经称得上筋疲力尽了。 还能战到现在,不过是靠着一股强大的意志力而已。 “敖烈,你我是分不出个高低,还要再继续打下去吗?” 林欲雪此刻的模样不复平日般精致优雅,肉眼可见,他的身上多出了数道伤口。而在他的对面,敖烈的模样则不遑多让,更是狼狈的厉害。 敖烈通红的眼珠子快要渗出血一般死死盯着林欲雪。 他没有想到,时隔多年,林欲雪的强悍竟然一如既往,半点没有后退。 可最叫人惊奇的不是这个。 修者达到某种境界以后,若非受伤,后退确实难。 可林欲雪不简单的是,以他的修为,竟然没有降下飞升雷劫。 比林欲雪实力弱上不少的修士,都早早飞升了。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为何上界迟迟不降下雷劫引你!以你的修为早该飞升上界,然而你不知用了何种法子强行留在下界,若是被发现了,你以为自己能敌得过神罚? 敖烈愤怒地吼道。 林欲雪则表情淡然:“不必你来操心。” 敖烈面容阴沉,心道。 这个林欲雪深不可测,自己和他大战了十天,都无法完全压制他。 若是被他继续这么拖下去,恐怕就留不出更多的灵力去处理那些修士。 不过幸好……他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咬着龙牙,暗中以秘音传言:“还没有好?” 不多时,耳畔传来鲛人熟悉的声音:“好了。” “哼,终于。” 敖烈冷哼一声。 这时,他的爪中不知何时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奇异的七星轮/盘。 这轮/盘只是一个虚影,除了它的主人以外,旁人并不能发现。 然而,就这么一个看似寻常的轮/盘。 当林欲雪的下一个剑招即将落在敖烈身上之际,那轮/盘忽然变大,七颗耀眼的明星疯狂轮转。 说时迟那时快,在七星轮转的光芒中,林欲雪那凶悍磅礴的剑招,竟不见了! 若只是简单的被吸收,那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可林欲雪何等人也。 很快他瞳孔一缩,意识到那剑招并非被吸收,而是被那轮/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糟糕,是太一仙府——” “晚晚!” 第79章 第七十九天 与自己的剑招同时消失在眼前的, 还有偌大的一只天阶绝等凶兽蛟龙。 几乎是转瞬之间,林欲雪根本来不及阻挡。 本来,二者都是顶尖高手, 有林欲雪抵挡在敖烈的面前,敖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抵达正面战场的。 可谁也没想到,敖烈的手中, 竟然掌握着逆转轮/盘这样的神器。 这种神器不仅可以逆转左右, 上下。 甚至连五行都可以逆转。 更别提将剑招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简直是信手拈来。 而这里,本来是林欲雪为了拉远战场特意将敖烈引来的地方,距离太一仙府有千里之远。 就算是大乘期修士, 也没有办法在一时三刻的时间里迅速赶到。 可若是拥有了逆转轮/盘这样的神器。 一切就又另说了。 敖烈正是靠着这样的方式, 利用林欲雪没有逆转轮/盘的劣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率先抵达了正面战场。 * 而千里之外。 太一仙府此时正是一片祥和。 没有一个修士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众修还沉浸在前两日的胜利中无法自拔,殊不知, 死亡的脚步,正在逐渐逼近。 宁晚晚此时正在自己的帐篷里打座调息。 妖丹的妖力虽然被炼化后进入了她的灵府,但要完全化为己用,却是需要进一步的炼化。 她不急不躁,早已习惯了这样数年如一日的枯燥修炼。 可今天却不知为何,她的眉心一直突突跳个不停,搅合地她隐约有些心神不宁, 完全静不下心来修炼。 “今日是怎么了?” 难道我的道心不稳? 可宁晚晚自问, 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动摇自己道心的问题。 这时, 只听耳畔忽然炸开一声厚重的闷雷声。宁晚晚心头一跳, 连忙快步掀开帐篷的门帘,看向天际。 只一眼,她惊讶极了。 不知何时,天气竟然忽然变得如此恶劣。 就好像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海面一样,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翻滚,电闪雷鸣。比起曾经叶离所召唤而来的冰降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是叶离又在练剑?” 宁晚晚很快否决了自己这个猜测。 因为天象的异常完全是愈演愈烈,若只是练剑,应当是迅速散开了才是。 这种情况,不像是有人练剑,反倒像是有什么逆天的东西,要出世了一般。 而这时。 四周的帐篷里也有不少修士察觉了这异样的动静,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大家也都是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地忽然电闪雷鸣了开来。” “是要下雨了吗?” “这么大的暴雨,来得未免过于蹊跷了。” 宁晚晚与隔壁的骰娘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怀疑与警惕。这时,乾坤子与太一子两人,也从云顶天峰中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太一子拧着眉心,老脸僵地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 “不对。” 他说。 他身旁的乾坤子也好似意识到什么:“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乾坤子又下意识看向宁晚晚:“你的计算不会出错吧?” 按照宁晚晚的算法,妖兽潮的下一次攻击应当会是在三天后才对,三日后天罡地煞杀阵的阵眼才会再度出现。 宁晚晚以很笃定的语气说:“不会错,但是——” “哈哈哈哈!” 她的但是后半句还没来得及出口。 遥远的天际,忽然数声猖狂的大笑。 “是谁?” 众修同时脸色一变。 虽然只有声音,可这声音竟如此浑厚有力,能从那么遥远的距离传过来,一听就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 “尔等小贼,杀我族人,占我领地。今日,就叫你们血债血偿!” 那声音复又咆哮。 伴随着那咆哮声,雷鸣的声音也愈发强烈,轰隆轰隆振聋发聩,鼓膜像是要爆开一般,不少低阶的修士痛苦难言地倒在地上。 而高阶的修士虽然还能抵挡,面色却也都都难看的厉害。 究竟是谁? 是哪个妖兽,竟有如此强大的震慑力。 而这时,骰娘眼尖地指着天空中雷云里若隐若现地一只龙爪,喊:“快看!” 宁晚晚定睛望去,只见仅仅只是龙爪,都约莫快有一头小牛犊那么大,整个身体还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宁晚晚也是闻所未闻。 可身旁的酒鬼与骰娘却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笃定道:“恐怕,就只有它了。” “它,它是谁?” 宁晚晚追问。 然而不等宁晚晚问出个答案来。 那蛟龙的半个身子,连带着那颗硕大狰狞的龙头,已经自雷云中钻了出来。虽然还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可那双明显不怀好意,血红的龙目,一看就叫人心生厌恶。 “吼!” 蛟龙出世,二话不说,朝着众修就是一声怒吼。 这声怒吼不仅带着极强的威压,并且还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 哗啦—— 倾盆的雨水如注一般地倾斜。 明明只是雨水,砸在人的身体上,却比刀子割肉还要疼。 “不好,得快点想个办法出来。” 宁晚晚一边抵挡着暴雨,一边焦急地想。 而这时,几个修为强大的大乘期宗主,早已一跃而起,要合力将那蛟龙拿下。一时空中雷雨夹杂着种种剑气,场面混乱之及。 也是这个时候,骰娘大喊:“晚晚,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只天阶绝等的妖兽吗?” 宁晚晚也想起来了:“是它?被我师父砍掉了一条前肢的那个?” “对,就是它。” 骰娘对这只妖兽其实也知之甚少。 可是,虽然眼下它的身体隐藏在厚重的雷云里,可仅仅凭着那若隐若现的身体,骰娘还是一眼看到了,这只蛟龙的身上,确实少了一条前肢。 三条腿的妖兽看上去有些不协调。 不过,这并不妨碍它周身所散发的凌厉气势。 那毕竟是修真界唯一一个的天阶绝等妖兽。 这样一只可怕的妖兽,几个宗主联手起来,也不过和它打了个平手而已。很难想象,林欲雪究竟是强悍到何种地步,才能砍下它的一条腿来。 “不好,几位宗主并不是它的对手。” 宁晚晚虽然自己的修为不算特别高强,可她整日与林欲雪对战,培养出来了一种极其敏锐的战斗嗅觉。 她能明显感觉到,虽然敌寡我众,肉眼看上去,这只蛟龙像是被仙门的大乘期宗主所包围了。 可这些大乘期的宗主,竟然对这只蛟龙半点伤害都不能造成。 他们那些锋利的剑气打在蛟龙坚硬的鳞甲上,仿佛只是给那鳞甲增加了一道刮痕,更别提要透过鳞甲,伤害到鳞甲下的肉身。 而蛟龙的爪子,却不留情面地划在宗主们的身上,留下道道狰狞的血痕。 这样下去时间一长,宗主们落败只是迟早的事。 而一旦这些宗主落败,下一个受伤的,绝对就是地上这些寻常的普通修士们。 不能坐以待毙,宁晚晚想。 她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以灵力传音的方式,向所有修士呼喊:“所有修士,听我的指挥,靠拢布阵!” 宁晚晚毕竟现在是盟主的身份。 而且,面对妖兽潮的几次战斗,她一直都是指挥。 这些各门各派的修士们,也都习惯了听她的号令。 于是在宁晚晚呼喊之后,但凡是还能够行动的修士,都纷纷朝着宁晚晚所在的方向迅速靠拢。 他们所摆出的剑阵,其实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狂蛇阵。 就连最寻常的筑基期修士,也知道狂蛇阵的心决与法门,可以快速地入阵。但狂蛇阵的入门难度虽不高,却是一个上限非常高的剑阵。 通过狂蛇阵,可以将所有布阵修士的力量都集中在一起。 蚂蚁若是数量众多,也能够绊倒大象。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也并非真正的蚂蚁,而是一个个经历了长年累月苦修的修士。 三千多名修士集结在一起的力量,足以叫整个天地都变色。 于是,在最短的速度内,宁晚晚集结了所有可以战斗的修士力量。 而这时,雷云中的战斗也逐渐分出了个高下。 不少宗主以为,凭借着自己这么多大乘期修士的力量,无论是怎样的妖兽,哪怕是白虎王亲临,也能同他斗上一斗。 却没想到,此时此刻他们面对的,却是一个远超过白虎王的妖兽。 那蛟龙一甩尾,其中一个宗主直接被甩下了云层,生死不明;而眼看着那蛟龙的利爪即将掏开另一个宗主的胸膛,那宗主躲避不及,几乎是要原地等死了。 这时。 一束强而有力,叫人无法忽视的剑气,自地面,横冲直撞云霄。 “轰隆!” 剑气好巧不巧,撞在了那蛟龙曾经受过伤的左前臂处。 若说这浑身鳞甲的蛟龙有什么缺口,那一定是这里,不过战斗的时候,蛟龙也知道这里是自己的弱点,以多种防御法器,将伤口保护的极好。 可眼下,它正要去掏开敌人的胸膛。 也根本没有防备剑气会从地面上过来,这一下猝不及防的攻击,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突破了层层法器,伤到了它的□□。 蛟龙一声尖锐的哀嚎。 趁这时,那位险些命丧龙口的宗主赶忙逃离。 而蛟龙的左前臂再度受伤,痛苦的记忆再度袭来,它愤怒地瞪向那道剑气所来的方向,好似要将那里夷为平地一般。 这时忽然,它血红的瞳孔猛地缩紧。 “是她!” 蛟龙绝不会忘记这张脸。 登时它欣喜若狂,连受伤后的狂怒都好似转瞬消失不见。 而它贪婪的目光所对准的存在,不是别人—— 正是指挥着所有修士摆出狂蛇阵的宁晚晚。 第80章 第八十天 那瞬间, 身处人群之中的宁晚晚陡然感到后背一寒,像是被什么凶猛的猛兽给盯住了一般,连脊梁骨都在发冷。 但她距离蛟龙实在是太远了。 并且她完全没有料想到, 一个元婴期修为的自己,会成为这个庞然大物的猎物。 而这时。 围绕在她身旁的仙门修士则完全没有察觉到危机的来临,还在为狂蛇阵起到作用而短暂地欢呼雀跃。 甚至有人亢奋地认为: “咱们大家伙再来一招, 争取这一次, 直接把那妖兽给击沉了下来!” 唯独宁晚晚意识到了不对。 这种意识只是直觉性的, 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 可是,在这种关乎生死的战斗中,往往有时就是一个行差就错, 葬送了自己, 以及队友的性命。 宁晚晚不敢放松。 她把自己的情丝剑紧紧握在手中,同时, 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剑柄处的铜铃, 默念道:“师父,保佑我。”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宁晚晚喊出:“布阵防守”这四个字以后, 几乎是瞬间,那天空中的蛟龙,动了。 它行动的方向,乍一看是太一子所在的位置。 可就当太一子严阵以待准备迎敌时,忽然,只听蛟龙一声神秘莫测的冷笑,巨龙的身形竟然自天空中凭空消失了。 这么大的一只妖兽竟然可以凭空消失, 消失地连气息都不见踪影。 场上一阵混乱与骚动。 谁都不知道这只蛟龙到底想做什么。 直到下一个瞬息, 咔嚓——一声雷鸣。 所有人瞪大了眼珠子: “不好, 来了!” 那蛟龙, 竟是用了移形换影的法子,从空中的战场径直来到了地面。若说大乘期修士遇上这妖兽还有尚且能打一打的实力,那么地面上的这些修士,若是对上这蛟龙,就已经完全没有了发挥的空间。 只需要一击,许多人就会死了。 死亡的阴影就这么忽如其来。 不少修士自己乱了阵脚。 眼看那蛟龙锋利硕大的巨爪即将挥下,甚至又修士觉得自己死定了,放弃了那一瞬间的挣扎。 然而,想象中的痛楚迟迟不来。 众修不可思议地睁开眼,发现,是有一个看似纤弱的身影挡在了所有人面前。 她的背影着实算不上雄厚有力。 那分明只是一个少女的背影,纤细的好像一阵风都可以折断它。 可如今,就是这样纤弱的背影,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挡下了这记凶猛无比利爪的攻击。 “盟主……” 有修士情不自禁喃喃道。 这一声呼唤,瞬间唤起了所有人的神思一般。 所有修士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明白宁晚晚存在的意义,明白这声“盟主”的意义。 其实,宁晚晚担任盟主,是由所有宗主在权衡利弊之下决定的;而众多的弟子们,虽然明面上碍于宗主的命令,不敢反抗宁晚晚的命令,但在内心中还是对宁晚晚这个盟主嗤之以鼻的。 哪里有元婴期修为的盟主? 可眼下这生死攸关的关头。 宁晚晚挺身而出。 这一幕将永远地刻印在所有人的心中。 登时所有人感动异常,谁知,宁晚晚并不领情就算了,还一声厉喝:“还不快布龙龟阵!” 方才她提前预知到危险。 用剑柄上林欲雪所留下的铜铃,暂时地抵挡了蛟龙的第一波攻击。 可这铜铃虽神,宁晚晚却不敢将所有的宝都压在铜铃上。毕竟她身后的修士太多了,三千余名的仙门修士,这么大的范围,谁也不敢保证铜铃能坚持多久。 但龙龟阵却不一样了。 龙龟阵,同方才的狂蛇阵一样,都是相当基础的阵型。 不过狂蛇阵主攻击,龙龟阵却重在防守。 一旦龙龟阵阵型形成以后,这个阵型就会形成一个类似于龟壳一般的结界,将所有阵中的修士牢牢保护在龟壳之中。 这样一来,众修虽面对这蛟龙难以招架,但至少可以做到不丢失性命。 然而,宁晚晚这波应对虽然做的十分及时。 她麾下的所有修士也通通地听了她的号令。 可眼前他们的敌人,乃是这天上地下,唯一的一个天阶绝等妖兽,论年纪,可以当所有修士的祖宗也不为过。 在已经吃了一次亏后,又怎么会再一次吃亏? 眼见自己的利爪攻击被宁晚晚用铜铃所抵挡。 几乎是立刻。 还不等众修士开始准备集结换阵,忽然,众修便见,那蛟龙深呼吸了一口气,腮帮子瞬间鼓了起来。 “这是……” 宁晚晚心头猛地一紧。 她的预感再度成了真。 蛟龙本就是能够呼风唤雨的妖兽,这一呼一吸之间,从它口中吐出来的气,瞬间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强风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样强大的风力,虽然对修士来说无法造成什么本质的伤害。 可是在强风之中,所有人的身形都乱了。 身形一乱,剑阵也就随之威力大减,根本维持不住。 有些人则干脆被这股怪风给直接冲出了阵型之外,宁晚晚就算是再想用铜铃搭救,也是鞭长莫及。 更何况,她本人也并非完全不受蛟龙这股强风的影响。 铜铃只能帮她抵挡地住伤害。 并不能让她不被风吹。 狂风呼号之中。 蛟龙狰狞的冷笑仿佛就近在咫尺一般:“这铜铃倒是好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宁晚晚自然不会回答它。 本以为蛟龙会就此作罢,没想到那蛟龙竟盘旋在宁晚晚的身旁,就这么不走了。 “不说吗?嗤嗤——” “不说也没有关系,反正,杀了你,这铜铃也会是我的。” 蛟龙贪婪的眼珠子死死锁定着宁晚晚,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吃下肚一般。 从他贪婪的目光,与狰狞的面容中。 宁晚晚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本以为,这只妖兽从天上移形换影的目的,是打算打宗主们一个措手不及,先从修为低的小弟子们处下手。 然而,自移形换影之后,蛟龙的目光却始终围绕在自己的身上。 它的目的是她! 为什么? 宁晚晚一瞬间感到茫然。 是因为这蛟龙看出自己是这群修士的指挥吗? 不,不是。 这天阶绝等的蛟龙看起来完全不将寻常修士放在眼里的样子,仿佛他们只是一群过路的蚂蚁,它只要轻轻一踩,就会死伤大片。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甚至,它对那些修为有大乘期的宗主。 也并不怎么重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蔑视。 它仇恨人族修士,想要毁灭整个修真界,可是它又看不起所有的人族修士。这是一只相当高傲的妖兽。 可就是这样高高在上,实力睥睨众人的妖兽,眼下却看上去,唯独对宁晚晚起了兴趣。 宁晚晚暂且还无法猜测的到他的目的。 但宁晚晚知道,绝对不能落在它的手中。 “在指望那群废物救你吗?” 蛟龙见宁晚晚望向空中的方向,冷笑嘲讽:“放弃吧,他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宁晚晚咬了咬唇。 的确。 蛟龙移形换影以后,原本以为留在空中战场的几位宗主会迅速跟下来支援,可没想到,自那蛟龙消失的地方,忽然又是几个天阶妖兽显形。 若宁晚晚没有猜错的话,白虎王就在其中之一。 这几个强大的妖兽甫一出现,立刻缠住了那几位大乘期宗主的脚步,让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地面。 宁晚晚指望着他们来救自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宁晚晚若是想自己出手,和蛟龙抗衡,那也是异想天开。 虽然一直以来,宁晚晚一直都是越级取胜。 以元婴初期的修为,力克贺停云与叶离;但前提,这两人的修为,也不过只是在元婴期而已。 若是换上了青鹤剑尊,宁晚晚根本半点胜算都无。 更别提太一子这样的大乘修为了。 “那又如何?” 明明已经身处劣境,可宁晚晚很倔,半点不屈服:“你不也拿我没办法?” 说完,宁晚晚明显看到,那蛟龙血红的双目变了变,变得更加阴沉,也更加难看了。 的确,宁晚晚所说不错。 只要有铜铃在,这只蛟龙根本拿她没办法。 可蛟龙又岂会如此容易放弃? “哼,不过是个结实了点的防御灵器罢了。” 蛟龙嗤笑了一声,随后,它的利爪携着强大的妖力,不断拍击在铜铃所形成的防御结界之上:“但不知道,它可以坚持多久。” …… 咚、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紧锣密鼓,越来越强烈的撞击声在耳畔响起。 宁晚晚手中紧握着剑柄,手心里几乎捏出汗来。 自她重塑灵根,拜师林欲雪以后,还是第一次,她遇到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险境;她与这蛟龙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就好像一个天一个地那样的差距。 宁晚晚毫不怀疑,若是没有铜铃,恐怕她会立刻死在这硕大的龙爪下。 怎么办? 就这样坐以待毙? 还是殊死一搏? 宁晚晚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枚铜铃,只觉得自己的生命仿佛全部都系在这铜铃之上了。 这种感觉令她无比烦躁,就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刚刚得知自己是穿书的那一天一样。 好像她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都做不了。 但她忘了,这一次,她并非孤身一人。 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于耳畔响起,那人道: “就凭你的废爪,也妄图要破掉我的铜铃么?” 宁晚晚眼睛瞬间明亮,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惊喜万分地道:“师父!” 她的师父林欲雪,在消失了整整十天后,终于赶到了。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充盈了她整个身心。 第81章 第八十一天 不止宁晚晚。 林欲雪的到来, 也让天上地下,所有的仙门修士精神为之感到一振。 “魔尊!” “魔尊来了,他终于来了。” “以魔尊的实力, 一定能敌得过这蛟龙妖兽吧?” “就算敌不过,也可以替宗主们大大地减缓压力。” 虽然仙门对魔域并无太多好感。 可对林欲雪本人的实力,他们却是认可的。 眼下这只天阶绝等蛟龙的实力, 显然已经超出了所有人认识的范畴;几位大乘期的修士纵然是联起手来, 也根本拿它没法子。 可若是换做林欲雪, 当是有一战之力。 相对的。 妖兽对于林欲雪的到来,则是分外咬牙切齿。 尤其是敖烈。 敖烈没想到,自己已经动用了逆转轮/盘这样的神器甩开林欲雪;可林欲雪还是跟上来了。 非但跟了上来, 而且还仅仅只慢了他数步而已, 完全看不出两刻钟以前,人还在遥遥数千里之外。 这种脚力, 纵然是会飞的妖兽, 也有些望尘莫及。 林欲雪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敖烈愤怒地喷了一口鼻息,双目通红的要滴出血来: “林欲雪, 你怎敢——” 可饶是他视林欲雪为眼中钉肉中刺,林欲雪,则根本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它,对它的愤怒与不满,更是视若罔闻。 “没受伤吧?” 林欲雪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一双狭长的漂亮凤眼,却已经自上而下, 将宁晚晚的全身上下都看了个遍。 宁晚晚疯狂摇头:“没有, 师父你去哪里了?” 宁晚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嗔怪。 这样的语气, 不是与林欲雪关系非常亲密, 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林欲雪唇角勾了勾,惯常是冷若寒霜的面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哼,原来你是他的徒弟,难怪。” 林欲雪没有正面回答宁晚晚的问题,反倒是敖烈接上了话,他冷哼了一声,总算明白,为何宁晚晚一个元婴修士手中,都有铜铃这样的神器。 若她是林欲雪的徒弟,则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宁晚晚此刻有了林欲雪当靠山,更是不怕这蛟龙了:“是又怎样?” 蛟龙见她如此嚣张,也是气得不轻:“不要以为有林欲雪在,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想他一个天阶绝等妖兽,妖兽老祖。 除了林欲雪这样的当世绝顶高手意外,何曾受过这种气? 登时,蛟龙的四周,电闪雷鸣雷声滚滚,磅礴的气势仿佛要将宁晚晚,将所有人都压垮。 然而这一次,有林欲雪在。 以林欲雪为圆心,四周方圆半里的地方,狂风静止,雷鸣停歇。 像是风暴中心的世外桃源,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毫无干系。 “就这?” 宁晚晚不吝嘲讽。 蛟龙气急,又是接连几爪上前攻击。 但宁晚晚方才没有林欲雪在都不怕他,如今林欲雪来了,就更没什么好怕的。 “你先退下,继续结阵。” 林欲雪扫了一眼已经乱成一团的仙门修士,冷静地指挥道。 宁晚晚非常听话:“嗯!” 她知道,眼下的战场要交给师父了。 至于她自己,则是要肩负起其他的责任。 “至于你——” 林欲雪偏了偏头,像冰刀一样的眼神,冷冷地戳在了蛟龙的身上。 这时,蛟龙发现,林欲雪的身上,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 好似一股强大的灵力,正在自林欲雪的身体中,蓄势待发。 蛟龙猛地一惊:“怎么会!” 明明眼前这人,已经同他大战了这么久,又以这么快的速度追了上来,按理来说,他现在已经该是筋疲力尽了才对。 可现在林欲雪给他的感觉,却像是一个状态无比良好,随时准备接受战斗的斗士一般。 “不,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蛟龙恶狠狠地咬着牙。 林欲雪将剑拔了出来,淡淡道:“等你下了坟墓,我便告诉你。” 话音未落,欲雪剑的第一剑,已经砍在了蛟龙坚硬的鳞甲之上。 蛟龙痛苦地一声哀嚎。 林欲雪的欲雪剑,同其他修士的剑,那可是天差地别。 寻常大乘期修士的剑法,根本连伤到蛟龙鳞甲的可能性都没有,可林欲雪这一剑,却实打实砍在了蛟龙的肉里。 就算蛟龙的回复能力十分强悍,被伤到的地方还可以迅速长回来。 但是,欲雪剑那冰冷、霸道的剑气,却会一直存在与伤口处,折磨着它。 它前爪处的伤,便是这样。 否则,以蛟龙的性格,怎么会心甘情愿蛰伏如此之久? 它当早就率领众妖兽踏平修真界了。 “还不专心?” 说着,林欲雪又是一剑袭来。 这一剑来得比上一剑更猛,更快,寻常人根本无法反应过来。不过蛟龙有着一手移形换影的秘法,这才堪堪躲过那剑气,没有再度受伤。 蛟龙知道,这样在地面上面对面比拼,有着笨重妖兽身体的他是永远敌不过林欲雪的。 于是它二话不说,径直飞上云霄。 天空之中厚厚的雷云层,成为了蛟龙身体最好的遮挡物。 躲在云层后,蛟龙终于可以自上而下地,全面审视着林欲雪。 “此人定隐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蛟龙想。 不可能有人与他大战了这么久,还能保持如此充沛的灵力,真有此等实力的人,早就飞升至了上界。 可这个林欲雪,多年前就如此强横,多年不见,强横愈加,却迟迟不见飞升。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鲛女不知道怎地,溜到了蛟龙的身旁。 甚少有人知道。 鲛人这种妖兽,除了擅长迷惑人心,还有一双这世间最清明,最敏锐的眼睛。 平日里,她的瞳孔是黑色的。 这双眼便与寻常的妖兽无异。 可当她想要探索一个人,或是一个东西时,自她眼皮上,就会再度生出一双复眼。这双复眼虽小,而且瞳孔是全然的蒙白色,但却有着强大的眼力。 妖兽群正是靠着这双眼,获得了不少难以获得的修真界机密。 而此刻,鲛女也靠这双复眼,看穿了林欲雪的秘密。 “是白象印——” “什么?” 蛟龙怔在原地,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鲛女却十分确定:“没有错,他体内的印记,的确是能够封印灵力与修为的白象印。这种印记一旦形成,修士便可以强行压制自己的修为。” 只是,一般的白象印,仅仅是将化神期或者洞虚期的修为,压制在金丹期左右,在封印解开前,此人便只有金丹期的修为。 可林欲雪的白象印,却恐怖至极。 在白象印的压制下,他都能有超出大乘期修士的修为。 若白象印解开,他会有多么强大? 登时,蛟龙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如此。” 只是新的困惑又再度产生了,既然他如此强大,又为何强行压制住自己的修为呢,难道,他不喜欢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感觉? 身为妖兽老祖的蛟龙并不能理解林欲雪的心思。 反倒是鲛女若有所思:“我想,或许他以白象印压制自己修为的原因很简单。” 蛟龙眉心紧蹙,问:“什么?”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飞升罢了。” 鲛女道。 第82章 第八十二天 于修士而言, 飞升二字,永远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之事。 没有一个修士敢说,自己数百年的修炼, 不奢求飞升之境;相反,许多修为到了洞虚、大乘期的修士,可能终其一生都在探求飞升之谜。 不因为旁的理由, 原因很简单: 凡人终有一死。 就算是大乘期的修士, 寿命也是有限度的。 不修炼的凡人, 一生无病无灾,也很难活到一百岁以上;而若是踏上修炼之途,哪怕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筑基期修士, 寿命也会被成倍的延长。 筑基再到金丹, 到元婴。 随着修为的升级,修士的寿命也在不断延长。 到了大乘期, 理论上修士可以活到上千岁, 成为“仙人”一般,不老不死的存在。 可一千岁在凡间, 称得上绵绵无期,换在金丹遍地的修真界,千年虽久,犹有尽头。在掌握了强大的实力,与漫长的寿命后,没有人愿意接受死亡的到来。 也因此,没有修士可以抗拒飞升的诱惑。 哪怕飞升九死一生。 然而林欲雪的存在, 仿佛就是为了昭示“特别”二字。 他强悍的实力, 漫长的寿命, 处处都透露着古怪与不寻常;现在蛟龙更是得知, 林欲雪竟然强行以白象印压制自己的修为,使自己无法飞升。 “难道他不想活得更久?” 这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违背人性常理的。 但无论怎样。 这个信息被蛟龙敏锐地抓住,似乎成为了林欲雪身上,唯一可能存在的突破口。 不管林欲雪究竟是为何不愿意飞升。 只要他有“不愿意”的事,便是蛟龙等妖兽突破他的机会。 * 战场的另一头。 林欲雪到来以后,宁晚晚被彻底释放了开来。 有林欲雪在,蛟龙绝对不可能突破他,来到她的面前。 这一点宁晚晚十分坚信,也十分笃定。 但她在脱离了蛟龙强大的威胁以后,也并没有直接躲在林欲雪的羽翼下,成为被保护的雏鸟。 相反地是,她径直又来到了第二个战场。 这个战场所面对的敌人,仍是妖兽,不过却并非空中战场中天阶妖兽那样的存在。现在,伴随着妖兽老祖蛟龙的露面,妖兽彻底改变了战术。 他们的天罡地煞杀阵,已经被宁晚晚逐一击破,那么继续维持杀阵的意义,就不是很大了。 也因此,妖兽直接选择了放弃布阵,从各个巢穴中倾巢而出。 与人族修士正面对上,开启最后的决战。 数不清的玄阶,地阶妖兽,不断地自四面八方涌现……放眼望去,整个太一仙府,仿佛已经被无数妖兽包围了一般。 不过,宁晚晚却是知道,眼下他们所面对的妖兽,只是看着数量可怖。 这种没有章法的群攻。 比起诡谲莫测的天罡地煞杀阵,不知要弱上多少倍。 可眼下,妖兽们就是要靠这数量优势,不怕死的将人族修士给缠斗住,杀一个算一个。 这种杂乱的战场,行兵布阵已经失去了其本该有的效果。 唯一的方法,就是杀:和妖兽对着杀。 但这也便进入了所有修士的舒适区。 之前说过,修真界的修士对行军打仗是一窍不通,根本玩不明白;但若是论打架,论杀妖兽,那可是一个比一个经验丰富。 几乎每一个仙门修士,从筑基期开始,就要靠着不断地斩杀妖兽磨炼自己。 天阶的妖兽,寻常的修士确实拿它们没办法。 可地阶,玄阶的妖兽,哪怕是数量众多,也未尝不能一战。 因此,等宁晚晚赶到正面战场的时候,修士与妖兽已经杀红了眼。 “晚晚!” 嘈乱的人群中,子车瑾发现了宁晚晚的存在,喊了她一声:“没事吧?” 宁晚晚被她的声音所吸引,正要回答自己没事,却见在子车瑾的视野死角之处,一只玄阶妖兽躲在角落里,正蓄势待发,准备偷袭。 宁晚晚二话不说,情丝剑出鞘,一跃而起。 伴随着情丝剑剑芒一闪,鲜血四溅,那试图偷袭的妖兽当场毙命。 子车瑾后背一凉,好险道:“谢了。” 宁晚晚情丝剑不收,剑光如虹,又是一剑斩下另一个妖兽的头颅,道:“我们之间,还需要谢什么?” 子车瑾傲娇一哼:“客气两句,你也信了。” 宁晚晚只是笑笑。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手中的剑也始终没停。 她们现如今都是元婴期的修为,剑法修为,也远在寻常修士之上,对上寻常的妖兽,自然是如切瓜切菜一般的容易。 尤其是宁晚晚。 其实在妖兽潮来袭以后,宁晚晚并没有再上过正面战场。 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在云顶,守着庶真沙盘,指挥所有的仙门修士。 但宁晚晚本来就是那种在战斗中不断磨练,不断提升自己的剑修。 再加上宁晚晚才吸收完那妖丹的妖力没有多久,此刻灵府内正是灵力充沛,可以说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最是合适她不过。 而宁晚晚自己也发现。 在领悟剑意,又吸收妖丹后。 她挥剑而出的剑气,比问剑大会前,更加强大,也更加迅猛了。 就好像是堵塞在自己经脉中的关节,完全被突破了一般,浑身上下,都沐浴在一股十分舒适,温和的舒适灵力之中。 这样的感受,与宁晚晚从前的境界相比,是焕然一新的感受。 宁晚晚甚至觉得,现在的她若是出手对战叶离,恐怕用不了十招,就能打败她。哪怕是遇上化神期修士,她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这就是领悟剑意以后的好处吗?” 宁晚晚心中暗自感叹。 难怪,大家都说,对于剑修而言,能否领悟剑意是天差地别。 没有领悟剑意的剑修,永远感受不到这种拥有了自身剑意后,好像奇经八脉都被贯通一样的感受,这样修炼起来的速度,完全是数倍领先于从前的。 而宁晚晚从前也不弱。 现在就更是进步飞速。 在不断的出手,不断地斩落妖兽后。 一方面宁晚晚感受到,自己万剑归宗的剑意更加牢固了,另一方面,她有充分信心,认为自己在这一战结束后,专心修炼个三五年,就一定可以突破元婴期的桎梏,正式达到化神期。 都说筑基期是分水岭,筑基与否是检验修士是否可以被真正称之为修士的关键。 其实化神期,同样也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 天赋寻常的修士,往往会一生都停留在元婴期,无法再上升一步。 可若是一旦跨越了化神期这个界限。 不出意外,大部分的修士便可以一直向上修炼,直到大乘。 当然,修真之途险之又险。 从化神到大乘,所需要的努力坚持以及气运,也是常人所望尘莫及的。 但至少,修炼到化神期,就拥有了可能性。 像是入场券一般的存在。 而宁晚晚如今的状态,就是觉得自己已经百分之八十左右,握住了这张来之不易的入场券。 因如是,她在战场的身影愈发凶猛起来。 往往一招下去,就能斩杀一个妖兽。 那看似纤弱的身影,成为了正面战场上一道强而有力的防线。 逐渐地,一些聪明点的妖兽,甚至会下意识地躲开她走;都知道若是落在旁的修士手里,或许还有侥幸溜走的可能性,可若是落在宁晚晚的手里,那断然是九死一生。 而宁晚晚,一边在不断的战斗中提升自己,另一边,同样也观察着两边的战局。 一共两个战场。 修士妖兽的混战战场,以及半空中,宗主们与天阶妖兽的正面战场。 在混战战场,妖兽存在着前所未有的数量优势,但人族修士骁勇善战,并不落下下风;而正面战场的情形,也因为林欲雪的加入,一度形势被改变。 不过宁晚晚却发现。 对方也十分警惕林欲雪的实力,以至于几个强大的天阶妖兽,都围在了林欲雪的身边,虎视眈眈。 好似,正在密谋着什么一般。 第83章 第八十三天 除了那天阶绝等的蛟龙外, 围在林欲雪身边的,还有白虎王,鲛女, 火狼王等三个实力强横的天阶妖兽。 这几个妖兽,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可以以一敌三的骁勇战士。 然而此刻, 它们围在林欲雪的身旁, 却半点没有轻松的模样。 林欲雪的身形轻盈地好像一只漂浮的黑色羽毛, 任何剑招在他的手中,都显得那么的轻而易举,信手拈来。 可剑招出手后的威力, 却又是前所未有的雷霆万钧, 重若泰山。 任何剑修,只要是看了林欲雪对战这几只妖兽的场景, 一定会在心中感慨: 这, 才是剑修所应该有的样子。 不过,这些妖兽的目的, 却并非是要正面击溃自己的对手。 “还没有准备好?” 白虎王硬生生地抗住林欲雪的一剑,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吼道。 素来冷静淡定的鲛女,遇上如此凶狠的林欲雪,也不禁额头冒出几滴冷汗:“就快好了,拖住——” “再拖下去,恐怕不等你解开他的白象印,我就要死了。” 火狼王狼狈地一个翻滚, 催促道。 “闭嘴, 撑不住下去也要给我撑!” 蛟龙愤怒。 而鲛女心中默念口诀, 一双白色的复眼始终不停歇地流转着。 原来, 这些妖兽之所以围住林欲雪,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可以靠着以多敌少的力量,将林欲雪彻底诛杀。 相反地,他们现在所做的,堪称是帮助林欲雪。 一旦林欲雪揭开白象印,他的强大就会再度升级,届时,恐怕所有妖兽联起手来,都无法抵挡他。 但眼下妖兽想要越过林欲雪,仅剩这唯一一种方法。 只要林欲雪按照他们的计划飞升,剩下的人族修士对他们而言,根本不足为惧。 * “好了!” 鲛女激动地喊道。 蛟龙则眸光一暗,当机立断地命令道:“动手——” 妖兽与人族修士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妖兽具有强大的执行能力。 高阶妖兽对低阶妖兽的命令,纵使低阶妖兽修炼到了天阶,也具有完全的强制性。 因此,白虎王火狼王等,并不能违抗蛟龙的命令。 于是当敖烈一声令下,忽然,自这两只妖兽的身体内,都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妖力。浓厚的妖力几乎形成了漩涡黑洞一样的存在,将其周身一切事物吞噬。 这一幕,叫所有人族修士都胆战心惊。 尤其太一子,更是惊呼:“不好,他们这是要自爆妖丹!” 乾坤子同样震惊:“什么?” 所有人都很清楚妖丹自爆的威力。 往往这是妖兽最后走投无路,与人族修士同归于尽的手段。 然而现在,显然妖兽并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他们此时选择自爆妖丹,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宁肯牺牲几个强大的天阶妖兽,也要让修真界大创。 若是真叫它们自爆成功,恐怕再给修真界三十年,修真界都缓不过来。 “必须要阻止它们。” 这一念头同时出现在了所有修士的脑海中。 然而,妖丹自爆所产生的冲击,还是天阶妖兽,这是哪怕大乘期修士都无法正面承受的;往往遇到这种情形,最好的办法就是暂避锋芒。 以大乘期修士的速度,完全可以在妖丹自爆之前,离开正面战场。 可眼下的情形又是不同。 大乘期的宗主固然可以离开,可他们离开以后,还在地面上作战的弟子们该怎么办? 这些来参加问剑大会的弟子,都是各大宗门以后的中流砥柱。 若他们都死了。 这个宗门也可以相当于说是完了。 因此,他们必须阻止,哪怕是拼死,也要阻止。 可当众人彼此交换了眼神后却发现,眼前的情形,与他们想象中的自爆妖丹,又是不同。 三个天阶妖兽同时自爆妖丹,那场面一定是浩大磅礴的。 那瞬间所泄露出来的妖力,也足以摧枯拉朽毁灭一切。 可眼下,已经两三个呼吸左右的时间过去了,自三个妖兽体内所泄露出的妖力,却让所有修士半点没有感受到威胁。 相反,若是场上有人在原地打坐。 必然能够感受到灵府内一阵充盈—— 那是修士炼化妖丹时,才能产生的奇妙反应。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自然不是旁人。 而是距离妖兽最近的林欲雪。 “不是自爆妖丹。” 林欲雪漂亮英俊的眉眼微微蹙了蹙,有些不解地看向那三只天阶妖兽,片刻后,他感受到数股浓郁的灵力,自这三个妖兽体内,不断地向他所在的地方涌来。 “这又是何苦?” 自炼妖丹,为别人作嫁衣,林欲雪感到不解。 蛟龙却大笑:“哈哈哈,林欲雪,你我争斗数百年,是时候该结束了。” “就凭你?” 林欲雪冷漠地瞥了蛟龙一眼。 蛟龙冷哼一声:“凭我,自然不可以,不过——” 说着,蛟龙阴狠的双瞳向上,看了一眼仿佛近在咫尺,事实上却遥不可及的天际: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蛟龙话音落下,林欲雪立刻感受到,往自己体内钻来的妖力,更加强大了。对于寻常人来说,这定然是想都不敢想的天大好事。 可林欲雪的脸色却微不可见,稍稍变了变。 要知道以他的实力与性格,泰山崩于前,恐怕都不会有半点动容;然而如今,三个妖兽出人意料的动作,却叫他心头一跳。 饶是如此,面上他仍维持着冷静。 “哦?是么。” 林欲雪眼神一变,手中的欲雪剑便也跟着动了。 到了他这种境界,人与剑,剑与人其实已经没什么分别,手中之剑就好似他的手一般听话灵活,几乎是瞬间,欲雪剑的剑锋就要挥砍在那三只天阶妖兽的身上。 可他没料想,自他的周身,却显现出一个六边形的结界来。 这结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却偏偏可以将人困在其中,而与此同时,这结界本身也好像另一个更为强大的漩涡一般,将三个天阶妖兽体内所散发而出的妖力,全数聚拢。 林欲雪明显可以感受的到,伴随着强大妖力的不断涌入。 他体内的某种桎梏,正在逐渐消失不见。 纵使他试图加强那桎梏,可那种流逝仿佛像是命中注定汇聚到海中的江水一般,无论做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 “原来如此。” 至此,林欲雪终于明了了蛟龙的目的。 他并不是想要自己死。 蛟龙也很明白,以它的实力,根本无法打败林欲雪。 可蛟龙另辟蹊径,无法打败,那送林欲雪离开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的道理。 只要林欲雪飞升成功,蛟龙不战而胜。 哪怕付出一个天阶妖兽性命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蛟龙冷哼:“还便宜了你。” 原本他是想要杀林欲雪复仇的,毕竟林欲雪夺走了它的前肢,让它痛苦了上百年,这种仇恨,几乎是蒙蔽了蛟龙的双眼。 然而,这一切在蛟龙看到宁晚晚之后发生变化。 蛟龙知道,只要自己得到宁晚晚,那么整个修真界,将再也无人是它的对手,林欲雪也不行。 偏偏林欲雪是宁晚晚的师父,有他在,它根本不可能靠近宁晚晚。 两相权衡,蛟龙终究还是做出了抉择。 称霸修真界的雄心壮志,终究是压过了它的个人仇怨。 作为妖兽一族的首领,唯一的一只天阶绝等妖兽,蛟龙身上背负着上千年来妖兽一族的使命,那便是灭掉修真界人族修士,重新夺回它们失去的领地。 与这一使命相比。 对林欲雪的仇恨,似乎算不得什么了。 更何况,林欲雪既然以白象印封闭自己的修为,想来,他也是由于某种原因,迟迟不愿意飞升。 蛟龙送他飞升,本就是一场破坏。 “终于,来了!” 蛟龙眸光一暗。 这时,伴随着它厚重的嗓音,所有人都看到,那原本因蛟龙现身,而乌压压黑作一片的天空忽然一道金光亮起。 仿佛天漏了一个口子一般,金光倾泻而下,洒在林欲雪的身上。 金光之中,林欲雪微微眨眼。 下一瞬,他的目光向下,穿过成百上千的人群,与宁晚晚担忧的目光汇聚在一起。 很难形容他此刻这个眼神中所蕴含的深意。 但,只一眼,宁晚晚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通——猛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便是长久的,如同整个人被闷在水里,窒息一般的感受。 “师父……” 宁晚晚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可是她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喊下意识摇了摇头,喃喃道:“师父不要。” 不要什么? 其实她好像也并不懂。 可她十分确定,从林欲雪的眼神里,她读懂了一个信息,名为道别。 送君千日,终有一别。 宁晚晚知道自己与林欲雪注定会有分别的一天。 但宁晚晚绝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样早。 “不急。” 林欲雪道。 他的神色淡漠如常,黑白分明的瞳孔仿佛没有任何感情,然后,他再度举起了欲雪剑,剑尖直指蛟龙:“走之前,我会替你扫平一切。” 第84章 第八十四天 “扫平一切?” 蛟龙耳力绝佳, 自然也听到这一句,对此,它嗤之以鼻:“狂妄!” 哪怕林欲雪实力绝顶。 蛟龙正面根本无法奈何的了他, 蛟龙也始终认为,只是自己距离林欲雪的境界差了那么一星半点而已。 可他忘了。 从前死死压制它的,不过是以白象印封印自己的林欲雪罢了。 如今白象印已经在三个妖兽自燃妖丹的前提下被提前解开, 与此同时, 压制着林欲雪体内力量的最后一道防线, 也彻底崩溃。 “……等等。” 鲛女是战场第一个意识到不对的存在。 都不必睁开复眼,鲛人一族与生俱来的敏锐预感,已经让她浑身开始颤抖。 而当她复眼睁开, 望向眼前的林欲雪, 登时,她整个身体都僵在原地:“这是什么, ……怎会如此?” 话音未落, 一声尖锐的哀嚎。 一剑,火狼王当场毙命, 灼热滚烫的狼血,飞溅到了鲛女的脸颊之上。 明明那血的温度如此之高。 鲛女却感到浑身发冷。 虽说这火狼王,的确是四个妖兽中修为最低的一位,可它到底也是天阶妖兽,火狼一族的绝对首领,哪怕是两个大乘期修士联手,都无法做到将他彻底碾压。 可它竟然被林欲雪一剑秒杀了! 而可怕的, 还不仅仅只是这一剑的威力。 最可怕的是, 包括火狼王自己在内, 根本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剑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便是林欲雪的剑已经快到了比它们所有妖兽眼睛更快的地步。 鲛女嘴唇颤抖, 嗫嚅几下:“老祖,我以为。” 她是想说,它们恐怕根本不是解开白象印以后林欲雪的对手。可当她开口的时候,事实上已经为时过晚了。 火狼王已死,林欲雪的下一个目标,则对准了敖烈。 这个不知靠着什么手段,竟然唯一晋升到了天阶绝等修为的妖兽,这个蛰伏永夜海底足足三百年,妄图卷土重来,重振妖兽一族荣光的妖兽老祖。 恐怕它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走向死亡的原因,并非是挑起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也并非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而是它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惹了不该惹的人。 ……后来,当人们回想起这一日。 无论任何修士都会震撼,这世间竟有如此强悍之人,竟然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妖兽战场的战局。 林欲雪。 这个来自魔域的尊者。 寻常的修士往往只是久仰大名,但并不认为他会真的比一府二宗的三个大能厉害多少。可就在这一日,林欲雪单枪匹马之力,力战白虎王,火狼王,鲛女,蛟龙,并将蛟龙头颅斩落时。 众人无法不承认,的确,在这片剑修大陆上,是有一人站在了所有人都只能够仰望的顶峰之处。 * 众妖退散。 血海滔天。 当妖兽的首领头颅被斩落以后,众妖兽群龙无首,像退却的潮水一般,迅速的溃散了。虽然此刻正是陈胜追击的好时机,不过此时此刻,毫无疑问,在场的所有修士都无心去追击妖兽。 所有人仰着脖颈,兴奋,且激动地等待着什么。 这一幕似曾相识。 “晚晚,快看,是劫雷!” 子车瑾兴奋地拉住宁晚晚的袖子,激动极了:“你师父要飞升上界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子车瑾其实说的不错。 对任何修士而言,飞升都是天大的喜事。 所有修士修炼的终点都是飞升,林欲雪自然也不例外。 可不知为何,明明身为林欲雪的徒弟,宁晚晚该替他高兴的,如今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连唇角的笑意都勾不起来。 宁晚晚的内心中有一道声音告诉她: 不要。 不要林欲雪飞升。 说她任性也好,自私也罢。 宁晚晚总觉得,她和师父的关联,不该到此为止才是。 子车瑾没有听到她的回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怎么,你不高兴?这么难得一见的观劫机会,可不是谁都能遇上的。而且还是你师父的雷劫,更难得了。” 子车瑾不理解宁晚晚。 一个是不理解她不希望林欲雪飞升,另一个则不理解,对于难得一见的观劫,她怎么表现的如此平静。 前头说起过。 观劫这一道,在修真界尤为神奇。 若是有幸可以围观大能成功渡劫飞升,对于修士而言,不知修炼多少年才有的福气。 有些修士甚至可以靠着观劫一举突破境界。 因如是,众修连妖兽都忘记追击了,为的就是不错过林欲雪飞升。 但宁晚晚却表现地半点没有期待的模样。 这和子车瑾所认识的宁晚晚可截然相反。 宁晚晚抿了抿唇,垂下乌黑的眼睫,沉默着不说话。 子车瑾眉头紧皱,正欲追问,却听天空中又是数声闷雷响起,与那蛟龙出世完全不同的壮观劫雷,同时出现。 “果然,又是九天劫雷。” 子车瑾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道。 在诸多劫雷中,九天劫雷威力最大,但同时,据说飞升后所能得到的纯净神力,也会越多。 像林欲雪这样的修为,不可能不会是九天劫雷。 而子车瑾也像在场的所有修士一样,全然相信林欲雪可以平安渡劫。 毕竟他的强大历历在目。 若是连这样的修士都无法成功渡劫,还有谁可以飞升? “……等等!晚晚你去哪里!” 子车瑾回过神来,眼角的余光却仅仅瞥到宁晚晚纷飞的衣角。她下意识地伸手,却完全抓不住宁晚晚。 下一个瞬间,宁晚晚的身影已经御剑飞行,直直朝着雷劫中心的林欲雪而去。 其实宁晚晚此时此刻的想法很简单。 林欲雪要飞升,宁晚晚纵然心中是有千万个不愿意,也无法阻止什么;她只是想和林欲雪做最后的道别,说几句话而已。 一晃七年。 虽然这七年里,她几乎是日日夜夜都在修炼,并没有太多和林欲雪谈心,玩闹的机会。 可林欲雪却一直都陪伴着她。 对于宁晚晚来说,林欲雪早就是不一样的存在了。 此时的宁晚晚还并没有意识到这种不一样究竟是怎样的特殊。 但至少要说个再见吧,宁晚晚心想。 可当她来到雷劫的中心,却发现,事情和自己想象中的一切并不一样。 劫雷将天空撕破了一个口子一般。 而在那口子里,一只硕大,带着怨恨的金色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第85章 第八十五天 宁晚晚发现了金色巨眼。 而金色巨眼同样, 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金色巨眼看到宁晚晚的一瞬间。 “咔嚓!” 一道劫雷竟朝着宁晚晚的方向劈了过来。 虽然宁晚晚以灵巧的步法躲过,但这一幕还是叫宁晚晚惊诧了半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十年前, 同样是在太一仙府,同样也是有大乘期修士飞升,她前来观劫, 结果那儿臂粗细的劫雷不往渡劫人身上劈, 反而朝着她一个筑基期都没有修士头顶劈来。 那时的宁晚晚修为还很低微, 动作也十分缓慢。 就这样硬是生生被雷劈了。 虽然在师兄们的保护下,她没有死,但那一次“天打雷劈”的经历却叫她心有余悸。 宁晚晚原本以为, 那或许是自己倒霉, 喝凉水都塞牙缝。 然而今天的经历却叫她不得不怀疑: 一件事只出现一次,那叫意外, 叫倒霉, 可若是出现第二次,第三次呢? 宁晚晚笃定, 这应当不是意外。 但缘由是什么,她一时还无法厘清。只是她心中下意识地觉得,那奇怪的劫雷,或许与那只满怀恶意的金色巨眼有脱不开的干系。 并且……仔细一回想,那眼神似曾相识。 好似许多年以前,也曾有这么一双眼睛,以这样怨恨的眼神看过宁晚晚。 只是宁晚晚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何时何地了。 但无论如何。 宁晚晚十分笃定, 从这双眼里所展露出的情绪, 绝对是恶意。 那恶意不仅对她, 更是对林欲雪。 仿佛它巴不得看到林欲雪死在在劫雷下一般。 怎会如此呢? 宁晚晚的修为到现在还只有元婴期, 在强者如云的修真界根本排不上号。那金色巨眼,应该也是林欲雪招来的。 可林欲雪无论是从修为上还是从剑法上来说,都是板上钉钉的修真界第一。 这样一个极具实力与天赋的修士,飞升当是理所当然的。 难道说,上界对于飞升的修士,其实是并不欢迎的。那又为何,这么多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修士对飞升趋之若鹜。 刹那之间,宁晚晚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 无数的猜测浮起,又有无数的猜测被否决。 以她平时的脾性,见到林欲雪,定然是要将此事好好问一问的。 可待她真正越过雷劫,来到了林欲雪的面前,这百转千回的念头,在看到林欲雪那熟悉的身影时,却全数化为飞烟;留下的,仅仅剩下前所未有的不舍得,和委屈。 不舍得,这是很自然的。 然而这分莫名其妙的委屈,宁晚晚也不知从何而来。 其实她很清楚,林欲雪对她,已经算是恩重如山,做到了一个师父所能做到的一切,她若是怀有感恩之心,是万万不能对林欲雪有更多要求的。 可…… “师父。” 看着劫雷中心,神色淡定自若的林欲雪,宁晚晚声音有些闷闷的,全然不像她平日里轻快明亮的声线,好似还带着哭腔。 事实上,这种时候,她也确实是轻快不起来了。 而林欲雪对她的到来,也并不感到意外:“你来了。” 宁晚晚咬了咬唇,杏眼有些湿漉漉的,问他:“师父,你要走了吗?” “该走了。” 林欲雪堪称平静地说。 “该?”宁晚晚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怎么会用“该”这个字呢? 但此时的她,根本无法理解林欲雪的用意。 林欲雪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直视着她,说:“有一件东西,要留给你。” 宁晚晚正要问是什么东西。 下一瞬,林欲雪的手已经轻柔地放在了她的头顶。 宁晚晚一怔,然后便感觉到,林欲雪轻轻摸了摸自己柔软的头发。温暖的温度自头顶传来,自上而下,让宁晚晚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温馨与舒适。 然而很快,这种舒适被一种强有力的冲击所取代。 宁晚晚惊诧地睁大瞳孔:“师父,你……” 这是灵力。 林欲雪竟然正在把自己的修为传给她。 虽然在一众武侠或者修真小说中,传功之法简直是随处可见的主角机遇。但事实上,宁晚晚非常明白,在自己所处的这个真实修真界,传功有多么的困难。 首先,传功者要提前将自己的灵力炼化至低阶修士可以接受的程度。 这种炼化少说五六年,多则十来年的都有,不经过炼化的高阶修士灵力直接传给地阶修士,是足以让地阶修士致命的程度。 可林欲雪此时此刻传递给宁晚晚的灵力,虽然急躁了些,狂暴了些,却半点没有让宁晚晚有不舒适。 其次,这种传功损耗相当大。 可以说高阶修士的灵力如果有十分的话,能够成功传给低阶修士的,不过十分之一二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传功。 宁晚晚立刻意识到: 林欲雪是早有此打算。 可,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现在? 尤其在这种渡劫的关键时机,只要稍有差池,哪怕是大乘期的修士也有可能就此灰飞烟灭;可林欲雪,在劫雷滚滚,那只金色巨眼也虎视眈眈的时刻,竟然这么做,他这样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宁晚晚下意识地要抗拒,林欲雪却一声厉喝: “不准动!” 宁晚晚心头一紧,难以理解地震撼看向林欲雪。 却见林欲雪,她的师父。 这个往日将淡定冷漠仿佛刻在了自己骨髓里的男人,此时此刻,前所未有的坚定与不容抗拒。 巨大的灵力流逝,使得林欲雪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血来,殷红的血迹自他的眼眶里,耳朵里,不断滴落,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此刻的他行将就木。 而他的身体,也在劫雷的攻击之下摇摇欲坠。 可他抚在宁晚晚头顶的手掌,却始终没有移动半分。 到了最后,他几乎已经是站不稳了。 可他仍然坚持着传递自己的修为,无论宁晚晚怎么哭泣,恳求,他都无动于衷。 “为什么?” 宁晚晚几乎是哭着问。 “这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能否炼化这些修为。” “别哭,我等你。” 到了这一步,林欲雪反而笑了,那笑容根本看不出半点勉强,反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一千年了,为了这一天,他足足等待了一千年。 他曾经一度以为,这场漫长的等待会没有终点。 直到这一世,宁晚晚的出现,一道名为希望的曙光,划破了黑暗。 “你要变强,更强。” “我相信你。” 林欲雪喃喃自语。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闷雷。 宁晚晚感受到,自林欲雪掌心中传来的灵力,越来越少了。 这意味着林欲雪体内的自己灵力也是越来越少。 “师父不要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宁晚晚声嘶力竭地呐喊。 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 金光洒在林欲雪的身上,当光芒消散,宁晚晚只见,一根拳头那般粗细的金色锁链,死死锁住了林欲雪的身体。 “这是什么?” 怎么会这样? 宁晚晚感到一阵惶恐。 她不明白,好好的飞升,怎么会变成如此境地。 师父难道不是飞升上界当神仙吗?怎么要用这种锁链锁住他,像对待犯人一样。宁晚晚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幕,正在朝着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奔腾而去。 但林欲雪本人,却对这种情形丝毫不感到意外。 “师父?” 宁晚晚再次将疑惑的眼神投向林欲雪。 林欲雪轻笑了一声:“不用怕,他们奈何不了我。” “他们?” 宁晚晚再一次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林欲雪口中的他们,应当是对手。 而这个对手,显然并非来自下界。所以,是上界的修士吗? 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一般的出现在宁晚晚的脑海中: 林欲雪也来自上界。 如果一切以此为前提,那么就都说得通了。 “他们”,是林欲雪在上界的对手;不知何故,林欲雪找到机会来到了下界,这些年来一直隐藏实力。 可那蛟龙破坏了林欲雪的计划,强行以献祭妖丹的手段,让林欲雪的实力达到了飞升的临界点,引来了上界的对手。 “他们是谁,有什么目的!” 最后的紧急关头,宁晚晚拽住了林欲雪的胳膊,死死追问。 然而,另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在拽着林欲雪往天空中而去。宁晚晚已经使出全力了,可还是与那力量相差甚远。 而方才那金色巨眼出现的地方,已经形成一片空洞,想必越过那片空洞,就会抵达上界。 真要等林欲雪去了上界,到那时宁晚晚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宁晚晚死死拽紧林欲雪的胳膊不愿意松开。 “你想知道的一切答案,都在我的书房里。” 林欲雪看着已经远比十年前强大的多的宁晚晚,冷静地说。 这一切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 能够以这样的身体陪伴在宁晚晚身边七年,已经是极限了;就算他强行延缓飞升,也迟早会在“天道”的作用下,身体分崩离析。 与其这样,倒不如放手一搏。 林欲雪的眼神暗了暗,说完,他握着宁晚晚的手一松。 “我在那里等你。” 他看向天空中的某个方向。 宁晚晚猝不及防:“什么?” 下一刻,宁晚晚只能被迫看着林欲雪的身影远离自己,逐渐化作遥远天际中一个微不可见的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九天劫雷同时静止。 乌云散开,万物复原,天空宁静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只除了宁晚晚手中一块儿黑色衣角,证明林欲雪曾经的存在。 至此,天高地阔。 修真界再无林欲雪。 …… 第四卷 完。 第86章 第八十六天 宁晚晚再度醒来的时候, 人已经身在魔域。 妖兽潮大战,以妖兽的溃败,林欲雪的飞升作为结局, 可以说是对宁晚晚以外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完全可以接受,甚至相当好的结局。 但宁晚晚在林欲雪飞升后, 不知是因为太过郁愤, 还是连日以来的高度紧张压垮了她, 当场自云端坠落昏倒。 好在现场有骰娘酒鬼等人在,宁晚晚才没有因为坠落受伤。 不过,她这一昏, 就昏了接近十天。 十天里, 虽然有医修替宁晚晚诊治,但宁晚晚始终未醒。 直到第十天。 她才在众人忧心忡忡的眼神里, 缓缓睁开眼皮。 骰娘是第一个发现宁晚晚苏醒的人, 那时她正坐在床边,拿着勺子给宁晚晚喂药, 这几日宁晚晚喝下去的灵药,全是骰娘一勺一勺喂进去的。 昏迷的宁晚晚忽然皱了皱眉,呢喃了一声。 骰娘惊喜:“晚晚,你醒了!” 这一声音量着实够大,本还在睡梦中的宁晚晚直接惊醒。 “师父——” 她猛地睁开眼皮,从床上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骰娘连忙放下药碗,扶住她的身体:“我的老天, 你终于醒了。” 宁晚晚茫然地眨了眨眼, 漂亮的杏眼里空无一物。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一般。梦醒后, 有种周遭一切都极度不真实的感觉。 “还找师父呢?” 骰娘却不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妄想:“你师父都飞升十天了, 恐怕这会儿正在上界高高兴兴当他的仙君呢。” 骰娘的语气里不无羡慕。 她本人没有在劫雷的中心,自然没有看到那只金色的巨眼,也没有看到捆绑在林欲雪身上的金色锁链。 修真之人,对飞升的修士感到羡慕,这是人之常情。 可宁晚晚在看到了那最后一幕后,此时此刻却全然高兴不起来。 不过,她也没有过于声张。 这件事疑点重重,若是她突兀地告诉骰娘,恐怕会连带着让骰娘一起恐慌,无论是对骰娘还是对宁晚晚来说,都没有半点好处。 宁晚晚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逐渐回笼:“我昏倒了。” 骰娘道:“对啊,都十天了,到底怎么回事?是被劫雷波及了吗?” 宁晚晚摇头,脸色不怎么好看,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自然不会是劫雷,也不会是受伤。 恐怕,她昏倒的原因和林欲雪临走前的传功脱不了干系。 那么磅礴的修为与灵力忽然一下子转移到她这具身体里,就算已经经过林欲雪的炼化,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适应得了的。 宁晚晚没有因为这些修为受内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没有波及,那倒是奇了怪。” 骰娘小声嘟哝了几句,但也没有追问,而是把熬好的药又递到宁晚晚嘴边,道:“不管怎样,醒了就好,你不知道……” “我要出去一趟。” 宁晚晚却忽然想起什么,拒绝了骰娘的药,径直掀开被子下床。 她起身,穿鞋,下床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配合上她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骰娘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只是一个晃眼的功夫,就见宁晚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而宁晚晚的目的,也很明确。 在离开自己房间后,她径直就越过花园,向后走。 拜师林欲雪后,宁晚晚就在魔尊的府邸拥有了一个小小的房间;而魔尊本人的房间,则坐落在这座府邸的最深处。 因为林欲雪神识的强大。 平日里除了宁晚晚外,根本没人能够到得了这里。 而宁晚晚本人,也从来没有进过林欲雪的书房。 但她却知道,这间书房里头其实非常大,不仅储存着各式各样的典籍功法,而且书房中,还有一处深入地底的暗间。 暗间直通深渊魔眼,是林欲雪本人平日里修炼的地方。 除了林欲雪,再无第二个人造访。 按照常理来说,林欲雪哪怕离开了,尊敬师父的宁晚晚也不该擅自前往。 可林欲雪在飞升前,专门对宁晚晚说,她想知道的一切都在书房,所以宁晚晚刚一清醒,就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 咯吱一声,木门畅通无阻地被推开。 书房内的一切映入宁晚晚眼帘。 第一眼,宁晚晚只觉得林欲雪的书房和他本人一样,干净整洁,没有丝毫杂乱的痕迹。 而墙壁两侧的各种典籍满满当当,几乎囊括万千,大多数的典籍看起来都经常被翻阅。书房的中央书桌上,则摆放着一个白玉棋盘,棋盘上黑子白子错落交织,看得出,林欲雪时常坐在这里。 不过肉眼看上去,并不能看出这书房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宁晚晚进了门以后,选择将门合上,然后仔细地在房间里摸索。 林欲雪既然主动让她进书房,那么暗间的入口就应当不会很困难,果然,宁晚晚只稍稍摸索了番,就靠着破解桌上的白玉棋盘,找到了暗间的入口之处。 这种进门方式,也的确是只有宁晚晚与林欲雪这师徒两人才可以领会。 出现在宁晚晚面前的入口处,有一个凹槽。 入口紧锁着。 但凹槽的形状与铜铃相似,宁晚晚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将铜铃放了进去。 而伴随着铜铃陷入凹槽,只听耳畔咯噔数声,紧接着,一扇黑暗的大门,便朝着宁晚晚所在的方向,徐徐打开。 门内没有燃灯。 可却不知用什么方法,照亮着。 宁晚晚走进门后,不自觉屏住呼吸。 无数个猜测在她脑海中盘旋,无数种真相掠过她的身影;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她进入暗门,第一眼见到,居然是他。 “路师弟?” 宁晚晚瞳孔张大,不可思议地叫出眼前人的名字。 但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劲。 眼前这个“路师弟”虽然与她印象中的路人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最本质的区别却是,再怎么活灵活现,眼前这“人”也并非活人。 他僵硬地站在正中央。 头顶,手臂处,肉眼可见连接着不少透明的丝线。 那丝线宁晚晚也很熟悉了,正是操纵傀儡的傀儡线。 宁晚晚又想起酒鬼大哥曾说过的话。 她追问傀儡线的来历,酒鬼大哥却叫他来问林欲雪。 所以,这就是林欲雪的答案吗? 宁晚晚缓缓走近“路人乙”的身躯,手指轻轻抚上路人乙脸上标志性的那道伤疤,一切都没有异样。 可当她皱眉掀开“路人乙”的衣领,却愣在了原地。 这具傀儡,只是一个失败的半成品。 包裹在衣领内,本该是上半身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一副骨架,在这个暗间里,看起来格外渗人。 宁晚晚当然没有那么胆小。 但眼前这一幕却着实叫她感到惊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在师父的书房里,会有这么一具傀儡。 是路人乙在死后被做成傀儡了吗,还是说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路人乙。 宁晚晚的想象力向来丰富。 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前,她绝不肯承认。 直到这时,玉石桌上的某个熟悉的荷包,忽然吸引了她的目光。宁晚晚当然没有忘记这荷包是属于谁的。 在离开太一仙府的紧要关头。 宁晚晚最后去看了一眼路人乙,他不在房间,所以宁晚晚就留下了这个荷包。 至于荷包里的东西……宁晚晚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打开了荷包,果然,荷包里装着的,正是一颗璀璨的粉晶,还有一个漂亮的白玉兔子发簪。 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真相所在。 很长一段时间,宁晚晚都呆在这个暗间里,一动不动。 以她的聪明程度,自然已经理解了林欲雪想要告诉她的事实真相。 路人乙等于林欲雪,是昭然若揭的事实。 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性。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林欲雪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接近她? 太一仙府的宁晚晚,不应该只是一个连筑基都困难的无名小卒么? 除非—— “他知道我是穿书。” 宁晚晚想。 这或许是唯一的答案。 因为知道她是穿书,知道她身为替身的悲剧命运,所以以路人乙的身份接近她,帮助她;也是因为知道她是穿书,所以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在她离开太一仙府后,成为她的师父,尽心尽力教导她七年。 毋庸置疑,林欲雪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挑不出任何一个错误来。 无论是师弟,还是师父,林欲雪都相当够格。哪怕是他飞升在即,也是将一身的修为,留给了宁晚晚。 可宁晚晚还是有一种闷闷的,心中郁结的感觉。 这种感觉难以用言语表达。 非要说的话,就是…… “晚晚!你人去哪里了?” 正处在怔楞中的宁晚晚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呼唤,呼唤声来自骰娘,语气里不无着急,也正是这声呼唤,将宁晚晚从怔楞中叫醒。 “怎么了?” 宁晚晚问。 骰娘火急火燎地道:“你快回来,大事不好了,魔尊飞升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开了,现在有几个魔域宫主搅合在一起,要抢夺深渊魔眼。” 宁晚晚不禁皱起了眉头。 深渊魔眼是魔尊的所属物,也是这魔域最适合修炼的地方。 在深渊魔眼的周围,灵气浓郁的程度甚至可以直接凝结成粉晶,这一片地方,自然是所有修士都梦寐以求的宝地。 不过,林欲雪才刚刚飞升,这几个宫主就坐不住了,忍耐性未免也太差了。 更何况,林欲雪虽然飞升了,但他的弟子宁晚晚却还在。 无论是于公于私。 宁晚晚都不能将深渊魔眼假手他人。 第87章 第八十七天 从林欲雪的书房暗室中走出, 果然,一出门,宁晚晚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躁动不安的灵力。 灵力波动往往预示着即将发生的战斗。 修士对阵之前, 试图以灵力威慑对方,是最常见的打招呼方式。 而有经验的剑修,往往在一个照面之间, 就能感受到敌我之间的实力差距。 宁晚晚此刻还没有露面, 却已经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灵力波动, 这证明,打上门来的人并不在少数,而且还各个都是高手。 而当她顺着灵力波动的方向赶往目的地时。 不出所料, 现身于她面前的, 足足有三个化神期以上的魔域宫主。 魔域十二宫,本该各自为政。 然而, 魔尊飞升, 魔域一超多强的实力平衡定然被打破。 在这种时候合纵连横,抱团侵吞, 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不过,有一个人也在其中。 “褚副宫主?” 宁晚晚挑了挑眉,微微有些惊讶的模样。 褚念冷笑:“哼,别来无恙啊,宁宫主。” 从褚念的表情看,他等待这一天应当是很久了。 这也很自然。 本来褚念宫主当的好好的,又占有魔域最赚钱的产业, 可以说是旱涝保收, 高枕无忧。 谁知半路杀出一个宁晚晚, 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深得林欲雪的喜欢,硬是生生把褚念宫主的位置给抢走了。 虽然说这魔域的一切,都等同于是林欲雪的。 林欲雪有让任何一个人成为宫主的实力,也有剥夺任何人宫主身份的实力。 但,一开始就没有,与拥有之后再被剥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褚念一直以为,论实力,宁晚晚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她凭什么能取代自己呢? 从前有林欲雪,褚念不敢造次,但现如今林欲雪已经飞升了,就算是他再怎么强大也是鞭长莫及。 因此第一时间,褚念就起了反心。 其他两个魔域宫主,也或多或少是受了他甜言蜜语的诱惑。 没有了林欲雪,褚念几乎是肆无忌惮,他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不知道宁宫主这一次,又打算搬出哪座靠山呢?不会是打算让那些仙门的修士出手吧?” 另一个宫主则嗤笑着附和:“说不定还真是,我听说,咱们的宁宫主,可是仙门的盟主呢,盟主有难,底下的弟子哪里敢有不现身的。” 两个人话里话外对宁晚晚冷嘲热讽。 都知道,妖兽潮刚刚散去,宁晚晚这个盟主的身份已经没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而且这里是魔域,和上九州的仙门隔山隔海,就算是有人想出手相助,也没有出手的条件。 眼下宁晚晚能指望地上的,也就是她平日里身边那几个修士。 骰娘,酒鬼,还有瞎眼的小和尚。 然而这三个人虽然厉害,但到底不是这几位魔域宫主的对手,真正打起架来,宁晚晚这边并没有优势。 当然,宁晚晚也可以选择当缩头乌龟。 林欲雪的府邸是有防御法阵的,寻常的修士无法突破。 但这种法阵也是以林欲雪本人的灵力与神识作为基础,林欲雪走后,其留下的神识越来越虚弱,灵力也越来越稀薄,防御法阵被攻克只是迟早的事情。 骰娘被气得咬牙切齿,当下祭出了自己的法器:“你们要打便打,说那些废话做什么,真当自己天下无敌!” 褚念冷笑:“天下无敌算不上,不过拿下你们几个——” 他阴森的眼神斜斜睨了宁晚晚与骰娘几人一眼,眼里满是轻蔑: “小菜一碟。” 褚念是化神期修士,其余两个宫主的修为也在化神期以上。 无论是在什么地方,这样的实力绝对是能够称霸一方的,这也是这三人之所以底气十足的原因。 可,褚念却意外地发现,面对此情此景,本该惊慌失措的宁晚晚,却半点不露出惊慌的神色。 与之相反,宁晚晚的神情还相当淡定。 除了最开始见到褚念后那微微一挑眉,而后的她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种淡定自若的神态,不自觉就让褚念想起了一个人来,他微微怔住。 但很快,他在心里嘲讽自己: 怎么会呢? 宁晚晚区区一个元婴期修士,怎么会和林欲雪一样的气场。 不过是两人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了一些装腔作势的腔调罢了。 这样想着,他多了些底气,放肆地道:“乖乖地投降,本尊宅心仁厚,倒是可以放尔等一条性命。” “本尊?” 骰娘气得脸都红了:“我还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人。” 褚念不无得意地笑:“看不惯我,有本事你就打倒我。” 他敢这么猖狂,无非就是仗着自己修为比宁晚晚高,身后还有另外两个宫主坐阵。 “好了,不要浪费时间。” 褚念给了身后两个宫主一个眼神,示意大家一起动手。 三个化神期的修士,一起攻击所产生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就算此刻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合体期修士,也必须赞避其锋芒,更何况,宁晚晚等人只是元婴。 然而三人同时出手,三道剑气几乎是瞬间砸在宁晚晚的身上。 可当剑光散去,宁晚晚却站在原地,毫发未伤。 褚念一惊:“这是什么?” 又有一宫主咬牙切齿:“一定是林欲雪留下了什么防御神器!” 褚念脸色难看,显然没料想到自己出师不利。 “无妨,只是防御而已。” 褚念贪婪的目光落在宁晚晚身后的魔尊府邸。 通向深渊魔眼的入口,魔尊数百年来累积的财富,都藏在这个神秘的府邸之中。宁晚晚虽然身上有着防御神器,可以守护自己不受伤,但以她的本事,却护不住身后这个庞然大物。 三个魔修彼此对视一眼,立刻选择了改变路线,要朝着深渊魔眼的所在而去。 可叫他们想不到的是,在他们的前路上,再度多了一个身影。 褚念横眉冷对:“你以为你可以拦得住?” 宁晚晚给他的回答便是已经出鞘的情丝剑。 在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后,现如今的情丝剑与宁晚晚的配合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只需宁晚晚些微一个念头,它便是她手中最强大的武器。 刷地一声,情丝剑破空而来,悬在褚念的脖颈前只一寸的地方。只要再一寸,褚念毫不怀疑,这把锋利无比的剑就会割破自己的喉咙。 褚念的额头不自觉冒出一丝冷汗。 这丝冷汗不是因为剑悬在他的脖子上,他的生命危在旦夕,而是因为宁晚晚出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的叫他根本猝不及防。 这是一个元婴期剑修该有的速度吗? 他心中很快泛起惶恐,但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住:“你这是何意,真以为这样的剑法就能杀得了我?” 宁晚晚并不回答她,只是以平静地眼神看了一眼其余两个宫主:“给你们一次退下的机会,现在还能走。从此刻起,再踏入魔尊府邸一步者,杀。” 那两个宫主也是魔域有头有脸的修士,哪里受得了宁晚晚这样的轻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三个化神期的修士几乎是不管不顾,同一时间对宁晚晚发动了突袭。如果说方才那一招还存着威慑、试探的意思,现在他们所出手的,可都是自己的看家本领。 褚念的玄影剑,流霜的霜飞剑。 能做到魔域宫主这一级别,实力自然不是吃素的。 但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宁晚晚居然接住了—— 而且不单单是只接到了一招,是三招,同时接住。 她的身形快的简直像一道光。 光所到之处,剑气消融于无形,三个化神期修士的绝招落在了空处。 还没完。 又是一道光。 三人只觉得眼前晃了两晃,宁晚晚磅礴有力的剑气,就已经挥舞在了三人的眼前。那剑气中所蕴含的巨大压迫感,就像大山一样,压得三人喘不过气来。 仅仅是抵挡就已经是极限了,还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三人还来不及震惊宁晚晚的实力何时到了这种地步。 空气中只听“滋”的一声。 紧接着,耳畔便传来褚念痛苦的喘息。 “你……你竟……”褚念捂着被一剑封喉的脖子,双眼震惊地看着宁晚晚所在的方向,眼神里全是不敢置信。 他自然没想到,自己集结了两个高手,竟然会命丧于此。 他更没想到,现在的宁晚晚,杀他只需要一剑。 明明宁晚晚从魔域离开的时候,实力还完全在自己之下,这短短的一个月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等褚念想个明白,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倒下。 其余两个宫主则是当场愣在原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很明白,宁晚晚有秒杀褚念的能力,自然也就有秒杀他们二人的能力。如果再看不清楚形势,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而场上,更为震惊的则是骰娘。 骰娘也完全想不到,大病一场清醒过来的宁晚晚,既然强势到了如此地步。 她本以为,林欲雪走后,她们的处境定然是要艰难地多。 可眼下,宁晚晚竟完全不落下风就算了,竟然一剑就让褚念当场毙命。 “两位宫主,还要再往前吗?” 宁晚晚问。 二人身体同时颤了颤,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的语言都显得过分苍白。 宁晚晚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咄咄逼人。不过,她却也并不打算就这么简单地放过这两人。 “虽然没有成功,但你们谋反是事实。” 宁晚晚收了情丝剑,冷漠地安排道:“就罚你们接下来十年,都守在这府邸之外,寸步不离。” 第88章 第八十八天 “十年?” 两个宫主面露错愕。 显然, 他们并没有想到,宁晚晚竟然果真要惩罚他们。 在宫主这个位置上坐久了,林欲雪平日又不怎么出手干涉, 两人都养成了一个唯我独尊的脾气。 眼下他们虽然实力被宁晚晚压制,可心中却还存在这侥幸,以为宁晚晚会看在他们宫主的身份上, 放过他们这一次。 可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 宁晚晚平日里的确很好说话, 可以称得上平易近人。 但前提, 对方不能触及她的底线。 眼下他们二人与褚念一同造反,想要攻占魔尊府邸,已经是涉及到了宁晚晚的底线。对于底线, 宁晚晚的原则, 向来是寸步不让。 “怎么,觉得短了?” 宁晚晚不动声色地问。 两个宫主闻言一声哽咽, 再多的话也不得不咽进嘴里。 事情就被这样安排了下来。 宁晚晚也不怕这两个人再起反心。 一则, 她杀鸡儆猴,褚念的死足以震慑这两个心怀不轨的背叛者;二则, 修真界多得是可以让低位者乖乖听话的小把戏,在这种关键时刻,宁晚晚并不介意使用。 这样一来,有褚念的死在先,又有两个化神期宫主守护府邸在后。 再加上原本林欲雪留下的防御剑气,让这个府邸安宁十年,并不算什么问题。 倒是骰娘他们有些好奇:“为什么是十年?” 叫他们说, 这些背叛者, 就该一辈子都受到惩罚才是。 以宁晚晚现在的实力, 并非做不到。 宁晚晚很有把握地说:“十年后, 魔域不会有人再是我的对手。” 酒鬼眉头一扬:“哦?如此自信?” 骰娘倒是心里有数,毕竟她是眼睁睁看着宁晚晚是如何秒杀褚念的。褚念再怎么不济,也是一个化神期修士,能秒杀化神修□□晚晚现在修为已经达到了何种地步,她简直不敢想象。 场上四人,均是一路走来可以彼此信任的伙伴。 所以宁晚晚也没有隐藏自己的秘密。 “我师父在临走前,将修为传给了我。” 宁晚晚不避讳地说。 骰娘倒吸一口凉气:“难怪……” 难怪短短一段时间,宁晚晚的实力进步如此之大。 褚念死的不冤。 小和尚很快反应过来:“所以晚晚你要他们守卫十年,是想闭关吗?” 宁晚晚点了点头:“不错。” 她的确是有闭关的意思。 林欲雪传递给她的修为实在是太浩瀚了,就好像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小孩子,脑子里一下子被塞了直到博士后毕业的知识。 虽然初中的小孩儿已经有了一定的理解能力与学习能力,但这些知识对她来说,一时半会儿利用起来,还是太吃力了。 宁晚晚方才虽然仗着这些修为,秒杀了褚念。 但其实这样做是并不利于她自己修行本身的。 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将林欲雪传递给她的这些修为全数炼化,转化成为自己的灵力以后,再行出手。 只是当时情况紧急,若是她不出手,这些人就要打上门来了,她这才强行出手。 “十年。” 骰娘顿了顿,有些担心地看向宁晚晚:“你撑得住吗?” 虽说在修真界,修真闭关苦修是经常的事。 三年五年常有,十年八年也不奇怪。 但宁晚晚不一样的是,宁晚晚几乎从来没经历过这么长的闭关。对性格相当活泼,喜欢热闹的人来说,十年的闭关,无异于一场艰苦的磨炼。 说实在的,骰娘有些不太忍心。 而且宁晚晚现在的状态本来就不好,看得出,林欲雪的飞升对她影响很大。 宁晚晚却出乎意料的坚定:“撑不住也要撑。” 在看完书房中的一切后,一个大胆地猜想浮现在宁晚晚的脑海中,但她此刻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而若是想这些证据得到印证,只有变强这一条路可走。 师父他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在飞升之时将修为传给她。 宁晚晚说:“十年是我保守估计的时间,或许可能需要更久,我不确定。但十年后,我相信我的实力一定有极大程度的提升。” 她现在就像是游戏里一个身怀巨款的玩家,而这十年的时间,她则是要把这笔巨款全部花掉。 任何一个玩家在充钱后都能变强。 而任何一个修者,在得到了如此巨大的修为以后,也一定会变强。 宁晚晚如今本身就有元婴三阶以上的实力,哪怕是自己修炼,十年也可以突破化神期。而得到了林欲雪的修为以后,化神期不在话下,合体,洞虚也未尝不可。 最后能到哪一步,连宁晚晚本人都不敢保证。 她只知道,那时的自己,一定很强。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就不劝你。” 酒鬼了然道:“你放心,这十年里你专心修炼,不止那两个叛徒,我们也会帮你守着,不会让外人踏进这府邸一步。” 宁晚晚感动地看向酒鬼:“多谢大哥。” 酒鬼朝她摆摆手,随意地道:“谢什么?如果你继承了魔尊的修为,便是下一任魔尊。我们三人今后在魔域,还要仰仗你才是。” 骰娘笑着帮腔:“对啊晚晚,到时候可要带着我们一起吃肉。” 宁晚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大家都有肉吃!” 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 这是自林欲雪离开后,她第一个由心而发的微笑。 林欲雪的离开,还有那金色巨眼的存在,仿佛一片乌云,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宁晚晚头顶的天空之上;她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该给谁说。 然而就在这时候,身旁的小伙伴告诉她,她并非孤身一人。 便是她最后的慰藉了。 * 就在宁晚晚决定开始闭关的同一时间。 间隔千山万水,位于上九州的太一仙府,此刻却面临着另一个难题。 妖兽潮大战,虽然以人族修士的大获全胜告终,妖兽的蛟龙老祖也死在了林欲雪的手中,然而,在这场大战中,受损最难以想象的宗门,无疑是太一仙府。 没有了山河石庇护的仙府,被各种战场几乎是摧毁殆尽。 道场毁的七七八八,山脉也倒了数座。 虽然太一仙府多年积累,不是没有重建的可能,但这一过程定然是漫长的。 而且就算重建,凭这一战中太一仙府所展现出的实力,也不可能在恢复往日的荣光。 这一切,作为太一仙府府主的太一子,难逃其咎。 身为剑尊的青鹤,自然也同样压力倍增。 太一子选择了暂时的关闭府门,修养生息。 这也是寻常情形下的宗门会选择的操作,避世不出,让弟子们专心苦修,精心重建宗门。 可太一仙府错就错在,它并非那些寻常的小门派。 身为仙门魁首,站在修真界顶峰多年。 太一仙府的引人瞩目程度,是寻常小门派难以想象的;因着这名声,数不清的天才修士拜入太一仙府,使得太一仙府实力愈发壮大。 而,正也因为如此。 记恨它,觊觎它的人,也不再少数。 早在彗星凌日当天,就有不少的高阶修士注意到了这一异常天象;而当妖兽潮大战结束,所有仙门修士有目共睹太一仙府的残破。 在共同的敌人妖兽退却后,一场在仙门内部爆发的战斗,再度燃起硝烟。 “师尊,又有修士攻打上来了!” 叶离脚步匆匆地推门而入,脸上满是焦急。 但是本该在房间里的青鹤却不见踪影,明明石桌上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 “师尊?” 叶离瞥见,在不远处的房间角落中,杂物掉落一地。而顺着那杂物看去,几滴鲜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叶离呼吸一滞:“师尊你怎么了?” 这时。 “不要过来——” 青鹤微弱的嗓音响起。那声音虚弱极了,仿佛他正在与什么极其强大的对手搏斗一般;可此时此刻,周遭明明完全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也因此,叶离以为青鹤只是受伤了。 哪怕是青鹤剑尊之躯,在修炼中不甚受伤,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更何况最近仙府乃多事之冬,各方压力频频,青鹤走火入魔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要是他果真在修炼时走火入魔了,叶离自然是要在第一时间将他救下。 此时的叶离还不知道门后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 对她来说,虽然青鹤护着宁晚晚的时候让她心里难受;可毕竟,青鹤也是她的师尊,几乎是倾其所有的教导她,爱护她。 就和曾经的宁晚晚一样,她不会以为青鹤会伤害到自己。 然而,世事难料。 叶离绝想不到,此刻门后的师尊青鹤,早已失去了自己的道心与本心,不再是从前那个自己所熟知的青鹤了。 是的,若是此刻的宁晚晚在这里,一定会劝阻叶离。 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此刻,正是书中所载,青鹤无情道心魔发作的时间。 对于自己的心魔,青鹤其实早有察觉。 只是,修炼到这种程度的修士,都会认为自己能够压制心魔。 青鹤自然也是如此压制的。 可他修炼的乃是无情道,诸多心魔中,无情道心魔是最强大,也是最难抗衡的一种;无情道修炼地越是绝顶,一旦心魔产生,也会越是强大。 青鹤在与之痛苦抗衡中,不知不觉,那心魔竟成长到了一种连他都无法压制的水平, 直到某一天,心魔彻底爆发。 摆在他眼前的选择有两条道路: 要么,走火入魔,一身修为尽废;要么,破除心魔,将心魔的源头扼杀。 上一世书中,无论经历了何种心路历程,最终青鹤选择的,是第二种。 第89章 第八十九天 正在青鹤处于痛苦地折磨中之时。 没有经过太多的挣扎, 叶离推开了阻挡在两人眼前的那道薄薄的木门。 说是木门,其实更类似于屏风一样的东西,否则叶离也不可能发现青鹤就躲在门后;而当她推开门的一刹那, 她立刻就察觉到了青鹤的不对劲。 “师尊?你怎么样了?” 叶离吓得花容失色,面色惨白。 眼下太一仙府正是多事之秋,若是身为四大剑尊之一的青鹤也倒下了, 太一仙府危在旦夕。 青鹤虚弱地抬起自己的胳膊, 无力地推了推她:“走, 快走,别管我。” 他还在以最后的理智抗争。 但此情此景,叶离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离开的。 叶离自己也稍稍学过一些医术, 虽然医术并不如贺停云那样精湛, 但做粗略的诊治和处理没什么问题。 于是她当机立断,决定给青鹤把脉, 与此同时以传音符试图联络贺停云。 然而也是今日该她不凑巧。 贺停云不知去了哪里, 传音符那头并无回音。 眼下叶离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脉象好乱, 这是……” 叶离小心托着青鹤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能够清晰明了地感受到那脉搏的躁动的律动。 哪怕医术一般,她也知道青鹤此刻的状态相当不秒,已经不是她这种级别的医修可以处理得了的问题。 联系不到贺停云,叶离便转而想联系苏河。 苏河也是很强的医修。 可叶离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她想要起身的时候, 一只筋骨分明的手, 死死拽住了她的手腕。 “师尊?” 叶离感觉手腕疼的厉害, 下意识想要缩开身体, 摆脱青鹤。 但青鹤的手却像一个铁钳,牢牢地锁住了她。 青鹤的力气越用越大。 他这种级别的修士,哪怕状态不好,完全压制叶离也不在话下。 更何况,青鹤并不是真正的受伤状态不好。 他现在是正处于心魔与本我争夺主动权的阶段。 有时甚至会爆发出比平日更强大的力量,叶离就更是无法挣脱了。 叶离终于是在此刻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那是因为青鹤的眼神,虽然众所周知,青鹤剑尊是无情道之大成者,但至少在叶离面前,青鹤从未有过这样冰冷到没有半点温度的样子。 这种眼神叫叶离感到莫名地恐惧。 青鹤到底怎么了? 他究竟为何会如此? 而此时,在青鹤眼前出现的,却是两道极度相似,甚至一度重合的身影。 第一道身影,是三十年前的叶离。 那时的叶离还并非青鹤的关门弟子,只是一个初入宗门,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可就是这个小姑娘在入门大比的时候,展现出自己惊人的天赋,并且测试出了天灵根;好巧不巧,她就分在了青鹤的手下。 那时的青鹤本可以直接将她收成关门弟子之一,这样她就可以从一开始就接受到最好的待遇。但一念之差,青鹤自己也从未想到,只是人群中的匆匆一瞥,他的心跳就停顿了半拍。 对于常年修炼无情道的修士来说,他很明白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众人常以为,修炼无情道者,越是修炼就越是无心无情;但其实恰恰相反,无情道的修炼过程,时常伴随着对情的极度渴望。 越是无情,就越是渴望。 这大抵是每一个走上无情道的修士的必经之路。 稍有一步不慎,就会坠落深渊。 青鹤曾经是不幸也是幸运的,他自小父母双亡,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因此无情的进展,自然比一般的修士要更快。 可以说他几乎没有体验过“情”,因此,他需要摒弃的也并不多。 直到叶离的出现。 那惊鸿一瞥,让青鹤明白了,自己也不过是凡人一个。 可那时的青鹤已经是化神期修为,自然不肯傻傻地为一个才刚刚修道入门的小弟子而放弃自己多年的修为;于是他选择了一个让自己后来终其一生都后悔的决定,那便是强行让叶离成为外门弟子,不收入自己门下。 若非这件事,青鹤对叶离怀有一丝愧疚之心。 恐怕,那一刹那的心动根本算不得什么,过不了多长的时间或许就会自行烟消云散。 但有了动心,又有了愧疚,无形之中,他与叶离的羁绊越来越深,像蛛丝一样地缠绕在他的心中,成为了心魔。 后来,叶离被妖兽潮卷走。 那心魔越发难以控制,因此才又有了后来的宁晚晚。 第一眼看到宁晚晚,那个还不满十岁的小团子,明明她身上脏兮兮的,又瘦又小,可人群中,青鹤还是一眼看到了她。 她的轮廓虽然还稚嫩,但是那五官仿佛就是缩小了的叶离。 几乎是第一眼,青鹤就被她那双明亮的杏眼所吸引。 怎么会有一个小孩子的眼神如此清澈,又如此坚定,若她也有灵根,一定和叶离一样,是一个修仙的好苗子,青鹤心想。 很难用言语形容那时青鹤的想法,或许就是应了人说的鬼迷心窍。 也或许,是他命中注定该有此劫。 总而言之,青鹤带回了孤苦无依的宁晚晚,让她成为了自己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将从前叶离缺失的东西,全在宁晚晚的身上弥补了回来。 然而,命运总是如此无常。 青鹤以为自己会永远失去的,譬如叶离,在时隔多年以后,竟然又回到了太一仙府;而青鹤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失去的,譬如他从小养到大的宁晚晚,却毫不犹豫,果断离开了他。 青鹤对叶离是满怀愧疚的。 可他对宁晚晚,又何尝不是呢? 事实上,青鹤对叶离虽惊鸿一瞥,但他将她放在外门成长,两人在真正意义上的相处其实并不算多;宁晚晚却不一样,宁晚晚几乎是青鹤看着她长大的存在。 青鹤从前并没有意识到对宁晚晚的愧疚之心。 那是因为,他下意识地就将宁晚晚画到了自己的领域中,也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曾经亏欠叶离的,可以由宁晚晚来替他补上这个缺口。 直到后来青鹤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宁晚晚不是任何的替代品,也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她就是她自己,她有她自己的意志,容不得他人越俎代庖。 可是当他意识到错误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晚晚她有了新的师父,她再也不会多看他哪怕一眼。 而且,宁晚晚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成长,几乎成长到了连青鹤都感到恐惧的程度。 这样的宁晚晚,早已经不再是会拽着他衣角,软乎乎叫他师父的小孩子了。 青鹤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真正失去了这个曾经最疼爱的弟子。 青鹤的眼睛里逐渐氤氲出痛苦泪水。 两个弟子,都是他生命中最亏欠的存在。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他都舍不得。 可是再舍不得,又能怎么办呢? 他还不想死。 数百年的苦修,好不容易成为了剑尊,又有谁甘心就此倒下。 他必须做出抉择。 哪怕残忍。 “离儿……” 他喃喃自语,轻声呼唤着叶离的名字。 无关轻重,眼下要去找另一个弟子,显然也是来不及了。 叶离却近在咫尺。 而叶离此刻,则是已经惊恐到了极点,因为她看到青鹤的眼球竟然已经全然化作了一团浓郁的黑色。 那个清冷强大的师尊仿佛已经完全换了个人,像是从地底爬出的魔鬼一般。 叶离死命地抗拒着,挣扎着:“不要,不要师尊,我是离儿啊!” 可无事于补。 恶魔张开了他的爪牙,叶离的灵力,一点一点自灵府内流逝,连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心魔附体的青鹤,竟然不止要杀了她,更是要吸干她的所有灵力。 青鹤垂着头颅,低声呢喃: “离儿,放心地走吧,师尊会代替你完成你想要的一切。” “好孩子。” …… 叶离自然不会是一个剑尊的对手。 哪怕她的修为在同辈修士中已经是顶尖,但和青鹤相比,还是差的太远;更何况她的一身本领,也大部分是青鹤传授给她的,青鹤对她了如指掌。 她的反抗实在是太无力了。 以至于连她自己都近乎已经放弃,决定不甘心地接收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然而,叶离却忘记了一点,自己的剑意,乃是修真界独一等的“天道之子”。 虽然说天道之子不敌于宁晚晚的万剑归宗。 可天道之子,就意味着她是天道的绝对宠儿,在她遇到危险时,天道绝不会置之不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当她生命危在旦夕之时,一粒种子,忽然自她的脑海深处发芽。 那是一粒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种子,当叶离微弱的意识触及到那颗种子后,忽然,种子发出了声音: “嗯?” 第90章 第九十天 叶离觉得那声音的音色有一些熟悉。 像是在哪里听过, 但却又对不上脸。 她努力的在思绪里搜索声音的主人,而后,惊讶地发现, 那原来是她自己的声音。 只是比起她原本温柔的语气,那声音比她多了许多的威严,又多了许多的叫人望而生畏;只是听声音就能感受得到, 她是一个绝对的强者。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声音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又有这粒金色的种子? 无数的疑惑萦绕在叶离的脑海中, 让她一度以为自己是濒死之际产生了幻觉;但很快, 紧接着,幻觉被打破。 那声音意识到了青鹤的存在,冷哼了一声: “区区一个洞虚期, 也敢如此猖狂?” 叶离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无论你是谁, 救我!” “你?” 那声音的声调有些古怪,却并不像是面对青鹤时那么轻蔑了。 叶离也无暇顾及她的身份, 以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她只知道,再拖下去, 她就要死了:“师尊走火入魔要杀了我,求求你救我一命,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报答……倒是不必。” 那声音想到什么,顿了顿:“只是,你此刻的状况,有些叫我失望。” “失望?”叶离茫然。 她到底是谁? “罢了,我便帮你一次。” 那声音道。 叶离还没反应过来, 便察觉到自那粒金色种子中, 开始散发出一股极为强大的纯净灵力。 那股灵力不但纯净之至, 比叶离所见过的任何灵石都要纯净上百倍, 而且进入灵府的速度也极快,只是一瞬间,就充盈了叶离被青鹤吸干净的灵府,让叶离恢复到了一个极度舒适的状态。 还不止如此,叶离明显察觉到,自己在那股灵力的作用下,正不断变强。 …… 而与此同时,扼住叶离脖颈的青鹤动作也是一顿。 他黑漆漆的眼球里竟透出些许不解。 “怎会如此?” 明明他应当是将叶离的灵力已经吸干净了,下一步,就该斩杀叶离断绝心魔;可此刻,他手中的叶离却又像是忽然活了过来,不仅灵府充盈,面色也变得愈发红润。 “难道又是燃烧元婴?” 青鹤猜测。 毕竟之前,在宁晚晚与叶离在问剑大会那一战时,两人在灵力枯竭中就都使出了这样一个法子。 燃烧元婴可以使得原本已经没有灵力的修士短暂地恢复巅峰状态。 但其带来的损害,也是不可逆的。 “天真。”青鹤摇了摇头。 燃烧元婴这种法子,虽然的确可以让一个濒死的修士重新焕发战斗力;可元婴修士就是元婴修士,就算她将自己的元婴全部烧干净了,也敌不过青鹤这样的洞虚修士。 在青鹤眼中,叶离不过是在做无谓的挣扎罢了。 而且,叶离自己燃烧元婴,还省得青鹤再花时间去炼化了。 青鹤于是故技重施,又打算继续吸收叶离的灵力。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当他的神识刚一探入叶离灵府,忽然自叶离灵府中伸出两根像触手一样的灵力,猛地将他的神识抓住了。 青鹤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与其对抗。 毕竟他身为剑尊强者,对自己强大的神识是极度有信心的,除非是大乘期的修士,否则不可能有人压制住他的神识。 但这一次,青鹤却是彻底踢到了铁板。 他甚至没有对抗的机会,几乎是刚一触碰到对方强大的神识,他自己的神识就立刻跪了下来,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 “怎么会有人的神识如此强大,和她相比,我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页小船一样。” “你……不是离儿。” 青鹤惊恐地道。 “哼,就凭你,也敢对她动手。”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去死了。” 话音落下,青鹤的神识便被那声音的意识猛地一攥,一个洞虚期修士的强大神识,竟然就像蚂蚁一样,被瞬间捏死了。 过程之迅速,青鹤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反应。 他恐怕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叶离的手里。 这一幕更是叫一旁的叶离目瞪口呆。 师尊死了。 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死了。 那声音到底是谁,为何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她既然寄居在自己的身体中,又帮助自己杀了师尊,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今后她还会出现吗? 仅仅是一刹那,叶离的脑海中就浮现出许许多多的念头。 而让她更感到惊讶的是,那声音竟然可以察觉到她的念头: “这枚种子只是我的一缕神识,只有最紧要的关头才会出现,用过一次,就没有了。” 叶离立即感到失落。 但那声音又很快道:“不过,这些灵力,都是给你的。” 叶离不敢置信:“真的?” 那声音说:“自然不是假的。” 叶离自然是一阵兴奋。 就连刚刚所遭遇到的生死危机都抛在脑后。 这些灵力有多么强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若她能够完全炼化,境界突破到洞虚期乃至于更高完全没有问题。 届时,她就是这修真界一等一的强者,别说青鹤,就连太一子,也必须高看她一眼。 她的剑意又是如此得天独厚。 只要修为提升以后,她就可以…… 不知为何,叶离的脑海中浮现出的人影竟然是宁晚晚。 不知从何时起,宁晚晚变成了叶离前行道路上,一块儿无法忽视的绊脚石;碍眼的很,却又始终无法跨越。 叶离的一次次尝试,都以自己的失败告终。 明明一开始,宁晚晚只是她的一个替身而已。 这也是叫叶离最意难平的一点。 她想打败宁晚晚,想看那个人的脸上出现屈辱的神情,哪怕只有一次。 “我这样,是不是很可笑。” 叶离知道那声音对自己的意识了如指掌,干脆也不装了,直白地道。 结果,那声音只是笑了笑:“没有,你做的很对。” “打败她,正是你的命运。” 声音道。 “我的命运……”叶离又开始不懂了。 “你的命运,就是踩在她的头顶,把她彻彻底底地踩进泥里。” “可是?我能做到吗?”叶离更不解了。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命运所至,那又为何,她总是差宁晚晚一步;就连剑意,也是宁晚晚的万剑归宗更强。 “当然可以。” 声音说:“你是我的使者,你可以打败任何人。” 叶离的眼神闪烁了番。 她没有看到,自己的眼神里闪烁着的,正是金色的光芒。 那声音又在她脑海中给她交代了一些事情,而后便果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消失不见了。 叶离再度睁开眼皮的时候,脑海中的那粒金色种子,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但此刻的她与从前的她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最根本的区别就是,现在以她的实力,她有信心可以秒杀一个化神期修士。 至于青鹤…… 叶离的眼神轻飘飘掠过青鹤。 失去了神识后,青鹤的□□虽然还存活着,却也只相当于一具行尸走肉。纵然有一身的深厚修为,可没有神识,便没有了使用灵力的可能,这时的他对叶离来说,已经是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威胁。 可叶离自然不会让青鹤如此轻而易举的死去。 叶离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师尊,你不会怪我吧,我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说着,叶离将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了青鹤丹田之所在。 那里正是灵府的位置。 没错,叶离正是打算以青鹤方才对付自己的手段,再转过来对付青鹤。毕竟现在的青鹤虽然神识泯灭,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他体内所积攒的庞大灵力却还在。 叶离自然不肯浪费。 而叶离的手段,远比青鹤的手段更为残忍。 青鹤是以神识入灵府的形式,来夺走叶离的修为。 这种方式不会让叶离感受到太多的痛苦。 叶离则直接以自己的佩剑刨开了青鹤的丹田,将他的整个元婴直接从灵府里拽了出来。 若是换做往日,看在师徒情分上,叶离并不会如此动手。 但既然青鹤动手在先,这一些师徒情分,就不必再顾及了。 在得到青鹤的元婴以后,叶离的实力又有了全新的提高。 但她也深知,杀了剑尊的自己根本无法再继续立足于太一仙府;但眼下太一仙府积重难返,也并不是一个静心修炼的好地方。 所以叶离干脆利落地将青鹤的丹田收入储物镯中,与此同时,果断御剑离开。 有意思的是。 她此刻的想法与遥遥万里之外的宁晚晚竟然不谋而合。 两人都得到了许多,同时,也需要更多的时间。 叶离也进入了一个长时间的闭关中。 她要尽快炼化这些灵力,以及青鹤的元婴;等出关后,她将是这片修真大陆上最为年轻的一个洞虚期修士。 届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宁晚晚,等着。” 现在的叶离对自己充满信心。 她相信,只要自己完全炼化了这些灵力,打败宁晚晚只是小菜一碟;她要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数倍地归还给宁晚晚。 第91章 第九十一天 日月轮转, 光阴如梭。 一眨眼,距离宁晚晚闭关修炼,已经过去了接近九年。 她原本定下的时间是十年。 她以为, 这样磅礴浩大的灵力,至少也需要十年的时间自己才能完全炼化吸收;再加上一些预想中的困难,十年还很保守, 甚至十二、十三, 十五年, 都是有可能的。 但她还是错误地估计了林欲雪。 林欲雪怎么会连这点都不考虑呢? 事实上,当宁晚晚坐在深渊魔眼阵中,一下子就感受到了这个位置有多么适合修炼, 难怪那么多魔域宫主命都不要了, 就想得到深渊魔眼。 这里绝对是整个修真界最适合修炼的地方,没有之一。 宁晚晚坐在魔眼阵中, 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她初入魔域的时候。 那时林欲雪带着她来到了这里, 她几乎是原地突破。 可那时的她修为尚浅,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灵力, 只能匆匆离开;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宁晚晚,已经完全适应了深渊魔眼的强大。 她一个呼吸间,就可以将身体里的灵力全部运转一遍。 而在这运转的过程中,深渊魔眼的灵力不断进入体内,与她体内属于林欲雪的灵力汇合,共同成为宁晚晚本身的力量来源。 又一次境界突破后, 宁晚晚睁开了眼皮。 她身旁一直陪伴着她的剑灵开口惊喜道:“恭喜晚晚, 洞虚期了!” 化神——合体——洞虚。 乃是元婴以后的三大境界。 对寻常修士来说, 每跨越一个, 都相当于天堑;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倒在一步之遥。可宁晚晚竟然在这九年里,连跨三个,成功到达了洞虚期,这传出去恐怕整个修真界都会一震,不知多少人会好奇她身上的秘密。 但宁晚晚身处魔域,行事又不是张扬的性格,因此这件事她并不打算过多张扬。 当然,她自己不张扬,也不害怕旁人张扬。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可以匹敌剑尊级别的修士了。哪怕是青鹤这样剑修大能,也不一定能在她身上占到便宜。 而大乘期的那几位宗主…… 宁晚晚不羞愧地说一句,妖兽潮之战她和这几位大能合作的相当愉快,几位宗主也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太可能和她闹翻。 这一切要归功于林欲雪留下的修为,但与宁晚晚本人的天赋也有着极大的关系;因为一个人的天赋决定了他的上限。 若是自己的天赋根骨不达标,那么哪怕是被强行给予修为,他所能达到的境界,也是有限的。 毋庸置疑,宁晚晚本人的天赋,就是修真界顶尖。 有了林欲雪给她的修为以后,更是如虎添翼。 深渊魔眼处,宁晚晚站起身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活动身体,将身体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唤醒。 九年来,她几乎是全程一个动作。 虽然她每日都以灵力疏通身体全部经络,并不会感受到身体酸痛;可到底还是有些不适应活动的感觉。 “一眨眼,竟然已经九年了。” 宁晚晚感慨道。 她的声音还是与从前一样清亮,却多了一丝成熟稳重,那不仅是岁月的沉淀,更是实力所带来的改变。 小玉道:“才九年,已经够快了。” 宁晚晚勾唇笑笑:“确实。” 小玉说:“你站起来了,是打算出关了吗?” 宁晚晚道:“差不多是时候了,再继续闭关修炼下去也没有了意义。” 现在她的修为已经是傲视群雄级别,林欲雪留给她的修为也已经全部炼化完毕,那么她当初闭关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再拖下去,除了修为越来越高以外,没有任何的好处。 “你还真奇怪唉。” 小玉纳闷地道:“旁的人都是希望自己修炼的修为越高越好,最好是苦修结束后原地飞升,你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宁晚晚还是笑了笑,但没有解释。 她没法跟小玉解释,自己还有许多的谜团需要解开。 而且在她的境界提升以后,许多事情,她看得比从前更清晰了;一些她所错过的细节,也逐渐浮出水面。 宁晚晚相信,曾经的自己看不穿的真相,现在的自己一定可以。 宁晚晚道:“我准备出去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宁晚晚可能会屏蔽剑灵们,不再和剑灵说话。 现在以她的实力,其实早就不需要提前给剑灵解释这么多,但常年的习惯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小玉只能无奈地说:“好吧好吧,你说了算。” 宁晚晚又轻声安抚了小玉几句,紧接着,便迈出了九年来的第一步。 推开门,走进熟悉的秘道,鼻尖嗅着熟悉的气息,宁晚晚感到陌生又感慨。 九年的时间的确是太漫长了。 满打满算,她和林欲雪相遇相识也不过七年,如今他离开的时间,比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更久。 但宁晚晚却意外地发现,时间并不能带走一切。 就好比说现在,时隔九年以后站在这条狭长的秘道里,她的眼前仿佛立刻就出现了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总是喜欢穿着黑色的衣服,头发也是乌黑的,整个人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但他的肤色,却又是全然的瓷白,比最上等的白瓷还要细腻。 他有一双漂亮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扬的时候,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错觉;但事实上,在与宁晚晚相识的七年里,他从未真正的高冷过。 宁晚晚不是一个喜欢表达感情的人。 林欲雪也不是。 但林欲雪总是可以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关心她,帮助她。那种关心是润物无声的,不张扬,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其中的难能可贵。 “师父,你现在好吗?” 宁晚晚喃喃自语,眼尾不自觉湿润了几分,看上去有些许的孤单可怜。 她绝忘不掉,林欲雪飞升之际的那一幕。 曾经她不明白为何林欲雪要在那种危急关头,将修为全部传给她,可现在她懂了。只是但愿她不会懂得太晚。 想到这里,宁晚晚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她往前继续走,眼前的景物越发熟悉,很快,便抵达了那个半成品傀儡所在的空间。 现如今见到“路人乙”,宁晚晚的心情已经变得相当平静。 毕竟过去了九年,就算是再怎么震惊的一件事,也逐渐变得习惯。 她甚至可以心平气和地走到傀儡身边,和它打个照面,像是面对老朋友一样。 只是宁晚晚没想到的是,这九年后的第一次照面,竟和九年前大有不同。 “眼睛变成了红色。” 宁晚晚呼吸微微停滞,一眼就发现了傀儡与九年前的区别。 原本的路人乙傀儡眼珠是寻常的黑色,和普通人类的眼睛没什么区别,然而此刻,他的右眼珠却是像一颗混圆的血玉一般。 而当宁晚晚伸出两根手指,便轻而易举地将那颗血玉从傀儡的眼眶中取了出来。 取出以后,血玉再度发生变化。 出现在宁晚晚面前的,是一张古朴的羊皮卷。 “这是一张修真界地图。” 宁晚晚心想。 但却又不仅仅只是一张寻常的地图,在地图上,一共有三个地点,被专门圈了出来。两个在中州,一个在下九州。 而在这三个地点的上方,红色的朱砂笔写了四个小楷: “三月初十。” “三月初十这个日子听起来有些耳熟。” 宁晚晚皱了皱眉,然后,她又仔细辨别了一下地图上的三个点,尤其是位于中州的两个点。 很快她意识到为什么三月初十为什么会如此熟悉了。 三月初十,正是她二师兄谢子阳的生辰。 以前每到这一天,谢子阳都会和她一起庆祝,宁晚晚也会给谢子阳准备礼物。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三月初十这个日子宁晚晚并没有忘记。 而且—— 宁晚晚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一点上。 这被圈起来的点并非其他地方,正是望京。 望京,谢家本家的所在之处,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望京繁盛,宁晚晚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三月初十,望京,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和二师兄有关,还是我想多了。” 宁晚晚的心头泛起疑惑,很快,她的目光又落在另一处。 虽说同样地处中州,但中州广袤,两个地方距离并不算近,望京在南边,而这一个被圈起来的点则在北边。 “是晟都。” 顾名思义,晟都便是大晟朝的国都。 无论是晟都或是望京,都是中州数一数二繁华昌盛的地方,晟都有王权把守,而望京则商贸兴隆,二者各有侧重。 如果仅仅只看这张地图,其实寻常人并不能感受到有什么不对。 因为这两个地点实在是太有名气了,涵盖的意义也十分复杂。 但对于宁晚晚本人来说,当她确认了这两个地点的第一时间,心中却咯噔一声响。 “是我误会了吗?还是说,的确是我猜测的那样。” 宁晚晚垂眸,将所有情绪掩盖在眼底。 与此同时,她拿出了一张许久未用的传音符,将灵力灌入其中。 很快,传音符那头传出一道熟悉的嗓音: “宁晚晚!你终于肯出现了!” “师姐,别来无恙。”听到子车瑾一如既往中气十足的声音,宁晚晚露出一个笑容,心情好了不少:“这几年我都在修炼,不是故意消失的。” 子车瑾哼了两声:“知道你在修炼,所以我这不也没打扰你。怎么,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 宁晚晚故意逗了她一句,很快又接着道:“不过这次,倒是的确有一件事想要找你确认。” 子车瑾:“我就知道。” 她说:“说罢,什么事?” 宁晚晚目光一凝,语气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哥哥他的生辰,不是真的,对吗?” 宁晚晚指的是明面上的生辰八字。 既然要拜入宗门,那么每一个弟子,除非是宁晚晚这样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否则都要上报生辰八字。 谢子阳的三月初十宁晚晚很确定。 但子车皓渊,众人公认的生辰,应当是五月初二才对。 不过与谢子阳每一年定时定点的庆祝生辰不同的是,子车皓渊几乎从未过过生辰。宁晚晚曾经以为是他性格高冷的缘故,但现在一想,未必这个五月初二是真实的。 毕竟子车皓渊身份特殊,是大晟的皇子,今后还有可能继承皇位。 怎么会将自己重要的生辰八字随意透露。 “的确不是真的。” 子车瑾显然很信任宁晚晚,并没有多加隐藏,但她也没有意识到宁晚晚真正的想法,反而是调侃道:“还对我哥有意思呢,想算一卦?” 忽然,宁晚晚打断了她的调侃: “他是不是三月初十的生辰?” “……这。”子车瑾一怔,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的?” 第92章 第九十二天 甚少有人清楚子车皓渊的真正生辰八字, 也就只有少数几个大晟皇室内部成员心知肚明。 对外的五月初二,只是一个假生辰罢了。 毕竟修真界诡谲离奇的术法太多了,而若是要针对某个特定的人物, 生辰八字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子车皓渊作为皇子,绝不可能被外人钻了此等空子。 宁晚晚可以猜到这一点也不难。 至少太一仙府的几个剑尊与府主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只是看在皇室的面子, 纵容了隐瞒罢了。 但叫子车瑾惊奇的是, 为何宁晚晚连三月初十这个准确的日子都能说出来, 是偶然得知的吗?还是说,从大晟皇室走漏了消息。 如果是前者,倒不打紧。 子车瑾对宁晚晚的人品是信得过的。 但若是后者…… 见宁晚晚迟迟不回答, 子车瑾焦急地追问:“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宁晚晚停顿了一会儿, 说:“猜的。” 子车瑾显然不信:“猜?这都能猜到?” 宁晚晚抿着唇,握着羊皮卷的手指微微攥了攥, 指尖发白。 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 事实上宁晚晚也不敢相信。 两个南辕北辙,不同出身的人, 竟然是同一天生辰,更可怕的事实是,这两人竟然都是宁晚晚的师兄,是叶离的师兄,是那本小说的重要男配。 巧合么? 世上也不是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但,若真是巧合,林欲雪就不会在这份地图上刻意标出来。 宁晚晚的心逐渐沉了下来。 “这件事, 暂且不要对旁人提起, 好吗?” 宁晚晚恳求道。 子车瑾答应地很干脆:“事关我哥的安危, 我自然不会乱说。但我还是很好奇, 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宁晚晚不再逃避她的问题,却也没有直接回答:“这件事我还不能回答你,等我确定了一切事实后,再完完本本的告诉你,好吗?” 子车瑾怔了怔:“这……” 她有些怔楞。 本以为只是一件小事,可宁晚晚的语气,听起来却并不像如此。 到底怎么了? 不过子车瑾的性格虽然直爽泼辣,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却也分轻重缓急。 她知道,宁晚晚这时不说,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等该说的时候,宁晚晚自然也不会隐瞒。 “好,就信你的。” 子车瑾决定道。 宁晚晚说:“谢谢师姐。” 话音落下,传音符燃尽,两人的对话便到此为止。 但此时此刻,宁晚晚的心情却完全无法平复。 她的手越攥越紧,仿佛要将那卷羊皮卷捏碎一般;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磨砺,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儿,而是成长为了没有师父在,也独当一面的女检修。 直到再度展开羊皮卷,她神情平静下来,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地方。 最后一个点在下九州,也就是魔域。 尽管在魔域,荒北原也是相当荒芜的地方,甚少有修士愿意去。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荒北原常年有妖兽出没,甚至有传闻说,那里常年有天阶妖兽坐阵。 “师父,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真相吗?” 宁晚晚喃喃自语,杏眼里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茫然。 很很快,茫然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地坚定。 宁晚晚手指指向那荒北原所在的位置,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 魔域,荒北原。 这里地处偏僻,位于魔域最北边的地方,常年冰封雪飘,人烟罕至。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今天却出现了一场极其激烈的战斗。 从现场的痕迹看,追击者至少有十人,由化神期修士领头,其余人都是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拿着专门制服妖兽的各种法器。 这样规模大的追杀,一般都是对付地阶甲等以上的妖兽才有可能。 甚至若是攻击性不强的天阶妖兽,也不无可能。 然而从血迹来看,那妖兽受了伤,可这十人,却无一生还。 宁晚晚抵达现场的时候,人和妖兽的血迹都还没有干,泛着微微猩红的黏腻。宁晚晚一眼扫过,发现人群中尚有一人还存有气息。 宁晚晚没有犹豫,直接将一枚续命的丹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救,救……” 那修士得了丹药,缓过了一口气,挣扎着向宁晚晚求救。 但宁晚晚只是摇了摇头:“抱歉,你的心脉全毁,我救不了你。” 她并非神,这枚丹药只能暂缓他死亡的时间罢了。 那修士愣了愣,眼里泛起颓然:“那为何?” 宁晚晚问他:“我想知道,你们是来抓谁的?” 那修士也是死到临头,再隐瞒也没了什么意义:“帮我一件事。” “好。” 宁晚晚没有拒绝。 那修士用最后的气力,扔给她一个储物戒指,并将信息刻在了戒指之上。 宁晚晚接收到信息,知道他是想将自己的遗物转交给家人,很快同意了他的要求。而在宁晚晚接受后,那修士对宁晚晚的问题回答地也相当干脆: “是一只饕餮。” “饕餮?” 宁晚晚心咯噔响了声,但她面色不变:“要对付天阶妖兽,就凭你们的实力,胆子也太大了。” 那修士道:“道友有所不知,这不是一只成年纯血的天阶妖兽,乃是一只混血。” 饕餮,还是混血。 这妖兽的身份简直昭然欲揭。 宁晚晚继续追问:“那他现在去哪里了?” 修士大口的喘息着,手指指向荒北原最北的地方:“受伤,化作原型,跑……跑进了林子里。” “多谢了。” 宁晚晚对他点了点头,允诺说:“你的东西,一定帮你带到。” 说完,那丹药的效用消失。 修士一垂手,便断了气。 宁晚晚站在原地,稍稍替他默哀了一会儿,以剑在原地凭空挖出一个坟墓来,将丧命的十个修士全部埋进了里头。 无论他们生前做了什么事,对与错。 人都已经死了,让他们入土为安,是宁晚晚自己的良心所在。 而在藏好人后,宁晚晚则是朝着那修士最后指路的方向一路追赶而去。她此刻状态正好,而贺停云刚刚大战一场又身受重伤,只要方向对,追赶上贺停云只是时间的问题。 果不其然,约莫半个时辰后。 空气里传来熟悉的血腥味道。 宁晚晚从剑上跳下来,换成步行。靠着辨认地面上的血迹,还有空气中血腥气息的浓淡,找到了靠在一颗松树下正奄奄一息的贺停云。 他的状况看上去很不妙,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气若游丝一般;在看到宁晚晚的身影后,也只是缓缓抬了抬眼皮:“你来了。” “……大师兄。” 宁晚晚心情复杂地道。 她没有像方才一样,给贺停云喂什么续命丹药。她知道贺停云自己是医修,身上的灵丹妙药肯定比自己多。 而且,贺停云虽看起来惨,但其实性命无忧,需要的只是慢慢调养。 “怎么会变成这样?” 宁晚晚蹲了下来,没怎么犹豫地开始给贺停云输送灵力。 纯净且磅礴的灵力进入贺停云身体后,他的状况很快得到了一丝好转。 贺停云缓了过来,看着宁晚晚熟悉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几年发生太多事了。” 先是师尊的离奇死亡;再是府主飞升,剩下的几位剑尊各自为主。 偌大一个太一仙府,几乎是在瞬间,就分崩离析。 而这一切的一切中,最让贺停云难以接受的是杀死师尊的凶手,竟然是叶离。 起先贺停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的。 哪怕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叶离,哪怕叶离在师尊死后无缘无故的失踪,贺停云都坚信,一切可能另有隐情。 直到九年后的某一日,叶离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时的叶离已经是洞虚修为在身,全然居高临下,因此并不对他做隐瞒。 叶离不但承认了自己的确是杀死青鹤的凶手,并且还逼迫贺停云说出宁晚晚的缺点,贺停云不开口,她便将贺停云的真正身份暴露了出去,让贺停云受到全修真界仙门修士的追杀。 上一波死掉的十个修士,并非第一波,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波。 贺停云虽然暂且还有余力处理,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掌,如果不是遇见宁晚晚,被仙门抓住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你的修为竟然也洞虚了。” 贺停云眼神古怪地看了眼宁晚晚。 宁晚晚准确地抓到了关键词:“也?叶离?” 贺停云轻轻点了点头。 宁晚晚也并不感到意外:“天道之子有天道的馈赠,也不难想象。” “她现在变了许多,已经完全不是最开始的模样了。” 贺停云沉默了一番,低声道。 宁晚晚没有细问这变化究竟是什么,只是从贺停云的神情来看,一定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那样。 但其实,随着真相逐步浮出水面。 现在的宁晚晚已经对发生的一切事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她还缺少最后一个关键性的证据。 而这个证据,必须要从贺停云口中得知。 见贺停云身体缓了过来,宁晚晚没有犹豫太久,单刀直入道:“有一个疑惑,希望大师兄能够如实告诉我。” 贺停云微微抬了抬头,阳光下的宁晚晚被光芒包裹,耀眼的厉害,与从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相似,又完全不相似。 他心中感慨万千:“你是想问自己的弱点吗?我可以……” “不,不是这个。” 宁晚晚打断了贺停云的话,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想知道,大师兄你的生辰,是三月初十吗?”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贺停云眼神一怔。 甚至没有开口。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 宁晚晚就已经明白了。 “果然……” 她喃喃道,明艳的面容上浮现出如梦初醒般的神色。 当她得知子车皓渊与谢子阳竟然是同一天生辰后,她立刻想到, 第三个三月初十代指的会不会就是贺停云。 但她的心中仍旧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事情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般。 贺停云身份特殊,也向来不喜欢与旁人议论自己的私事。 因而就算是宁晚晚也不清楚他的生辰。 他入门的时间又尤其早, 所以宁晚晚压根不会将他和其他两个师兄联系在一起。 但…… 事实就摆在眼前, 由不得她不想相信。 宁晚晚垂眸, 将一切的情绪都掩盖在眼底。 很难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也许只有“复杂”这两个字可以囊括。 其复杂程度,甚至超出了当年她得知自己穿书的瞬间。 若仅仅只是穿书, 宁晚晚虽然身份尴尬了些, 可她好歹仗着自己掌控剧情先机的机会,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如今, 这三个三月初十。 那紧随她身后如影随形的叶离, 仿佛一盆冷水,将她彻底地浇醒了。 “怎么了?” 贺停云很快发现了宁晚晚的反常, 皱眉道:“有什么问题吗?” 宁晚晚苦笑了一声,无奈地:“大师兄,若是我告诉你,二师兄,三师兄还有你,同样都是三月初十这一天出生的,你信吗?” 贺停云脸色微变, 明显有些诧异, 又不怎么好看:“我倒的确知道子阳的事情。” 但子车皓渊, 他确是头一回听说。 宁晚晚说:“这世间确实存在许多巧合, 但这许许多多的巧合凑在一起,恐怕便不是巧合了。” 贺停云眉头拧地更紧:“你是什么意思?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宁晚晚却不再说话了。 她知道,这件事恐怕贺停云自己也是蒙在鼓里。 都不过是棋子罢了。 与其再将更多的人拖下水,倒不如由宁晚晚自己一个人去解决。 “大师兄,恐怕我得离开了。” 宁晚晚说。 以贺停云现在的遭遇,若她没有猜错,另一个人那里,估计也遇到了麻烦。 但贺停云却拦住了她:“等等。” 宁晚晚没有离开,安静地等待贺停云开口。 其实两人现在的关系很尴尬,上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已经可以追溯到三十年前。虽然修真界日月如梭,时间流逝飞快,但实打实的三十年,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抹平的。 不过,就好像宁晚晚从前说过的那样。 现在的她与贺停云无仇无怨,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只是当做一个曾经相熟的熟人来相处完全没问题。 更何况,贺停云的生辰再一步印证了宁晚晚的猜测,那就意味着,贺停云在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恐怕也并非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 “晚晚,你还怪我吗?” 贺停云顿了顿,忽然低声问道。 宁晚晚一时哽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怪吗? 最开始肯定是怪的。 但现在再去说这件事,好像已经恍若隔世一般,没什么讨论的必要了。 “都过去了。” 她说。 她的神情很是平静,看上去云淡风轻,好似是真的不在乎了。 但对于贺停云来说,却无法不在乎。 他苦笑了声:“我已经知道了你灵根破碎的真相。即使是这样,也不在乎吗?” 宁晚晚还是摇摇头。 “我不为自己曾经的决定后悔,每一个都是。” 为了守住贺停云的秘密而灵根破碎她不后悔;离开太一仙府,在问剑大会的擂台上打败贺停云,她同样也不后悔。 如果人的一生都在后悔。 那么她就永远不会在当下做出决定。 而做不出决定,就会停滞不前。 宁晚晚是宁肯后退也不肯停滞不前的性格。 所以她不后悔。 “但我后悔了。” 贺停云道。 他最后悔的事,一个是当初没有控制住自己,伤到了晚晚的灵根,害得宁晚晚多年修为无法提升;至于另一个,是属于他如今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心脏紧缩的程度。 两人都知道,这件事是他们之间的心结,也是宁晚晚离开太一仙府最主要的原因。 但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宁晚晚重复道:“都过去了。” 贺停云却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一般,坚决地摇了摇头:“不,没有过去。” 宁晚晚微微皱了皱眉。 贺停云的话,似乎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不等她猜测出贺停云的意图。 贺停云笑了笑,主动道: “杀了我吧。” “你说什么胡话?”宁晚晚面露震惊,简直无法理解贺停云的脑回路。 “身份暴露以后,现在的我活着也和死了没有区别。” 贺停云却看得相当清楚:“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与其落在他们手中落得粉身碎骨,倒不如你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而且——” 贺停云又是一笑,这一笑里多少有几分无奈:“我这具身体,也不算完全没有好处。现在你虽然修为也达到了洞虚,可叶离有师尊的元婴,你未必敌得过她,但你拿了我的妖丹,实力也一定大有提升。” “疯子。” 宁晚晚如是评价道。 她的确曾经用天阶妖兽的妖丹修炼过,并且承认,妖丹的效用很是诱人。但这不代表着她会接受贺停云的妖丹。 在她的心中,哪怕贺停云是妖兽与人的混血,可其实从头到尾,宁晚晚都没有将他划归在妖兽的阵营中。 并且在妖兽潮大战中,贺停云不也是站在了人族修士的这一边吗? 她严词拒绝:“你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贺停云忽然高声:“所以你是想我落在其他人手里,像我父亲一样,被扒皮放血,连骨灰都留不下来吗?” 宁晚晚再度哽住。 她其实略有耳闻,但一直没有证实过。 在修真界,饕餮之血的传闻从未停歇,可因为饕餮这样的天阶妖兽实在是太难得一见了,简直和白虎王这样等级的妖兽可以同时相提并论。 可如今,这样血淋淋的真相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贺停云口中说出,哪怕是宁晚晚,也没由来的心头一跳。 这就是妖兽的下场吗? 人族与妖兽,难道真的是这样不死不休的关系? 她不想评价这其中的对错与否,也没资格评价。 只是,站在贺停云的立场上,宁晚晚其实不难理解他在夹缝中生存的艰辛。 “其实我一直不理解,既然一旦身份暴露,就会被人族修士追杀,那你为何不干脆地融入妖兽呢?以你的实力,应当不难立足。” 宁晚晚说。 贺停云嗤笑:“妖兽?不,你错了,人族虽然可怕,但妖兽对于异类,远比人族更为可怕。” 至少在人类的世界里,贺停云还可以得到曾经的宁晚晚这样的全然信任。 身份暴露以后,谢子阳也站在了贺停云这一边,帮助他逃脱。 可在妖兽在世界里,等待着贺停云的只有永无止境的排斥与追杀,他甚至无法做到遮掩,因为妖兽对气息实在是太敏感了。 贺停云的任何伪装,它们都能一眼看透。 也因此,在临终之际,父亲让他隐姓埋名,成为一个人族修士,忘掉自己属于妖兽的那半部分。 可是,父亲却忘了。 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就算忘掉了,还是刻在骨血里。 妖兽之血,永远都是贺停云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印记。 “也许,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在生命的终点,贺停云如此道。 回想他这一生,好似根本没有做过几件称得上正确的事。 他总是在后悔,总是在弥补的过程中又不断的失误,不断的后悔。 也许,最开始的时候就走错了。 他的存在,本就是一个不该出现的错误。 错误的开始,朝着错误的方向,往后再怎么走,也只能是错误。 “照你这么说,我的存在也是一个错误了。” 宁晚晚没有反驳他,而是照着他的思路道。 贺停云皱了皱眉:“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了?”宁晚晚强势地打断了贺停云的话,伸手,抚摸着自己这张脸:“看看这张脸,你认为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当旁人的替身吗?” “……”贺停云怔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仙府上下拥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这个秘密唯独只有宁晚晚不清楚。 那便是叶离的存在。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承认,自从宁晚晚长大后,他们不可避免的在宁晚晚的身上寻找叶离的影子。 实在是太相似了,好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张脸。 是哪怕是两人的性格截然相反,也会随时随刻想起另一个人的情形,根本无法割裂。 他有无数个借口,其他人自然也有。 但,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对宁晚晚来说意味着什么。 直到此刻,这层窗户纸被宁晚晚直白地捅破。 贺停云心口一痛,这才意识到,曾经的他还有他们,到底对宁晚晚做了什么。当她得知众人想要以她的血挽救叶离性命时,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我,我……” 贺停云罕见地嗫嚅起来,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替自己辩解。 但宁晚晚也根本不需要他的辩解,她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熟悉的眉眼舒朗开来,淡淡说:“我都没有放弃,而且一步步走到了现在,你怕什么?” 贺停云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回神。 第94章 第九十四天 正如宁晚晚所说的那样。 这些年来, 她所遭遇的一切,绝对不比贺停云遭遇的要少。 只是她挺过来了,并且以自己的努力与天赋, 让自己成为了如今这样强大的模样;可事实上,谁又会是一步登天? 如果没有当初毅然决然的离开。 没有破釜沉舟的拜师林欲雪。 就算宁晚晚有天灵根,在修真界顶尖高手的眼里, 又算得了什么? 可如今的宁晚晚呢。 无论是实力, 还是性格, 亦或者是众人对她的信任,对她的尊重,都到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地步。 这一切, 都是宁晚晚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其中的路途有多么艰辛, 贺停云未尝可知,但想也知道, 绝对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容易。 贺停云死死抿唇, 说不出话来。 他根本无力反驳。 正如宁晚晚所说的那样,像宁晚晚这样的开局, 都被她硬生生给走出了一条血路来;而他,好似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并没有那么坏。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才走到了这种境地。 可是,仅仅意识到这一点是远远不够的。 生平头一次,贺停云感到茫然:“所以, 我该怎么做呢?” 什么也不做, 隐姓埋名, 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医者;奋力抗争, 然后在洪流中死去。贺停云心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哪一条都不是他所想要的。 贺停云一直以为自己是有主见的人,他向来很坚持,甚至称得上固执。 但今时今日,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他将眼神投向宁晚晚,却见宁晚晚,这个曾经依偎着他撒娇耍赖的小姑娘,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说:“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话,不如和我一起,去把真相查个清楚吧。” * 贺停云其实并不清楚宁晚晚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了跟随。 也许对他来说,怎么样的选择都无所谓,身边的人才是关键。 东奔西走,亡命天涯的日子过了太久,让他太渴望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在自己身边,贺停云没有告诉宁晚晚,他已经好多个日夜都没有合过眼了。 但在宁晚晚的剑上,他却可以放心大胆地休息。 这一觉他睡得相当沉,足足三天三夜。 直到第四天的中午,宁晚晚叫醒他说:“到了。” 贺停云猛地睁开眼皮,打量着周围的建筑物,惊讶地挑眉:“谢家?” 这里是望京谢家的一处位于郊外的庄园,明面上说是庄园,其实是专供谢家儿女修炼的道场。 因为谢子阳的缘故,贺停云曾经到访过一次。 不过上一次,谢家财大气粗,豪横的一面给贺停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可如今眼前的谢家,却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对劲来。 “怎么会没有护卫?” 贺停云很快发现了问题之所在。 谢家的护卫极多,实力水平也至少在金丹期以上,甚至家族里还养着几个化神期高手。 平日里这些护卫将谢家的庄园团团把守着,哪怕是御剑飞行在天空中,也会被立刻发现。 但今天,宁晚晚的剑竟然直接停在了谢家的屋顶都没人管。 “出事了,我们还是来晚一步,快!” 宁晚晚的动作快如闪电,贺停云紧随其后。 两个高手的速度是相当惊人的,谢家的庄园虽大,但在他们眼里却也只是寸土之地。 几乎是瞬间,两人便在庞大的庄园中,定位了一处地点。 那是位于庄园最深处的练武场。 谢家的子弟,没有像谢子阳一样在外拜师的,平日就在这里修习。 可往日应当只是子弟们互相切磋的地方,今日却一片哀嚎。 谢家的子弟死的死,伤的伤。 而唯一还在负隅顽抗的,是宁晚晚与贺停云最熟悉的人——谢子阳。 但谢子阳也只是坚持着最后一股劲儿而已。 对于元婴期的他来说,哪怕有无数高级灵宝在手,也绝不是一个洞虚期高手的对手。 就在他以为,他今天真的要命丧于此的时候。 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晚晚……” 一瞬间,谢子阳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是人之将死而产生的幻想。 可宁晚晚身后的另一个身影却让他明白。 不,不是梦。 宁晚晚确实来了。 就在他最需要她的一刻,在他生命岌岌可危的那一刻。 她与贺停云,一起来到了他的身边。 那一刹那,还来不及感动更多,谢子阳脱口而出:“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冷白的剑光已经先于他的声音赶到宁晚晚面前,谢子阳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揪,好似整个人的血液都冰冻住了一般。 他以为,他会看到血,看到宁晚晚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无比痛恨自己的弱小。 可很快他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宁晚晚她竟然接到了这一招! 非但如此,她与对方的对招也完全不落下风,完全显得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不禁让谢子阳感到迷惑了……宁晚晚现在的实力,究竟是什么程度? 很快,第一时间没有参与争斗,反而赶来给他疗伤的贺停云解答了他的困惑:“别担心,晚晚现在的修为,也是洞虚。” “洞虚……” 谢子阳怔住。 难怪她能与她打个平手,两个都是洞虚修为,的确不分高低。 贺停云飞速地给谢子阳止了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 谢子阳苦笑:“怪我。” 是的,一切都怪他。 其实早在贺停云离开之前,大师兄已经再三叮嘱谢子阳要小心叶离。 但谢子阳并不相信。 他是那么盲目地信任着叶离,以为这一切都是误会,都有苦衷。 哪怕全天下都要站在叶离的另一边,他也以为,自己应当站在叶离的身后。 可他万万没想到,叶离竟然隐藏地如此之深。 她杀了谢家那么多人,还是当着谢子阳的面,他怎么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而更可怕的是,杀了这么多人,她竟然还想要将一切都栽赃嫁祸到宁晚晚的身上,让宁晚晚受到仙门万人追杀。 “大师兄,我无碍了,只是一些小伤,你快帮帮晚晚,万万不可让那人得逞!” 谢子阳死死攥住贺停云的胳膊。 贺停云却显得相当冷静:“我的修为并不如她们,现在上去也不过是添乱罢了。但我相信晚晚。” 贺停云手上的动作不停,且相当麻利。 他不仅迅速给谢子阳做了初步的治疗,并且还很快,转到给谢家的其他人治疗。 也是幸好贺停云是医修,随身的储物戒指里,多的是药材丹药一类东西,这才最大程度上的,降低了谢家子弟的伤亡。 谢子阳也同时松了口气。 但另一边,他的心始终提心吊胆着。 只要宁晚晚与叶离一刻没有分出高下,他就一刻不能放心。 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何晚晚也在短时间内修为达到了此等地步,但对上如今变了个人一般,连师尊都杀,心狠手辣的叶离。 她能支撑的住吗? 宁晚晚用事实告诉谢子阳,她可以。 本来,宁晚晚就并非是以修为取胜的修士,甚至在她过往的很多次战斗中,她战胜的对手也要远比她强大。 她元婴初期就可以打败元婴近乎圆满的叶离。 而此刻,叶离虽然有洞虚修为,但宁晚晚也有洞虚。 只从修为上来讲,两人有差别,可不大。 但从对战经验,以及对剑意的领悟来说,却存在着看似微豪,实际上天差地别的存在。 叶离几乎是一出手,就意识到了自己又被宁晚晚压制了。 本来,她的打算是这次将屠戮谢家的事,全部都归到宁晚晚身上,让宁晚晚受到谢家,以及仙门正道人士的共同追杀。 宁晚晚与谢子阳的不和也是人尽皆知。 流言并不能散布。 只是叶离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动作竟然被宁晚晚所察觉到了,在最后的关头,宁晚晚非但赶到了现场,甚至还救下了谢子阳。 这一切,都让叶离此刻的一切筹划都变成了虚无。 更让叶离无法接受的是,宁晚晚竟也洞虚了。 叶离有奇遇。 宁晚晚也有么? 为什么她总是要快自己一步? 叶离不甘心地又是一剑出手,试图用自己强横的修为碾压宁晚晚。然而,宁晚晚却只是轻轻一挥手:“情丝缠。” “什么?” 叶离还来不及反应。 却见四面八方,忽然凭空出现无数根红线。 几乎只是一瞬间,红线便将她紧紧缠住。 叶离想要挣脱,却发现那红线不知用何所制成的,极难挣脱,哪怕是她有洞虚修为在身,都不能动摇丝毫。 “别废功夫了,这些情丝,是属于你自己的执念,只要你的执念一日不消,红线就会一日不消。” 这一招,乃是曾经的宁晚晚在情丝秘境中,上一任情丝剑主的剑意。 那时许许多多的修士,都被这一招所困住。 后来,宁晚晚虽然继承了情丝剑,但因为她自己所领悟的剑意与情丝剑主的剑意并不相同,所以无法使用这一招。 可今时今日,在修为达到洞虚期以后,这九年的时间里她又反复将自己的剑意圆融贯通。 终于,她领悟到了万剑归宗剑意的真正使用方法: 那便是,她不仅可以号令万剑,还可以使用出所有她曾经见识过的剑意。 一般人的剑意只有一个。 可宁晚晚的剑意却完全没有上限。 在修为没有拉开极大差距的时候,同为洞虚修士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敌得过宁晚晚。 这是宁晚晚的底气。 第95章 第九十五天 叶离自然不会相信宁晚晚。 不管宁晚晚怎样说, 她仍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挣扎着,反抗着。 但也是奇怪。 以她现在的修为,再怎么高级的灵宝, 也都会被强大的灵力所冲碎。可如今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红线,非但没有碎开,更让人惶恐的是, 竟丝毫不受灵力的影响。 并且随着叶离的努力,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幻境。 那或许是她这一辈子最难忘怀的一幕, 没有之一。 问剑大会,云顶天峰。 就在万人瞩目的擂台上,她使出了全力, 甚至不惜于借用师尊的力量, 可她还是输了。 输给了宁晚晚,那个她曾经不放在眼里的一个替身。 尤其是。 她以自己天道之子的剑意为傲, 以为在任何情形下, 受到天道庇佑的自己都会所向无敌;可宁晚晚……宁晚晚的剑意竟然是那传说中的万剑归宗。 万剑齐发,那瞬间, 叶离曾以为自己会死。 虽然最终她没有死成,被师尊所救下,可对于叶离来说,这样屈辱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不,不对,不应是这样的。” 陷入幻境中的叶离神情开始恍惚, 她疯狂地抗拒着曾经发生过的事实:“我不会输, 更不会输给她。” “比试还没有结束, 我还能继续打。” 然而, 宁晚晚的声音冰冷而残忍:“可你已经输了。” 那是斩钉截铁的事实。 咚—— 叶离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处被猛地锤了一下。 紧接着,这一幕终于消失。 可还不等叶离松一口气,她的眼前又再度出现另一幕画面,唤醒她内心深处另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那是她在妖兽巢穴度过的那十年。 若说问剑大会,是叶离心中最意难平的一天。 那么妖兽巢穴那十年,就是叶离恨不得自己完全忘记的回忆。 旁人眼中,叶离是温柔善解人意的师姐,是天赋过人,聪慧有为的天才剑修;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叶离,是以一个怎样的姿态出现在白虎王的身边的。 为了活着,为了变强。 叶离说服着自己,但她始终不肯承认。 “都是假的,假的。” 她撕心裂肺的嘶吼。 可叶离不知道,她越是不承认,越是抗拒,情丝缠绕的就越紧。到了后来,则是根本无法挣脱了。 终于,叶离放弃了挣扎: “罢了。” 纵使她再怎么不甘心,落在宁晚晚手中,只能认人发落了。 与其继续反复受到这奇怪红线的折磨。 叶离闭上眸子,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杀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 宁晚晚冷静地道。 与此同时,她手指轻轻松了松,那缠绕着叶离的情丝便松开许多。叶离的眼前不再出现幻象,神智也恢复了清明。 但在距离叶离身体只有半寸左右距离的位置,那些红线依然虎视眈眈着,仿佛只要叶离有半点反抗的意图,那红线就会再度一拥而上。 叶离吃够了红线的苦,又暂时没有法子解决。 只好在红线的威慑下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尽管成为了阶下囚,叶离的态度并不低微,甚至仍有倨傲:“不杀我,那就是想要利用我,没猜错吧?” 宁晚晚不置可否,只是以眼神打量着她的身体:“你是如何洞虚的?” 叶离冷嘲热讽:“你是如何洞虚的,我就是如何洞虚的。” 她自然没打算乖乖配合宁晚晚。 可宁晚晚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她手指微动:“你不说,我可要自己看了。” 叶离眼里流露出不敢置信:“你敢!” 宁晚晚反问:“我凭什么不敢?” 叶离猛地打了个寒颤,近乎是惊惧地看着宁晚晚。 在她的印象中,虽然她一向不喜欢宁晚晚这个人的存在,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宁晚晚的性格很讨喜。 她很聪明,又有着超乎寻常的善良感与正义感。 明明之前那么好的机会,将她这个对手直接送回妖兽巢穴,可宁晚晚拒绝地相当干脆。 然而此刻,眼前的宁晚晚强硬程度却超乎想象。 她竟威胁自己—— “莫要欺人太甚。” 叶离咬唇,脸色苍白地道。 宁晚晚说:“你杀了这么多人,我没有将你立刻交给谢家处置已经是宽宏大量了,现在你又不肯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难道我还要继续正人君子下去吗?” 宁晚晚虽然一向善良,却也不是那种不知道变通的愚蠢善良。 尤其是对敌人。 对敌人的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宁晚晚深谙此理。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那你还是不配合,情丝剑便会将你所有的记忆全部拿出来,届时你所有的秘密将荡然无存,你确定要我做到这一步吗?” 叶离狠狠打了个寒颤。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一切的反抗终将成为徒劳。 洞虚期以后,叶离一直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她绝想不到的是,有一天,这个道理会在自己身上实践。 “有一粒种子。” 她沉默了片刻后,低声道:“金色的种子里,蕴含着强大的精纯灵力,我是靠着这枚种子,还有师尊的元婴,突破洞虚期的。” “你这个禽兽!” 谢子阳终于忍耐不住地破口大骂:“师尊对你视如亲出,你竟敢,竟敢……” 饶是已经接受了叶离的大变,但从她口中真正听到她杀了师尊的事实,还是让谢子阳感到愤怒难耐。谢子阳与青鹤的关系并不算亲密,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谢子阳心中,师尊永远是值得敬仰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师尊,竟然就死在了叶离的手里。 这是谢子阳完全无法接受的。 叶离不甘心地替自己辩解道:“我能怎么办?当时师尊他心魔发作,走火入魔要杀了我;若不是我先杀了他,那时死的就是我了!” “你还在信口胡言。” 谢子阳根本不相信叶离的说辞。 但知道剧情的宁晚晚却明白,叶离所说的并不是不可能。 不过,宁晚晚没有直说,她只是继续追问:“若果真如你所言,师尊要杀了你,以你一个元婴期的修为,又是如何逃脱反杀的了的?” “我……”叶离哽住,话音戛然而止。 宁晚晚目光一沉:“有人帮你,对不对?” 叶离还想隐瞒,假意道:“谁会帮我?谁又是师尊的对手,是师尊他自己走火入魔,功力大减而已。” “撒谎!” 宁晚晚忽然厉喝:“你以为我听不出你的谎话吗?” 叶离一个颤抖。 在宁晚晚强大的气势之下,她竟然不自觉地将真相脱口而出:“是,是有一个女人。” 话音落下,叶离懊悔无比。 那神秘女修的事,她不该说的。 那女修何等的厉害,仅仅靠着一丝念头,就能够将青鹤的神识秒杀。 若是被她得知自己暴露了她的存在,叶离就算是有一万条命也不够死的。 可叶离也不知怎么了,宁晚晚现如今的气场竟如此强大。 通常低位修者在高位修者面前无法撒谎,就是因为高位修者的威压强大,低位修者去抵御这种威压都已经相当困难了,更别提在这种威压下撒谎。 可叶离没想到的是,自己和宁晚晚同是洞虚。 竟然也会被威压压制。 宁晚晚的反应却很淡定,甚至看上去是早有预料的模样:“果然。” 在看到叶离的修为也突飞猛进之时,宁晚晚就在猜测,会不会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好像林欲雪之于她,这样的一个存在。而后,在叶离说出,她是被迫杀死走火入魔的青鹤后,更是印证了宁晚晚的这个猜测。 青鹤一个洞虚期的剑尊大能,剑术出神入化,就算是现在的叶离也不可能说杀就杀;更遑论九年前的元婴期叶离。 唯一的可能,就是叶离有了奇遇。 而这场奇遇,宁晚晚并不认为只是一场意外。 “她是怎么样一个女人。” 宁晚晚接着问。 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就算叶离想撒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她只好如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是如何发现她的存在的?” “她很神秘,只有一道声音,就藏在那粒金色的种子里。在我濒死之际,她忽然就出现了。” “是她杀了师尊?” “不错,她太可怕了,只是一个念头,瞬间师尊的神识烟消云散。” “怎么可能!” 谢子阳忍不住开口驳斥:“这世间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人物,用一个念头就杀死洞虚期的剑尊。” 谢子阳还是认为叶离在胡说八道,给自己欺师灭祖的行为找借口。 但宁晚晚却道:“倘若,她并非这世间的存在呢?” 谢子阳一怔:“这……” 贺停云眉头皱了皱:“此话怎讲?” 宁晚晚抿着唇:“其实,我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只是猜测。但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包括我师父的飞升,都让我感觉,在我们的身边从始至终都有一双手,操纵着这一切。” 贺停云道:“你认为这双手来自于上界?” 宁晚晚点点头:“嗯。” 其实真相已经很明显了,只是还缺少最后的印证而已。 一阵突然的寂静。 众人不是心中没有感慨,只是,就算再怎么感慨,他们对上界,还是知道的太少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只有在修真界修炼到大乘期以上的修士,才有可能飞升上界。 而据说,上界的灵气更为充足,大乘期只是最底层的修为。 还有更多数之不尽的高手。 若要对付宁晚晚的那双手果真是来自于上界,那还真是一筹莫展。 贺停云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宁晚晚。 却没料想,宁晚晚的态度很坚定: “所以,我必须去一趟上界。” 第96章 第九十六天 “你打算如何去?” 贺停云显然不怎么赞同的模样, 他眉心紧锁:“修炼到大乘期,度过雷劫吗?” 宁晚晚摇摇头:“不,那太漫长了。” 虽然宁晚晚现在的修为也有洞虚, 可从洞虚期跨越到大乘,绝对是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时间。 在修真界历史上,哪怕是最年轻的一位大乘期修士, 也是在他五百岁的时候, 才成功大乘。 而大乘期之后, 再到大乘期圆满,又是更漫长的时间。 很多人不是没有飞升的实力,只是没能扛得住时间, 这漫长的时间, 简直可以将修真者的寿命活活熬死。 到了这种地步的修士,天赋都是一等一的强大。 只是看机缘, 看天命。 贺停云自然无条件相信宁晚晚的实力, 但…… 他的目光不自觉忧心忡忡起来。 很显然,天命与机缘, 在宁晚晚与叶离之间选择了后者。 “你在痴人说梦吗?不飞升,你是绝无半点可能去上界的。” 叶离忍不住冷嘲热讽。 宁晚晚没有搭理她,只是微微垂眸,修长的眼睫将漂亮的眼珠子掩盖了个彻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发现,此时此刻的谢子阳,表情有些古怪。 “我也还不知道该怎样去上界, 但我相信, 肯定有方法。” 宁晚晚道。 她之所以有底气这么说, 是因为林欲雪。 在离开以前, 林欲雪曾说,他会等她。 若这世间果真没有除飞升以外的方法前往上界,林欲雪是不可能这么说的。 宁晚晚很了解他的师父。 他不会说出没有把握的话,不会交给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定有什么东西……只是她现在还不清楚。 宁晚晚立刻想到,她可以回到魔域,在林欲雪的书房中继续搜寻可能存在的线索;既然羊皮卷中,林欲雪提示了她三个师兄生辰的古怪,那么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她忽略了。 而且,除了林欲雪留下的线索,修真界也一定会有所记载。 只要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就不可能完全没有端倪。 宁晚晚的心中逐渐形成一个清晰的计划。 “但就算去了上界,你又能做得到什么呢?” 贺停云仍不赞同:“上界太危险了,以你一个人的实力,恐怕无异于蚂蚁撼象。” 宁晚晚却冷静分析道:“上界确实是象,但我却不一定是那只蚂蚁。大师兄,你不必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是怎样都不会更改的。” “你……” 贺停云无奈至极。 他很头疼。 但他却也明白,宁晚晚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不撞南墙不回头,有时候叫人气极了。 可他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放心吧大师兄。”宁晚晚神色轻松起来,甚至还有闲心开了个玩笑:“说不定上界只是吹得厉害,实际上不过如此呢。” 叶离嗤笑:“痴心妄想。” 宁晚晚还是对她置若罔闻。 把她当做空气一样。 但现在的叶离该怎么处理,她确实也有些头疼。 正思索着。 忽然,沉默了一小会儿的谢子阳小声开口:“其实,前往上界,的确不止飞升一种法子。” 所有人呼吸一滞。 尤其是宁晚晚,几乎是立刻就抬眼看向谢子阳。 “二师兄,你说什么?” 她眼神如炬。 谢子阳抿了抿唇,眼神扫了扫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吧。” 他站起身来,同几个受伤的子弟交代了几句。 那几个子弟经过贺停云的医治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谢子阳也第一时间联络了谢家本家其他人赶来帮忙。 因此,听说谢子阳要带人离开,他们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 谢子阳带着三人前往自己的专属练功房。 仅从肉眼看,这间练功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事实上,这里隔绝外界,是一个天然的宝地,并且有着世上最强大的防御法器。 若是谢子阳只是呆在这练功房里不出去,哪怕是洞虚期的叶离,也拿他没办法。 “坐下说。” 谢子阳给贺停云与宁晚晚倒了一杯热茶。 但宁晚晚现在哪里还有喝茶的心情,急性子地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二师兄?” 谢子阳抿了抿唇,先是看了一眼叶离,伸手,以特殊的法器将叶离的眼睛与耳朵全数封住,这才缓缓开口:“这件事是我谢家不传之秘。若不是因为晚晚你,我是断然不可能开口的。” 贺停云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他有预感,谢子阳即将开口所说的话,将揭露出修真界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秘密。 这种预感自然不是凭空产生的。 而是因为谢子阳本人的身份。 人尽皆知,谢家乃修真界首富,基业绵延百年昌盛不绝。但甚少却有人考虑过,为何谢家可以如此。 经商做贾的世家繁如牛毛,其中也不乏有强大的宗门与王族势力做靠山的。 可偏偏首富的位置,谢家稳坐如山。这其中不必细想,都有很大的猫腻。 只是外人无从得知罢了。 而也不出意料,谢子阳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 “每年,上界都会与谢家联系,送去上界想要的人,以及物品。” 贺停云瞳孔瞬间放大。 宁晚晚也是一惊。 每年? 这什么概念? 所以谢家是长时间和上界有着联系,难怪,这么多年以来,一个没有宗门靠山背景的谢家,却可以霸占修真界首富的位置如此多年。 有上界作为靠山,什么势力能是上界的对手。 “但其实,也不仅仅只是谢家。” 谢子阳继续语出惊人道:“据我所知,一府二宗,还有皇室,都不同程度上与上界有所联系,只是具体交易联络的内容是什么,外人无从得知。” “太一仙府也有?” 贺停云短暂惊诧了半刻,很快,他想到什么,立刻拧着眉头:“难怪,府主可以飞升。” 太一子飞升之事,贺停云一直存有疑虑。 虽然太一子修为的确是有大乘期,高深不可测,太一仙府上下都认为他飞升是迟早的事情。 可在经历了问剑大会妖兽潮大战后,仙府此等状况,太一子的修为又没有太大的进展,贺停云和其他仙府弟子都默认,恐怕太一子的飞升之日已经遥遥无期了。 然而,叫所有人不解的是。 没过多久,太一子就迎来了自己的飞升雷劫。 并且他的飞升雷劫惊险程度也是大打折扣,几乎没怎么受挫。 贺停云本以为是太一子气运不错,可如今看来,想必并非如此;若是太一子也拥有和谢家一样联络上界的能力,那么这处处透露着古怪的飞升就有了解释。 “嗯,的确如此。” 谢子阳点点头,侧面印证了贺停云的猜测。 “看来,是我太想当然了。” 贺停云道。 过去的他一直以为,修真界与上界的唯一联系,就是修者努力修炼达到大乘大圆满,而后迎接雷劫飞升。 现在看来,这不过是底层修者最笨的法子罢了。 对于谢家,太一仙府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他们有更多,更简单的方式达成寻常修真根本无法想象的高度。 但对于宁晚晚来说,此刻却只有惊喜。 她原本的打算是回到魔域,仔细搜寻林欲雪的书房寻找线索。 虽然她并不怀疑线索地存在,但这一过程恐怕也是相当耗费时间的,而且就算找到了线索,也需要印证,这也需要时间。 一来二回,小几个月恐怕是少不得的。 然而谢子阳的这一番话,却让她直接茅塞顿开。 站在这番话的基础上,许多从前让宁晚晚疑惑不解的地方,全部都豁然开朗了。 她倒也不意外会有这种堪称“作弊”的方法。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作弊”。 在信息差的基础上,也难怪这些宗门与世家可以常年垄断修真界的资源。而这也恰恰提示了宁晚晚,上界并非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 她未必没有一探之力。 “我明白了,多谢二师兄。” 宁晚晚眸色一暗,沉声冷静道。 谢子阳看着她坚定的模样,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晚晚,你想去上界,我可以帮你。” 能说出这番话,谢子阳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谢家与上界的联络,可以说是这么多年来谢家在修真界安身立命根本中的根本;然而,若是他一旦通过谢家的渠道帮助宁晚晚前往上界的事被察觉,那么等于说整个谢家都会被毁了。 这无疑是天大的冒险,并且背负着让自己成为谢家罪人的压力。 但谢子阳还是如此下定了决心。 因为他深知,自己亏欠了宁晚晚太多太多,哪怕是用这条命去偿还都不够;对此刻的谢子阳来说,只要能够帮助宁晚晚,他愿意冒险,甚至愿意付出生命。 一直以来,谢子阳都是这样的性格,从未改变过。 但谢子阳没想到的是,宁晚晚却并没有冲动的答应,而是摇了摇头: “二师兄能够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我,已经足够了。若我再依靠谢家前往上界,岂不是陷你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可是,若不通过谢家,你……” 谢子阳忧心忡忡,很是担心的模样。 宁晚晚反道:“二师兄不是说过,在这修界,不止谢家一个与上界有所联系吗?我去找其他的机会就是,总有机会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至于谢家——” 她又顿了顿,抬眼看向谢子阳:“你放心,我不会和谢家扯上任何干系。” 这一点底线,她还是有的。 第97章 第九十七天 半个月后。 大乾王朝, 皇宫。 内侍大臣捏着尖细的嗓子,面容严肃地甩着手中的拂尘催促着:“快些,再快些, 耽搁了时辰,我要了你们的命!” 他的身前,一队被打扮地华贵漂亮的女子, 在他的催促下, 惊慌失措向前走。 这些女子却不是什么后宫嫔妃, 而是自大乾各地征召而来的绣娘,绣活顶尖,前个月在大乾皇室地征召令下, 从全国各地赶来。 只是, 她们本以为经历过一番选拔后会成为大乾皇室的绣娘。 却不成想,这些日子以来, 她们所经历的一切却曲折离奇, 完全叫人摸不清头脑。现在更是聚集在一起,不知要被送去何地。 不过这些绣娘大多是无权无势的寻常人家女子。 哪怕在皇室遭到了不平的对待, 也完全不敢反抗伸冤,只是对自己未来的去向感到茫然。 她们是要被送去哪里? 送去做什么? 自然,皇宫里的内侍大臣是绝对不会告诉她们的。 从进来皇宫以后,她们所被教导的就只有两句话:“不要多问,不要多看。” 她们绝不知道,从自己踏入皇宫大门的第一刻起,在户籍册上, 她们的姓名就已经被彻底划掉, 成为了一个事实意义上的死人。 而在这群绣娘的队伍中。 有一个姑娘, 身形不算特殊, 五官也并不出众,隐藏在人群中极不显眼。 虽然外表上看的确也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但仔细看去,她灵动的那双杏眼,余光却在不断打量着四周,判断着情形。 此人正是浑水摸鱼,在调查了小半月后,摸进了大乾皇宫的宁晚晚。 自打宁晚晚知道,修真界的各大势力都有各种渠道接触到上界后,就在不断地搜寻相关线索。 有了方向后,其实线索并不难找,难的是意识到线索的存在。 放在从前,宁晚晚是怎么都想不出,看似高不可攀地上界竟然与下界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可一旦掌握了这个信息,就会发现,处处都是痕迹。 大乾征兆绣娘的消息,正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宁晚晚的眼前。 乍一看,这消息看上去并不特别。 但宁晚晚却是知道,大乾皇室内部根本不缺绣娘。在不缺绣娘的情况下征召绣娘,又把事情做得如此神神秘秘,其中必定有鬼。 果然,在宁晚晚混入绣娘的队伍后发现,她们所经历的一切,完全不像是寻常绣娘入宫该走的程序。 反而那群内侍对待她们的态度,很是古怪。 虽然言语上对她们照旧是呼来喝去,但待遇上,好吃好喝不说,所提供的衣裳,饰品,却无一不是好东西。 若是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宁晚晚现在的境况,那么她所能想到的就只有两个字: “祭品。” 既然是祭品,自然不需要尊重。 也正因为是祭品,所以要在面子上看得过去。 至此,宁晚晚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定这一群绣娘的去向;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二十—— 躲在人群中,没人看到,宁晚晚的手指上忽然红光一闪。 在她的手指上出现了一行小字。 “东一百里,扶风派长老正在渡劫。” 扶风派,若宁晚晚没记错的话,正是妖兽潮大战中,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大乘期修士之一。虽然已经过去了九年,但宁晚晚还记得,他在九年前完全是一个刚刚步入大乘期的修士,连联手对付白虎王都吃力。 可这样一个修士,竟然在短短的九年之间,也到达了飞升的关卡。 在看到这排小字后,宁晚晚最后的困惑也消失不见。 她抬眼,眼神里已经充满坚定。 “帮我一件事,大师兄。” 宁晚晚以手指在掌心里写字,不紧不慢地将讯息传递了出去。 而在皇宫之外,贺停云静静地等待着。 这时,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 绣娘们惊慌失措,可几乎只有片刻的功夫,宁晚晚只感觉到一阵风刮了过来,除了她以外,所有的绣娘瞬间安静了下来。 “应当是某种禁言的术法。” 宁晚晚暗自思量。 这些绣娘都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哪怕是最简单的术法都可以起到绝佳的效果。 宁晚晚继续耐心等待。 在禁言咒生效后,果然,人群的前方浮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隐身衣的人影。 是一个至少化神期修为以上的修士,但因为那身衣服的缘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并不能看清楚人脸与身形。 “大人。” 那内侍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卑躬屈膝起来:“人都已经到齐了。” 那修士颇具威严地点了点头:“嗯。” “现在要出发吗,大人?” 内侍仍旧毕恭毕敬地道。 那修士却轻蔑地一挥手,高傲说:“出发?你以为还是在你的凡间吗?” 内侍面露吃惊,正要进一步询问,只见那修士一挥手,从手里就变出一架飞轿来。飞轿地大小和林欲雪曾经的飞轿有一拼,足足可以容纳十多个人。 “都进去吧。” 修士懒洋洋地道。 绣娘们纷纷面露惊恐。 她们只是凡人,自然不知道这轿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自己进去以后会面临着怎样的命运。 然而,被下了禁言咒的她们并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将惊恐展现在脸上。 而这时,内侍立刻心领神会,对着一众绣娘发号施令,强行用武力将绣娘全数赶了进去。 宁晚晚混在人群之中,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与此同时,再度给贺停云发去信号。 绣娘进入飞轿后,宁晚晚明显感觉到一阵灵力波动,然后飞轿便腾空而去,朝着某个方向直直飞去。 这时那化神修士显然也没想到人群中多了一个宁晚晚,所以对飞轿内的绣娘并不设防。而宁晚晚正是趁着这个机会,当着众绣娘的面道:“大家听我说——” 这些绣娘虽然都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但并不愚蠢,见到宁晚晚施展出这样的本事,竟破了禁言术法,便也知道,宁晚晚绝对不是普通人。 在现在这种境遇下,虽然信任宁晚晚很冒险,可若是不信任,那可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了。 宁晚晚道:“稍后我会想办法送大家离开这里,需要你们不做声,不乱动,可以做到吗?” 众绣娘先是面面相觑,而后紧张地点了点头。 宁晚晚接着道:“出去以后,我的师兄会负责接应大家。但是你们要做好一个准备,就算回去,可能这辈子也无法回到自己从前的家乡了。” 绣娘们一听这话,立刻慌乱了起来。 若是能够开口说话,她们定然已经吵闹了起来。 但宁晚晚并没有解除她们的禁言咒,是以场面上还暂时维持着稳定。 不过哪怕她们不开口,宁晚晚也能猜测到她们的想法。 无非就是我想回家,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家? 如果可以,宁晚晚也很想帮助她们回家,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然而,如今她们所面对的敌人并非旁人,而是大乾皇室。 若宁晚晚猜测地不错,这些绣娘的存在,恐怕已经被提前抹杀了。 对于皇室来说,“抹杀”掉一些人的存在恐怕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若她们选择跟着贺停云走,以贺停云的本事,至少还可以替她们改头换面,让她们继续生活下去。 而一旦本该被“抹杀”的对象再度出现在皇室的眼皮子底下,恐怕等待着她们的,就不仅仅是个人存在的“被抹杀”了。 宁晚晚将厉害简单明了地说清楚以后,将选择了权利交给了她们自己:“想走的,待会儿可以离开,如果决定不走,也可以继续呆在这个轿子里,你们自己选。” 绣娘们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与纠结,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现实并没有留给她们太多的时间。 约莫过了半刻钟左右,宁晚晚感受到飞轿周围的灵力波动越来越明显,也就意味着,这顶飞轿距离扶风派掌门飞升渡劫的所在地越来越近。 这时,密不透风的飞轿内,忽然飞进来一个小小的纸鹤。 那纸鹤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宁晚晚却是知道,这小小的纸鹤所能承载的人,恐怕比这顶飞轿还要更多。 这是一个相当高级地飞行灵宝,而最妙的是,这种飞行灵宝可以随意变大变小,十分掩人耳目。 “快——” 宁晚晚一瞬间将灵宝解封。 几个机灵的绣娘先一步上了飞鹤,还有一些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走。但最后,出乎宁晚晚意料的是,竟然所有的绣娘都上了飞鹤。 她原本以为,至少会有几个胆小的绣娘会留下,却殊不知,哪怕是最微小的存在,在面临生死的危机时,也会下意识地选择更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而当绣娘们全部上了飞鹤以后,宁晚晚又将飞鹤变小,以灵力护送她们安稳出去。 至于她自己,则安安静静地继续留在空无一人的飞轿中,等待着。 周遭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有那么一瞬间,宁晚晚甚至以为自己再度身处于当年那个妖兽潮战场。 然而,纵使周遭灵力如何强烈,宁晚晚所身处的飞轿内部却安然无恙。 恐怕这飞轿也不是寻常物件,否则根本无法保护的了身处与其中的普通人。这让宁晚晚稍稍心安了一些。 她也并没有好奇心浓重到探查外界的情形,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道狂风自飞轿下方卷起,将原本就处于空中的飞轿托举的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像是上辈子曾经经历过的飞机起飞的过程,但又远比这一过程的时间更加漫长。 宁晚晚紧绷着神经,耐心等待着。 只听耳畔哐当一声响,飞轿终于落地。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堪称苍老有力的手掀开轿帘:“下来吧。” 宁晚晚一怔。 这声音……怎么听上去有些熟悉? 而当轿帘被掀开,出现在宁晚晚面前的那张脸更是让宁晚晚惊讶地合不拢嘴。 “府主,是你?” 第98章 第九十八天 出现在宁晚晚面前的不是旁人, 正是曾经太一仙府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府主,太一子。 只是, 从前的太一子无论是地位还是修为都超凡决然,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强者气度,叫人望而生畏;可如今眼前的这个太一子, 形容枯槁, 双目无神, 若不是五官轮廓没有太大变化,还真叫人不敢认他是曾经的那个太一子。 宁晚晚惊讶极了。 太一子也吃惊地不行,整个人都顿住:“宁晚晚?怎么会是你?” 虽然宁晚晚在扮成绣娘以后, 对自己的容貌与身形做了些许掩饰;如今的她看起来与从前的容貌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平平无奇。 但修行之人, 尤其是修为到了太一子这种地步,眼力都非同小可。 再加上太一子并非不认识宁晚晚, 相反, 他对宁晚晚也算相当熟悉。 故而宁晚晚一开口,太一子也第一时间立刻认出了她。 不过, 让太一子感到惊讶的是,若太一子记忆没出错,在他飞升之际,宁晚晚不过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罢了。 短短九年时间,怎么可能……太一子拧着眉头,正欲思索这九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瞥见宁晚晚身上的衣服, 心中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宁晚晚并非和他一样, 是修为到了大乘期, 然后度过雷劫飞升的。她是不知依靠了什么邪门歪道, 钻空子来了这上界。 但正是因为如此,太一子更难以理解了。 他连连摇头,唉声叹气:“不该,你不该的……唉。” 宁晚晚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对劲,问:“发生了什么吗?府主。” “到了这里,就不必叫我府主了。” 太一子又长长叹了口气,说:“但你既然已经来了,便先跟我走吧。” 说罢他转身,只留给宁晚晚一个瘦削,佝偻的背影。 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宁晚晚心情复杂。 在她的印象中,太一子绝没有这么颓丧的一面。 哪怕是太一仙府走向覆灭,可身为大乘期修士的太一子,仍旧是修真界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存在。 他的飞升甚至让她有所担心,会不会在上界遭遇他后被阻碍。 可如今的他身上,却半点没有曾经那个太一府主的模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晚晚心中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但也很清楚,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便乖乖地跳下飞轿,跟在了太一子的身后。 这一路走得不算漫长,但也并不短。 宁晚晚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也正是此刻,她确定,自己已经来到了上界,一个与修真界全然不同的两个地方。 和想象中不同,所谓的上界并非是处处云雾缭绕,像是仙境一般的圣地;第一眼看上去,它与修真界那些凡间王朝并无太大区别。 宽阔平坦的大道,路上行人很少。 飞檐雕栋的屋顶,奢侈不失典雅的风格让这里充斥着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感。 但奇怪的是,宁晚晚并不感到害怕。 与之相反,在她的内心中,竟对这里隐隐感觉到一丝熟悉。就好像曾经上辈子,她曾在这条街道晒着太阳,慢悠悠的走过一般,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仿佛昨日重现。 可为什么? 明明她上辈子是个地球人呀。 她的过去,她曾经在娱乐圈的那些日子,也同样无比真实。 一刹那间,无数个问题萦绕在宁晚晚的周围。 但对于宁晚晚来说,她最关心的问题依然是: 这里会是一切的终结吗? 她会不会很快就见到林欲雪? 答案隐藏在一片迷雾中。 正在这时,太一子忽然顿住脚步,道:“到了。 宁晚晚于是也跟着停下。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约莫有一人高的红漆小门,与主街道奢侈典雅的风格截然相反,这里显得寒酸又破落。 宁晚晚不自觉拧了拧眉。 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跟了进去。 推开门,映入宁晚晚眼帘的,又是另一景象。 一个算得上宽敞的大院子里,里头足足挤了有十来个人,以至于原本不算太小的院子看上去都有些狭隘起来。这些人有男有女,有壮有瘦,共同的点是,对宁晚晚的到来都抱有一种堪称漠视的态度。 宁晚晚发现,他们都在干手里的活。 有的是在织布,有的则是在染布,而若是正经来说,自己的身份是绣娘。 宁晚晚心里有了数。 “这是新来的绣娘。” 太一子对众人介绍道。 但并没有人抬头,也没有人注意到宁晚晚,众人只是埋头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而太一子对这一幕显然也是见怪不怪。 很快,他便将宁晚晚带进了一个小房间,关上门,短暂创造出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空间。 两人近乎于同时开口:“你为何在这里?” 宁晚晚打量了眼这间简陋的小屋,说:“府主,请您先说吧。” 太一子苦笑一声,摆摆手,整个人充满了一种颓然的无奈道:“不必在叫我府主了,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没用的老头子罢了。” 宁晚晚静默不语,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不用太一子说,宁晚晚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不止太一子,还有门外那些人。 “看来,所谓的飞升,和我们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宁晚晚冷静地道。 太一子又是一声苦笑:“此种境遇,有谁能料想的到?” 宁晚晚问:“所有人都是这样吗?无法反抗?” 太一子的表情很是诡异:“反抗?” 宁晚晚眨了眨眼。 却见,太一子指着自己后脖颈所在的地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宁晚晚的眼力极好,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在太一子手指所在的方向,一条肉眼可见的红线,贯穿了太一子的整个后脖颈。 她惊讶地挑眉:“这是……” 说完她下意识地也去摸自己的脖子,可那红线只是看得到,并不能用手感触。 太一子则干脆地回答:“不用看了,你也是一样。” 宁晚晚心里咯噔一声响。 太一子嘴角诡异地抽了抽,但看上去没有太多的高兴。 虽然他和宁晚晚一向不对付,在修真界的时候说得上互相看不惯也不为过。 但毕竟,现在的他和宁晚晚算得上一条绳上的蚂蚱,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两只蚂蚱都显得如此可怜。 故而,从前的恨意在这种时候,也算不得什么了。 “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他坐在凳子上,捻着花白的胡须,叹气道。 宁晚晚自然要追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太一子慢吞吞张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妖兽。” 宁晚晚:“什么?” 这和妖兽又有什么干系? “一直以来,仙门正道人士,都以击杀妖兽为己任。太一仙府如此,御神剑宗也是如此。可谁能想得到,这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在上界的掌控之中。越是杀妖兽,就越是会被这条命线捆绑,一生除妖卫道,哪料想飞升上界后,连别人家的奴才都不如!” 太一子不无愤恨地道。 宁晚晚眉头拧了拧:“您是说,那条红线是因为斩杀妖兽而出现的。” 太一子补充:“在这里,他们叫它命线。” 宁晚晚似懂非懂。 但一些片段的线索,在模模糊糊中,似乎连成了一条线。 而这条线让她几乎可以确定—— “飞升”,就是整个修真界最大的阴谋。 其实真相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林欲雪飞升那日,那硕大的,不怀好意的金色眼球,那从天而降地锁链。还有林欲雪最终离别之际地抉择,都已经暗示了这一点。 但宁晚晚没想到的是,事实的真相远比她想象中还要残忍。 位于下界的修士,苦苦修炼愈千百年,经历万千磨难,好不容易度过雷劫,他们以为等待着自己的是成仙成神,呼风唤雨,以及想象不到的悠长生命。 却绝没有想到,待飞升上界,与下界彻底隔绝。 等待着他们的不过是被一道红线所困的被奴役的命运罢了。 强如太一子,此刻也毫无反抗的手段。 太一子凉凉道:“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来此地,但既然来了此地,就没有回头路了。” 宁晚晚并不理会他的冷言冷语,而是接着问:“我来了,自然便不是为了走回头路的。” 太一子稍做思索:“林欲雪?” 能让宁晚晚费了这么大功夫来到上界,太一子也就只能想到林欲雪这么一个原因。 宁晚晚并不反驳,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不错,府主,我这番前来,的确是为了我的师父。” 太一子说:“他与我们不一样。” 宁晚晚有所预料。 太一子等人地飞升,是与上界的交易,也是修为到了大乘期以后的自然而然。 而林欲雪那一日,却明显是被迫无奈的飞升。 太一子等人尚且没有捞到什么好下场,何况是林欲雪呢? 但尽管如此,宁晚晚还是想得知林欲雪的状况,无论是怎样。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一百倍,一千倍的情形,竟然发生了。 “他已经死了。” 太一子如是道。 第99章 第九十九天 死了? 太一子在说什么? 明明他的口齿清晰, 言辞并不模糊,但宁晚晚还是不可控制地产生了一种,你到底在说什么的荒谬感? “我是说, 我师父。” 宁晚晚重新强调。 太一子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她:“怎么,你师父不是林欲雪,还是说, 你想问的是青鹤。” 宁晚晚脸色霎时苍白无比。 无人看见的角落里, 她脚步微微踉跄。 “不, 不可能的。” 她重复着。 林欲雪怎么可能死呢? 他是那样的强大,那样的运筹帷幄,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他说过, 他会在上面等她。 如今她应约而来, 他又怎么舍得毁约? 宁晚晚还是不相信,她语气强硬:“证据呢, 你说话, 总是要讲证据的。” 那瞬间宁晚晚想,或许太一子真的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毕竟这上界这么大, 太一子到了上界也不过变成了一个平凡老人,他从哪里得知林欲雪的消息。 太一子只是冷冷一笑:“若你不信我,出门随便找一个人打听便是了。” 宁晚晚怔住。 这是何意? 太一子看出她心中疑惑,以最简单的话,击碎她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林欲雪是被当众处刑,这座城池中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若你还是不信,就去看看他吧, 现在他的尸体还放在原本的地方。” …… 宁晚晚感觉到眼前一片茫然。 自己仿佛什么也看不到, 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的指尖在颤抖, 血液在凝固,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对劲的,正常的。她仿佛变成了一朵云漂浮在天上,下一瞬,又迅速变成了一滴雨坠落在地。 人常说,有些人,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 所以人要珍惜现在。 宁晚晚从前对这句话并没有太深的感悟。 因为她总是无比的珍惜此刻,珍惜当下。 从不做出叫未来后悔的决定。 可是此时此刻,终于,她站在这间狭小的房间里,感到了后悔。 前所未有的后悔。 若她能拦住林欲雪,若她变得更强大一些,能来得更早一些,这一切是否就会改变? 太一子自然也看出了宁晚晚的不对劲,但他并无法感同身受,相反,还很是不解,眼神里流露出困惑:“你与这林欲雪……?” 宁晚晚懒得搭理他,倒是太一子自己,后知后觉打量着宁晚晚。 在太一子的眼中,宁晚晚与林欲雪,两人顶多是利益交换,说起情谊,那肯定是没有的。 像宁晚晚这样的人,连养她长大的青鹤,几个师兄,都能说抛弃就抛弃。 更别提林欲雪了。 可眼下看宁晚晚的表现,却并非如此,相反,宁晚晚这么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好像林欲雪是她什么重要的人一般。 太一子拧紧了眉头。 “莫非,他是你的道侣?” 太一子揣测道。 宁晚晚下意识反驳:“才不,他是我的师父。” “但青鹤也是你的师父,他死,你可曾有现如今半分伤心。” 太一子犀利地道。 宁晚晚一时说不出话来,哽咽几下,终于垂眸低声:“是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难道青鹤从前待你不好?” 今日的太一子仿佛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宁晚晚本来是没有什么火气的,她现在的心情,本不欲与太一子辩驳太多,因为没必要。可太一子这样咄咄逼人地态度,让她本就因为林欲雪死讯而低落到谷底的心情更加糟糕。 她终于不再忍让:“那难道我从前待他不好?” 太一子一怔。 看着宁晚晚那坚韧果决的眼神,忽然,他想到一段往事来。 这段往事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在太一子漫长的数百年生命中,各种惊心动魄地生死瞬间中,着实算不得什么。 但他印象深刻,就是因为宁晚晚的眼神。 那时的宁晚晚修为与实力和现在远不能比,也没有参加过问剑大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引气期修士罢了。 太一子甚至连她的姓名都记不太清楚。 但正是这样的宁晚晚,在青鹤身受重伤之际,毫无畏惧地拿出自己的心头血,引燃灵火,救青鹤一命。 “你可知道,每个人的心头血都是恒定的,失去了可就是真的永远失去了。” 太一子提醒她。 她的眼神依旧坚定:“我明白。” “值得吗?” 太一子问。 宁晚晚垂眸说:“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但我绝不后悔。” 太一子于是一声叹息。 宁晚晚以心头血燃起灵火,终于是将死生一线的青鹤拉了回来。自那日起,宁晚晚的身上总是围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那是因为她在灵火山洞里,在太一仙府众人牌位前停留了太久地缘故。 按照宁晚晚本人的意思,这件事太一子并没有告诉青鹤。 事后,青鹤问起,太一子只是说自己出手相助,青鹤也便信了,没有追问更多。 那之后,太一子便记住了宁晚晚这个弟子。 许多修士在修为与年岁都上去以后,心智会变得无比坚定,不被外界所迷惑,坚守本心;可人固有七情六欲,在宁晚晚这个年纪,就连太一子都是处于一种懵懂无知的状态。 可宁晚晚却冷静的不像是一个少年人,哪怕是此时此刻,都会叫太一子为之惊叹。 更难能可贵的是,宁晚晚的付出并不要求回报。 她完全不愿意告诉青鹤,是自己的心头血救了他。 若不是宁晚晚后来带着剑冢与山河石离开太一仙府,太一子对她的评价甚至远高于后来有着“天道之子”剑意的叶离。 可惜…… 太一子的眼神幽暗几分。 这时,宁晚晚却已经不再愿意继续方才的话题:“府主,你方才说,他的……”宁晚晚顿了顿,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尸体”这两个字。 直到现在,宁晚晚还是固执地认为,林欲雪并没有死。 她接着问: “他在哪里?能带我去看看吗?” 太一子捻须,眯眼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不能是此刻。” 后来宁晚晚才明白太一子这个不能是此刻是什么意思。 作为下界来者,他们每个人每一天身上都有无数繁重的苦力活需要完成。宁晚晚是绣娘,而太一子在这里则负责的是染布的活计。 这些活计与下界的工序并无什么差别,只是材料上有着天差地别。 而宁晚晚此前还担心,自己偷梁换柱是否会被发现,后来才知道,压根儿不会有人在意。 毕竟,又有谁会在意家里多了一只蚂蚁,或是少了一只蚂蚁呢? 下界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的供奉。 但在高高在上的上界看来,不过都是奴隶的理所当然罢了。 而究其根本,就是所谓“命线”的存在。 上位者掌控了“命线”这一根本,但凡下界修士起一丝反心,就会被立刻诛杀于无形,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在这种完全不对等的身份下,下界修士是很难有任何反抗地。 带来的后果就是,他们需要无时无刻的干活。 那些原本在下界呼风唤雨的人物,都在这经久不断的折磨中,要么疯掉,要么死掉,剩下的人,也完全不复当年意气风发,唯有隐忍。 而宁晚晚更是后知后觉,在这个诡谲离奇的上界,比命线更为夸张的一点是—— 上界竟然是没有灵气的。 这“灵气”自然不是笼统的灵气。 所谓灵气,便是天地间所存在的,一种可以被吸收地精纯能量。 灵气越是浓郁的地方,修士的修炼速度就越快,而灵气荒芜的地方,别说修士,就连普通人也很难待得下去。 然而,不知是上界用了什么法子,亦或者是上界的“灵气”和下界并不相同。 总而言之,宁晚晚在这里完全无法感觉到灵气的存在。 没有灵气就无法修炼,只能消耗自身。 虽然宁晚晚现如今的修为有洞虚期,身上更是有着无数灵石保底。 但坐吃山空,终归不是办法。 更何况,她现在对上界的实力也完全无法估计,真要打起架来,恐怕这些灵力完全不够。 但尽管困难重重,宁晚晚并没有放弃希望。 至少,她遇到了太一子,得到了许多信息,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宁晚晚静下心来,安心的等待着机会。 直到夜深人静,世界安静下来。 笃笃—— 门口传来两声石头敲击地板的声音,这是宁晚晚与太一子约定好地暗号。 在得到消息后,宁晚晚悄无声息地换好了衣服,摸出了门外。 太一子在房顶处等着她。 “这是最后一次帮你。” 太一子道。 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太一子身上的灵力也是所剩无几,就算是想要帮忙,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然而宁晚晚说:“足够了。” 她很清楚,接下来的路,只能靠她自己。 “跟我来吧。” 太一子说。 说罢,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就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黑暗里。而宁晚晚也紧随其后,两人在黑夜里行走速度极快,饶是如此,也耗费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地时间才抵达了目的地。 当两人脚步停下,出现在宁晚晚眼前的,是一座高高耸立的尖塔。 她眼力极好,一眼便瞥见在那塔尖处,林欲雪熟悉的身形,正正襟危坐着。 第100章 第一百天 白色高塔如寒剑一般, 直直地竖立在天地之间。 而高塔上的人,闭目安详,面容庄严, 仿佛被供奉在神龛里的神像,无私无情地守卫着这世间。 宁晚晚抬眼望着,脚步不自觉停顿, 眼神凝住。 师父。 林欲雪。 终于, 她再一次见到了他。 这接近十年的时间里, 宁晚晚其实或多或少想象过这一幕。她想过他可能过得不好,想过他或许会处于牢笼之中。 但无论如何,只要两人相见, 一切的困难仿佛都不算什么了。 她只是从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 两人终于重逢, 可另一个人,却给不了任何回应。 “看到了, 老夫可没有骗你。” 太一子在一旁凉凉道。 宁晚晚忽视了他的冷嘲热讽, 强自按压住喷涌的情绪,道:“要怎么上去?” 太一子眉头一紧:“没有人上去过。” 这里是处刑犯人的地方, 而且寻常的犯人,若是没有半点身份,亦或是犯得过错还不够大,是没资格上去地。 像林欲雪这样,不但被当众处刑,还被曝尸如此之久的,更是前所未闻。 “我明白了。” 宁晚晚说。 说罢, 她身形一动, 脚尖轻点, 显然是要硬闯。 太一子正要出手阻拦, 可宁晚晚的速度却快地像闪电,以现在太一子强弩之末的水平,根本无法阻拦半分。 然而,就在宁晚晚的脚尖即将踏上塔身之际,忽然一道电光闪过,将宁晚晚整个人弹了出去。虽然宁晚晚并没有狼狈摔倒,但明显的,这座塔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安全。 “来者何人,敢擅闯问刑塔?” 一道迥劲有力的声音传来。 宁晚晚与太一子同时拧眉,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妙。” 两人同时想。 谁也没想到,这塔竟然是有人把守的。 而且把守者何人,实力为何,还有多少人,对于两人来说都是未知数;如果此刻贸然擅自闯入,难免不会打草惊蛇。 此时此刻,最正确的决定一定是先行离开。 确定了人在这里,接下来再行搜集情报,另找机会。 这也是平日里宁晚晚一贯谨慎的作风。 然而,再怎么冷静的人,也会有不冷静、不理智的时刻;再怎么行事谨慎,三思而后行的人,也会偶尔有冲动的瞬间。 现在的宁晚晚就是如此。 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林欲雪,宁晚晚的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几乎是想也没想,宁晚晚拔剑而出。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剑气与那塔中电光交融的一瞬,电光忽然戛然而止。 方才那声音再度开口,这一次却少了几分威严,而多了几分惊讶与好奇:“什么,原来你们是剑修大陆的人?” “剑修大陆?” 宁晚晚一怔,并没有听懂那人话里的意思。 不过倒也没有留给她过多的思考时间,下一瞬,自那白色的尖塔中凭空多了一道缝隙,紧接着,咯吱一声,缝隙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耋耄老人步伐稳健走了出来。 他刚一露面。 宁晚晚还没有任何反应,只听太一子惊讶地咋舌:“怎么……怎么会是您?” 那老人眯眼打量着太一子许久:“你是?” 太一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晚辈青枫,拜见府主。” 说罢,太一子双膝跪地,虔诚地叩首。 宁晚晚虽然没有像他这样大张旗鼓的阵仗,但也从太一子的言语中,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原来,好巧不巧,这问刑塔的守门人,也曾经是太一仙府的府主。 他在位时,现在的太一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内门弟子,连上前和府主搭话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但对于太一子来说,这位曾经的府主却是威名赫赫,声名在外。 和太一仙府每一任府主相同,这位府主最终也是修为圆满后飞升上界。 只是,和如今只落得去做些染布活计的太一子不同,这位前府主显然更受重用,被安排了看守问刑塔的要职。 “原来还是仙府的小弟子。” 青霄面容缓和几分。 气氛一下子不再僵持,大家都是同样的身份,又有着这般的缘分,至少目前来看,青霄并没有打算问罪两人的意思。 但宁晚晚没有忘记自己此行地目的:“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 青霄终于将目光移到宁晚晚的身上,以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她。 不打量还好,这么一打量,他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可以说类似于惊诧,恐惧一般的情绪,但很快,他否决了自己的可怕的联想,冷静下来,开口:“你是?” 此时的宁晚晚尚且不明就里,以为青霄只是好奇她的身份,便如实道:“在下也曾是太一仙府的弟子,师从青鹤,姓宁,名叫晚晚。” “宁……晚晚。” 青霄似是琢磨着这个名字。 他的眼神幽暗了几分,不过在夜色中,看得并不明晰。 又过了一会儿,青霄道:“说吧,你有何事。” 宁晚晚见他态度并不严厉,心中泛起一阵激动:“多谢前辈。” 青霄摆手:“还不确定我能否帮上忙,不必先谢。” “一定可以的。”宁晚晚道,说完,她看向青霄身后的白色尖塔顶端,遥遥之中,仿佛在于林欲雪对视。 青霄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见他。” 宁晚晚点了点头:“我要带他走。” 青霄疑惑:“走?你是他的谁,要替他收尸吗?” “我是他的……徒弟。” 宁晚晚眼神暗了暗,默默攥紧了拳。 也许,并不简单只是徒弟。 宁晚晚忽然这么想。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情油然而生,原本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承认地。又也许,若林欲雪不出事,她可能一辈子都想不通这种感情。 但想在这种情况下,她无法做到欺骗自己了。 “徒弟。” 青霄轻笑了两声:“也难为这年头,还有你这么重感情的徒弟。可是,他人已经死了,就算你把他带走也没什么用,反而会招致无穷无尽的麻烦,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为了他而冒险吗?” 宁晚晚想也不想:“那自然。” 她此时此刻能够站在这里,能够来到上界,本来就是抱有一种豁出去了,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地心态。 “前辈,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吗?” 宁晚晚再度恳求道。 说着,她也同样是单膝跪地,将自己的姿态摆放地无比低微。 因为她已经看出,这位曾经的太一府主在听到她的请求后,并没有直接开口拒绝,显然,他是有些门路的。 事实上,也果真如此。 青霄是此地的守塔人,这方圆十几里的地方内,全部受他管辖。 甚至于宁晚晚不知道的是,在此前的每一个夜里,青霄经常会走上塔尖,同完全不会说话的林欲雪小酌几杯。 于青霄而言,林欲雪就像是一个安静的老友一般。 但青霄仍是没有轻易松口,仍是冷眼瞧着宁晚晚:“你要我怎么信你?” 宁晚晚眉心微微蹙了蹙,道:“前辈需要我做什么?” “我不需要,但——” 青霄抬眼看向林欲雪:“他,或许需要。” 宁晚晚一怔:“前辈何出此言?” 青霄深深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是要透过她的身体,将她整个灵魂都看穿一般。过了许久,他道:“若我说,我有救他的法子,只是这法子九死一生,你可愿意?” “什么?” 一旁围观许久的太一子惊诧万分。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哪怕这里是上界,他对此也是闻所未闻。 可青霄竟然说,他可以救林欲雪。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宁晚晚心中的情绪动荡比起太一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她并没有表现在面上。并且,太一子心中的情绪,更多的是震惊,而宁晚晚虽然也有惊,但那个惊,却是惊喜的“惊”。 林欲雪还有救。 无论是怎样的法子,无论要她做什么,只要林欲雪还有救,这件事还有挽回的余地,哪怕是亿万分之一的机会,宁晚晚都是一定要抓住的。 “先随我来。” 青霄如是道。 说罢他一挥手,宁晚晚和太一子同时眼前一黑,几乎是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下一瞬,两人就已经身处另一个地方。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这是一间狭小的地下室, 四面是墙,中间是一颗只有树干的大树,没有窗户, 但奇怪的是,因为房间里东西不多的缘故,并不显得逼仄。 宁晚晚进了门以后, 小心谨慎地打量着。她试图从这间小小的房间里, 看出一些对自己有用地信息, 不过遗憾的是,青霄这人也相当谨慎,目前面上的这些东西, 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坐吧。” 青霄随意地一挥袖。 他话音落下, 紧接着宁晚晚就看到,从那树干上便忽然忽然窜出两根粗壮的枝条来, 枝条连接着墙面, 成了可供坐下休息的天然板凳。 太一子却没有坐下。 看他毕恭毕敬的神色,显然, 哪怕此刻身处上界,他对于青霄这个老府主的尊敬,也是一如既往。 “府主,晚辈站着就好。” 他尊敬地道。 青霄眼神不变,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哦,难道你不想恢复灵力?” “什么?” 太一子语气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震惊。 宁晚晚同样惊讶,不过, 她却没有表露的那么明显, 只是在青霄说完这句话后, 眼神不自觉就落在房间里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树干上。 “坐吧, 一些事,我会慢慢告诉你们。” 青霄自顾自地坐下,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去推辞,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 于是太一子和宁晚晚也先后落座。 而一落座,两人相视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出了不小的惊诧。 原来,青霄说的竟是真的。 前头说起过,自打来到上界,两人身上的灵力都是只出不进的状态。这也是为何太一子显得如此衰老的原因,没有了灵力,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罢了。 若没有受伤,在上界他死不了,可也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可当两人坐在这神奇的树干上以后,忽然就好像被打通了灵脉一般,丰沛的灵力源源不断进入体内,让两人此前的消耗都得以补充。 宁晚晚看上去变化不大,毕竟她才刚刚来到上界没有多久。 可对于太一子来说,意义可就非同凡响了。 失去灵力以后,原本显露苍老疲态的他,瞬间年轻了二十岁,脸上皮肤的褶皱都消失了不少,整个人容光焕发,终于又是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他无比兴奋。 对于一个修者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力量的恢复更让人振奋的一件事。 “前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太一子迫不及待地问。 青霄轻笑了一声,对太一子地反应也是见怪不怪,他漆黑的瞳孔闪烁着些微光芒,沉声道:“他们叫它神木。” “神木……” 宁晚晚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出现了。 “神木是灵墟界一切灵力的来源,这里的一切都是因为神木而存在的。”青霄抚摸着粗糙的树干,缓缓开口:“像我们这些从下界上来的修士,没有办法得到神木,就只能成为下等民,终日劳作,直至死亡。” “既然如此,那前辈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太一子脸色凝重问。 青霄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宁晚晚,目光如炬:“你想救他。” 宁晚晚坚定地道:“对。” 青霄说:“为何想救?” 宁晚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么?” “不,知道。” 她苦笑着说,“只是原因有太多种,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还当真说不完。” “说起来,他的死因也和神木脱不了干系。” 青霄却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而是接着道:“神木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花是剧毒,果却是这世间难得的灵药。” 宁晚晚微微蹙了蹙眉:“前辈的意思是,我师父他是因为中了神木花的毒,所以才……” “不错。” 青霄肯定了宁晚晚的猜测。 宁晚晚接着道:“所以,我需要得到神木的果子,对吗?” 太一子提出质疑:“但就算你现在得到了果子,人已经死了,难道这果子竟然还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宁晚晚看向青霄。 青霄不急不缓:“神木果当然没有起死回生的效果,事实上,这种果子虽说是灵药,但也难用的紧,吃下去以后,要在身体里至少停留一千年,才起的了效果。一般人哪里能活这么久?” “竟还有此种神奇的果子。” 太一子摇了摇头,轻哼了一声,“所以,还是救不了。” 太一子语气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自然是不想让林欲雪死而复生的,林欲雪生前和他作对太多,他巴不得看林欲雪死。 哪想到,青霄反问—— “谁说救不了?” “这……”太一子愣了,根本想不通到底还有什么方法,“这还怎么救?” 却见青霄悠悠然:“现在是救不了,去一千年前不就能救了吗?” 宁晚晚怔住:“一千年前?” 太一子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瞳孔震撼:“原来如此!” “什么?” 宁晚晚已经彻底懵了。 什么叫去一千年前就能救了? 难道青霄是想让她去给一千年前的林欲雪送神木果。 可这怎么可能。 以她现在的修为,怎么可能跨越时空? 就算是林欲雪自己,恐怕也是办不到的吧。 而太一子此时此刻的心情,却复杂至极。于情于理,他都并不希望林欲雪复活,可眼下青霄这么说,显然已经是有了搭救林欲雪的法子。 若是换做旁人,恐怕太一子是绝不相信的,但青霄,没记错的话,他的剑意…… “还请前辈明示。” 宁晚晚急切地道。 青霄轻笑:“恰巧,老朽我的剑意便是和时间有关系。” “……” 宁晚晚猛地站起身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跳出整个胸腔。 难怪,难怪如此。 也就只有这种剑意,可以做到常人所做不到地事。 原来真的是要去一千年前,青霄没有骗她。 “我愿意,”想也不想地,宁晚晚道。 “你这小姑娘,真是个急性子,都还什么都没告诉你,你就又愿意了。”青霄摇摇头,对宁晚晚这种急躁的态度显然有些不大满意。 “只要能救得了我师父,怎样我都愿意。” 宁晚晚不自觉攥紧了拳。 “连孤身一人偷渡上界这种事她都做得出来,恐怕也是没什么不能做的了。”太一子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 “哦?你是偷渡来的?” 青霄却对此事来了兴趣,看向宁晚晚。 宁晚晚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这件事也隐瞒不住:“嗯,我的修为并没有达到大乘。”并且,她隐隐有一种预感,那就是上界的人并不希望她能够得道飞升。若是她死心眼苦修多年,恐怕不仅仅是耽搁了救林欲雪的时机,更是会引起上界的重视,连自己都无法保全,竹篮打水一场空。 青霄越发感兴趣了:“没有大乘,你是怎么来的?” 太一子也跟着:“老夫也好奇。” 宁晚晚看着眼前的太一仙府前后两位府主,说话也没有避讳:“两位府主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在修真界,每年多得是修为没有大乘的人来到上界,甚至没有修为的人也多的是,多我一个也不算多吧。” 她说这话,等于是彻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长久以来各大家族、宗门垄断了和上界联系的渠道和纽带,通过供奉的形式,获取了相当多的利益。 身为太一仙府府主,眼前这两人不可能不知道。 但两人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宁晚晚说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青霄,他并没有经历过妖兽潮一战,所以对宁晚晚这个人,暂且还只停留在此人是个好徒弟的层面上。 然而,当他得知宁晚晚是通过这种方式“偷渡”而来。 在青霄心中,宁晚晚的形象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她是怎样得知的修真界秘辛,又是怎样混入其中不被人发现的?这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十分引人深思。 而且最重要的还有一点,那便是胆量。 就算寻常的修士得知了飞升上界的种种秘辛,也绝不会如此莽撞就偷渡上界。这是人之常情,毕竟于上界而言,修真界的修士不过沧海一粟,和一只小蚂蚁也没什么两样。 怎么会有蚂蚁,居然胆大包天,觉得自己可以撼动大象呢? 可宁晚晚却恰巧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万里无一,无论何时何地见到,都会为之感到惊叹的人。 青霄面上不动声色,眸光却不自觉暗了暗。 也许……宁晚晚真的可以做到。 如林欲雪曾经所说过的那样。 原本他是并没有抱太大期望地。 他以为,不止林欲雪复活的希望渺茫至极,就算宁晚晚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也仍然不肯相信,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可以做到他们这些人几辈子都没做到的事情。 可伴随着对宁晚晚的了解越发深入,他心中那渺茫的火种,便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并且那火苗愈来愈旺盛,甚至有种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度。 “好。” 青霄下定了决心,忽然开口道: “我便帮你这一次。” 宁晚晚杏眼瞬间亮了起来,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青霄紧接着又道:“但,我也并不是毫无要求的。我帮了你这个忙,你也必须帮我完成另一桩事。” 宁晚晚没有后退:“前辈请说。” 青霄浅笑了番,语气倒是轻描淡写,然而言语间的内容,却可以称得上翻天覆地: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想让你加入我们的联军,共同掀翻这灵墟界的统治罢了。”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掀翻灵墟界?” 宁晚晚还没有出声, 反倒是太一子先大惊小怪了起来。 显然,这对太一子来说,无异于是痴人说梦般的言语。 “府主, 您老糊涂了?这怎么可能。”太一子不住摇头,眼神里满是恐惧,“难道您不知道有命线的存在么?” 命线之所以为命线。 就是因为掌控了这条线, 就等于掌控了他们这些下界修士的命。 诚然, 他们可以通过神木, 重新恢复自己的修为,可且不论上界的修士修为高出他们多少,就只光是命线这一条, 就足够将所有的反抗扼杀在襁褓之中。 因而太一子哪怕是恢复了灵力, 也从没想过自己可以逃脱出这悲惨的命运。 可青霄的面容严肃,却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模样:“老夫或许是老糊涂了, 但至少没有丢掉自己的尊严。我等修仙千年, 为的是肆意人生,纵横天地, 绝不是蜗居在这一隅之地苟且偷生。” 太一子还想反驳:“可是……” 青霄打断他的话:“没有可是,我不是在问你。” 说完,他将目光投向宁晚晚,等待这宁晚晚的回复。 和太一子的反应相比,宁晚晚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显得过于冷静了。即使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要求, 但她还是稳住了心态, 冷静地在头脑中分析着种种一切的可能性。 半晌, 她沉着开口:“我想, 青霄前辈会说出这种请求,一定不是毫无准备,也并非是强人所难。” 青霄也不是傻瓜,绝不可能将宝压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身上,宁晚晚相信,这件事中一定还另有隐情。 其实仔细想来,青霄的存在就很是特殊。 身为一个下界来者,他是如何得到神木的?又是如何在芸芸下界修士中脱颖而出,获得了这个看守问刑塔的机会。 宁晚晚大胆猜测,在青霄的背后,一定有着另一股势力。 正所谓有压迫的地方,就存在着反抗。 灵墟界的修士千百年来依靠着命线压迫下界修士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绝大多数的下界修士都在这种压迫下,含恨抱终。 可这千百年来,难道就没有一个修士心生反抗吗? 不,一定有,宁晚晚确信。 而青霄,也许就是这群人的一个缩影。 果然,她话音刚落,青霄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这样,不需要完全点头,只一个眼神,彼此已经互相理解。 尽管宁晚晚还是不明白,为何他非得要拉自己入伙。 可冥冥之中她也早有感受。 这件事,恐怕她怎样都逃脱不了。 于是宁晚晚定下心神,事到临头反倒不慌不乱起来,开口道:“假如前辈真的需要我的帮助,我一定在所不辞,但前提是,我要先救我师父。” 宁晚晚的目的很明确,她是为了林欲雪而来的。 拯救世界这种事,宁晚晚不是不能做,只是她也必须承认,自己没有太强的责任感。 好在青霄也同意这个看法:“自然,我们也需要他的力量。” 宁晚晚点了点头:“我接受这个条件。” 太一子不赞同地眯起双眼。 青霄却已经忽略了太一子的存在,心中满怀期待。 在看到宁晚晚爽快答应了自己后,他心中对宁晚晚的评价又再度高了几重。理所当然的,话也就多了一些,他叮嘱道: “救你师父的法子你应当也猜到了,我会用我的剑意送你去一千年前,不过,如何让一千年前的林欲雪吃掉你手中的果子,得你自己想办法。” 要自己想办法么? 这应当不难。宁晚晚想。 不过,一千年前的林欲雪恐怕还不认识宁晚晚,而且像林欲雪这样谨慎的性格,恐怕没那么容易吃掉陌生人给的东西。 但不管怎样,宁晚晚都要努力尝试。 实在不行,把人打晕,塞进嘴里也是可行的。 这样想着,宁晚晚仍旧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前辈,不过,还有一事需要前辈指教。” 青霄了然:“你是想问神木果吧?” “不错。” 神木果才是解毒的关键,没有果子,就算她回到一千年前也没用。 而只见青霄胸有成竹的笑笑: “此物你不必担心,你师父已经早有准备了。” “早有准备?” 宁晚晚怔了半秒。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林欲雪连他的死亡也早有准备? 他早知道自己会死,所以他要他去救她。 宁晚晚眼皮不受控制跳了跳,她逐渐感觉到,林欲雪曾经布下的局正在自己面前缓缓展开。 一切的一切,从她与林欲雪相遇,仿佛就开始了。 像林欲雪这样的人,当初为什么会放过她,还收她为徒,数年如一日的悉心教导她。她从前不懂,只觉得是自己幸运。 可越是到了后来,她就越是有强烈的预感,这一切都不是无缘无故地。 “师父,你到底在想什么?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她在心中默念着。 她的视线也随之飘到了上空,仿佛要隔着这堵厚墙,来到林欲雪的身边。 遗憾的是,现在的林欲雪并不能开口说话。 她的问题也无人解答。 不过这都不重要,也许真相便在不遥远的将来。 也许,就是在那所谓的“一千年前”。 但不管怎样,她要先救活他。 这一次,她要他亲口解释一切。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青霄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运转了一种宁晚晚与太一子都从未见过地功法,不多时,手中便多了一枚珍珠一般圆润的果子。 果子约莫有一个苹果这么大,表皮呈现黑色,看起来其貌不扬,并不像是什么宝贝。 但宁晚晚却郑重其事的双手接过,把它捧在掌心里,生怕它一个不小心,就会像西游记里的人参果一样,坠入泥土中便消失不见。 青霄将神木果交给宁晚晚以后,自己也是长舒一口气:“终于。” 宁晚晚捧着果子,小心翼翼地问:“前辈,这果子有什么忌讳吗?” “倒没什么忌讳,这果子的臭毛病就是慢,结果慢,生效也慢,要一千年,其余的没什么,你把它放进你的储物镯子里就行,反正放再久都不会坏。”青霄解释了一番,又接着语重心长道:“要注意的是你本人。” “我本人?” 宁晚晚凝了凝神,知道接下来青霄要说的,便是关于她要穿梭时空的事宜。 “一千年前这世上是没有你宁晚晚的,故而,你不可以以你本人的身份出现,否则,一旦身份暴露,时空就会立刻出现断裂。” 青霄严肃道:“万万不可马虎,时空断裂是不可控制的,届时别说你师父,就连你也会死。” 宁晚晚点头:“明白。” 青霄又道:“另外,你要知道时空逆转乃是逆天改命之法,过去稍有改变,都会对将来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因此除了接近林欲雪,你不能改变任何人,任何事。否则,稍有差池,你师父仍然可能会死。” 宁晚晚仍旧点头:“好。” 这也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尽管她没有自己穿梭时空过,但在现代的时候,也多多少少看过一些相关的影视剧,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虽然青霄的剑意可以让她穿梭时空。 但这种事,又怎会是上下嘴唇一碰那么简单? 去了一千年前,她要怎样找到一千年前的林欲雪,要怎样让那时的林欲雪把果子吃下去,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将是一个未知数。 这其中必将遇到凶险,那是肯定的。 宁晚晚其实不怕凶险,但她仍有一事关心: “还有一事,前辈,我该如何回来?” 如果救了林欲雪,自己却回不来,那岂不是说,她要再等一千年才能回到现在的时间线。而且都不需要等到一千年,三十年前,第二个宁晚晚就会出生。 届时两个宁晚晚,该如何存在于这个时空呢? 所以这些问题,宁晚晚不得不问清楚。 她却没料想青霄笑了笑,给出了一个她想都没想过的答案:“这就要问一千年前的我了。” …… 以剑意穿梭时空,乃逆天而行。 就算青霄领悟剑意多年,又在灵墟界苦心修炼,但为了宁晚晚这次前往一千年前,也是耗费了自己逾千年的功力。 故而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临行前,青霄的叮嘱在宁晚晚的耳畔振聋发聩: “切记,不可暴露自己,不可留恋过去。” 宁晚晚内心平静,自然,她有必须要完成之事。 又怎会留恋? 于是她心中默念林欲雪这三个大字,而后果敢地纵身一跃,进入了剑意时间的洪流之中。 之所以说是洪流,是因为在这剑意中,时间的流逝在青霄庞大的灵力中得以具象化,成为了江河的模样。 每一次河浪翻涌,时间的流逝都以十年记。 没有亲眼目睹,很难体会地到宁晚晚此刻的震撼。 当她伸出手时,试图以手掌捧起一片河水之时,竟惊讶的发现,与自己掌心中掬起的,竟是一个个鲜动生活的林欲雪。 “这是,林欲雪的一生。” 她看向这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河流,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修真世界里的百年千年意味着什么。 原来自己和林欲雪相处的那十年,在他的生命中竟然只占据了如此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可对于宁晚晚来说,这十年却已经是相当于她人生的一半了。 所以,在过去两人从未相遇地那千百年中,林欲雪又是怎样度过地呢? 宁晚晚不禁心生这样的好奇。 但这好奇的念头只是在她脑海中掠过了一瞬,并没有强烈到动摇她此刻要救林欲雪的程度。 相反,因为这样的好奇,她心中的信念反倒更加坚定了。 正是因为林欲雪的一生有着这么多的秘密,如此传奇的一生,才不可以就此终结。 “等我,师父。” 她闭上双眼,感受着剑意中时间的流淌,直到一千年前的节点出现,宁晚晚猛地睁开眼皮:“就是现在。” 说罢,只见她轻盈的身姿再度纵身一跃,毫不犹豫跳入时间的长河之中。 就好像一滴水,进入了一整片大海,很快消失不见。 而终于,这条时间长河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容纳了她以后,滔滔波浪骤然停滞不前。与此同时,一千年前的修真大陆下九州,一颗带着火花的陨石,与人烟罕至的密林之中,轰然坠落。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天 无法言喻的灼热包裹着宁晚晚。 她觉得自己好像浑身上下都被烧着了, 急需一盆冷水让她冷静下来。可四周却又是坚硬的石块,稍一触碰就能让人烫到破皮。 这温度,几乎是要比宁晚晚从前所遭遇的任何剑法都来得强烈滚烫。 “这是哪里?” 在难耐的灼热中, 宁晚晚不禁心生疑惑。 她记得自己是跳进了青霄的剑意所凝结成的时间长河之中,下水之际,明明感受到的是属于河水的冰凉, 可为何, 在短暂的意识模糊后, 会出现在这里? 但没有人能够解答她此刻的疑惑。 除了四面八方的滚烫的石头,她的周围没有任何人,任何生物。 就连与青霄灵力的感应, 也在她跳入时间长河中瞬间消失。 只能依靠自己了, 她想。 于是宁晚晚尝试着调动自己灵府之内的灵力。 幸好,她的灵力还是正常的, 只是方才不知那时间长河中有什么奇妙的物质, 灵府与她的连接短暂的断开了。 而在离开长河以后,当她再度唤醒灵府, 那磅礴的灵力就瞬间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情丝剑——” 她默念自己命剑的名字。 话音落下,那柄拥有着独一无二红色剑柄的锋利长剑就于她的灵府之中破空而出。经历过长久的分离,终于再度见到主人,情丝剑的剑身震荡,剑气剧烈的嗡鸣着,从它的嗡鸣声中,宁晚晚感受到的是它强烈到不加掩饰的战意。 也是, 太久没有让情丝剑出鞘了。 自她前往上界以后。 像情丝剑这样的灵剑, 是经常需要拿出来使用地, 如若长久不使用, 那么灵剑本身还会对主人产生意见。 “这就让你出去。” 宁晚晚只好安抚着情丝剑,待情丝剑终于稳定下来以后,迅速目光一凝,以神识掌控情丝剑,达到了人剑合一的最高水准。 走了一趟上界,宁晚晚虽然境界与修为并没有得到太大的突破,更没有时间修炼。 但是,她此刻的眼界与心境却是与从前相比开阔不少。 她不仅更深层次的感悟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且还在时间长河中走了一遭。这样难得的经历,让她的剑意变得愈发深厚,愈发独一无二。也因如是,在宁晚晚神识御剑的一刹那,她便感受到,自己与情丝剑的结合,更加紧密不可分了。 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受,仿佛情丝剑已经化作了她本身的骨血,大脑内的一条神经,只要她稍微一动想法,情丝剑就会瞬间作出回应。 于是她尝试着挥动剑气。 近乎是立刻,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的剑气即刻自情丝剑体内迸发而出,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陨石自内炸裂开来,碎成无数小之又小的石块儿。 而情丝剑气包裹着其中的宁晚晚,便以一个十分自如的舒适姿势,出现在天地之间。 * “原来真的是石头。” 宁晚晚一出陨石,便以灵力御剑,落在不远处一颗杨树的树冠上,自上而下审视着自己刚刚离开的地方。 只见她视线的下方,那颗包裹着她的石头砸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而深坑的周围一片黑漆漆的焦土,显然是引发过一场不小的山火。又因为她从内破石而出,周围到处都是碎掉的石块儿,那石块儿呈现出异样的红色,有些甚至已经被烧的发白,有成为石灰的趋势。 也是幸好,这里方才刚刚下过一场不小的山雨,这才没让山火蔓延开来。 否则,像这样剧烈的山火,很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引起灾难。 眼下,山火已经停了。 宁晚晚的视线继续远眺,试图看向更远的方向。 在修为达到洞虚期以后,她的五感都得到了大大的增强,能清晰看到百里之外的一只小鸟。 不过叫她失望的是,这里除了遮天蔽地的密林以外,什么都没有。 哪怕在一百里地之外,也全是茂密的丛林,连一只小动物都看不到,更别提林欲雪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宁晚晚的心中不禁生起困惑。 可眼下,没人能够解答得了她的问题。 宁晚晚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决定运起飞剑,离开这里。而就在她御剑几百里之后,终于,耳畔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 她立刻竖起了耳尖。 尖锐的声音越发密集,由远及近。 宁晚晚很快判断出,这是兵器相接才会发出的声音。 “有人在这附近斗法——”宁晚晚心道。 她的内心不可避免泛起一阵激荡,毕竟这是她来到一千年前后第一次遇到活人。只要有活人,她就能通过这些人的修为、谈话,迅速判断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而若是最幸运的一种情况,还很有可能直接遇到一千年前的林欲雪。 尽管现在的林欲雪根本不认识宁晚晚,但宁晚晚还是难免激动。 所以宁晚晚近乎是迫不及待,朝着声音的方向赶去。 可当她赶到现场以后,却发现情形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的确是有人在这里斗法不错,可斗法的并非是两个人,而是两个“群体”。 他们看上去也并非是修士,手中握着的只是最低等的铁器刀具,几乎是在肉身相搏。 “冲啊——” “杀!” 哐当咔嚓,这群人手中的刀剑碰撞在一起,闪烁起寒光,再加上这战场上肃杀之气十足,这才让宁晚晚产生了有人在斗法的错觉。 不过,虽然已经确定了人群中并无林欲雪,宁晚晚还是没有立刻离去。 她需要观察这群人,来确定自己此刻身处的地方。 “小心!” 正在这时,宁晚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三五岁左右的孩子竟然也受到战场的波及,差点被战场上横飞而来的一把刀砍死。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连三岁小孩子也要上战场? 几乎是想也不想,宁晚晚一挥手,将那柄刀阻拦在地。 做这件事的时候,宁晚晚是下意识而为之。 根本没有考虑过影响。 可她没料想到的是,那孩子的反应竟如此敏锐,在刀落地的一瞬间,迅速扭头,敏锐地发现了藏匿在树林之中的宁晚晚。 毕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长大的小孩儿,虽然没有修为,也比一般的孩子敏锐。 宁晚晚与小孩儿的眼神在空中对上,心中咯噔一声响。 她倒是不担心小孩儿会对她造成什么不利,修炼这么多年,宁晚晚还不至于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吓到。 只是,在与小孩儿眼神相接的瞬间,宁晚晚忽然想到,自己的脸是毫不保留的暴露地。 若有一千分之一的机会,这小孩儿是曾经宁晚晚认识的存在。 那么宁晚晚的存在就会已经暴露。 好在宁晚晚早有准备,只见她一个挥袖,一粒灰褐色的小药丸就从她的手中弹射而出,精准地进入了那孩子的口中,被他咽了下去。 当那小孩儿咽下丹药的一瞬间,他眼神里的警惕也随之消失不见。 宁晚晚随之松了口气,人就以肉眼不见的速度消失在小孩儿的面前。 这种药丸是临走之前青霄送给她的,有短暂让人记忆消失的效果,不过时间很短,大约只能消失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但对于宁晚晚来说,应付像方才这样的紧急情况来说,却已经足够。 这药丸也没有什么副作用,相反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对那孩子来说,只是损失了一小段与宁晚晚有关的记忆,并没有害处,所以宁晚晚才放心的离开了。 而离开这个战场以后,宁晚晚也没有走太远。 她选择停留在一片小溪旁,以她的耳力,依然可以听得到方才那小规模战场的动静,但寻常的人却根本无法发现她。 但宁晚晚看着小溪清澈倒影中里自己与从前相比并未有太大变化的容颜,做出了一个决定。 为了防止再有方才的状况发生,也为了随时做好遇到林欲雪的准备。 宁晚晚给自己带上了一顶面纱。 自然不是寻常电视剧中那种,被风一吹就可以吹走的面纱。事实上,这面纱也算是个宝贝,有各种各样防御的功能,除非有人可以打败宁晚晚,否则没有人能从她身上把面纱摘下来。 当然,这顶面纱最主要的功能还是遮挡住宁晚晚这张过分强烈,以至于会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从现在起,宁晚晚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她不再是宁晚晚了。 她要彻底忘记自己宁晚晚的身份,才可以在这个充满了未知的一千年前活下去。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天 “谁?” 带上面纱以后, 宁晚晚惊觉,竟有人正在悄无声息接近自己。而她竟毫无察觉,直到那人已经十分逼近自己后才有所反应。 她心头不禁一骇。 要知道, 以宁晚晚如今的修为和本事,在一千年前的修真界,能够做到不知不觉接近她的人, 恐怕不超过三人, 一只手就能数得清。 这些人一定也都是强者中的强者, 修为在洞虚期以上,甚至有大乘期。 这样修为的强者,一定是察觉了宁晚晚的存在, 感受到了她的威胁, 所以才暗中接近宁晚晚,打探她的真实实力。 宁晚晚自然不会怕。 以她现在的实力, 可以说在这个修真界, 没有任何人能够让她真正感到害怕。 可显然,宁晚晚依仗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剑意, 强横扎实的修为,虽不至于害怕,但宁晚晚来此地的目的是林欲雪,并非与人打斗。 也因此,在找到林欲雪之前,她并不想与这样的强者起冲突,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于是宁晚晚决定按兵不动, 先礼后兵, 她放大了音量: “晚辈贸闯此地, 绝非不敬, 烦请前辈现身,接受晚辈的歉意。” 那人却没有出声回答,只是停下了自己的步伐。 宁晚晚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这人的脚步声很轻,轻到一种近乎不存在的地步。 宁晚晚于是加强了警惕,在她的身旁,情丝剑正蓄势待发,只要对方有任何轻举妄动的想法,情丝剑就会毫不犹豫地出鞘。 但奇怪的是,那人虽不出声,却也半点没有攻击宁晚晚的想法。 宁晚晚感受不到任何的杀意或者是恶意。 这是不合理的。 她的心中开始泛起浓重的疑虑。 一个名字开始呼之欲出。 可她仍旧不肯,亦或者说是不敢相信,答案是自己所猜测的那样。 半晌,在寂静的密林间,伴随着山间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小鸟啾啾的鸣叫音,她小心翼翼地,从唇间吐出三个字来: “林欲雪?” 一瞬间的空寂。 那瞬间,仿佛连时间都停滞在这一刻。 半晌,久到宁晚晚以为过去了一千年那么长时间,终于,从不远处粗壮的大树阴影背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宁晚晚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所有的情绪都呼之欲出。 然而,下一刻,她浑身冰冷。 无法抑制的失望席卷着宁晚晚的整个身心。 不是林欲雪。 竟然是他。 是那个她刚刚救下的小孩子。 可等等……若来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儿,又怎么会掩藏气息到这种地步? 一刹那间,关于这个小孩的身份,宁晚晚的心中闪烁过无数猜测。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像初次见面那样,浅显地断定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儿。 不可能有普通的小孩儿拥有这样藏匿气息的本事。 可难道这样的小孩儿,修为就已经超过洞虚期了吗? 宁晚晚立刻否认了自己的观点。 至少在这个世界,不存在这样的修真者。 那么便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他不是修真者,是妖兽,亦或者什么别的东西。 “你是谁?” 出乎宁晚晚意料,这小孩儿竟主动开口。 他看上去约莫只有三四岁大小的模样,身上的衣服很破旧并不合体,脏到几乎看不清颜色。脸也是同样的脏兮兮,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的,脸颊两侧都涂抹着脏兮兮的泥巴。但尽管如此,从隐约露出来的五官细节来看,不难判断这是个相当漂亮的孩子,漂亮到如果打扮干净整洁,宁晚晚一定会为他而惊叹的水准。 不过,外表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方才开口的语气。 虽然这孩子的声线很是稚嫩,符合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该有的曲线,还带着些若有若无,没有完全褪去的奶音,然而他的语气却相当冰冷,充满着压迫感,让人有一种与他声线不搭调的滑稽感。 宁晚晚有些想笑。 然而此时笑出声来,显然会让事态变得愈发不可收拾起来。 于是隔着面纱,宁晚晚老成淡定地道: “小孩儿,你娘亲没有教育过你,问别人是谁之前,要先报出自己的名号吗?” 一般这种装成熟的小大人被称作小孩儿,一定会暴怒。 顺带再恼羞成怒骂一句,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子! 却不成想,在眼前这个孩子的身上,宁晚晚想象中小孩子被气到恼羞成怒的场景压根儿没有出现。那小孩儿听完她所说的,神色不变,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用仍旧冷冰冰没有温度地语气回答:“我没有娘亲,也没有教养。” 宁晚晚:“……” 这倒把她给整不会了。 小孩儿却步步紧逼,用自己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直盯着她:“你现在可以说了。” 宁晚晚微不可见皱了皱眉。 或许,再称他为小孩儿已经不怎么恰当了,无论是从那锐利的眼神,还是从他毫不客气的语气来看,这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 甚至宁晚晚可以感受的到,在他的身上,偶尔产生出一种奇异的危险感。 这种危险感是前所未有的,宁晚晚从未有过的体验。 仿佛有一柄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的宝剑,正悬在宁晚晚的脖颈上方,只要稍有差池,那剑就会落下,鲜血四溅。 宁晚晚当然会因为这种危险而感到不舒服。 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看似只有三四岁的小孩子,这种诡异的情形,更叫她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宁晚晚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有意地拉开与这个孩子的距离:“我无意和你发生冲突,如果这里是你的地盘,我可以立刻离开。” 宁晚晚这时的判断是,这孩子当是某种天阶妖兽幼崽的化形转态。 天阶妖兽与生俱来拥有化为人形的能力。 年岁小的,就会幻化成小孩儿的模样。 可又不能以寻常看待小孩儿来看待他,毕竟没有哪个人类的三岁小孩儿,有着秒杀金丹期以上修士的能力。 若这孩子是某种实力深不可测的天阶妖兽,宁晚晚擅闯了他的地盘,那么一切也就解释的通了。 妖兽相比于人类,通常会更在乎自己的领地,对领地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独占欲。而擅自闯入领地,会被妖兽视为挑衅,哪怕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兽也不例外。 而宁晚晚既然不想横生枝节,那么离开就是最好的方法。 她自认自己退让的姿态已经相当礼貌,见那小孩儿不再开口说话,宁晚晚便以为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于是宁晚晚继续向后挪动着步伐,一步一步的离开。 然而,就在宁晚晚即将离开这一带时。 沉默的小孩儿却陡然开口:“不要再向后了。” 宁晚晚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为何?” “后面是妖兽的地盘。”那小孩儿意简言赅地回答道。 可你不也是妖兽么? 宁晚晚心中犯了嘀咕,更是暗道倒霉,心说自己这是直接掉进了妖兽窝里。虽然她现在的实力确实是不弱,但她也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可以一挑无数妖兽。 “多谢,我会从另一个地方离开。” 宁晚晚说。 说罢,她调动情丝剑,轻巧地跳上了剑身,决定从空中离开。 可就在这时,忽然那小孩儿却朝着宁晚晚的方向,投掷出一个“小石子”。宁晚晚下意识地接住“小石子”,却惊愕地发现,那并非是什么暗器,而是自己刚刚喂给这小孩儿的一梦丹。 一梦丹,取自黄粱一梦的典故。 意思是吃了这颗丹药以后,就会像做了一个梦一样,将过去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全部忘掉。 宁晚晚喂这孩子吃一梦丹,只是单纯地想消除自己曾留下的痕迹。 却没想到自己会犯下一个极大的失误。 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以为的三岁孩童,是一个如此强大的高手。他竟然能够在那一刹那中反应过来,将这枚丹药扣下了。 明明宁晚晚眼睁睁地看着一梦丹进了他的嘴里,又被他吞咽了下去。 可这一切竟然都是假象? 这小孩儿竟然心思缜密到在短短时间内就做出如此反应,欺骗了宁晚晚。就算宁晚晚再怎么心大,此刻也不得不打起百分之一百的精神面对这个小孩儿。 “你想做什么?” 宁晚晚也终于是变了态度,不再是像方才一样抱有着轻松平和的心态,反而是与这孩子针锋相对起来。 “此话当是我来问你吧?” 那小孩儿临危不乱,淡淡瞥了一眼宁晚晚,“无缘无故喂我吃这种丹药,倒是我要问你想做什么才对吧?不过——” 他欲言又止,停顿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宁晚晚隔着面纱的脸上,许久,然后才移开。 他说:“你长得同我认识的人有些相像。” 顿了顿,又垂眸道:“放下你的面纱,这次就放过你。” “……” 宁晚晚自然没有错过他直勾勾的眼神,心中也对这“故人”的说法起了警惕之心。可除此之外,她也必须承认,她被这孩子的自信震惊了。 他竟然说,要放过她? 她不由得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把自己的姿态摆的有些过于低了。虽然她也的确是抱着不想多生是非的心思,想要和平解决这个小小的冲突。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要被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崽子瞧不起。 “小孩儿。” 她忽然唇角一勾,笑了笑。 那笑声清亮,只是很短的一声,却毋庸置疑的显现了她的强大与自信。而伴随着她笑声的结束,原本被她踩在脚下的情丝剑也重新回到了宁晚晚的手中。 这一次,宁晚晚并没有再选择让情丝剑回到剑鞘里。 锋利的剑芒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她以情丝剑指着那小孩所在的方向,语气如常,淡定道:“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现在的问题是我要考虑放不放过你吧?” “不如,你叫声姐姐来听。” 宁晚晚笑着,眉眼微微上挑:“叫一声,好听了这次就放过你。”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宁晚晚说要他叫姐姐, 自然不是真的想认这个弟弟。 只是想开个玩笑回击罢了。 然而显然,这位弟弟并非开得起玩笑的性格。 当第一枚树叶飞向宁晚晚的时候,宁晚晚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这树叶竟是他的武器。而当她终于被近在咫尺的杀意所警醒以后,四面八方,已经全部都被这足以杀人的飞叶包围了。 在灵力的作用下, 原本只是普通的树叶长出尖锐的锯齿, 变得异常锋利。 宁晚晚甚至看到仅仅是两片树叶的攻击, 就让一颗有着足足两人环抱那么粗的大树,被拦腰截断。 这是何等的攻击性? 宁晚晚不由得在心中再度将这小孩儿的危险程度提高。 目前看来,他所展露实力, 已经大大超乎了人类修士元婴期的修为, 甚至可以匹敌化神期。 万万不可大意轻敌。 不过宁晚晚也并没有半点害怕。 经历了这么多,哪怕是遇到比她更为强大的对手, 宁晚晚也已经是处变不惊。 更何况, 眼前的小孩儿,并没有到她完全无法处理的程度。 于是宁晚晚凝神, 将目力在灵力的加持下变得无限优越,精细到可以看到每一片树叶飞向自己的轨迹。与此同时,情丝剑在她的手中,变得好像一根银针那么细小,那么灵活。 紧接着,只听嗖嗖嗖的声音传来。 几乎只是一个瞬间,数道剑气同时发作, 化作百道光芒。 当光芒散去, 只见所有的树叶被宁晚晚斩落在地, 而她自己, 则在这近乎密不透风的攻击下,毫发无损。 更离奇的是,那些被她剑气斩落在地的树叶,受到的伤害居然一模一样,全部都是从树叶中央,叶脉的地方,被一分为二。如此一来,无数片被切割成两半的树叶自半空中飘落,好像天空下了一场绿色的花瓣雨,那场景唯美又浪漫,若不细看,决然无法发现其中隐藏的杀气。 这只是第一回 合。 但宁晚晚自认没有落下下风,甚至还隐隐有了几分压制的意思。 而显然,当宁晚晚展露出自己的几分真实实力时,那小孩儿也有些惊讶。 虽然宁晚晚算是看明白了,这孩子从小就是个高冷面瘫,但他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有一些情绪波动,导致眼神和神情微妙的变化。 就好比现在,那小孩儿看着宁晚晚的眼神里,就更多一分探究,警惕。 “你到底是谁?” 小孩儿拧着眉心,再度开口。 这一次,宁晚晚却没有和他继续拉扯的兴趣,只见她脚步轻轻一转,人便逼近了小孩儿面前:“只有胜者拥有提问的权利。” 话音刚落,砰——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 宁晚晚惊诧地放大了瞳孔。 她万万没能想到,那小孩儿竟然挥动胳膊,直直撞在了宁晚晚手中的情丝剑剑刃上! 情丝剑的锋利程度说是削铁如泥也不为过,再加上剑刃上常年缠绕着宁晚晚自身修炼的剑气与剑意,无论是多么强大的修者,被正面撞上这么一下,绝对是血流成河。 可当情丝剑与这小孩儿相接触的一刹那,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小孩儿的胳膊竟然和情丝剑的坚硬锋利程度不分上下! 甚至,二者相撞后,因为宁晚晚下意识的收手,情丝剑还被直直撞飞了出去。而那砰的一声响,正是情丝剑跌落在石头上所发出的响声。 宁晚晚不敢置信的看着小孩儿几乎毫发无损的胳膊:“你到底是谁?” 而小孩儿按压着自己的胳膊,猛地抬头,用自己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瞪着宁晚晚,带着几分生气的怒意: “此话正是我要问你的。” “……” 宁晚晚一时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她不想开口,而是她第一次这样近的距离与他对视,她承认,她被这小孩儿的眼神给震到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造就如此一个不一般的孩子。 他眼神里的坚毅,不是一种故作成熟的假装,更非无心无情的冷漠,而是一种历经千帆后,还能一如始终的坚定。 此子绝非凡人。 这恐怕是最糟糕的情形了。 宁晚晚原本还有退路,可以选择一走了之。可如今,与这孩子接触的时间越是久,她就越能认识到这孩子的危险性。 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必须要把一梦丹给他喂下去。 面纱之下,宁晚晚的眼神逐渐坚定。 …… 短暂的寂静在两人中以一种奇妙的状态维持着。 两人都在等待。 如此近的距离,先出手的一方自然会占据优势。 可若是没有一击必中的实力,那么贸然出手反倒就会成为另一方的机会。 这两人的实力均是不俗,抓到对方弱点的能力也都是一等一的水平。 也因此,两人都不肯先出手。 直到时间缓缓逝去。 安静到近乎一股风吹过树叶都可以听到的时候。 忽然,宁晚晚骤然出手。 她出手的瞬间,其实小孩儿已经反应到了。 但有时候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胜负只在千分之一的瞬间。反应是反应,做出回击又是做出回击,从大脑再到身体,总会有一刹那的空缺。 而宁晚晚抓的就是一刹那的空缺。 她曾是体修,身体经过多年的千锤百炼,也因此,她的身体反应要远比同等修为的修士要来得更快,而她身体的柔韧程度,也早就到达了一种常人所不能及的水准。 以肉眼来看,宁晚晚的这一下攻击,分明就是左手成掌,冲着小孩儿的右肩而去。寻常的高手,除了左手明面上的攻击外,还会暗中隐藏腿脚上的隐蔽攻击,亦或者是唤来自己命剑从背后刺去,以达到出其不意地效果。 宁晚晚一开始自然也是这么做的。 可那孩子也是高手。 寻常高手可以想到的,做到的,那孩子也完全可以做得到。也因此,宁晚晚的前两招完完全全被看穿了,破解了。 可那孩子绝没有想到宁晚晚的真正目的。 宁晚晚之所以出掌,出腿,并不是要攻击他,而是依靠着自己成年人身体更为高大修长的优势,以这两招,将小孩儿身体的所有反抗都提前骗出来。 当小孩儿的胳膊,腿,全部都忙着反抗宁晚晚的攻击时。这时,宁晚晚便轻而易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左手抓住了那孩子的后衣领,将小孩儿整个人提了起来。 小孩儿当然意识到了宁晚晚的意图,并试图反抗。 可宁晚晚的力气大到惊人。 这已经完全不能说是修为压制了,就是单纯的体力压制,体格压制。是小孩儿有再多修为都无法弥补的缺憾。 不止如此,宁晚晚还用上了锁灵绳。 这种绳索可以短暂压制修士或者妖兽体内的灵力,让对方变成毫无反抗能力的凡人。 但与其逆天的能力相比,缺陷也是不少。 锁灵绳除非近身,相当难以命中,毕竟不是哪一个对手都会乖乖站在原地不动让你绑;而就算是锁灵绳命中,其维持的时间也相当短暂,只有不到一刻钟左右。 也因此,这般逆天的锁灵绳很少见到修士使用。 不过宁晚晚随身携带的东西比较多,因此,在储物镯里有了这绳索的一席之地。 此时刚刚好派上用场。 锁灵绳暂时封锁了小孩儿体内的灵力,他此刻整个人又被宁晚晚提到了半空中,可以说,就算是大罗神仙,此时也逃脱不了了。 情形已经是对他大大的不利。 但到了这种地步,小孩儿却仍旧不慌不乱,半点没有面临生死危机的惊恐,而是冷静地问宁晚晚:“你想要杀了我吗?” 宁晚晚没有回答。 正如宁晚晚方才所说,提问的权利永远只掌控在胜利者手中。 而回答与否的权利,同样也是。 宁晚晚根本就不在意小孩儿说些什么,会做出什么反应。 她只是自顾自的,再度从储物镯中,拿出了自己的一梦丹。 而小孩儿在见到一梦丹后,立刻脸色一变:“无耻!” 宁晚晚一边将一梦丹递到小孩儿嘴边,一边道:“这就无耻了,那更无耻的你还没有经历过呢,小孩儿。” 小孩儿疯狂挣扎:“放开我——” 也就是这种时候,他才真正有了一个小孩儿的模样。 可宁晚晚经历过前几次的交锋,却已经不会再将他看做真正的小孩儿,因此这时也不会有太过于旺盛的同情心。 反倒是小孩儿张嘴说话的一刹那,她立刻想到,这是让他吃下一梦丹的绝佳机会。 这一次,宁晚晚不会再有让他以假动作伪装的机会。 当一梦丹进入他口腔的一刹那,宁晚晚猛地按住了他的下颌,这一招是她曾经喂猫咪吃药的动作,可以完全确保药丸进入猫咪的胃里,对于人类来说,道理也是相同的。 而一梦丹一旦进入胃部,便会迅速融化。 届时就算小孩儿想要吐出来,也已经为时过晚。 宁晚晚这一番动作,已经是完全确保了一梦丹在这孩子身上的生效,而最佳的证据就是,伴随着一梦丹的入肚,小孩儿眼神里对她的仇视,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整片的迷茫,与混乱。 这证明,他这一个时辰的记忆已经开始消退了。 接下来宁晚晚只要将他放开,自行离开,这件事也就算了结。 宁晚晚倒也不必担心这孩子的安全问题,在这个时代,恐怕没什么人或者妖兽能够打得过他。 只是当她决定离开,当她的左手终于松开了那孩子的衣领。不算合身的衣服从他的肩膀滑落,露出小孩儿瘦弱的脊背。 在他的脖颈处,宁晚晚眼尖地看到了一个字。 那是一个“晚”字。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天 宁晚晚至今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她初来魔域, 天不怕地不怕,根本对魔尊一无所知,就这样阴差阳错的遇到了林欲雪;甚至还根本将他认作了其他人。 若是换做旁的大能, 被认错身份到如此地步,恐怕早就勃然大怒。 可林欲雪只是掀开帘子,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晚来天欲雪, 倒与本尊有几分缘分。” 当时的宁晚晚对这句话中隐藏的深意并未有半点察觉, 甚至可笑地以为林欲雪是在胡说八道, 给自己脸上贴金。 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 她好像终于可以领悟到一些了。 他与她, 的确是有几分缘分。 而最叫人吃惊的缘分,莫过于宁晚晚曾在林欲雪的脖颈后发现的那个“晚”字。 她曾经怀疑过, 好奇过, 这个“晚”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一个人么? 还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 终究是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林欲雪本就是一个隐藏着无数秘密的男人,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以至于宁晚晚始终在探寻。而每当一个谜题得到暂时的解答,宁晚晚就会不无意外的发现,又有一个新的谜题等在她身后。 倒也不会厌烦,甚至还会叫人乐在其中。 毕竟修者拥有着千百年的寿命,若只是单纯的活着,修炼, 未免也过于无趣了些。 但此刻, 至少这个谜题有了一部分的答案。 * 宁晚晚用不无温柔的眼神, 仔细审视着小孩儿后脖颈处, 那个小小的汉字。 因为孩子还小的缘故,字样也还很小。 可尽管小,宁晚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晚”字与林欲雪后颈处的“晚”字除了大小,近乎完全相同。 "难怪,一开始怎么都不肯出来,叫了林欲雪,你就出来了。" 宁晚晚想起方才两人的遭遇,喃喃自语道。 这个“晚”字无疑解决了不少她的困惑。 当然,最大的功劳,便是叫她终于知道了这孩子的身份。 原本宁晚晚对这孩子是相当警惕与怀疑的,没有哪个小孩儿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心机和实力。 最有力的证据便是,哪怕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修士,当被对方叫出自己的本名时,也会不自觉问出类似于“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这样的话,可林欲雪竟然忍得住。非但忍住了,他还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十分深,完全没有暴露自己。 若不是宁晚晚此时的实力要超过他一些,恐怕宁晚晚今天是绝无可能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而当宁晚晚发现他是林欲雪以后,一切就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因为是他啊。 所以一切都那么合理,那么正常。 若一千年的林欲雪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一千年后的林欲雪又怎么可能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呢? 而且不知为何,哪怕宁晚晚现在得知了林欲雪的不一般,得知了他从小就这么厉害,她也完全生不出半点担忧,或者是怀疑来。 她甚至是由心的感到自豪,高兴: “不愧是你。” 面纱之下,宁晚晚弯了弯眉眼,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会心的笑容。 找到了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她小心翼翼地先将此刻暂时陷入昏睡状态的小林欲雪放倒在地上。 陷入了昏睡状态的小孩儿再没有那种凌厉到令人生畏的攻击性,反而是多了几分意外的本然的纯真与可爱。 为了防止这小孩儿再出什么幺蛾子,宁晚晚在他咽下一梦丹后,点了他的昏睡穴位。不会太久,也就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当锁灵绳失效以后,穴位也会自动解开。 不过宁晚晚方才的目的只是想让这孩子安静下来,然后自己悄然离开。现在得知了他的身份后,离开自然是不可能了,宁晚晚还得找机会让他把神木果吃下去,而且——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小林欲雪破旧的衣服,脏兮兮的脸蛋上。 宁晚晚承认,自己就是一个护短的人。 别人家的孩子,她虽然也有同情心,可在意识到这孩子有多么麻烦以后,那些许的同情心保证就会消失殆尽;可当这孩子变成了林欲雪的幼年体以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怎么搞得,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宁晚晚小声嘟囔着。 还不止如此,宁晚晚甚至还发现,在小林欲雪的身上有不少伤势。 有些伤痕已经结了痂,应当已经有不少时间,而有些伤痕则是还带着骇人的青紫,一看就是近日形成的。 看得出,他的日子过得很是辛苦。 宁晚晚不由得一阵心疼。 她想起第一眼见到小林欲雪时的场景。那么小的孩子,却出现在如此激烈的战场中,刀剑无眼,尽管宁晚晚知道,他并非普通的小孩儿,并不会轻易死亡,但一千年前的林欲雪,显然还没有强大到一千年后无人可伤的地步。 在这种环境下野蛮生长,也难怪,他的身上会有这这么多伤。 也难怪,他今后会变得如此强大。 宁晚晚一声叹息。 她此刻也没有多想,很快从自己的储物镯里拿出了疗伤的药物,轻轻洒在小孩儿的皮肤上。说来也神奇,因为她这些灵药本身就是自林欲雪那里得到的,却没成想,最终还是落在了林欲雪本人身上。 灵药入体,伤痕便迅速开始退却,林欲雪原本白皙的皮肤逐渐开始显露。 “完全就是个小孩子嘛。” 宁晚晚评价此时的林欲雪道。忍不住地,她又伸手,试图捏一捏小孩儿的脸颊,毕竟这样的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 可宁晚晚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的手指距离小孩儿脸颊肉还有几乎不到半指距离时,忽然,处于昏睡状态中的林欲雪骤然睁开了眼皮。 黑漆漆,仿佛没有一丝光亮能映入其中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宁晚晚。 那瞬间宁晚晚的灵魂都好似被看透了一般。 若不是知道这孩子是林欲雪,恐怕宁晚晚还真会被吓一跳。 不过因为是林欲雪的缘故,宁晚晚只是稍稍一怔,便很快定下了心神,自如地开口道:“你醒了,孩子。” “你是谁?” 林欲雪的语气里仍是充满了警惕。 他的记忆被一梦丹毁去,因此对现在的他来说,宁晚晚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戴着面纱的奇怪女子,会产生警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宁晚晚心中早有准备,此时自然是不慌不忙:“我是路过这里的散修,看到你昏倒在树下,又受了伤,便替你疗伤。” 林欲雪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是很相信宁晚晚的说辞。 然而,目光所扫过的身体上,确实,自己那些曾经的伤痕都一扫而空,身体也远比之前轻松许多。 这奇怪的女人并没有在撒谎。 可为什么? 她凭什么会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她的目的是什么? 在这些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林欲雪实在是无法对她产生信任。更何况,他有他自己的目的与坚持,本就不打算信任任何人。 这样想着,林欲雪两只小手伏地,站直了身体。 就在宁晚晚以为他会对自己道谢的时候,他只是冷漠地转过身体,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踏出脚步。 走了好几步,空气中才传来一声冷淡的嗓音: “谢了。” “就这样?” 宁晚晚不无失望。 她还以为自己的乐于助人,至少能在林欲雪面前刷个好感度呢。 这人怎么小时候这么高冷! 林欲雪脚步不停。 寻常人看他,只会以为他是走的速度快了些。 但事实上,他这样的步法要远比看上去要快得多,几乎只需要片刻的功夫,人就会走到几十里地开外的地方。 看得出来,他想离开的心思十分急切。 哪怕宁晚晚出手帮助了他,他并不想过多与宁晚晚产生过多地联系。 可宁晚晚就不这么想了。 她这一趟来一千年前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林欲雪,救下他。 如今人就在眼前,哪里有让人溜掉的道理? 眼看着这小孩儿就要越走越远,背影都要消失不见了,宁晚晚哪里还顾得上吐槽他的高冷,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急急忙忙地就追了上去:“唉,等等,你这孩子,怎么走得这么快!” 林欲雪自然不会等她。 一个奇奇怪怪的女人,又奇奇怪怪的给自己疗伤,怎么看都是有阴谋在。 因而林欲雪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了后来,林欲雪几乎是用上了自己全部的气力,来离开这个地方。 可以说,林欲雪对自己的实力是相当有自信的。 至少在这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任何人,任何妖兽能够及的上他。这也是为何他一个小孩子能够在这里生存的原因。 但这一次,显然林欲雪遇到了自己的人生滑铁卢。 无论他走的多快,奇怪的女人总是能追赶的上她,他加速,奇怪女人也加速,神奇的是,她竟然比他还要快。 林欲雪不得不反复地提高自己速度,以图摆脱宁晚晚。 最终,他达到了自己目前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再也无法加速了。这具身体到底是限制太多,他还不能完全掌控。 不过林欲雪料想,那女人应当短时间内追不上来了。 在这个世界里,除非修为达到洞虚期以上的体修可以匹敌他此时的速度,不可能有寻常的修士赶得上他。 可林欲雪绝想不到的是。 这世上芸芸众生,偏偏,宁晚晚就是那个除非。 他的面前,宁晚晚心情还算愉悦的挥舞着手臂:“你好呀。” 林欲雪脸色不怎么好看:“为何要追我?” 通过两人速度间的比拼,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女人的不好对付,她的实力恐怕要在自己之上,与她硬碰硬,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宁晚晚笑眯眯地:“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你饿不饿,想不想吃苹果?”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天 宁晚晚话音落下, 便见小林欲雪以一种极其神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刚从山顶洞爬出来的远古野人。 这时宁晚晚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么的不靠谱, 简直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坏阿姨。 天地良心,她这个阿姨,是半点没有坏心眼。 以苹果做幌子也仅仅是为了让林欲雪吃下神木果来解毒而已。 不过宁晚晚到底是在哄小孩儿这件事上不熟练, 她如此一说, 原本对她就已经起了疑心的林欲雪, 眼神更戒备了。 这毕竟是一个在枪林弹雨中长大的孩子,警惕心不知比寻常人高出多少倍。 宁晚晚的贸然示好,并没有起到半点正面作用。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林欲雪眼神犀利地盯着宁晚晚, 语气越发冰冷。 宁晚晚被问得一怔:“额, 这个,重要吗?” “……” 林欲雪无语半晌, 最终, 他不知想到什么,抿了抿唇, 眼皮向下垂,喃喃自语:“你说得对,的确不重要。” 对于林欲雪来说,此生只有一件事是他必须做的,不得不做的。 至于其他人,其他事,通通都是不重要。 而若是有人阻碍他……林欲雪眼神一凝, 体内灵力迅速集结、暴涨。 正在这时—— “小心!” 宁晚晚眼尖手快, 一把将站在眼前的林欲雪打横抱了起来, 而后一个飞身, 人就跳到了一颗数十米高的大树上。 下一瞬,在林欲雪方才所停留的地面土地上,五把淬着毒液的银色匕首翁然显形,周围的土地也迅速被毒液染成深紫色。 如此剧毒,恐怕只要一滴就能让二十人毙命。 更别提五把匕首若是同时扎在一个人的身上。 宁晚晚倒吸了一口凉气,强烈的愤怒爆发开来:“太过分了,究竟是何人如此卑鄙,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的狠手?” “放开,不关你的事。” 她胳膊下的小孩儿疯狂挣扎。 但这种时候,宁晚晚自然不会让他离开,于是宁晚晚故技重施,又再度用上了锁灵绳这等神器。 眼看小孩儿安静了下来,估计是在思量着如何解开锁灵绳,宁晚晚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耳畔便传来一声冷笑: “哼,算你这次走了狗运,竟然可以躲开我的五毒匕首。” 五毒匕首? 好呀,她还没找人,自己倒是主动跳了出来。 找死。 宁晚晚想也不想,直接一剑刺向声音的方向。 只听嗡的一声,那人藏身的树轰然倒塌,而隐藏在树中的人,也不得不一脸惊恐显了形。 “怎么会,你是谁……” 那人看上去震惊极了。 显然,他远远瞧见林欲雪和宁晚晚以后,并没有将宁晚晚这个女子放在眼里。这年代的修士人数还不算多,女修就更少,像宁晚晚这样的高阶女剑修更是闻所未闻。 因此那人想当然就以为,宁晚晚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普通人又怎么能有威胁到他的可能性? 不过是路边的蝼蚁,可以随意拿捏。 然而他没想到,宁晚晚小小的身体中,竟蕴含中如此巨大的灵力。 那没有视野的随意一剑,看似漫不经心。 可他本人,竟不但被宁晚晚这一剑从树上震了下来,而且还被剑气所伤,肩膀不住流血,无论怎么运功止血都止不住,看起来狼狈极了。 这足以说明,宁晚晚的修为与造诣远超自己。 也是自然而然,方才那股子放狠话时的嚣张劲,便顷刻之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惊慌,恐惧。 因为宁晚晚完全有秒杀他的实力。 他的生死,只系于宁晚晚的一念之间。 而对于想要暗杀林欲雪的人,无论他是谁,出于什么原因,隔着面纱,宁晚晚的语气都相当冷漠:“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居然连一个孩子都暗算,还算是个人吗?” 那修士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何会招惹到宁晚晚这样的高手,于是暗道倒霉,面露苦笑:“道友此言差矣啊,恐怕你是被这孩子的外表给迷惑了,他才不是普通的小孩儿,而是一个实打实的恶魔,我暗杀他,乃是为民除害呀!” “信口胡言。” 宁晚晚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手一招,那已经落在地面上的灵剑就再度回到了她的手上。 自然,这把灵剑并非情丝剑。 在得知林欲雪的身份以后,宁晚晚就已经将自己身上所有可能暴露出自己身份的东西全部收了起来,包括情丝剑。 但手里这把灵剑虽比不得情丝剑,却也是难得的宝剑,对付一个普通的小修,绰绰有余。 她一手提着林欲雪,一手用剑指着那瑟瑟发抖的修士: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你到底为何要暗杀他?” “这……”那修士哽塞难言。 原本他还想着随意说些胡话好话来蒙骗过宁晚晚,可当宁晚晚的剑指着他的脖子时,那种上位者的威压一瞬间呼啸袭来,叫他额头狂冒冷汗,根本半句谎话都无法出口。 不得已,他只得将真话披露: “我也是被逼无奈,有这小子在,我连一桩委托都接不到!道友,我也要过日子的!” “什么委托?” 宁晚晚敏锐的发现了此人话里的关键词。 这时林欲雪也开始疯狂挣扎,显然很不想让宁晚晚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可如今林欲雪被锁灵绳所困,一个普通人的力气,是决然逃脱不了宁晚晚手心的。 “看来道友你是路过的外乡人,不清楚我们这里的事情。” 那修士叹了口气,继续道:“魔域百族林立,常有争端,像我们这些有些修为的修士便会经常被这些族群雇佣上阵杀敌,来换取灵石粮食等必要的物品。本来,魔域灵气稀薄,修士也不多,大家都相安无事。可是自从这小子出现以后,他一个人就把所有的活都抢了,我们这些其余的修士都快要吃不上饭了,你说他可不可恨?该不该杀?” 宁晚晚皱了皱眉,看向身侧的林欲雪:“有这回事?” 这小孩儿受人所制,脾气正是暴躁:“是又怎样,我凭自己本事吃饭,究竟何错之有?你放开我,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 宁晚晚被气得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这熊孩子,怎么这么不讲理。 她救他,还救出错来了。 不过不等宁晚晚出口教育,那修士倒是先忍不住了,两人也是积怨已久,顾不得宁晚晚还在,那修士就破口大骂了起来:“你凭自己本事吃饭是没问题,可你未免也破坏规则了!原本他们雇佣我们,至少一场战斗需要一枚灵石,可你只要一块儿馒头就干,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林欲雪自然回怼:“那是你太弱,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那修士气得吐血,本来就不轻的伤势更加严重了,偏偏他还真就没本事,宁晚晚还在一旁看着呢! 不过他也不算完全的傻子,从这一会儿的相处看来,宁晚晚与这孩子应当也是没什么关系,只是路过遇到,同情心发作罢了。 既然如此,那么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那修士可怜兮兮地看向宁晚晚,试图同样获得宁晚晚的同情:“道友,我所言句句属实啊,您看看这小魔头,哪里有半点孩子的模样,我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所以才会对他动手。至于为何会选择暗杀,说来惭愧,我实在不是小魔头的对手,这才出此下策。” 话说到这份上,再看林欲雪的反应,宁晚晚便将事情算是了解了个大概。 通俗来讲,这就是一桩林欲雪恶意竞争扰乱市场搞出来的恩怨。 按照常理而言,这件事的确是林欲雪不占理,是他抢了修士的生意,害得人家没饭吃。可宁晚晚这人呢,向来是帮亲不帮理,因此这件事从头到尾,宁晚晚就只关心一件事—— “他们真的就只给你一块儿馒头?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要不要我替你讨回公道?” 林欲雪缓缓眨了眨眼,眼神里头一次透露出茫然的情绪。 至于那修士,则彻底惊讶的嘴巴都要合不拢了。 他说了那么多话,为的就是博取宁晚晚的同情,好让宁晚晚站到自己这边,可没想到,宁晚晚居然对这孩子这么偏心。 这么多血泪肺腑之言,她竟然只听得进去那句馒头,还要替他讨公道 她到底是有多喜欢这孩子? 那修士彻底绝望了。 也是他倒霉,遇到宁晚晚这么护犊子的高手。 看来他今天是非死不可了。 那修士于是绝望的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此时的宁晚晚却根本无暇顾及他。 这人死或者不死,对宁晚晚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宁晚晚也不想手中增添太多的杀孽。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林欲雪,准确的说,是一千年前这个还很小,还不能完全保护自己的林欲雪。 当宁晚晚来到一千年前时,她想的很简单,总之就是把神木果让林欲雪吃下去就行。 可真正当她来到一千年后时,宁晚晚的想法却不知不觉改变了。 她承认,她是有些不忍心,有些放不下。 总觉得,若是她果真就这么一走了之,好像下一刻这孩子就要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危险给吞没似的。 他还这么小,脾气又这么暴躁,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这样的小孩就算拥有着很强大的武力,又能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生活多久呢? 宁晚晚并不觉得他会死。 只是那些伤痕,那些苦难,留下了就终究是留下了,永远都无法褪去。 于是,她看着小孩儿稚嫩的脸,做出一个决定。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天 那暗杀林欲雪的修士, 觉得自己一定是死定了。 实力如此悬殊,宁晚晚又如此偏向林欲雪,怎么看, 暗杀林欲雪的自己都是死路一条。 人在面临死亡时,为了活下去,往往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 这是人的求生本能, 修士也是同样。 可那修士此刻的心中却全然没了半点求生的念头, 那是因为, 他清楚的看到了自己与宁晚晚的实力差距,绝非是潜力爆发可以弥补的。 在这种情况下,人也往往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而爆发的反面, 便是躺平。 于是, 他干脆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竟一不做二不休, 开始躺在地上闭眼睡觉了。 反正也是一个死。 这样死还舒服一些, 免了些无谓的挣扎与痛苦。他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上温暖的阳光, 如是想。 随着时间的推移,午后的阳光愈发强烈起来,起先只是一层浅浅的暖意,只够驱逐身体的冰寒。到了后来,越来越热,越来越晒,他的脑门上冒出硕大的汗珠来。 汗珠滴落在地面上, 形成一小块儿湿润, 很快就被晒干。 终于, 他忍不住了。 “我怎么还没死?”他这样想。 死了到一干二净, 免得受这风吹日晒雨淋之苦。 可他自己虽想的通透,奈何事情的发展并不按照他的预期走。当他再度睁开眼,不仅惊奇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而且,那神秘的高手,还有那个讨人厌的小恶魔,也早已不见踪影。 非但如此,他又发现,在他躺平等死的地面附近,被丢下了两样东西。 一样他很熟悉,是璀璨发光的灵石,纯度还不低。 另一样他虽没见过,可闻那气味,当是药品。 他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拿着这两样东西,呆愣愣地看着远处,嘴唇嗫嚅半天,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半晌,那张算不上年轻的脸上,才徐徐的,后知后觉的,落下一滴浑浊的泪。 …… 再说另一头。 宁晚晚胳膊底下夹着小林欲雪,脚步飞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来到了一块儿相对平缓,树木也相对没那么茂密的平原。 这里恐怕距离人住的地方已经相当近了。 宁晚晚的眼力,甚至可以看得到远处飘起的袅袅炊烟。 这时,锁灵绳的效果也终于到了时间限制。 忍耐已久的林欲雪几乎是在锁灵绳失效的一瞬间,就猛地发力,一个打挺,就从宁晚晚的桎梏中逃脱了出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宁晚晚也早就算好了这一刻,就等着他再度上钩的这瞬间。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两人不仅仅是实力,在经验上,计谋上,心眼儿上,宁晚晚都远远的超出了现在的林欲雪。 于是乎,刚卯了浑身的力气从锁灵绳下逃脱的林欲雪,便再度落到了另一根锁灵绳里。 动弹不得的小林欲雪终于是生气了。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莫名其妙遇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女人,莫名其妙又被神秘的绳子锁住两次,浑身的灵力都被限制。 若是这种情况还不生气,那他便不是林欲雪,而是圣人了。 林欲雪向来不是什么圣人。 相反,他脾气暴躁,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所以才会小小年纪,就招惹到这么多仇家,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不过林欲雪生气的时候,和寻常人又不太一样。 寻常人一生气,脸红脖子粗,破口大骂乃至于鱼死网破那是常有的事情;可林欲雪呢,只从外表来看,绝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变化。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鼻子也还是那个鼻子,小孩儿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抿着唇,一言不发,像一个石头雕塑一般,唯独在他背后,视线的死角处,那双紧紧攥住的小拳头,暴露了他些许的情绪。 宁晚晚自然发现了这个小细节。 她也自然明白小孩儿这会儿生气到爆炸的心情。 可她又无奈的很,因为她知道,一旦她把人放开,林欲雪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逃走,这样一来,她的目的就无法达成了。 “小孩儿,先别急着生气,听我说完好不好?” 宁晚晚试图用温和的语气安抚道。 林欲雪却半点不吃这一套,只是冷冰冰的问她:“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到了这个时候,林欲雪也明白了,这个奇怪的面纱女子并不想杀他。以她的实力,若是真想杀他,早就动手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而且方才,宁晚晚连对那个出手暗算的修士也没有动手,并且还留下了灵石与疗伤的药物。 这举动倒是叫林欲雪对她有些另眼相看起来。 这是个心软的女修。 林欲雪初步地判断。 可这样一个女修,为何偏要赖着自己,还要锁着自己呢? 这是林欲雪目前没有想通的。 宁晚晚笑了笑:“目的谈不上,就是想同你商量件事情,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林欲雪冷笑着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锁灵绳,道:“我答不答应有用吗?” 宁晚晚没有急着给自己解释,而是忽略了这个话题,仍旧按照自己的思路走:“其实呢,这件事对你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你看看你,这么小一个孩子,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的,游走在各大部族的战斗中,还时不时的要遇到同行的暗算,这样的生活,你不觉得辛苦吗?” 林欲雪蹙着眉头,还是没明白宁晚晚话里的含义。 也因此,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是或者不是,而是谨慎的又用一个反问句,将问题再度回推了过去: “所以?” 一般来说,到了这种地步,对方便会逐渐暴露出自己真正的目的了。虽然目前来看,这神秘的女人不像是有什么坏心,但也不排除她一直在掩饰自己的可能性。 林欲雪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特别,也明白他的这种特别对于寻常的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 太多人觊觎他的能力。 太多人想要窥探他的秘密。 纵然林欲雪心中明白,这些觊觎与窥探都是无谓的努力,他与他们之间从本质上就有着天堑之别。 但他心中仍然是不愿与宁晚晚多做纠缠的。 可林欲雪在脑海中揣测了百种、乃至千种缘由,却仍旧在宁晚晚开口的瞬间,被震惊了。 “所以,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干儿子?” “……” 儿子? 这人原来是想当他娘。 林欲雪简直无语极了。 真是生平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女人,竟然随便就在大马路上找一个小孩儿当自己孩子。此事的滑稽程度,甚至让林欲雪一度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 而另一边,隔着面纱,宁晚晚虽无法用自己精湛的演技将自己的真挚表达出来,可她还是用尽了全力,以肢体动作,以温柔的语气,努力叫面前的小孩儿感受到自己的真诚。 她嘤嘤道:“真的,我一直都特别想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你就满足我的心愿吧。” “不行。” 林欲雪想也不想地强硬拒绝。 宁晚晚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她现在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当这个干娘不可的。因为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没办法就这样把小林欲雪放着不管,可若是要照顾他,总得找个名头不可。 当即,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出现了“干儿子”这三个字来。 并且她还为自己编造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背景故事。 一个曾经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伤心欲绝中,偶然遇到了与自己儿子有几分相像的孩子,且这孩子还无父无母,是个孤苦伶仃的孤儿。 这样,这位母亲同情心泛滥,想要收养这个孩子,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现在她把自己当做那个母亲。 于是她跨了一步上前,牵住了小孩儿细瘦的胳膊,再度问他:“干娘会好好照顾你的,你确定不要吗?当我儿子可是很有好处的,你难道不想变强?” 宁晚晚这是利诱。 她知道,林欲雪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寻常小孩儿喜欢的糖果玩具,对他来说完全没用。可她相信,在见识到自己的实力以后,无论是谁都很难经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毕竟这是修真界,强者为尊。 而此时此刻的小林欲雪,显然,还没有那么强。 果不出所料,当林欲雪听到变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皮无端就眨了眨。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动作,但却可以看得出他内心的动摇。 的确,对林欲雪来说,若问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那便是变强二字。 为了达成他的目的,他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变强,可是对于怎样变强,此时的林欲雪其实是很茫然的。 他没有师父,也没有得到什么功法典籍。 迄今为止他的所有战斗,全都是靠本能,靠身体。 而他也知道,想要变强最好的法子,其实就是找到一个更厉害的人来指点自己。只是直到目前,林欲雪并没有遇到过那个人。 除了宁晚晚,他还从未尝过败绩。 可是,因为想要变强,所以就要这么认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做母亲吗? 林欲雪心中是十分抗拒的。 他虽并非人类出身,却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母亲这两个字的意义太过沉重,并不是谁都可以担得起的。 于是他选择再度拒绝:“不需要。” 宁晚晚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林欲雪抢先。这一次,他不再像个炸了毛的刺猬一样,而是真正体现出了他超脱孩童的成熟与冷静: “多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你是同情我,但不必了。我已经习惯了没有母亲的日子,若是现在忽然有了母亲,反倒不习惯。更何况,与其短暂的拥有然后失去,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抱希望来得更好些。”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天 一个不过三岁的孩童, 竟然能说出此等话来? 宁晚晚承认,她这一次又被震惊了。 虽然自打来到这一千年前,她已经被小林欲雪震惊过太多次, 但每一次,小林欲雪都能给她带来不同的感受。 一开始她觉得这孩子强悍,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强, 还有枪林弹雨中磨砺出来, 与年纪所不相符的悍。 后来, 她知道他是林欲雪,这份强悍便有了解释。 宁晚晚却是知道,在修道这一行, 努力虽重要, 可天赋却是决定性要素。 一个修士,若是没有小说主角般的奇遇, 通常来讲三岁时就已经可以断定他以后的上限。 像林欲雪这样的出类拔萃, 一千年才可能出现一个的人才。 他的天赋必然更是绝顶优秀。 再加上林欲雪本身的来历成迷。若宁晚晚的猜测没有错,他的真实身份应当是来自上界, 这就更让他的实力与天赋深不可测起来。 也因此,尽管还是一个小孩子,能有这样的强大,宁晚晚并非不能理解。 可方才他开口所言,却已经大大超出了宁晚晚的意料。 这样深刻的思想,这样成熟的判断,真的是一个孩子可以做出的吗? 他看上去才三岁, 可字里行间却表现的已经像一个饱经沧桑三百岁的人一般。他说与其短暂拥有然后失去, 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时, 那种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哀伤叫人心碎, 仿佛他真的曾经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所以,他曾经失去过什么? 如今他又在追寻什么? 这具看似幼小的身体中隐藏着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灵魂? 无数的问题萦绕在宁晚晚的脑海中。 而答案则隐藏在一团迷雾里。 宁晚晚知道,只要她推开这道迷雾一切就会迎刃而解,只是她还缺少最关键,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不过她并不着急揭开这团迷雾。 事有轻重缓急,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如何解救一千年后的林欲雪。 但宁晚晚也必须承认,自己动摇了。 她原本以为这是一个一千年前还涉世未深的孩子,所以下意识地想要照顾他,帮助他,而如今,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的成熟与坚定,她终于动摇了停留在这里的念头。 不如,就这么把让他吃下神木果,然后离开? 她的心中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这毕竟原本也是她本来的打算。 可是宁晚晚迟迟没有做出决定,她还在犹豫,还在纠结。其实熟悉宁晚晚的人都知道,她一直都是一个果断的人,做出一个决定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当初逃离太一仙府这么重要的事,宁晚晚也是迅速就做出了决断。 只是不知为何,在遇到林欲雪的问题上,总是会出现意外。 对于林欲雪的情感,也逐渐从最初单纯的师徒之情,变得复杂,变得难以用语言描述起来。 但有道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宁晚晚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犹豫的片刻间,事情便又发生了变化。 …… 正在宁晚晚陷入纠结的时候,小林欲雪本人,其实也有些纠结。虽然他很坚定的认为,自己并不需要一个母亲,也不需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干娘,可是宁晚晚所提出的条件,确实是深深的诱惑了他。 小林欲雪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也很清楚宁晚晚的实力。 的确,若他想要短时间内迅速提升自己的实力,让宁晚晚来指点帮助他,是最快的法子之一。 他到底还是涉世未深。 尽管拥有着寻常小孩儿难以比拟的智慧,可算起来,他的年龄的确也就三岁这么大。成年人面对诱惑时都很难把持地住自身,更何况是一个小孩子。 林欲雪之所以还没有动摇,完全就是宁晚晚所提出的“干妈”一说过于冲击。 若是当时宁晚晚没有说“干妈”,只是说“师父”,说不定林欲雪这会儿已经都同意了。 但宁晚晚没有拐过这个弯儿来,比她小的林欲雪自然更没有。 于是乎,两人陷入了短暂的僵局之中。 但在这僵持的阶段,林欲雪一直暗中观察着眼前的女子。 虽然带上了面纱,他看不到她的面容,可仅仅是从宁晚晚的身形,从她的着装打扮看,也能看出很多不一般的信息。 好比说,宁晚晚现在身上穿着的裙子样式。 其实在来到一千年前时,宁晚晚是特意挑选了一件相对素净,没那么漂亮乍眼的衣服的。 可她怎么也没意识到,在这一千年前的魔域,那些部族都完全像是蛮荒人一般,就算是修士,一个个也穿的破破烂烂。那么在一堆破烂里,宁晚晚这件素净的裙子,也被衬托的像天上的仙子才可以穿的衣服。 再说宁晚晚方才使用过的那把佩剑。 虽然她多了个心眼儿,没有把自己的情丝剑拿出来,可这把剑也并非凡物。 林欲雪对剑的感知尤其不凡,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把剑的不一般。 当然,这里的不一般并不是指这是什么传世名剑,而是相对于一千年前的铸剑水平来说,这把剑显得过于精良了。 绝美干净的衣裳,精良的佩剑,深不可测的修为……种种因素叠加,让林欲雪断定,眼前的这个女子一定是来自于外地。 而这个“外地”的水准,一定远远超出了如今林欲雪所处的魔域。 得出了这个结果后,林欲雪的心里就更加纠结了。 此刻的他才来到这个世界不久,自然地,他相当渴望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实力。不过目前为止,也仅仅只是纠结,还没有到让他改变主意的程度。 直到他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这个发现终于是改变了两人之间的僵持,也改变了林欲雪对于宁晚晚的态度。 而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发现其实和宁晚晚的实力完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它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饰品,却在林欲雪看到它的第一眼后,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请问……” 小孩儿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开口:“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东西?” 他用幼小地手指指着宁晚晚的腰间。 宁晚晚愣了一下:“什么?” 紧接着她顺着小孩儿手指的方向低下了头,然后便看到了自己腰间悬挂的一个普通吊坠。 之所以说它普通,是因为它除了装饰,几乎什么用处都没有。 可这样的一个普通吊坠,宁晚晚却把它挂在了腰间,原因是这是一个棋子形状的吊坠。 林欲雪很喜欢围棋,也经常以棋子作为武器。 恰巧,宁晚晚的围棋也下的不错,两人经常切磋。 对于宁晚晚与林欲雪来说,围棋就像是联系着两人关系的纽带一般,也因此,当宁晚晚看到这吊坠时,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买下了它。 买下这枚吊坠的时间不算早,因此一千年后的林欲雪本人是没见过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宁晚晚并没有将它收起来。 她却不成想,这个小小的吊坠,竟然在一千年后也发挥了如此大的作用。这是两人相遇以来,小孩儿第一次对她没有任何警惕的开口,因此宁晚晚很惊喜。 她没有过于激动,而是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将吊坠从腰间取了下来,递到小孩儿眼前:“我在一间铺子里买到的,你喜欢它吗?” “买到的?” 小孩儿眼里闪过失落,他摇了摇头,垂下眼睫,声音有些闷:“好吧。” 看来只是形状凑巧,并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宁晚晚却哪里肯放过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不当干妈了,近乎还是要套的,否则神木果怎么办。 于是她紧追不舍,大方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我不要——” 小孩儿立刻警惕起来。 宁晚晚心里懊悔的嚎了一声,知道是自己过于着急了,便给自己找补:“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棋子罢了,不值钱。” 小孩儿准确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试探性问:“棋子?” “对啊,围棋,你会玩儿吗?” 宁晚晚问。 小孩儿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很快摇了摇头:“不会。” 宁晚晚看到,在说不会的时候,他的耳朵尖有些许红晕。 也就是这种时候,他才有一点小孩的样子。 宁晚晚这次学聪明了,她没有像方才一样,大大咧咧地开口说不会我教你啊,而是径直地从自己的储物镯里,大大方方把一套围棋拿了出来。 “唉,真可惜啊,怎么就不会呢,我正好缺一个对手。” 她感慨道。 其实宁晚晚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吸引小孩儿的兴趣,她知道林欲雪其实是会下围棋的,还是个高手。 她的打算也很简单,把小孩儿勾起兴趣后,和他成为棋友来上几局,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就熟悉了。 可宁晚晚没想到,当她把围棋拿出来以后,林欲雪的反应如此之大。 他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忽然扑了过来,两只小手死死扒着棋盘,像是要把手指都镶嵌进棋盘中一样。 那双黑漆漆的眼神里所流露出的疯狂叫宁晚晚震撼。 宁晚晚怔在原地。 为什么? 为什么他看到围棋以后,会如此激动? 对他来说,围棋到底意味着什么? 答案仍旧隐藏在迷雾里,可宁晚晚与小林欲雪的关系却就此发生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你可以教我吗?” 他说:“我可以替你做任何事情。” 宁晚晚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她也大可以凭借这句话做到许多事。 不过最终她只是笑了笑,然后轻描淡写地,将一枚棋子轻轻放到了小孩儿的面前:“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但,我可以教你。”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天 宁晚晚说可以教他, 果真便起手教他。 围棋这一门,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容易的是其中的对弈规则, 不过寥寥几语,就算是黄口小儿也能听得明白;难的则是对弈之间双方的心理、智商博弈,可谓是千变万化。 宁晚晚当然不是什么专业棋手, 也没拿过段位。 不过她在围棋这一门上, 也确确实实是小有造诣。 说起宁晚晚与围棋结缘的故事, 倒还有一段轶事。 宁晚晚从前是从来没接触过围棋的,她是个从小就艺术细胞就有些过分旺盛的孩子,小小年纪唱歌跳舞就是一把好手, 因此也一直专注于这方面。 直到后来, 她出道成了明星,处女作就一炮而红, 相应的, 也就有一些综艺节目的邀约纷至沓来。 宁晚晚并非清高人设,也没觉得参加综艺有什么不好, 因此有所选择的参加了几个。 其中有一个综艺中,跨界嘉宾有一位围棋世界冠军出场。 自然,节目主办方安排这位围棋大师下场教学明星,好搞出节目效果来。宁晚晚在其中,起先并不显得有多么特别,毕竟她的专长也没有围棋这一门。 可经历过几番简单的教学练习以后,宁晚晚的天赋竟然惊人地被激发了出来。 她是初学者, 除了最简单的规则, 可以说一无所知;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一无所知的初学者, 竟当场和围棋大师下的有来有回。 虽说在综艺节目上, 大师也没有拿出自己的最佳水平。 可瘦死的骆驼也要比马大。 节目一下,那大师就拦住宁晚晚,问她是不是隐藏了自己的段位。 宁晚晚当然没有。 她那天还是第一次接触围棋,在此之前她接触的唯一棋类运动,还是小学时和同桌在作业本上自己画的五子棋。 宁晚晚如实说了,可大师说什么都不信,还觉得宁晚晚这人不实诚,有些闹小脾气,据说这段儿还被传出去,成了宁晚晚所谓的黑料,整得宁晚晚倒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件事以后,宁晚晚倒是真的发掘了对围棋的喜欢,有事儿没事儿就爱钻研,在网上找人切磋。她没有真正去考过段位,但一个网友曾夸过,她下棋的实力与思路和那些九段的大师很是相像。 姑且认为当初的网友是恭维,不过,来到这修真界以后,因为与林欲雪时长切磋的缘故,宁晚晚倒是的确感受到,自己与从前相比,棋力有了大大的增长。 然而这世间之事总是出人意料。 恐怕这两人从前谁也没想到,让她棋力大大增长的师父本人,此时此刻却是一个对围棋毫无所知的孩童,就连执子的手法,都还要让宁晚晚手把手的教学。 …… 世间过得飞快。 两人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太阳落了山,夕阳的余晖斜斜洒在棋盘上,映出淡橙色的光芒。 林欲雪仍旧兴致勃勃,眼神中闪烁着光芒,丝毫没有半点疲惫的模样。 直到宁晚晚听见他的肚子“咕——”的一声响。 宁晚晚停下手,挑眉问:“饿了?” 他毫不在意挥挥小手:“继续。” 宁晚晚没有落子,反而是把棋子收回了棋具里,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说:“我们都下了两个时辰的棋了,你不饿我还饿了呢,停手,准备吃饭。” 谁成想小孩儿根本不吃这套,抬眼就道:“你的修为不是已经到了洞虚期吗?洞虚期的修士,应当早就可以辟谷了才是。” “哎呦?” 宁晚晚语气里有些小惊讶:“连我是洞虚期你都知道?” 小孩儿则很是自如:“这又有何难。” 宁晚晚心道,这孩子也未免太装逼了些。 什么叫这有何难,这明明是难上了天。 修士之间的修为等级,作为上位者,是很容易得知下位者的,可作为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修为根本就无异于盲人摸象。 究其原理,根本就没有到达过那种程度,便想象不出。 可小林欲雪的口气却显得这么稀松平常。 而且更可怕的是,还给他说对了。 她的确是洞虚期不假,虽然宁晚晚除了修为以外,还有不少傍身的法宝与本事,但修为被如此简单的堪破,也是叫她不得不惊叹。 不过,她倒是从来也没想过隐瞒自己就是了。 “我是洞虚期不假,可以辟谷也不假。” 宁晚晚施施然起身,将棋盘棋具等一干物件不急不缓地收好,边收边说:“可小孩儿,你忽略了一件事,知道吗?” “何事?” 林欲雪微微皱了皱眉心。 这样深沉的表情其实与他过于稚嫩的外表并不搭调,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宁晚晚便也不拆穿他。 而对于他的问题,宁晚晚只是笑笑,并没有直接回答。 她只是带着棋具,又往来时的路上走。林欲雪不知她肚子里卖的什么官司,又想和她继续学棋,于是亦步亦趋的跟上。 这一次两人没有竞速,只是单纯的走着,速度自然就慢了不少。 等到宁晚晚终于停下脚步时,天色已经接近昏暗。 宁晚晚站在之前路过的小溪边。 只听那小溪潺潺,白日里密不透风的森林在晚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再加上远方小鸟的啼叫,野兽的低吼,这个时间段,森林反倒热闹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林欲雪看见宁晚晚随手捡起一根树枝,主动问道。 宁晚晚却不回答,只是说:“等着看就好。” 林欲雪于是定睛看着她的动作。 两人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仿佛风被撕开一般,那树枝自宁晚晚手中,精准插入水面。 与此同时,水面氤氲出一片殷红的血迹,迅速扩散。 “收获还不小嘛。” 宁晚晚说。 林欲雪于是低头一看,只见那根树枝上,竟然同时被串上了三条肥美的大鱼,每一条看上去都有两斤以上。 的确是相当精准的控制力,而且还完全没有用灵力,只单纯用身体的力气。 这一幕若是被寻常人看见,指不定要惊呼多久。 然而林欲雪却道:“不过尔尔。” 说着,像是不甘示弱一般,他也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似乎是要效仿宁晚晚的动作,和宁晚晚在插鱼这一行当里一较高下。 宁晚晚见状不对,连忙拦住了他:“哎等等。” 林欲雪抬头看她:“你不是在教我?” 宁晚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谁说这是在教你啊,这是我们俩待会儿的晚餐,你不是奇怪我为何辟谷还要吃东西吗,这就告诉你真相。” 林欲雪看了眼那树枝上的三只肥鱼,而后摇头:“不好吃的。” 宁晚晚一怔:“嗯?你吃过?” 林欲雪认真地说:“对,味道很腥。” 宁晚晚问:“你不会告诉我,你就这样直接啃着吃吧?” 林欲雪:“不然呢?” 宁晚晚长叹了一口气:“果然啊,可怜的孩子……” 林欲雪莫名其妙地。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可怜了。 宁晚晚也不回答他,只是伸手将三只肥鱼拿了下来,又利落地从自己储物镯里掏出了一堆东西,开始唰唰唰地将那三条鱼全部都开膛破肚。 “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说着,她把鱼的内脏处理干净以后,又开始刮鱼鳞。 也是看了宁晚晚的动作,林欲雪才知道,原来吃鱼的时候是要去掉这么多东西地,难怪他从前觉得鱼那么难吃。 而且还不仅如此,宁晚晚又拿出一种白色的细粉末涂抹在了处理好的鱼身上,说这是盐巴,可以去除鱼的腥味。 林欲雪还是半信半疑的,并不觉得所谓的盐巴有这么神奇。 接下来,宁晚晚则开始支烤架。 在这一过程中,林欲雪终于才派上用场,他在宁晚晚的指挥下去捡了许多的干柴,只需要轻轻一点火石,呼啦一下,干柴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时宁晚晚的烤架也准备好了,她将腌好的鱼串在了一根铁棍上,刷上油,架在烤架上,很快,跳跃的橙色火苗便不甘示弱向上冲去,一股带着鲜味,咸味的香气扑鼻而来。 林欲雪自问并不是对吃有什么讲究的人。 大多数时候,他就吃点馒头饱腹。 但他却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美味,叫他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停留在那鱼上,肚子也不受控制地咕咕大叫起来。 等到一条完整的大鱼被递到他手边,林欲雪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是给我的吗?” 他还是有些犹豫,尽管这股香气已经快要将他逼疯了,但他仍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好在宁晚晚很快给了他肯定的答复,甚至催促他:“当然啊,快尝尝。” 听到这句话后,已经疲惫了一天的小孩儿终于放下了自己的戒备之心,张嘴咬下了第一口鱼肉。 有了第一口,很快便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一个没留神,一整条鱼都已经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 等林欲雪回过神来,手里这条大鱼已经只剩下鱼骨,他看着鱼骨,不由得就有些发愣。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间,这还是第一次他品尝到美味。 鱼肉鲜美,鱼皮焦香,就连有些鱼刺也被烤脆了,烤香了,一入口咯吱作响。 正如林欲雪曾经所说过的话,如果未曾拥有过,那倒也罢了,可是一旦知道原来这世间不止是有又冷又硬的馒头,不是只有又腥又臭的生鱼,一切便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再加之,宁晚晚手里还有那门围棋的技艺。 涉世未深,对全世界都充满敌意的小孩儿,头一次主动地,和人敞开心扉: “不如,你做我师父吧。”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天 “师父?” 宁晚晚倒是未曾想到还有这一选项。 毕竟林欲雪本身就是她的师父, 而无论她后来对林欲雪的感情产生了多少变化,她一直以为,两人之间的师徒情谊是坚不可摧的。 也因此, 宁晚晚可以成为小林欲雪的“干妈”,却从未想过要僭越,反过来成为林欲雪的“师父”。 但如今这句话被林欲雪本人提出来, 倒的确为宁晚晚打开了思路。 比起“干妈”这种尴尬又莫名其妙的身份, “师父”的存在确实更为合理。 可宁晚晚仍有些跨不过心中那道坎。 怎么说, 就是别扭。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到底以后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不过宁晚晚心中也清楚地很, 无论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其实都不打紧。 现在最重要的是,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小孩儿, 可算是放下了自己的戒备, 对宁晚晚抛出了橄榄枝。 如果宁晚晚不赶紧接住,那就是她傻。 …… 夜色渐渐深了。 肥美的大鱼在烤架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空气中萦绕着食物的香气。 隔着跃动的橙色火苗,宁晚晚的身影被镀上一层浅淡的光芒,显得格外温暖。 她的语气看似漫不经心,仿佛根本没有在意,只是随口问道: “怎么,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林欲雪却显得相当直接:“你很厉害。” 宁晚晚在心里偷偷哼了一声,心道, 怕不是因为我厉害, 而是我做的烤鱼好吃吧?可她也不能拆穿这小孩儿, 只是顺着他说:“那是自然, 我可是洞虚期的高手。” 林欲雪又迟疑了一下,接着问:“我能知道你是师承何派吗?” 宁晚晚早有预料,于是胸有成竹地回:“无门无派,自学成才。” “无门无派……” 林欲雪小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看上去隐隐像是松了口气。 宁晚晚知道他的顾虑,故意道:“怎么?你嫌弃我身后没有大门派撑腰?” 林欲雪摇摇头:“自然不是,无门无派是最好的,我本就不愿与那些门派扯上关系。” 宁晚晚轻笑了声:“你这小孩儿,才这么小,考虑的就这么多了。那我要是身后有门派,你还不想拜我了不成?” “倒也不是……” 林欲雪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 虽然是他主动提出要拜师宁晚晚的,可他仍有他自己的顾虑,无法告知旁人。而现在的宁晚晚对他来说,并没有超脱旁人这个范畴。 “好了,这些都不重要。”幸好,宁晚晚也很聪明地没有追问,只是大手一挥便将话题错了过去:“重要的是,你方才说想拜我为师,是真的吗?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出尔反尔。” 林欲雪说:“自然是真的。” 宁晚晚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手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行,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林欲雪神色一怔:“如此容易?” 宁晚晚说:“怎么,你看上去很期待我给你出个九九八十一道难关考验啊?” 林欲雪摇头:“那自然不是。” 宁晚晚说:“那不就对了!你师父我做什么事都讲究一个缘分,能够在这里遇到你,我觉得就是个缘分。既然咱们俩都这么有缘了,收你当个徒弟又有何难?正好,我这里还有个见面礼,是给我第一个徒弟备下的,如今你成了我徒弟,我现在就把它送给你。” 说着,她右手一伸,把神木果从储物镯里掏了出来。 这神奇的果子在储物镯里跟着她一起跨越千年,竟然也半点都没有损坏,看上去新鲜的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一般。 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果子,竟然能够让人起死回生。 而宁晚晚手里握着神木果,指尖微颤,十分庆幸自己现在带着面纱。 因为隔着面纱,所以林欲雪看不到她的表情。 尽管宁晚晚是个专业演员,可在这种关乎到林欲雪性命的关键时刻,所有一切的表情管理能力也都在此刻失效了。 若面纱被揭开,那么林欲雪就会看到她此刻紧张到近乎绷成一张纸般的脸。 宁晚晚总是放松的,冷静的,好像什么事都不会让她紧张。可在这个关乎林欲雪生死的关头上,她无法不紧张,无法不担心。 为了保险起见,她甚至用了障眼法,将这颗神木果变成了苹果的模样。 因为她无法判断现在的林欲雪是否认识这果子。 青霄曾说,这果子是林欲雪本人给他的。 这也就证明至少曾经,林欲雪相当明白这颗神木果的功效。 而宁晚晚无法判断此刻的林欲雪是否拥有这样的认识。 她只知道,若真是那样,那么这个小心谨慎到近乎排斥一切的小孩儿,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伸手接过这个果子。 是的,林欲雪接过了这个果子。 像是在做梦一样。 对宁晚晚来说,刚好一只手就可以捏住的果子在他手里显得过分得大,需要两只手一起抱住,才可以将果子完好捧起。 而小孩儿看上去很是好奇,眼神里也并不无怀疑:“这是什么?” 宁晚晚轻声说:“苹果。” 小孩儿还是不懂:“苹果?” 对于从小就独自谋生的孩子来说,苹果也是一个相当陌生的词汇。他最常吃的一种果子,是在这个林子里很常见的酸枣,长在极高的大树上,所以才勉强保住自己的果实不被当地的人类吃掉。 这果子着实算不上好吃,就好像它的名字一样,又酸又涩。 尽管如此,却也是林欲雪改善伙食的美味之一。 而修真界是存在苹果的。 宁晚晚十分确定。 不过那种类似于苹果的果实,只存在于物产富饶,农业发达的中州大地,连上九州都极为少见。 也因此,对于下九州长大的小孩儿来说,这枚果子近乎等于是奢侈品。 “在我生活的地方,有一个节日,叫平安节。平安节的当天夜里,人们互送苹果,是要保佑彼此都平平安安的意思。” 为了打消林欲雪的疑虑,宁晚晚如此说道。 “是这样么?” 林欲雪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果子。 它的颜色是鲜艳的红色,形状混圆,看上去十分讨喜。它的果香又是那样的浓郁,仅仅是放在手掌里,都能嗅到其散发出来的香甜气息。 不愧是“诱惑之果”,实在是过于诱人了,连林欲雪都忍不住舔了舔唇。 尤其是此刻,他刚刚才吃完一条烤鱼,嘴里正是干燥,若是此刻能有这么一颗水分充足味道香甜的苹果,不知有多舒爽。 可出乎宁晚晚意料的是,小孩儿并没有直接将果子吃下去,而是当着她的面,咔嚓一声,将果子一分为二。 “诺——” 小孩儿递给宁晚晚另一半。 黑夜里,小孩儿的眼神亮亮的,像是有星星在闪烁一般。宁晚晚整个人都傻了,看着他手中那被分成两半的果子,一瞬间不知所措。 自然,她第一时间担心的是,果子被分成两半还有没有用? 毕竟这果子娇贵的紧,上天入地恐怕也就这么一颗,若是这颗失去了效果,宁晚晚可就再也没有机会救回林欲雪。 但很快,她想到青霄曾说过的话,打消了疑虑。 原来在临走前青霄曾叮咛过她,实在万不得已,可以将果子打成粉末,或者是汁液强行给林欲雪灌下去。 既然粉末状态都不影响,那么像现在这样分成两半,自然更不会影响。 宁晚晚放下了心,这才开口道: “这是我送给你的。” 小孩儿语气很淡定:“知道,可你不是说,人们会互送苹果保佑彼此平安吗?” 宁晚晚有些吃惊。 她方才那么说,仅仅是想打消林欲雪的疑虑罢了。毕竟这孩子多疑的很,莫名其妙送给他一个果子,他不一定会乖乖吃下去。 她却没想到,他会记住了这番话,并且想要和宁晚晚分享这颗果子。 宁晚晚此刻的心情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感动的是,没想到这才这么一会儿,小孩儿就学会和她分享了;好笑的是,她随口改变的平安夜故事,反倒砸了她自己的脚。 果子她自然是不能吃的。 她要他完完整整吃下这颗救命的神木果。 但她也不能打消孩子的积极性,毕竟这是这小孩儿向她这么示好。作为师父,若是这个时候拒绝了他,孩子该失望了。 也因此,宁晚晚想了想,很快自储物镯里又是一掏,一颗全新的“苹果”就再度出现在她手中。 她拿着苹果,朝林欲雪晃了晃:“谢谢徒弟的好心,不过苹果要一整颗吃下去才行哦。” 林欲雪微微歪了歪头。 就在宁晚晚以为他会继续坚持要和宁晚晚互换苹果的时候,他将那果子放到了嘴边。 只听“咔嚓”一声响。 果子消失了一小口。 紧接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 万分庆幸,这小孩儿没有浪费挑食的坏毛病,又或者说,苹果的味道实在是过于合他胃口了,近乎是眨眼的功夫,一整颗苹果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甚至于他在吃完后,还不忘夸赞:“好吃。” 而也正是这句字正腔圆的“好吃”,将宁晚晚从那种近乎于窒息一般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隔着面纱,所以她更加肆无忌惮。 串成珠的眼泪不受控制自眼角滑落,湿润了她整张脸。 当得知林欲雪死去的事实时,她没有哭。因为她知道她要坚强起来,去查证,去救人,仿佛若是哭了,死亡就会真的变成事实一般。 可现在,看着一千年前的小孩儿吃掉神木果,眼泪终于是忍不住了。 像是要把这段时间以来的眼泪全部都流干净一样,宁晚晚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泪流成河。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默的掉泪,生怕自己一出声,就会让敏锐的小孩儿察觉。 虽然她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冲动想要和林欲雪相认。 但脑海中理智的声音告诉她,不可以。 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存在,因为对这个一千年前的世界来说,她是一个并不受欢迎的外来客。 在这宁静的夜晚中,唯有风儿与她共享秘密。 微风轻轻吹拂面纱,柔柔地略过她的脸颊,泪水也在这阵风中逐渐消散。 就在这时。 忽然,啃完了整颗苹果的林欲雪抬起头看向她,问道:“我以后可以叫你师父了吗?” 宁晚晚又惊又喜,连忙道:“自然可以。” 不过一开口,宁晚晚就发现自己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哭腔。 这是哭太久的后遗症。 幸好林欲雪并没有在意,只是接着问:“那么师父,可否告诉我你的姓名。” 宁晚晚还沉浸在收徒成功,复活成功的喜悦之中,没有多想,便下意识回答道:“宁晚……” 糟了—— 宁晚晚心头一紧。 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完,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怎么可以把真实的名字告诉他呢! 她是不能暴露自己身份的,否则很有可能引发蝴蝶效应。 可话都出口了怎么办? 难道要说自己叫宁碗? 正在宁晚晚懊恼不已,绞尽脑汁思索该怎么圆的时候,只听小孩儿低声重复道:“林菀么……” 宁晚晚一怔,这才意识到浓重的鼻音让小孩儿听错了,自己因祸得福。 不过…… 林菀,这个过分熟悉的名字,叫她不禁想起了某些回忆。 那是在她初入魔域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为了拜师林欲雪,曾经夜闯魔域埋骨之地。 若她没记错的话,在那块儿森寒可怕的墓地之中,其中有一块儿墓碑上就写着: “吾师林菀之墓”。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天 已经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宁晚晚还记得, 当她第一眼看见林菀这两个字时,心中涌现出的情感。那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感受,是熟悉、是亲切, 总之叫人生不出半点厌恶。 可明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而已,宁晚晚从前也从未认识过叫林菀的人,为何与生俱来这种感受呢? 宁晚晚曾经好奇过, 却没有过多探究。 毕竟林菀太遥远了, 林欲雪本人也几乎从不提及, 宁晚晚只当那一瞬间的感受是一种古怪的第六感。 而现在,宁晚晚终于懂了这种特殊的情感从何而来。 原来,那是她的墓碑呀。 一想到这个事实, 就有无数种复杂的心绪, 仿佛红线一般密密麻麻缠绕着她。宁晚晚其实是觉得有些好笑的,因为她竟然在那么早以前就见过自己的墓碑。 谁能有这种奇遇? 而那时若没有记错的话, 她还躲在树上假装过林菀。 当时她就是单纯想要装神弄鬼, 谁知,林菀竟然真的是自己。 这种让她也终于后知后觉, 原来自己与林欲雪的命运早在一千年前就绑在了一起,无论是庄周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周。 又也许,两人的缘分还不仅仅如此。 当宁晚晚来到上界以后,她就有那么一种预感。 而现在,这种预感愈发强烈了起来。她很好奇,也很期待。 …… “师父, 来继续下棋吧。” 林欲雪的声音将宁晚晚从怔楞中唤醒。 他到底年纪还小, 正是精力极度旺盛的时候, 下午和宁晚晚棋下了一半, 心里便总还惦记着这件事。 更何况现在宁晚晚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师父了,他就更有理由要求她教自己学棋。 而这也正合宁晚晚的意,现在的她需要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出去。 于是她掏出棋子棋盘:“好。” 林欲雪坐在了她的对面,不用宁晚晚开口,便自行将方才下到一半的棋局复原。他的记忆力也是惊人的好,每一颗棋子的位置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差错。 宁晚晚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倒也没有特别惊讶,毕竟这对林欲雪来说,只能说是正常操作了。她略加思索了一番,道:“下午的时候教给你了规则,从现在起,我不会提示你,看看仅凭你自己的思考可以下到哪一步。” “那我便不客气了。” 林欲雪完全不露胆怯,反而雄心勃勃,大有摩拳擦掌要打败宁晚晚的劲头。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而宁晚晚看他自信的小模样,暗自发笑。 虽说这孩子是够聪明了,但也未免过于自信。 哪怕是后来的林欲雪都不敢保证回回打败宁晚晚,一千年前的就更是不必提。 到底还是太年轻,受到的挫折太少了。 宁晚晚也存心想挫一挫他的威风,把师父的形象立起来。因为她看得出,哪怕小孩儿现在承认她是自己的师父了,但在心里,还是没把她这个师父当一回事儿。 于是这一局,她便动了真格,丝毫没有对新学者的放水。 理所当然,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她将小孩儿打败了。林欲雪的每一步棋,都在宁晚晚的计算之中,而宁晚晚的每一步棋,都将林欲雪的活路逐渐压缩。 宁晚晚很清楚,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甚至会比真刀实枪更强烈。 那是一种来自思想,来自逻辑的上位者压制。 以至于被打败以后,小孩儿坐在棋盘前许久没回过神来。 他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宁晚晚猜想,这可能是他从出生到现在经历过的最严峻的一次失败。毕竟这孩子太强了,远超常人所能理解的强大,只靠一个人,就能把这里所有的修士抢的没饭吃。 这也导致了他的性格,相当高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对于这种小孩儿来说,第一次打击往往是最严重的。 有些时候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但宁晚晚并不后悔。 既然她当上了这个师父,就要对得起师父这两个字。 她很清楚,林欲雪现在的实力虽然够强,但远没有一千年后的他所向无敌。也因此,这第一遭打击,迟早会来。与其让他一路顺风顺水,然后在某件大事上经历一个无法逾越的坎,倒不如现在,就让他过得磕磕碰碰一点儿。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现在的林欲雪就是一块儿未经打磨的璞玉,只要给他正确的教导,假以时日,这块儿璞玉一定会成为震惊世界的宝石。 “还要下吗?” 由是,她定下心神,不再心软。 不成想林欲雪很倔强:“下。” 宁晚晚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 这代表着,这小孩儿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就被挫折打败的人,而是那种越挫越勇的性格。 “好,那就下到你尽兴为止。”宁晚晚一锤定音。 就这样,师徒两人就在这火堆旁,一下就是一整夜,仿佛完全不会觉得累一般。而这一整夜里,林欲雪的进步也是飞快。 虽然他还是在不断地被宁晚晚虐,可在这过程中,却也激发了他反击的思路。 林欲雪几乎从来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这不仅要归结与他超凡的记忆力,更是得益于他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 宁晚晚并没有教给他任何后世总结出的围棋定式。 可他却硬生生的凭着自己的思考总结得出了许多定式来,有时还会叫宁晚晚出其不意,打出相当高明的操作。 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个徒弟,无疑是幸福的。 宁晚晚也是真正意义上领会了教学相长这四个字。 这一夜过去后,两人的关系也亲近不少。 恍惚间,宁晚晚好像又看到了一千年后那个林欲雪。 那时两人也是经常就这样坐在围棋边,一下就是一整夜。没有任何复杂的心思,考虑,就只是单纯的下棋。 区别是,一千年后的林欲雪竟然会在下完棋后,扔给宁晚晚一把剑。 两人继续用剑来酣畅淋漓的释放。 而一千年后,在经历过一整夜高强度的脑力活动后,当第一抹阳光出现,坐在宁晚晚对面的小孩手执黑子,眼睛一阖,整个人就忽然倒了下去,发出咚的一声响。 宁晚晚被吓了一跳。 小孩儿说倒就倒,完全没有半点征兆。 她连忙放下棋子,一个箭步走到小孩儿跟前扶起了他的身体。幸好,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脉象也没有什么异常。 他只是累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呀,宁晚晚想。 她温柔地将小孩儿放倒在地上,从储物镯里找到了一床小被子给他盖上。至于自己,则寸步不移地守在他的身边。 宁晚晚自然还没有到累的程度。 她的这一身修为,哪怕一个月不睡不吃也不会感觉到累。但此时此刻的她在经历了这极为重要的一天一夜后,情绪上,也确确实实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和。 趁着小孩儿睡着,刚好,宁晚晚需要重新整理一番思绪。 首先,她此行的目的,事实上已经达到了。 宁晚晚不惜冒着危险来到千年前,为的就是让林欲雪吃下神木果。而如今神木果已经被小孩儿吃进了肚子里,也就意味着,一千年后的林欲雪本人,已经拥有了一线生机。 如果有可能,宁晚晚真想立刻回到一千年后。 她实在是太想念师父了。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太多太多地问题要问。 然而她现在却无法离开,缘由有二: 其一,宁晚晚现在既然成了小林欲雪的师父,就要肩负起师父的责任,教导他,照顾他,这也是她的决定;其二,这一点也是尤为重要的,宁晚晚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手段。 这也是在临行前,青霄所提醒过她的危险之一。 穿越时空之河来到这一千年后倒是简单,但如何离开呢?以青霄现在的功力,根本无法再为她第二次开启时空之河。 唯一的法子便是,她在这一千年前的世界里,找到千年前的青霄。 也唯有青霄本人,拥有开启时空之河的能力。 但人海茫茫,找到一千年前的青霄又谈何容易,就连青霄本人对自己的过去也只记得个大概。 宁晚晚现在仅知的消息,也就只有“太一仙府”这一个关键词罢了。 更何况,哪怕找到了青霄本人,若青霄尚未领悟剑意,也是不行的。 只有领悟了时间的剑意,青霄才有可能开启时空之河。 这其中有着太多的不确定,这也正是为何,青霄叫她考虑清楚。因为一旦无法回到一千年后,那么哪怕宁晚晚的修为绝顶,当这世上真正的宁晚晚出生的一瞬间,她也会死。 这个死是真正意义上的死,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也就是说,此刻的宁晚晚既不能离开,也无法离开。 宁晚晚到不担心死亡。 只是,目前的状况,到的确让她省去了不少纠结。 宁晚晚低下眸子,看着小孩儿那张稚嫩的脸,轻声道:“算你走运喽,小孩儿,就多陪你一阵子。” 她却没想到,这一陪,就是整整五年过去。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天 “师父, 你太慢了!” 不到十岁的小孩儿穿着干净利落的黑色短打,居高临下站在树顶上,叉着腰, 像只灵活的小鸟儿一般,不满地道。 宁晚晚在声音发出的瞬间已经抵达,却还是不免被吐槽。 她停下脚步, 仰头望着已经褪却不少稚嫩, 却仍是一副小孩子模样的徒弟, 不甘示弱还击:“哪里慢啦?不也就落后了你半步而已吗?” “哼。” 小孩儿轻哼了一声,身形轻盈地自大树上一跃而下:“从前你可是要快我十步的。” 宁晚晚也跟着哼:“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这都五年过去了。” “不过五年而已。” 小孩儿眼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 宁晚晚忍不住伸手, 揉乱了小孩儿头顶柔顺的黑发。 是啊,不过五年而已。 时间过得可真快。 宁晚晚觉得时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曾经还只有腰那么高的小孩子, 如今已经长到了她的肩膀平齐处, 肉眼可见还在以一个迅猛的速度成长着。 可以想象,不需要太久, 他就可以彻底超过宁晚晚本人。 还有那曾经稚气未脱的五官,如今也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如果五年前宁晚晚遇到的是这个小孩儿,保证不会有太多的疑惑,一眼就会认出他。 当然,他最夸张的成长不在于外在。 就如方才他自己所言,五年前,宁晚晚与他一同赶路, 两人都不做保留, 宁晚晚快他十步。而如今, 他却要反过来超过宁晚晚半步了。 自然也不仅仅只是速度。 五年来, 没有任何人比宁晚晚更为深刻地了解林欲雪。 了解他的资质,了解他的努力,还有,了解他的恐怖。 不错,是恐怖。 宁晚晚用这两个字来形容林欲雪。 从前的宁晚晚其实并不了解林欲雪的过去,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修真界第一。无论是面对天阶妖兽,还是大乘期的修士大能,林欲雪总是淡定自若,举手投足之间便轻而易举的打败。 没有人的强大是毫无由来,林欲雪自然也不例外。 再怎么叱咤风云的强者,都有一个由弱至强的过渡期。 只是,林欲雪的这个过渡期,比宁晚晚所想象中的还要更短一些。有时只是间隔一个夜晚,他的实力就又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这样惊人的速度足矣让任何人觉得恐怖。 宁晚晚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要知道,她的修为可是洞虚期,然而林欲雪的修为,她却始终无法看透。但两人很久没有以全部的实力对战过,所以宁晚晚也仅仅只是猜测罢了 话又说回来,作为师父,看到徒弟变强,宁晚晚自然是高兴的。 本身她留在他的身边,就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 可是如今,随着林欲雪实力地愈发深不可测,相应的,宁晚晚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就愈发少了。 不止是实力上,现在的林欲雪虽然还看上去是个小孩子模样,却已经拥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 宁晚晚曾尝试着让他独自深入一个秘境一个月之久,同时以秘法观察。 那个曾经穿着破布衣服,只知道吃馒头,啃酸枣的小孩儿,已经可以熟练辨别每一种植物,动物,然后将其变成自己口中的美味佳肴。 看到这一切,宁晚晚既是欣慰,又是感伤。 欣慰的是她这五年的陪伴终是没有白费,感伤的是,既然小孩儿已经有了这样的自保能力,那么,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自然会有些不舍得。 五年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磨灭的。 尤其是这小孩儿,初接触时觉得他冷酷无情,可时间一长,才能感受到他那些藏在冷酷外表下,细微之处的温暖。 宁晚晚记得他的每一个笑,也同样记得他笨手笨脚,把自己第一次烤好的鱼递给她。 那恐怕是宁晚晚人生中吃过最难吃的一条烤鱼,但同样,也是最难忘的。 五年的朝夕相处,相互陪伴。 不知不觉,两人早已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师徒。 有时宁晚晚会想,如果他不是一千年前的林欲雪,而只是她的徒弟,那该有多好。 可挡在两人之间的那顶白色面纱,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宁晚晚。 不能留恋,不可以止步在这里。 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真正的林欲雪还在一千年后的灵墟界等着她,与青霄的约定还没有完成。还有,无数纷杂的事件,一个个隐藏在雾中的谜团…… 宁晚晚别无选择。 她只能踏上前往上九州的路途。 毕竟,只有找到位于上九州的青霄,她才有回去的可能性。 而现在,上九州的入口,就在两人视线可及的不远处,隐藏在巍峨的群山之中。遥遥望去,万绿丛中一点白,格外乍眼。 …… “这就是师父您说的上九州?” 小林欲雪打量着眼前的景色,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有些不大满意。 来之前宁晚晚曾给他介绍过这里。 在宁晚晚的口中,上九州是一个灵气十分充裕的地方,简直到处都是适宜修炼的好洞府。 也是因此,林欲雪对上九州很是期待。 可没想到跋山涉水走了这么久,眼看着这入口已经近在眼前了,周围的灵气却毫无半点长进。 这让他无比失望。 “还不如魔域。” 小孩儿如此评价。 对此宁晚晚只是笑笑,并不反驳。 两人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直到入口处越来越近,忽然地,自四面八方,都冒出许许多多的人来。不难看出,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修为,并非普通人。 而众人的目的地也都与宁晚晚两人相同,大家都是冲着上九州来的。 在一众修士中,宁晚晚与林欲雪的组合显得格外乍眼。 走到近处,便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两人。 “怎么还有小孩子。” 一个修士瞥到林欲雪,便语气轻蔑地道。 林欲雪显露出这个年纪所没有的冷静,根本没有理他。 可这人也是喜欢多管闲事的很,林欲雪越是不理,他倒越是来劲儿:“喂,小孩儿还是趁早回家吧,这里可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地方。” 林欲雪微微扭头,问:“为何?” 那修士嗤笑:“还用问吗,没看到这是什么地方?” 林欲雪道:“这里是上九州的入口。” 修士一脸难以置信:“你不是知道吗,那还过来找死。” 林欲雪语气带着疑惑:“找死?” 话音落下,不等那修士解释,只听耳畔咚的一声巨响,忽然,一个黑色的物体被自入口大门猛地抛了出来,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落地一看,才发现那黑色的物体根本不是什么没人要的垃圾,而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人自然是没有死的。 到底是修士,没那么简单死。 然而,被以这样粗暴的方式对待,那人却仍旧坚强爬了起来,冲着那将他扔出来的方位大喊:“等等,放我进去,求求你放我进去!” 入口处同时传来一道声音:“滚吧,你没有进入上九州的资格。” 那人不甘心,手指死死扣住地面:“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这一次我一定可以。” 那声音冷笑道:“你已经第九次失败了,难道还不放弃?” 那人当即静默,而全场哗然。 四周登时议论纷纷。 “都已经第九次了,居然还不放弃?” “此人怕不是脑袋有问题!” “若我是他,早就走了,何苦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方才嘲讽林欲雪的修士看到这一幕,更是趁机冷嘲热讽:“看到了吧,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场,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进入上九州的。” 而林欲雪只是看着那人倒下的方向,浅浅蹙了蹙眉头。 正当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竟是宁晚晚。 众目睽睽之下,她缓步走到了那失败了九次的男人身旁,伸出手:“第九次又何妨,只要可以进入上九州,十次,哪怕百次,都是值得的。” 那人听到宁晚晚的话,原本因沮丧而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 宁晚晚的话无疑燃起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而当他抬起眼,看到那顶熟悉的白色面纱后,眼神一滞:“是你——” 宁晚晚也愣了愣:“是你?” 她也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好巧不巧,这人竟是当年那个暗杀小林欲雪不成的修士。 五年前宁晚晚没有杀他,还给他留下了伤药与灵石,一晃五年,此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宁晚晚还以为他早就死了,毕竟在这个一千年前的世界,危机四伏,战争频发,像他这样修为低微,灵根一般的修士,死亡的几率相当之大。 可宁晚晚万万没想到,五年后再相见,竟然是在这上九州的入口处。 无论从何种角度而言,这也算是缘分了。 而那修士也没想到会再见宁晚晚。 虽然那刻骨铭心的一别后,他很想再见宁晚晚一面,当面说一声谢,毕竟那枚灵石相当贵重,也是他终于突破筑基期的关键之物。 但,此刻相见,是不是有些过于狼狈了?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天 “让道友见笑了……咳咳。” 他尴尬地低下头, 试图用双手扒拉几下头发,让自己此刻的形象看起来正常一些。但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毕竟, 他不单单是头发乱了,衣服也乱了。 裸露在外的皮肤青青紫紫,有些还渗着可怖的血迹。 这些狼狈, 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掩盖的了地。 好在宁晚晚也并不在意这些, 正所谓他乡遇故知, 人生三大喜事之一。虽然宁晚晚和此人并没有太多交情,但在这里遇到也总归是缘分。 能出手帮一把,也就帮了。 她便伸手, 将人整个拉了起来:“还能站住吗?” 那人慌忙点了点头:“可以, 可以。” 宁晚晚又瞥到他身上的伤势,很自然地, 从储物镯子里掏出伤药递给他:“拿着吧” 修士看着手边的伤药, 眼眶不自觉湿润起来: “……多谢道友,我, 我……” 宁晚晚摆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随身携带了不少伤药,平日里也没有用处,能帮一个是一个。而且也不算是白帮,宁晚晚还有消息想跟他打听。 “你能否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看着不远处把守森严的入口处,问道。 原本宁晚晚以为,这入口只是简单的入口罢了。 但现在看来, 恐怕不止如此。 简单的入口怎么会有人九次而不入? 还受了这么多伤。 这里应当是有某种特别的关卡, 通过以后方能进入。而宁晚晚既然不打算把事情闹大, 那么提前打探好情报, 便是最佳选择。 不过,那修士没有直接回复,而是环顾四周,张望了番。 他发现果不其然,不少人都或多或少将目光投在两人身上。尤其是宁晚晚方才拿出的伤药,那可是稀缺货,乍眼的紧。 生性谨慎的他便压低了声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道友,随我来。” 宁晚晚表示赞同。 她朝不远处的林欲雪比了个手势,很快,三人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停在一处安静的大树下。 宁晚晚开口:“现在你可以说了。” 那修士仿佛是疲惫的身体终于得到了放松,长叹了一口气,靠坐在了树干上:“道友有所不知,这上九州,可不是一般修士能够来的地方,对于像我这样的普通修士来说,可以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龙潭虎穴,何以见得?” 宁晚晚追问。 那修士反问:“你们二人也是打算入上九州吗?” 宁晚晚点了点头表示确定,他方开始细细道来。 “人人皆知,这上九州是修炼的圣地,但他们却不知道,在这里,人也是有等级的。只有上三等人,才可以无碍的随意出入这里。第一等,便是王公贵族的子弟;中州的几大家族,王朝,都会把自己的孩子送进上九州修炼,这些孩子哪怕是没有灵根,也能接受人上人的待遇。至于第二等,则是有着绝顶修炼天赋的人:在入口处有一块儿奇妙的灵石,可以测量修士的灵根等级,单灵根的弟子可以直接通行,并且这些天赋过人的弟子一进入上九州,就会成为各大门派争夺的对象。” “而第三等人,通俗来讲,就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子弟。这些子弟通常天赋平平,可出手阔绰,一出手就是百块灵石。那些看守着入口的门卫见到灵石了,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人进去。” “那普通的修士呢?” 宁晚晚敏锐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既没有家族势力,又没有灵石的,难道就无法进入上九州?” 那修士摇了摇头,又苦笑一声:“不尽然。” 宁晚晚道:“愿闻其详。” “这最后一种人,也就是像我这样的修士了。”他的声音里不无哀叹,毕竟他已经失败了整整九次了,每一次失败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次耻辱。 一开始,他也是信心百倍,以为靠着自己的实力就可以硬闯上九州,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可现实是残酷的,仅仅只有筑基期修为,又并非单灵根的他,一次次被拒之门外,不仅如此,还一次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 这一次若不是遇到宁晚晚,恐怕他已经丧失了继续的勇气,准备打道回府了。 “没有家族势力,也没有天赋和灵石,那就只能走最难的路。这条路上不止有守卫的阻拦,还有大能修士设下的机关,可以说除非你是金丹期修士,否则根本无法通关。”他的神色里满是无奈。 看得出,他还是其心不死,想进入上九州。 奈何修为不够,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这一番话下来,宁晚晚心里有了数,她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了林欲雪的方向。 小孩儿看上去淡定极了,丝毫没有因为此人的话而感受到半点动摇或者是紧张。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从修士口中可以得知,金丹修士便有通关的实力。而林欲雪的实力早已超过了金丹期,过如此一个关卡,只能说是小菜一碟。 宁晚晚却另有打算,以商量的语气:“徒弟,我们带他一起进去吧。” 林欲雪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可以。” 修士却吓了一大跳:“不不,这怎么行呢!” 宁晚晚好奇:“我看在我们的缘分上顺手帮你一把罢了,怎么,你已经不想进去了吗?” 修士苦笑:“怎么会不想进,我做梦都想进入上九州拜师学艺。然而道友你有所不知,这关卡单人通过,与多人通过,又是完全不同的难度。单人通过最易,人越多便越是难度增大。我从前听人说,有元婴期的大能想要带着自己的小徒弟进去,都被挡在了门外。” “武某惭愧,学艺不精,九过其门而不入。但这位小兄弟可不同,光是靠着他的天赋,就可以通过灵根测试来进入上九州。武某不愿给两位道友添麻烦,毕竟两位也是有恩于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这有何麻烦?” 林欲雪很是不屑。 修士拧紧了眉头,严肃地劝告他:“小兄弟,你可不要大意,虽然我了解你的实力,但这里可是上九州。” 上九州和魔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在魔域,以修士的修为,已经算得上出类拔萃了,可来到这人杰地灵的上九州,却连门口都进不去。 而修士虽然也知道林欲雪厉害,可对他的厉害程度,并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便下意识以为,林欲雪当是金丹期左右罢了。 “废话少说,进去看看就是。” 说着,林欲雪就要拽着修士的衣服,朝入口处走。 这可把修士吓了一跳,自己才刚刚受了一身伤,如果再被丢出来,可是会死人的。没法子,他只好恳求地看向宁晚晚:“道友,道友,快救救我 ,拦住这位小兄弟吧!” 不成想宁晚晚这个大人,面对他的恳求,竟也只是微微一笑:“我徒弟说的不错,进去看看就是。而且,我也有些好奇。” 修士一时无言以对,只觉得这师徒两人奇葩的紧。 可他逃又逃不掉,三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又回到了方才的地方。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直直走向入口。 原本一女子一小孩儿的搭配,就已经够叫人惊奇了。 如今还带上一个九次都没通关的“废物”,三人的组合又是博足了眼球。 不少人停下手头的谈话,好笑地看着三人,等着看他们的洋相。 看守着入口的门卫拦住了三人的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欲雪: “站住——” 林欲雪脚步停顿,眼神漠然看向他。 那门卫心里咯噔一声响。 这眼神……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怎么会有如此充满着上位者压迫感的眼神? 难道他是什么大人物的孩子? 可看这装束,也不大像啊。 门卫心里犯了嘀咕,但还是很快冷静下来,例行公事盘问道:“来者何人,所向何去?” 林欲雪很直接:“自然是要去上九州。” 门卫又问:“你一人吗?” 林欲雪面无表情道:“三人。” “三人……你确定?”门卫又是一怔。 很显然,他没想到这孩子口气竟如此之大。寻常修士一人闯关都难,若是带着一个累赘就是难上加难。 可这孩子张口就要带两人进去,其中一个还是不久前才被丢出去的。 门卫摇了摇头,可惜地道:“可休怪我没有提醒你,带着其他人闯关,难如登天。尤其你还带了两个……” 他话没有说完,后半句尽在不言之中。 然而,初生牛犊不怕虎,林欲雪的性子,尤其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动的。 甚至这小孩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拽着人就往里面走了。 门卫无奈,只好把机关打开,叫他自己知难而退。 这时林欲雪的身后,那修士已经开始吱哇乱叫起来:“小心,小心!这里可是枪林箭雨!” “枪林箭雨?” 林欲雪有些来了些劲头,看上去很期待似的模样。 毕竟这些日子赶路,他也有好长时间没有活动筋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活动一番。 话音落下,只听空气中传来嗖嗖的声音。 数只锋利的箭矢破空而来,直直冲着三人袭来。这些箭矢的速度极快,寻常人一根都很难躲掉,而如今林欲雪遇到的,却是铺天盖地,近乎千根。 这样的阵仗着实把他身后的修士吓了一大跳。 毕竟他独自通关时,箭矢顶多只有现在这个数量的十分之一。 现在一下子多了十倍,视觉上就够吓死人了,更别提去应对。 “完了,完了。” 修士一脸绝望,只觉得自己今天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然而下一秒,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向后轻轻一推,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飞速闪过,下一刻,黑影与箭影交织在一起。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噼里啪啦,箭矢落了一地。 修士瞪大了双眼。 不等修士反应过来,反倒是林欲雪自己皱了皱眉:“就这样?”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天 林欲雪此刻对这个传说中极难过关的上九州入口无比失望。 还说什么“枪林箭雨”, 让他小小期待了一番,结果就这样?这些箭矢的数量还不如三年前师父给他练习的量呢。 数量少也就不说了,速度也慢。 林欲雪甚至没有怎么动用灵力, 只靠着身体最本能的素质,就把所有箭矢打了下来。 这第一关就这么拉胯。 可想而知,后面几关也不会太好。 林欲雪瞬间变得兴趣缺缺。 “师父, 你确定上九州真的比魔域好?” 他有些想打道回府了。 宁晚晚说:“再往后看看。” 宁晚晚当然不能告诉林欲雪魔域上九州都一样, 她还要在上九州找人呢。 也是幸好, 她还有个捧哏。 捧哏接着她的话信誓旦旦地说:“魔域和上九州根本不能比!道友说的对,再往后看看,这才是第一关, 连我都能过关, 后面的每一关都要比第一关难。” “哦。”林欲雪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半点看不出期待的模样。 三人继续往前走。 通过了“枪林箭雨”关卡后, 紧跟着的, 便是一条极长,近乎看不到顶的上坡路。而通关的条件也十分简单, 走上去就是。 可就是这其貌不扬的第二关,让无数修士都栽在了路上。 “风太大了,根本是寸步难行。” 修士心有余悸地道。 原来,这条上坡路的周遭,布满了凌厉的罡风。这种风力道极大,刮在人的身上就像刀子一样疼,而且越往上走, 风就越大。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 实则却尤其考验修士实力与耐力的关卡。 若实力不够, 没有自身丰沛灵力的支撑, 人就会被罡风刮走;而若是耐力不够,就会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逐渐被消磨掉意志力,从而放弃。 修士九次闯关,除了第一次,次次都是败在这一关。 他最好的成绩是走到一半。 接下来的路风实在是太大了,他估计可能要有金丹期的修为才扛得住。 而这一次,三人遇到的罡风又是前所未有的强。 几乎是在刚踏上台阶的瞬间,强大的风力就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要将三人吹倒在地。 修士哭丧着脸,下意识抬头去看林欲雪的反应。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其实是有些想看这小孩儿吃瘪一次的。可一如既往地,林欲雪的脸上根本没什么表情。 “太慢了。” 林欲雪忽然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说。 修士一愣:“什么?” 林欲雪看上去有些不耐烦:“我说你,太慢了。” 修士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他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衣领处就被凭空抓了起来,像是老鹰抓住自己的猎物一般,忽地一下,他整个人就被抬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受他控制了。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在飞。 什么罡风,什么上坡路,完全都感受不到了。飞翔于云端的感受让人沉迷,以至于忽然降落以后,他甚至还产生了一种类似于不满的情绪。 “怎么停下了?” 他问。 林欲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定定朝着前方看去。 而修士顺着他视线的方向一看,发现视野的前方再也不是那熟悉的,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白玉大门后,这才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已经抵达了终点。 他有些不敢置信。 就这样? 他尝试了这么多次,都无法通关的地方,今天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就达成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明明梦境开始前,他还狼狈地一身是伤,像一个乞丐一样,现在却彻底翻身。这在以前,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你……” 他看着依旧冷酷的林欲雪,心情一时无比复杂。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人和人的确是有差距的,差距还相当大。 有些人三十岁还碌碌无为,有些人不过十岁,已经注定了非池中之物。 修士暗中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面露着急:“等等,你师父呢?她不会还没上来吧?” 林欲雪没有回答他,只是转头看向他的身侧。 修士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宁晚晚也已经跟了上来。 而且宁晚晚没有被林欲雪拖着,完全也是自己上来的。 他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心想,自己是完全是多虑了。宁晚晚都是师父了,自然不会比徒弟还差。 说到底,这三人的队伍中,也就只有他一个是拖油瓶罢了。 但就算是拖油瓶,他觉得自己也不算一个完全没用的拖油瓶。 至少他经验丰富,对这里的关卡十分了解。 “这第三关呀,听说是要斗法。”修士语气严谨,睁大了眼睛,表情相当丰富:“好像会有金丹期的修士出现!我们人这么多,元婴期也不一定呢!” 宁晚晚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还行。” 毕竟这只是个入口,起到的作用无非就是挑选些好苗子,收一些过路费。不可能有更高阶的修士闲的没事等在这里。 金丹修士作为劝退大boss,已经足够用了。 她却没想到,自己这话反倒把那修士吓了一跳: “还行?道友,你们到底是何修为,口气如此之大?” “这个……”宁晚晚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实情。 而正在这时,三人眼前的白玉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门打开的瞬间,三人同时感受到了自门内涌现而出的丰沛灵力,让人浑身舒爽。 人人都说这上九州是修仙圣地,就算是块儿石头在上九州呆久了也能成精,这话似乎不是假的。 只是这扇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白玉大门,阻隔了灵力的流通,门内门外,一个天一个地。 连宁晚晚这个“老油条”都忍不住啧了一声。 毕竟她也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灵力充沛的好地方了。 而林欲雪和另一个人就更别提了,完全就已经被门里的世界给迷住了双眼。林欲雪这样冷酷的性格,眼睛里也仿佛冒出了火花。 宁晚晚了解这熊孩子,通常只有她下厨时,他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至于那个修士,简直迫不及待:“走走走,我等快进去!” 宁晚晚说:“不急。” 她话音刚落,从门里走出三个人了。 这三人一男二女,神情高傲,均是仙风道骨的打扮。宁晚晚猜测,恐怕是某个仙门的高级弟子。 “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为首那男弟子朝着林欲雪的方向道。 从方才暴力闯下第一关开始,林欲雪就已经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第二关,更是让所有人惊诧。 这里的机关是三个元婴大佬联手设下的,连金丹满级的大佬都不可能通关的如此轻易,可这个看上去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却信手拈来,好像吃饭下菜一般简单。 这件事很快引起了轰动,并被弟子通报给了上级。 因如是,三个内门弟子特意打开了白玉门,在这里等待着他。 “就是你们要与我斗法吗?” 林欲雪却显然理解成了另一层面。 那男弟子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自然不是,阁下的实力已经远超于我等,根本无需斗法。” 林欲雪哦了一声,也不意外:“那我们可以进去了。” 男弟子道:“且慢,小兄弟,不知你有没有拜入宗门的打算?” 林欲雪回答地很干脆:“没有。” 那男弟子身后的女弟子忍不住插嘴:“话不要说得这么早,你可知我们来自何处?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告诉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这上九州,没有宗门庇护,你们是寸步难行的。” 林欲雪开始有些不耐烦:“让路,我不感兴趣。” 女弟子不甘心:“你不要不识抬举!” 林欲雪在爆发的边缘徘徊,他本就不算是什么好脾气,之所以忍耐着这过家家一般的通关,完全是看在宁晚晚的面上罢了。 可如今这几人忽然冒了出来,要他拜入师门,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只要再多给任意一个火星子,他就会忍不住爆发。 这时,宁晚晚忽然开口:“请问诸位是来自何宗何门?” 那男弟子一脸骄傲,回答道:“非宗非门,吾等来自上九州头一号的仙府,太一仙府。” 太一仙府。 这四个字一出,仿佛自带威严,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一般。 事实上,如果宁晚晚这些年曾到过上九州就会发现,她曾经的师门太一仙府正是在这一时期,逐渐壮大起来的。 在其他宗门还未形成气候以前,太一仙府可以说是真正的一家独大。 其现任的府主,更是有着修真界第一人的称号。 也因此,像收过路费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此时是牢牢地掌控在太一仙府手里。 三个弟子自然是对自家仙府无比骄傲自豪,认为只要自己报上仙府的名号,所有修士都会争先恐后想要加入。 然而,三人没想到的是。 的确有修士争先恐后,却不是他们所看重的林欲雪,更不是那个一看就不好惹带着面纱的女修,而是…… “诸位师兄师姐,烦请看看我吧!” 林欲雪身后的男修,热泪盈眶,差点没给三人直接跪下。 他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魂牵梦萦的师门,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此时若是不抓紧机会,更待何时? “我武霄,年方二十二,吃苦耐劳,力大无穷!只要仙府肯收下我,哪怕只是一个杂役弟子,我也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绝不辜负师门重望。” “等等,你叫武霄?” 听到这番话后,面纱之下,宁晚晚惊讶地嘴巴都要合不拢。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天 “是啊道友, 有什么不对吗?” 武霄一脸茫然。 而宁晚晚则强自按住自己激动的心绪。 找到了,竟这样被她找到了! 原来,武霄便是青霄入府之前的本名;太一仙府的规矩是, 当弟子的修为达到剑尊级别以后,便会继承“青”这个来自开山祖师爷的辈分。 青霄、青鹤,青雪, 皆是如此。 临行前, 为了宁晚晚找错人, 青霄刻意关照过她。 一定要找叫武霄的,而非青霄的。 那是因为一千年前的青霄,还远远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太一仙府府主, 顶多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不过, 武霄这个名字倒也并不少见。 而且宁晚晚冷静下来一想,青霄后来可以成为府主, 大乘圆满飞升上界, 必定也是天赋精彩艳绝之辈。 可眼下这个小修,从头到脚, 哪里都没有未来府主的气场。 况且他的资质也很差,竟然连单灵根都没有,否则就绝不可能被这入口关卡堵住九次而不入。 宁晚晚不禁怀疑,这样的一个人,真的是后来那个青霄吗? 她没有妄自下定结论。 毕竟除了“武霄”这个共同点以外,“太一仙府”这个地点,也对上了。 或许是武霄后来有什么奇遇也不一定。 在眼下没有别的线索的情况下, 抓住这唯一的可能, 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于是她没有声张, 只在最初时暴露了些许惊讶的情绪, 很快便冷静下来:“无事,只是想起我有个故人也叫武霄罢了。” 武霄这人也是毛头小子一个,根本没多少心眼,宁晚晚这么说,他也便信了,憨憨笑道:“哦,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有缘分。” 宁晚晚淡淡笑了笑。 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幕却被身旁的林欲雪看在眼里。 这时,那堵在三人面前的几个弟子也终于是不耐烦起来。 脾气暴躁的女弟子对武霄相当看不起:“你来添什么乱?以为我们太一仙府是收破烂的地方吗?就凭你的资质,外面一抓一大把。我们想要的,只是那个孩子罢了。” “可是,可是……我当个杂役弟子也行啊。这位师姐,烦请通融通融吧。” 武霄羞愧的脸色通红,越说声音越小。 确实,比起林欲雪这样的天才少年来说,他显得过于平庸了。 可是他不远万里从魔域来到这上九州,为的就是拜入这天下第一仙府,太一仙府。如今目标就在眼前,他哪里有轻言放弃的道理? 那女弟子嫌弃地撇了撇嘴,而后眼神看着林欲雪所在的方向,冷哼一声道:“若是你能将他说动,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她这么一说,武霄只好将期盼的眼神看向林欲雪。 然而林欲雪根本连看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武霄是了解林欲雪的性格的,这小孩儿三岁多就很凶很自我,旁人说再多都没用。如今过了五年,他的实力又大有长进,性格一定更独断专行了。 他无计可施,只能唉声叹气,眼睁睁看着机会从自己手中溜走。 这时,站在那女弟子身后的第二位男弟子开了口:“师妹,不要这么苛刻。” 女弟子一听这话便挑了挑眉:“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男弟子的语气相当温和,神态也十分温柔可亲的模样:“我的意思是,这位小友只是想当一个杂役弟子而已,我们也是顺手的事情。” “你是说……” 女弟子忽然古怪地笑了笑。 “正好,我的灵草园缺几个干活的弟子。” 男弟子和女弟子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而后又慈眉善目看着武霄:“你可愿意过来?” 武霄怎么会不愿意。 他差点感动地都要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了:“愿意,弟子自然愿意,只要可以进太一仙府,弟子任凭差遣!” 男弟子又是温柔一笑:“既然如此,你就随我走吧。” 武霄当即就要小跑过去。 不过他跑到半路,忽然想到宁晚晚来。 到底宁晚晚也是他的恩人,救过他好几次,他如今有了好去处,也不能忘记恩人。 他便转身又往回跑,跑到宁晚晚身边,殷切道:“道友,我这就要同你们道别了。多谢道友的几次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武某没齿难忘,来日武某有了出息,一定当牛做马报答!” 宁晚晚说:“我也只是顺手的功夫,当牛做马就不必了。” 武霄又是一阵感动:“道友实在是太好心肠了。报答是一定的,我如今去了太一仙府,今后一定可以一展宏图,届时道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宁晚晚故意问他:“哦?你就这么确定?” 武霄义正言辞道:“那是自然了,太一仙府可是天下第一!” 宁晚晚轻笑了声,并不反驳他这个论调。 武霄却已经俨然成为了太一仙府的代言人一般,替宁晚晚可惜起来:“要我说,道友和你的小徒弟,也应该来我们仙府才是。” 他说这话也是一片好心。 毕竟在现如今的修真界,加入一个宗门傍身的好处,是远远大于自己单打独斗的。 而太一仙府又是眼下的第一仙府,这世上再没另一个比他更好的去处了。 宁晚晚说:“其实,我也正在考虑。” 武霄又惊又喜:“真的?” 那为首的男弟子也面露喜色:“你终于改变主意了?” 宁晚晚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向站在他身后,那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男弟子:“你说你有一片灵田缺几个干活的弟子,现在有了武霄,恐怕还差几个。” 那男弟子惊呆了:“你难道也想当杂役弟子?” “不错。” 宁晚晚肯定地道。 为首那男弟子气得不轻,指着林欲雪:“简直不识抬举!你可知以他的资质进入我们仙府,成为仙尊的内门弟子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宁晚晚道:“可是我和我的小徒弟,我们只想当杂役弟子。” 说着,她看向林欲雪的方向,问他:“对吧?” 宁晚晚与林欲雪相处五年,两人早已养成了默契。宁晚晚这样反常的举动或许常人不能理解,但林欲雪却很快接受了。 师徒两人是一唱一和: “不错,要么去一起当杂役弟子,要么,我们就立刻离开。” “这……” 三个弟子也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进展,登时面面相觑了起来。 一开始,他们觉得这是一个相当简单的任务。 毕竟天下修士,有谁不想拜入太一仙府? 可没成想遇到林欲雪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完全不吃他们这一套。 这也就罢了。 现在还要去当杂役弟子,这两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师兄,怎么办?” 没法子,三人只好围在一起,低声密语地商量起来。 那为首的男弟子拧着眉:“师父只说让我把人带回去,却没吩咐怎么带回去。我原本还想,若是他们不愿意,就打晕了强行带回去,现在看来恐怕不可行。” 女弟子问:“为何不可行?” 为首的男弟子说:“这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女弟子哽住,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不过,他们三人中向来是以为首弟子马首是瞻,他说打不过,那就一定是真的打不过。 另一个男弟子道:“他们想当杂役弟子,不若就先行答应了。等人到了我们仙府,再请师父出来定夺。” 为首男弟子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我也是这个意思。” 就这样,三人拿定了主意。 他们很快转身,摆出正经的模样来,由为首的男弟子开口道: “我们师兄弟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尊重你们二人的意见。杂役弟子就杂役弟子,随我们走吧。” 宁晚晚点了点头:“好。” 说罢,她扭头看了林欲雪一眼,两人的眼神仿佛隔着面纱交汇了一般,林欲雪也以微不可见的弧度,略略颔首。 师徒两人的默契,可见一斑。 与这两边都是各怀鬼胎的人不同,在场唯一一个真心实意感到高兴的,恐怕就是武霄了。 武霄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和宁晚晚分别了,正感到可惜,没想到宁晚晚现在也成了太一仙府的杂役弟子,要和他一起拜入仙府。 多一个熟人照应,总归是个好事。 而且武霄很明白这师徒俩的实力,琢磨着有这两人,自己也不至于在仙府里受了旁人的欺负。 因如是,在去往太一仙府的一路上,武霄都显得相当高兴。 直到一行七人终于跋山涉水,足足赶路了七八个时辰抵达那所谓的灵田。兴奋、激动了已经一阵天的武霄总算是没了精神,消停下来。 他整个人面色苍白,看得出,相当不适应这几个弟子的御剑飞行。 此时天色也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三个弟子也累得够呛,将这三人安顿下来以后,除了那个灵田的主人以外,就各回各的地方休息了。 那掌管着灵田的男弟子将三人带到一排茅草屋前,指着屋子说:“这里正好有三间屋子,你们一人一间。” 武霄强忍着难受清醒过来道谢:“多谢师兄。” 男弟子其实也很累了,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必谢,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先进去休息,待会儿会有弟子给你们送饭,还需要什么,告诉他一声就可以。” 武霄又是感动又是欢喜:“真不愧是太一仙府,劳烦师兄了,师兄也快快回去休息吧,我们今晚休息一晚上,明日就可以开始干活。” 男弟子笑了笑,点头道:“好,那我便走了。” 武霄挥手:“师兄慢走——” 男弟子也没有多做寒暄,干脆地就转身走人,很快,他的身影便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他走后,宁晚晚开口道:“时间不早了,都早些休息吧。” 武霄在众人中修为最低,自然也是最累,一听这话很快就打了好几个哈欠,然后随便找了个房间走了进去。 外头只剩下宁晚晚与林欲雪两人独处。 师徒二人也终于可以说话。 “此人有古怪。” 林欲雪看着那男弟子离开的方向,意简言赅道。 宁晚晚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想跟过来看看,看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因为武霄?” 林欲雪忽然开口问道。 “这……”宁晚晚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的确,她是因为武霄。 因为武霄很有可能就是可以带她回到一千年后的青霄,所以她不能让青霄出事。再者,她也需要确定武霄到底是不是青霄本尊。 这本是问心无愧的事情。 可面对着林欲雪的质问,不知为何,宁晚晚竟然感受到一丝心虚。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天 眼前的林欲雪依旧没有摆脱小孩儿的轮廓。 但不知不觉, 五年的时间里,他的眼神,他的性格, 一切的一切,都在不可避免朝着一千年后的林欲雪所靠拢。 有时看着他熟悉的侧脸,是会让宁晚晚也恍惚的程度。 所以, 这个心虚感是由何而来呢? 其实宁晚晚心里是相当清楚的。 若把眼前的林欲雪理解成为千年后的林欲雪, 那么一切就都昭然若揭了起来。宁晚晚从不否认自己对林欲雪的感情的独特, 只是从前,她没有刻意去放任这种独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受这种独特。 但这些都在这一千年后的世界里, 被宁晚晚一个夜晚加一个夜晚, 逐渐想明白了。 为什么她一定要救林欲雪,甚至不惜于冒着危险来到一千年前? 为什么她明明可以将神木果送给林欲雪后就离开寻找青霄, 可她还是选择留下, 而且一留就是五年? 又是为什么,她会在某个午后, 盯着师父的侧脸出神;在梦里,她梦到与师父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梦醒以后,她会不敢和他对视,会脸红,会不知所措。 这些,一切的一切, 宁晚晚又不是傻子。 宁晚晚当然也不是毫无感情经验的无知少女。就算没有真正谈过恋爱, 她上辈子在戏中, 也感受过不止一段的感情。 这些反常的表现代表着什么, 她不是不明白。 只是从前有着师徒身份的阻隔,她没办法开口;再加上,她以为她和林欲雪还有着无穷无尽的时间。 然而世事难料。 谁又会想到,无所不能的林欲雪,也会有失手的一天呢? 宁晚晚想明白了这些,心便又更澄澈几分。 …… “其实师父不用多说。” 林欲雪见宁晚晚支吾不言,自顾自地开口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也有你的秘密。” 宁晚晚被他这话拉回神思,看着他:“你也是吗?” 林欲雪没有否认:“我自然是。” 其实宁晚晚很想吐槽,你一个小孩儿,到底能有什么秘密? 可她说不出口,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她明确地感知到,这小孩儿的确是有个什么不得了地大秘密。 为了这个秘密,又或者说,为了这个目标,他每一日都无比刻苦的修炼。 他给自己制定的修炼计划是连宁晚晚这个成年修士都感到惊讶的标准,但他仍然日复一日自虐一般地坚持了下来。 宁晚晚尊重他的秘密,因而从未开口询问过。 不过,这句话被他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宁晚晚也不愿追根问底,便只好岔开话题道:“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早了,休息吧。” 林欲雪摇了摇头:“不,今日的剑法还没有练习。” 宁晚晚道:“今日情形特殊,大多数时间都耗费在赶路上了,的确是还没有练习剑法。不过天色都这么晚了,一路奔波劳碌,我建议你还是先休息,明日再一齐补上。” 林欲雪却很坚持:“今日事今日毕,师父,您先睡吧。” 说着,他便将自己的剑拿了出来,又补充道:“放心,我会找个隐蔽的地方,绝不会叫人发觉。” 林欲雪清楚,宁晚晚来到这里,自然是有事情要办的, 若是他练剑的动静被发觉,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以至于事情失败。 所以他才会说要找个隐蔽的地方。 “既然如此,我陪你吧。” 宁晚晚说,很理所当然的语气,并没有给林欲雪任何婉拒的空间:“别忘了,我可是洞虚期修为,哪怕一个月不吃不喝都不会累。” 话说到这份上,林欲雪若是再推阻就显得矫情。 更何况,能有宁晚晚陪他练剑自然是最好不过。 宁晚晚的剑法十分精湛,在剑之一道上有着相当深的造诣,更尤为重要的是,她似乎精通百家剑法。 这对现在的林欲雪而言,简直是久干逢甘露。 于是林欲雪一锤定音:“好。” 师徒二人便趁着月色御剑而行,不一会儿便离开了这片灵田的范围,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开始修炼。 林欲雪是个剑疯子。 一遇上练剑,他就好像什么都忘了一样,如痴如醉没日没夜。 而宁晚晚其实也差不多,毕竟她可是林欲雪手把手交出来的徒弟,一个师门里走不出两种学生。 因此两人一修炼就忘记了时间,说好要休息也忘了休息。 不知不觉天色就蒙蒙亮了起来,天空泛起鱼肚白。 林欲雪才刚刚感觉到热身结束,正要进一步提升对招强度,宁晚晚却及时收了收:“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回去看看。” 林欲雪有些不大满意,但既然宁晚晚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反驳。 毕竟天色一亮,昨夜因为疲惫而无暇招待两人的那位师兄就一定会出现。他有什么目的,究竟是骡子是马,也该拿出来遛一遛。 师徒二人原路返回,又回到了那两间茅草屋前。 天色亮了以后,这两间茅草屋的简陋就更为明显,看上去一阵风就可以吹倒一般。倒也不奇怪,毕竟只是杂役弟子罢了,一人一间这样的待遇宁晚晚都有些惊讶。 更别提这茅草屋推开,里头床铺,桌子柜子板凳一应俱全。 相比于某些宗门里要睡大通铺的外门弟子来说,太一仙府的弟子待遇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 只是没有茶水,要解渴需要自己去灵田附近的水井挑水喝。 宁晚晚自己随身带了能解渴的果子,这点倒也并不介意。 吃掉一个果子,口干舌燥的感觉消退不少,宁晚晚想了想,还是躺在了茅草屋里的床铺上。 自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装作睡着的模样。 她等啊等,过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果不其然,门口传来一道叫门声: “师妹,起了吗?” 不是昨日那男弟子的声音,但宁晚晚还是开了门:“起了,师兄请进。” 打开门以后,一个看上去约莫只有十八九岁的小弟子出现在宁晚晚面前。 这弟子的穿着打扮一看就很低廉,应当只是伺候昨日那男弟子的杂役弟子。 但同是杂役弟子也有区别,这一位显然是亲信,因此言语表情间满是高傲,完全不把宁晚晚看在眼里。 一进门,他就对宁晚晚的面纱表示不满: “还带着这面纱做什么?莫不是无脸见人?” 宁晚晚老老实实毕恭毕敬地说:“弟子小时候生过麻疹,确实是无脸见人。” “什么,麻疹?” 小弟子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生怕宁晚晚的病会传染给自己一样:“不会再传染吧?” 宁晚晚说:“师兄放心,已经痊愈了,只是面上不雅。” 小弟子这才松了口气,说:“如此,那面纱便继续带着吧,免得出来吓人。” 宁晚晚点头附和:“好。” 小弟子想起自己的正事来,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小瓶子来,递给宁晚晚:“这是师兄让我给你的见面礼,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凝灵丹,你快快服用下去。” “凝灵丹?竟有此种好物?” 宁晚晚吃了一惊。 倒不是她真的想要这个凝灵丹,只是她很清楚,如果是真的凝灵丹,就连千年后像她这样的剑尊关门弟子一年到头都只有一颗。 他怎么可能有? “对,都是师兄他宽厚仁慈。” 小弟子洋洋得意地笑着,而后又脸色一变,迅速催促宁晚晚:“还不快快服下去。” 宁晚晚没有抗争,而是选择了乖乖听话。 直到眼睁睁看着宁晚晚将丹药服入口中,那小弟子这才满意地离开。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宁晚晚就像是变戏法一样,把那颗所谓的“凝灵丹”又变了出来。 因为在贺停云大师兄那里混迹过一段时间,宁晚晚也是粗通药理。 她把这颗所谓的凝灵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很快便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凝灵丹,而是一种可以让人昏睡不醒的草药制成的丹药。 这样的丹药若是果真服进肚子里。 一般人恐怕要睡个三天三夜都不醒,有些修为的人好一些,但至少也要睡个一天一夜。 想到这里,宁晚晚立刻拿出一颗小铃铛出来,联系住在隔壁的林欲雪。 “徒弟,药丸你没吃吧?” 宁晚晚问。 林欲雪语气如常:“自然没吃,我扔掉了。” 宁晚晚放下了心:“那就好,这药丸有让人昏睡的效果,那人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林欲雪眉头微皱,说:“他胆子够大的。” 毕竟谁都看得出,林欲雪的实力相当不一般,也很受上头师尊的重视,来当这个所谓的杂役弟子只是暂时之计。 这种情况下那男弟子还敢给他们下药,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恐怕他对自己的药效很有自信吧。” 宁晚晚推测道。 这种药丸倒也的确是有效的很,哪怕是金丹期修为也不一定能顶得住。不过宁晚晚好奇的却不是他为什么敢对他们动手,而是好奇他把两人迷晕以后想做什么。 毕竟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惹不该惹的人。 “比起这个,师父,恐怕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我吧?” 林欲雪懒洋洋地道。 宁晚晚一愣:“你是说……武霄?” 林欲雪轻哼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宁晚晚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的确,她不用过于担心林欲雪的,这孩子可是当初她喂药都喂不进去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吃外人的丹药。 反倒是昨天一直很兴奋的武霄,很有可能没有过多的警惕心。 好在林欲雪提醒了她,她现在就去找武霄也来得及。 但宁晚晚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打定了主意要去找武霄的同一时间,忽然,一声惨叫自屋外响起。 听声音来源,正是来自武霄的方向。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天 武霄是被疼痛给活生生疼醒的。 他的修为是众人之中最低, 因此昨日赶路也最是辛苦,近乎是一躺在床上,双眼就合上进入了深度睡眠。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连美梦都没有。 若不是这种刺骨般的疼痛,他恐怕可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然而,痛, 太痛了。 他怎么也没料想到会有这样的疼痛存在, 只一瞬间, 他的脸色就开始发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水。 这种疼痛让他连睁眼都变得困难。 然而,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在疼痛中勉强睁开眼皮, 看清楚了面前人的脸。 “你, 是你……” 他话都说不清,面色惨白, 却仍是一眼认出, 面前人就是昨日那个好心的师兄。只是,昨日的师兄仁厚温和, 叫人一看就觉得亲近;此时此刻的男人,却面带着狰狞的微笑,看上去可怖至极。 “呦,你醒了,还以为你会直接疼死。” 师兄的语气轻描淡写。 武霄强忍着痛苦,质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呵呵——”师兄轻笑了起来,手中的动作不停, “你不需要知道。一个死人, 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死人? 武霄后背发凉, 一股强烈的后悔之意油然而生。 他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深深信任的师兄,竟然是这路货色! 不过,武霄的求生意志很强,他并没有直接放弃挣扎:“放开我!若是我出了麻烦,我的朋友不会放过你的!” 师兄冷笑,不甚在意地撩了撩耳畔的发丝:“朋友,你是说那吃了我的昏睡丸一睡不醒的两人吗?” “什么?昏睡丸?” 武霄大惊失色。 师兄神色悠哉,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也不嫌麻烦的解释:“这一天一夜他们都不会醒的,你就死了这条心。让我看看,啧——风火双灵根,还算不错。” 听了师兄的话,武霄这才意识到,此人正在刨开他的身体,寻找他的灵根。 须知灵根乃修士修仙之本,可以说是比心脏还要重要的地方,难怪他会这么疼。可武霄不懂的是,他找自己灵根做什么? 然而现在并没有太多时间让武霄再做分析。 他要是再继续拖下去,他的灵根可就彻底没了。 武霄自己修为有限,不是这师兄的对手,如今又被活生生刨开身体,更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反抗能力。 但他没有放弃,心中还仅存着一丝希望。 他还记得,宁晚晚与林欲雪就住在他隔壁不远处的地方。 茅草屋隔音效果不好,若是两人还清醒着,那么就一定可以听到自己求救的声音。 他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当即就大喊起来: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师兄起先并不在意:“喊吧,就算是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恐怕你还不知道,这方圆十几里都是我的地方,根本不在太一仙府。” “什么……” 武霄更是绝望了,现在他无比后悔昨天听了这师兄的鬼话,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卖? 他只能一声接着一声喊着救命,像坠入深渊中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但他如今这个状况,救命声也是一声比一声更小。 就在他已经开始绝望,连救命的声音都再也无法发出的时候,也正是那魔鬼般的师兄终于找到了他的灵根,即将对他下毒手的时候。 千钧一发之际,咚——的一声,茅草屋简陋的大门直接被踹开。 明亮的光线照射了进来。 下一瞬间,武霄模糊的视线内只见一道光闪过,方才正伏在他身旁要对他动手的师兄也同样被一脚踹开,结结实实撞在了屋子里的桌椅上。 桌椅散了一地,白色面纱来到他的身旁。 “道友!” 武霄热泪盈眶,终究是没忍住泪水。 他绝想不到,自己会被宁晚晚救第三次。明明他一直想要报答宁晚晚,可他太废物了,竟然又落得如此狼狈。 这次还连灵根都差点被人夺走。 “我,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武霄泪流满面,语无伦次起来。 但宁晚晚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开口,而是一进来就先封住了他身上的穴位止血:“不要说话,你现在伤势很严重。” 武霄剧烈地咳嗽着,还是忍着痛苦说:“他是看上了我的灵根。” 这句话还算是及时,让宁晚晚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伤势所在。 不过,以宁晚晚虽然帮他止住了血,又缝合好了伤口,但武霄仍然感觉到疼痛难忍,灵根处似乎也有异样。 宁晚晚拧着眉头,给武霄喂下了一颗续命丹药。 但这丹药也只是暂缓之计。 宁晚晚到底医术不够深,看不出他灵根究竟哪里有问题,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只好将目光重新转移到房间内另一人的身上。 “说,你对他做了什么?” 宁晚晚语气冰冷地质问。 被踹开以后,那弟子一改昨日的温和宽厚,彻底暴露出真实面孔来,狰狞吼道:“你们怎么会醒着!” 林欲雪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从身上掏出那颗丹药扔在他的面前:“下次骗人记得不要再用凝灵丹这种珍贵的丹药。” 弟子脸涨得通红,还在嘴硬:“凝灵丹又有何珍贵,我多的是!” 宁晚晚拆穿道:“若你真有那么多凝灵丹,还需要挖人灵根?干这种损阴德的事情。” 弟子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睛转了转,捂着被踹到的地方试图拉拢两人:“既然被你们发现了,我也就不瞒你们,我手上有一门功法,是靠吸收别人的灵根来滋补自己,此法玄妙,修炼速度极快。你们放了我,我可以把功法献出来,今后我们一起修炼。” 宁晚晚若有所思看着他:“难怪,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奇怪,修为看上去很高,但是脚步虚浮,一点实力都没有。” 弟子气得要死:“胡说!转灵大法岂是尔等可以污蔑的!” 宁晚晚冷着脸,半点没有和他闲谈的意思:“告诉我你对他做了什么,我让你死的更轻松些。” “什么?” 那弟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宁晚晚:“你敢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 他话音未落,一柄锋利的长剑就已经抵在他的脖前,只需稍稍往前,立刻就能割断他的脖子。 “不管你是谁,回答她的问题。” 林欲雪面无表情道。 冷冽的杀气扑面而来,那弟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从林欲雪冰冷的瞳孔中,那弟子看出了毫无保留的杀意,这种杀意像是经过无数鲜血的磨砺一般,只是远远瞧着,就叫人如同身处数九寒天。 弟子再不敢反抗了,他知道这两人恐怕是真的敢杀他,于是他只能乖乖求饶:“我说,我说,你们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 说着,他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本已经被翻得破旧的典籍来,卑躬屈膝递给宁晚晚:“这便是转灵大法,我都是按照此法做的。” 宁晚晚接过书,迅速地翻看。 原来,武霄的伤势之所以没能完全好转,是因为这弟子竟然已经将他身上的双灵根逆转了。 灵根之运转自有其规律,逆转后灵气的运行就乱了套,自然怎样都不能痊愈。 若是想让武霄恢复正常,宁晚晚就必须以同样的法子把灵根转回去。 可这弟子逆转武霄的灵根,是为了将武霄的灵根剥离体外,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回头地余地。 宁晚晚纵然手段逆天,但也仅仅只有千分之一成功的几率。 宁晚晚进退两难,一时陷入困境。 武霄见宁晚晚迟迟不说话,心中一凉:“道友……我,是不是没救了……” 宁晚晚道:“怎么会,不要随便说这种话。” 武霄眼泪再次流了一脸:“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怪我蠢。道友,不如你就别救我了,多谢你这么多次出手搭救,这辈子我……” “闭嘴,你不能死。” 宁晚晚直接上前,点了武霄的哑穴。 她这话绝对是真心实意,武霄是断然不能死的,无论如何,她都要找机会救回武霄。而就在这短暂的一会儿工夫里,宁晚晚也想到了一个虽然冒险,却可行的法子。 既然武霄的两个灵根已经被逆转了,再把它转回去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那么倒不如,干脆就这样保持着逆转的转态。 而宁晚晚此前在林欲雪书房里曾经看过一本秘法,那秘法讲的是将双灵根的修士转化成单灵根的法子。 其中就说到,在转化成单灵根之前,就要将双灵根进行逆转。 与那弟子方才用的邪法极为相似。 但这种法子需要耗费的灵力极大,对施术者要求也极高,因此,世间没几个人尝试过。 “你定下心来,不要怕。” 宁晚晚开口安抚武霄道,与此同时,她将武霄整个人扶起,以盘腿而坐的姿势坐在床上。 “接下来我会尝试着帮你将已经逆转了的双灵根转为单灵根,或许会有危险,但我保证我会成功,需要你相信我。” 武霄被点了哑穴不能说话,但听完宁晚晚这样的说法,立刻也是疯狂点头。 到了这种时候,他除了相信宁晚晚,已经别无他法。 而宁晚晚在得到他的首肯后,便开始准备施法,同时她对林欲雪道:“徒弟,把这人带出去吧,先不要弄死,等我结束了后再说。” 林欲雪很是听话:“好。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我一人即可。” 宁晚晚道。 林欲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拽着那弟子的衣领,把人拖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宁晚晚和武霄两人后,宁晚晚便开始回忆那本书上的内容,同时开始发功。 以她现在的修为和能力,对灵力的控制绝不会出错。 因此,发功的过程相当顺利,顺利到宁晚晚本人都感到惊叹;然而,宁晚晚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她本以为,将武霄的两个灵根融合,最终出现的依然会是火,或者是风的灵根,主要是看原本的哪个灵根够强大。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两个灵根融合,成为了一种全新的灵根: 雷灵根。 雷灵根作为灵根中的变异种,相当罕见,可以说是比宁晚晚的天灵根还要少。不但如此,当雷灵根出现的瞬间,宁晚晚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那正是时空之河出现时的迹象!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天 宁晚晚十分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因为时空之河的气息实在是过于特殊了, 特殊到这世间没有一个事物能与它相提并论。也因此,当宁晚晚感受到那自雷灵根内传来的时空之河气息后,才会感受到无比的惊讶。 不过仔细一想, 若是眼前的武霄的确就是那个千年后的青霄,一切也就说得过去了。 只是在此之前,宁晚晚绝想不到武霄的灵根竟然和自己有着这样的关系。她不禁想问, 倘若要是没有宁晚晚呢, 那他是不是也就没有雷灵根, 没有这时间的剑意了? 宁晚晚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有了这一次千年以前的经历,她可以肯定,这世间的一切因果, 都是环环相扣的。哪怕缺少那么一丁点的细节, 事情的走向,结果, 都会发生天差地别的变化。 也因此, 宁晚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增添了一份信心。 她不再害怕自己对后世产生影响了。 在这个时间的循环中,该有的影响早已产生;与其去担心影响, 倒不如走好眼下的每一步路。 她定下心神来,心中再无旁骛。 接下来,她便专心致志地给武霄,哦不,给青霄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缝合了他身上的伤口,又利用灵力加速他身体伤势的愈合。 一直到日上三竿, 武霄从睡梦中醒来, 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 醒来以后, 兴许是因为伤势已经愈合的缘故, 武霄的精神状态显得相当好。他兴奋地一个打挺就坐直了身体,然后便跳下了床,鞋都不穿便扶住宁晚晚的胳膊摇晃: “道友,道友!我真的活过来了!我真的真的活过来了,这一切不是做梦吧?” 宁晚晚嫌他聒噪,不动声色推开他的手: “是不是做梦,你打自己一巴掌不就知道了?” 武霄傻呵呵地笑着,当真就抽了自己两个巴掌,笑道:“道友说的对,好疼,是真的,我没有做梦。” 面纱之下,宁晚晚微微一笑。 武霄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要给宁晚晚道谢,只听扑通一声,他竟然就跪在了地上:“道友大恩大德,武霄无以为谢!请受武霄三拜!” 宁晚晚何曾受过这种大礼,登时一惊,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唉,别跪别跪,跪我做什么,我也只是随手帮忙罢了。” 武霄这次却相当倔强:“道友总说随手的事情,可是您已经随手帮了我三次了,无论如何我都欠您人情。” 宁晚晚说:“话不要说的太早。” 武霄怔住:“什么?” 宁晚晚轻笑一声,道:“其实,我也有求于你。” 武霄人都傻了:“我?” 他根本想不通,像自己这样的小废物,怎么还能会有帮上宁晚晚的时候。 可宁晚晚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没有骗你,有一件事,非你不可。” 武霄眼睛睁大,当下高兴地不得了:“竟有这种事吗?道友你尽管说,武霄一定在所不辞!哪怕是要我的命也可以!” 宁晚晚吐槽:“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武霄嘿嘿笑着:“我就这么一比方……嘿嘿,道友您就直说吧。” 宁晚晚沉了沉嗓音:“其实我的事很简单,不过对你要求很高,需要你专心修炼,尽快领悟剑意。” 宁晚晚早已从千年后的青霄本人处得知,当青霄领悟剑意的一刹那,时空之河便会被打开。 盖因为此时正是青霄与时间剑意圆融贯通的第一次,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次。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就算是等到青霄大乘期修为,也很难完美打开时空之河。 宁晚晚为了早日离开,断然不可以错过这次机会。 幸运的是,此时的青霄不过筑基修为,距离剑意圆融,倒也的确还有一段时间。 “领悟剑意……” 武霄面露茫然,完全不明白宁晚晚在说什么。 这也很正常,毕竟他只是一个山野散修,修炼多年也不过刚刚入了门。根本就没人告诉他什么是剑意。 这也在宁晚晚的意料之中,因此宁晚晚在感受到他体内雷灵根的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放心,我会慢慢教你。” 但她没想到的是,武霄竟提起了一个意外之喜。 “说到这里,道友,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武霄神色认真道。 宁晚晚蹙了蹙眉:“梦?” “对,梦,一个很真实的梦。” 武霄浅浅激动了起来:“我梦到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很亲切,在梦里,他也像道友你一样,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剑意,还说要教我。” “我开始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便没有细想,可是道友你如今也问我剑意,到让我想起来了。还有就是——” 武霄忽然顿住,凝了凝神。 紧接着,宁晚晚看到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佩剑拿了出来,走到茅草屋外。 “你要做什么?” 宁晚晚问。 武霄回答道:“道友你看。” 话音刚落,武霄竟开始舞剑,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而若宁晚晚没有认错,这正是后来太一仙府最成名的剑法之一—— 《太一剑法》。 宁晚晚有些怔楞,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她心道:“怎会如此?”“武霄不是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吗?”"而且,他还没有真正拜入太一仙府的门下,又怎么会太一仙府的剑法。" 酣畅淋漓舞完剑法的武霄最终给了宁晚晚答案: “道友,这正是梦里的老人教给我的。” 宁晚晚明白了。 她也终于意识到这时间剑意的可怖之处。 若她没有猜错,恐怕武霄梦中的老人,就是百年,乃至千年以后的武霄本人。 那时的武霄已经领悟剑意,并且执掌太一仙府。修为深厚的他便利用自己的剑意,托梦给从前的自己,让自己加速强大起来。 难怪,宁晚晚从前就很好奇,像武霄这样的人,没有先天优越的资质,也没有世家门族作为背景,他是如何成为太一府主的。 现在看来,此人乃是千百年来,绝无仅有的好运气。 也就只有这样的运气,才可以领悟到这世上绝无仅有的时间剑意。 宁晚晚终于是放下心来:“不错,这剑法很适合你。” 武霄惊喜道:“果真?道友你是说,我可以相信他吗?” 宁晚晚说:“你不是相信他,而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的确,我一见到他,就觉得他亲切来着。” 武霄喜滋滋地道,但很快,他又愁眉苦脸起来:“可是道友,我从前也觉得那师兄人好,谁料想他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了,人还没处置呢。” 宁晚晚看向不远处的树顶。 话音落下,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欲雪便从树顶轻巧地一跃而下,而后他指了指茅草屋前的一个麻袋:“人在这里。” 武霄把麻袋揭开,果不其然露出那师兄的脸。 此刻的他完全再没有从前儒雅温和的模样,已经属于是被林欲雪揍服气了。 “你们,放了我,我师父很快就会过来。” 他有气无力地道。 宁晚晚理都不理他,直接看向武霄:“你说怎么处置?” 武霄犹疑了一下,最终道:“还是把他交给太一仙府吧。” 林欲雪不赞同:“这些宗门内部互相包庇,恐怕不会对他有什么惩处,直接杀了吧。” 武霄摇头:“不,不能杀。” “为何?” “无论再怎么作恶多端,他到底是太一仙府的弟子,直接杀了他,今后我们三人在这上九州都是寸步难行。” 武霄理智地分析道。 “可不杀他,你就不怕他报复吗?” 林欲雪问。 武霄笑了笑:“怕,自然是怕。不过托这位道友的福气,我发觉我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没有把话说地更开,但宁晚晚与林欲雪却都明白。 尤其是宁晚晚,她可是眼睁睁看着雷灵根诞生的。 也的确如武霄自己所言,有了雷灵根,再有梦中那神秘老人的辅佐,今时今日的武霄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宁晚晚问:“你还是打算拜入太一仙府师门吗?” 武霄回答地很干脆,也不遮掩:“当然,拜入太一仙府一直是我的梦想。” 这时宁晚晚看到,林欲雪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反驳。 宁晚晚想,林欲雪好似一直很讨厌宗门。 初见时就那样。 当初拜她为师,也是再三确认了她没有宗门才肯同意。 她心里有了数,便了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三人就在此分道扬镳吧。” 武霄一愣:“什么?道友你们不打算拜入太一仙府了吗?” 宁晚晚答道:“原本我们跟过来,就是觉得这弟子看上去不对劲,担心你会有危险。如今危险已经拔除,实在没什么理由再留下。” 武霄又是感动又是难受:“这……”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的人。 宁晚晚看他一副要哭的样子,宽慰道:“不用感谢我,记得我说的话,祝你早日修炼有成。” 武霄不知所措,但还是问:“但是道友,你不是说还有忙需要我帮吗?” “是有。” 宁晚晚点了点头,然后从储物镯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他:“你把这个随身带着,待你领悟剑意,我就会赶来。” “好,届时武某一定在所不辞!” 武霄干脆地承诺道。 宁晚晚将事情安排妥当,松了口气,转身对林欲雪道: “徒弟,我们可以离开了。” 林欲雪此时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跟在宁晚晚身后,但当二人离开太一仙府的领地,暂时停在一个小店中歇脚时,他却缓缓开口: “我还以为,你会留下。” 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宁晚晚怔了半秒,下意识抬头,却正好对住林欲雪那双黑漆漆,仿佛冷淡到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那双眼里好像从不曾显露过悲伤难过。 就好像林欲雪这个人一样。 可是,当她看着它的时候,忽然地,心中就是一阵难以控制的酸楚袭来。 这孩子,其实是很在意被抛弃吧?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天 林欲雪不经常显露出自己的情绪。 他看上去总是冷淡的, 疏离的,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可经过日积月累的相处,宁晚晚已经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柔软。 她还记得, 在魔域修炼时,屋前总有一只橘色的猫咪来讨食物,起初林欲雪不喜欢它, 向来都是宁晚晚来喂。 可后来, 时间久了, 宁晚晚有时顾不上,这小孩儿也会大发善心。 虽然他面上总是一脸不情愿的模样。 可有一天,当那只猫咪不再来了, 听说是被一户人家收养, 宁晚晚记得清清楚楚,小孩儿一个人什么也没做, 在树顶沉默了一整天。 要知道这对林欲雪来说可是相当难得的。 因为他就是个修炼疯子, 什么都不能阻挡他修炼。 可这一天,他却罕见地为了这只并不属于自己的小猫而难过了一整天。 也是从那天起宁晚晚才知道, 他是在乎的。 林欲雪并不是那种天生就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他也会伤心也会难过,当然也会愉悦。 只是这一切的情绪都掩盖在那张看似淡漠的脸里,叫人难以发觉。 就好像小刺猬一样。 所有的柔软,都在那浑身的刺下。 也是那一天宁晚晚知道了,她不可以不告而别。 一只偶然经过的小猫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与他五年间近乎是朝夕相处的师父呢?两人间的感情, 纵是不说, 宁晚晚也明白。 只是这世间之事总难以两全。 宁晚晚多希望自己可以就留在他的身边, 继续陪他长大。 但现实不允许她这样做。 在遥远的未来, 还有许多人在等着宁晚晚。 宁晚晚同样不能放弃他们。 她终究是有离开的一天,不是今日,却也是在未来的某一日。 既然如此——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徒弟,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难过吗?” 宁晚晚轻声地问。 林欲雪手中的筷子顿了顿,但他垂着眼,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以一种近乎与豁然的情绪,淡淡道:“你终有一日会离开,不是吗?” 宁晚晚怔了一下,但很快释然。 想来,以林欲雪的聪明程度,肯定也看出了某种端倪。 他会猜出她要离开并不难。 “对。” 宁晚晚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坦白。 与其犹犹豫豫,找一个不知道什么才到来的“正确时机”,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 她相信林欲雪可以理解。 “自然,不是现在,只是会在未来的某一天。” 宁晚晚温声细语,接着道:“就好像你有你的秘密一样,我也有我的秘密,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林欲雪问:“与武霄有关?” 宁晚晚没有否认:“嗯。” 林欲雪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我明白了。” 宁晚晚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林欲雪的反应比她想象中更冷静一些。 也许是这孩子太成熟了吧。 虽然他厌恶被抛弃,厌恶离别,可是他却成熟地明白着终有一别的道理;也正是因为他够成熟,所以他不会阻拦。 只是宁晚晚没有想到的是,尽管他没有开口阻拦,但却也不是对这件事毫无反应。 “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林欲雪忽然这么说道。 “约定?”宁晚晚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林欲雪看向窗外,眼神指着窗外正在盛放的桃花,以一种近似于温柔的声线道:“就以桃花作为约定。师父要走的时候,不必特意来告诉我,只要在我的窗前放一朵桃花就好。” 宁晚晚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 “只是桃花易逝,师父要走的时候兴许已经凋谢了。” 这样说着,林欲雪伸手,掌心向上。 话音落下,一朵完整的桃花便神奇地自树枝上飘散而下,直直落在他的掌心。 “送给你,师父。” 林欲雪说。 他把桃花递给宁晚晚,不知是用了什么样手段,那朵粉色的小花彻底被保存了下来。宁晚晚小心翼翼地接过它,将它放进自己的储物镯里保存。 “谢谢。” 宁晚晚道。 隔着白色的面纱,她忍不住唇角上扬。 这样把话说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以桃花作为约定的方式也太好了。一切都完美地刚刚好,以至于宁晚晚忍不住开口调侃: “我走以后,记得给我立一个墓碑。” “墓碑?好的。” 林欲雪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宁晚晚会有这种奇怪的要求,却还是点了点头。 宁晚晚又道:“墓碑要大大的,够宽敞。你来看我的时候,要带上烧鸡和酒,最好再带上棋盘,我们下一局。” “你会出现吗?” 林欲雪认真地问。 “噗——”宁晚晚笑出了声。 “笨,都是墓碑了为什么还会出现,你不怕我变成厉鬼?” “……” “好啦,不逗你。放心,我不会变成厉鬼的,就算是鬼,也一定会是一个温柔的好鬼。” 如此笑着,宁晚晚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牛肉到林欲雪的碗里: “像现在这样。” 林欲雪起初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当他低头看着盘子里满满当当的牛肉,这才回过神来,不经意地唇角弧度微微上扬,轻轻说了声: “好。” …… 时间一晃而过。 眨眼又过了七年。 宁晚晚来到这千年前的世界,已经整整十二年了。 这十二年,她陪着小林欲雪长大,看着他从一个还不到自己腰那么高的小豆丁一直长阿长,长到比自己还高过半头。 终于,在这十二年后的某一天中。 她感受到了当年那枚玉佩发出的感应。 这枚玉佩是宁晚晚自己改造过的法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武霄觉醒剑意时的灵力波动。因此,玉佩发出感应,也就意味着宁晚晚离开的这一天,终于是到了。 也许是因为宁晚晚和林欲雪早有约定的缘故。 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并不感到惊慌错愕。 因为已经约定好了。 所以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 短暂的惊讶后,宁晚晚从储物镯里掏出那枚绽放如初的桃花,仔细地凝视着,就好像在凝视着林欲雪一样。 说来也巧,林欲雪此时不在。 他正在一个秘境中修炼,已经修炼了三四日有余。 等他回来的时候,恐怕宁晚晚早已去往千年后的世界。 这样的离别方式也正和宁晚晚的意愿。 因为虽然她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却仍然没有准备好与林欲雪当面道别。像现在这样,按照约定好的方式悄无声息离开,恐怕对两人而言都是最好的。 宁晚晚最终将桃花放在了林欲雪的桌前。 同样放在他桌前的,还有一副棋具。 “徒弟,我走了。” 宁晚晚看着空荡荡的桌椅,轻声道。 “真可惜,直到最后都没能以真实的面目见你,恐怕你会以为师父是个丑八怪吧?不过没关系,不久地将来,我们仍旧会相遇。” 这是笃定的,确切的,一定会发生的事实。 并且,宁晚晚还知道,他们俩的缘分绝不仅如此。只是短暂的分离在所难免,宁晚晚也只能做出抉择。 最后,宁晚晚轻轻以手抚了抚那朵桃花,仿佛像是在抚摸着小孩儿的头顶一般,神色坚定而温柔。 做完这一切,她方动身离开。 从这里到太一仙府并不遥远,是宁晚晚特意寻找到的修炼洞府。也因此,宁晚晚御剑全力前进,只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抵达了正在领悟剑意的武霄面前。 此时此刻的武霄完全无暇顾及宁晚晚。 他正在面临剑修生涯之中最关键的时刻之一。 不过,他也并没有排斥宁晚晚的接近。 毕竟玉佩还在他身上,他很熟悉宁晚晚的气息。宁晚晚走到他面前以后,看到他这七年间简直是进步神速,仅仅七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刚刚入门的筑基期,升到了元婴初期。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时间剑意。 时间剑意已经初步显现出它的威力,围绕着武霄周围的一切事物,时间都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宁晚晚自然也不例外。 她看见自己的手变得苍老,又看见原本一只奄奄一息的松鼠变成刚出生般的模样。头顶的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岁月交替,日夜更迭。 这样神奇的景象过了约莫半刻钟左右,终于,武霄的周身爆发出一股强大的能量。 他一声怒喝。 紧接着,宁晚晚便感受到,那来自时空之河的熟悉气息愈发浓郁。 下一刻,轰——的一声,只见武霄的背后,空间凭空裂开一道缝隙。 那缝隙看似极窄,其内却又包容万象。 宁晚晚凝神去听,仿佛可以听到里头河水奔流的声音。她不禁喜出望外,知道这就是那被时间剑意打开的时空之河。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宁晚晚这样想着,便近乎是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跳进了这时空之河里。 纵使外界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时空之河一如既往,还是同宁晚晚来时一样。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经历过一次的宁晚晚这一次便显得相当熟练。 她没有耽误时间,直直朝着千年后的灵墟界而去。 入口处也早已为她预留而好,是一根细微的红色丝线。 宁晚晚攀着红线,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回归的路。 只是,她在这千年前呆了足足十二年,千年后的时间节点,也正好过了十二年。 她不知道的是,十二年后,灵墟界维系多年的平衡竟然已经打破。 早已在十二年前小孩儿吃下神木果下后就复活的林欲雪伙同青霄等一众下界修士和灵墟界拼地你死我活。 宁晚晚赶到的时候,他们正与一位叫做“天雷真君”的灵墟界修士正面交战。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天 被称作“真君”, 这位修士的本事自然不会小。 事实上,在灵墟界,能够被称为真君的寥寥无几, 拢共一个手指头就数得清。而在诸多真君中,又以天雷真君身份最为尊贵。 那是因为,正是这位天雷真君, 掌管着所有下界的雷劫飞升事宜。 也正是这位天雷真君, 控制着下界与灵墟界的联系。 但仅看外表, 绝不会将眼前这人同大名鼎鼎,大权在握的天雷真君联系起来。 他看上去像是一个自侏儒国而来的人。 明明长着一张成年人的脸,蓄着向上的八字胡, 整个人一脸怒目圆睁的模样;然而, 整个人却不足五尺。 简直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话虽如此,没人敢真的把他当小孩子看。 “小孩子”此刻正愤怒地咆哮着, 每一声咆哮都带来轰隆轰隆的闷雷声。 天地乌压压一片黑, 气氛格外凝重。 “青霄!” 他怒吼咆哮着:“到此为止了!你竟敢辜负界主对你的信任!” 一身白袍,道骨仙风的青霄手持奔雷剑, 不屑地道:“笑话,你口中的界主,可曾有过哪怕一次真正的信任?若是信任,又为何要剥脱我等的灵力,让我等沦为你们灵墟界人的仆役?” 天雷真君气得吹胡子瞪眼:“那是旁人,你敢说界主对你没有信任?若没有信任,怎会让你看守问刑塔这样的要地。可你还是辜负了她的信任, 让那该死的林欲雪跑了出来!” 青霄冷笑:“从头到尾, 吾根本没想过为你们卖命。” 天雷真君横眉竖目:“好呀, 你终于是暴露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果然, 我就说过,像你们这样的贱民,就不该任用!你们最合适的地方,就是染坊。” “染坊?” 听到这两个字,青霄背后的太一子额前青筋暴起。 显然,这两个字让他想起了一些不怎么好的记忆。 事实上,若不是他幸运,遇上青霄与林欲雪合作造反,现在的他也正是如那天雷真君口中所言,在染坊里颓废地度过剩下的一生。 也不只是他,这里大多数的下界修士都是如此。 或是染坊,或是仆役。 总之,在这个看似高贵的灵墟界,下界修士毫无任何尊严可言。于天雷真君这样的人而言,他们就是地上爬的蚂蚁,或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虫子。 想到这里,太一子冷哼一声,上前对青霄侧耳道: “府主,我看不必再说了。” 青霄神色不变:“再等等——” “您还在等什么?现在不正是最好的时机?趁着林欲雪在镇压那玩意儿,我等当一鼓作气,诛灭这天雷小儿才是!” 太一子心急如焚地道。 青霄语气平静:“等一个人,就要到了。” “人?” 太一子面露迷惑。 他不明白,有什么人,竟然值得青霄去等? 须知战场上瞬息万变,随时都有意外发生的可能, 战机严峻,容不得半点延误。 然而,关于此人身份青霄闭口不提,太一子也无法猜测出一二。因如是,他们按兵不动,在这激烈的两军对峙之中,竟然是防守一方的天雷忍不住,率先动手起来。 天雷真君的武器,乃是两个人头大小的铁锤。 铁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 据说,这是一种封印,将无数含恨而死的冤魂禁锢在铁锤之中,所以两个铁锤甫一相互碰撞,成千上万的冤魂共同哀嚎,便会产生极大的能量,连空间都得以扭曲。 再配合上天雷真君本人的本事。 当他挥舞起这两个重大千斤的铁锤之时,天地变色,鬼哭狼嚎;一股极度尖锐的声音在所有修士的耳畔响起。 那尖锐的声音,好像是一百个小孩儿同时在尖叫哭泣;又好像是一百根针在光滑的镜面上反复刮滑。 众修纷纷纷纷面露痛苦,捂着双耳。 而天雷真君还不满意,更是张口一喷,喷出数道雷鸣闪电来。 他本就是掌管天雷的真君,召唤天雷对他而言来说是看家本领。因此只瞬间的功夫,那些造反的下界修士头顶,就积聚无数雷云。 雷云嗡鸣。 电闪划空。 空气中满是泥土被烧焦的味道。 宁晚晚终于赶到现场之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脚步停下半秒。 恍惚之间,一瞬以为自己正身处什么修罗地狱。 然而,青霄那熟悉的背影将她从恍惚中及时叫醒。 十二年后再相见。 宁晚晚对青霄少了一分警惕,多了一分自武霄而来的亲近。她也顾不得时间场合,高兴地就大叫起来: “青霄前辈,我回来了!” 这一声大叫,事实上在战场上是相当不起眼地。 毕竟此刻众修忙着招架天雷真君的攻击,根本就无暇顾及旁人。然而,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一声呼喊,几乎是同一时间,吸引了场上三人的注意。 第一人,自然就是那被呼唤的主人,青霄。 青霄一听宁晚晚的声音,便面露罕见的微笑。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十二年的时间。 可以说,这十二年里青霄几乎是日日盼望着她归来。 因此在听到宁晚晚呼唤的第一时间,他当即扭头,毫不犹豫就朝着宁晚晚的方向御剑飞去。 但这第二人,则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了。 因为这第二人竟不是下界修士中的一员,而是那位方才还高高在上,正猛烈攻击着修士们的天雷真君。 一开始只有声音,天雷真君只是愣了一愣。 后来,他的目光寻向声音的来源,见到宁晚晚那张毫无保留的脸,竟是当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宁晚晚,口中还不断呢喃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身旁的副将见了他如此反常的模样,惊讶道:“真君,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雷真君却无暇顾及副将,只是一个劲儿的否定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然而,双目所见却又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那就是这一天,终于是来临了。 …… 就在同一时间,青霄已经抵达宁晚晚的面前。 看到宁晚晚毫发无损,他这才松了口气,高兴地道:“好,好!无事就好,见到你无事,我便可以放心了。” 宁晚晚笑了笑:“自然是无事,多谢前辈了。” 青霄挑眉:“哦?看来你是遇到了我。” 这个我,自然是一千年前的我。 两人都清楚,只有千年前的青霄才可以让宁晚晚有机会回来。 不过宁晚晚隐藏了自己的身份,青霄并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宁晚晚现在也无意表露自己的身份,只是点了点头:“对,见到了。还要多谢前辈地出手。” 青霄摆了摆手:“不必言谢,这也是我应当做的。” “说到这里——” 宁晚晚环顾四周,看着这堪称激烈的战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你们已经同灵墟界正面开战了?” “不错。” 青霄肯定了宁晚晚的猜测,说明道:“自你师父他苏醒后,我们便正式开战了。” 宁晚晚心头猛地一颤。 师父…… 师父他醒了。 虽然这是她一力促成的结果,她早有预料,可是当她亲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不免震撼。 她永远忘不了林欲雪死去的模样。 她也永远忘不了那时她心中的悔恨。 好在一切有了挽回的机会,好在现在林欲雪已经醒了。宁晚晚真恨不得立刻就问青霄,既然我师父他醒了,他现在在哪里? 可宁晚晚还是忍住了,她忍住了心中的汹涌澎拜,貌似冷静地继续开口问道: “可命线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要知道,千百年来下界修士之所以一直受到灵墟界压迫,便全是因为那该死的命线。灵墟界编造了一个完美的骗局,让所有修士争先恐后跳了下去。 而当修士们以为自己功德圆满,飞升上界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命运被攥到了别人的掌心里。 有命线在,修士们只要一有反心,就会被即刻处死。 但眼前的景象,显然,下界的修士们已经再也不为命线所困。 青霄道:“还是要多谢你师父,他用自己的身体镇压了神木,没有神木在,哪怕是界主也无法扯断我们的命线。” “师父他……” 宁晚晚眼前一亮。 这一次,她终于是有机会问起林欲雪。 然而,一道仇恨到极致的目光就在此时,毫不加掩饰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立刻注意到了这道目光,并且,在感受到目光中那股极致的恨意与恶意的同时,又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熟悉感。 奇怪,在哪里见过呢? 宁晚晚思索着。 这时,目光的主人也终于是暴露出他自己的真实面目。他咬牙切齿着,狰狞着,叫出了宁晚晚的名字: “宁、晚、晚!” 宁晚晚眉头蹙起,只觉得这声音也分外熟悉。 而当她抬起眼来,便正对上天雷真君那双瞪得滚圆的金色竖瞳。 “原来是你。” 宁晚晚认出了此人。 又或者说,她认出了这双金色的眼睛。 她永远不会忘记,正是这双充满了恶意的金色眼睛,用锁链将林欲雪捆去了上界。她更无法忘记,当那双眼睛瞪着她时,她能够感受地到无穷无尽的恶意。 这种恶意甚至和林欲雪无关,仅仅是针对她本人的。 因为宁晚晚看着这双眼睛,忽然意识到,她还这股恶意见面的时间恐怕还要更早。早到那时她还不认识林欲雪,早到那时她还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直到周围人喊出此人的名号:“天雷真君”。 宁晚晚这才想起:“哦,原来还是你。” 她想起来了。 那是多年以前,她还在太一仙府时的一天。 明明只是观劫,可是九天神雷不劈渡劫者,却反过来劈她,险些要了她的命。当时宁晚晚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因为当那道雷劈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恶狠狠地瞪她。 现在看来,竟并非错觉。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天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么恨她。 她明明都没有和他见过面。 这世界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恨意。 在困惑之中, 宁晚晚的脑海中再度出现许多陌生的记忆碎片。一些痛苦的,愉悦的,难忘的片段, 仿佛走马灯一般地在她眼前掠过。 这种感觉于她而言其实并不陌生,自打来到这灵墟界,就时而有之。 但今时今日, 随着时间的流逝, 那些记忆的片段愈发清晰了。尤其是见到这位所谓的“天雷真君”以后, 一些记忆更是明白晓畅。 宁晚晚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事情,只是不完全。 但她知道,迟早有一天, 它会完全地展露在自己面前。 * “你竟然还敢出现?” 天雷真君恶狠狠地瞪着宁晚晚。 而宁晚晚对他的恶意, 已然是稀松平常一般:“可惜,我就是出现了呢。” 宁晚晚又笑了笑, 仿佛没有任何脾气, 温柔的要命:“没有如你的意,真是不好意思。” 天雷真君却气得快要炸开:“你敢出现, 就要做好被本君降下惩罚的准备。这一次,我绝不会松手。” “哦?你又何时松手过?” 宁晚晚不慌不乱,面不改色道:“莫非你是后悔了,后悔那日在太一仙府,没有一道雷就把我直接劈死。” “你……” 天雷真君没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情败露,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而宁晚晚语出惊人。 更是惹得青霄身后的太一子心中一惊。 什么? 宁晚晚竟和这天雷真君有关系? 身为府主, 他自然是记得那一日的。 是有一位叫做青律的剑尊渡劫, 府上内门弟子近乎是倾巢而出。可没想到, 以往平安顺遂的观劫仪式出了岔子, 竟然有一个小弟子,被雷劫给误劈了,昏迷了三天三夜。 这事来的蹊跷,后来几位剑尊还凑在一起讨论过。 只是最后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不了了之,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 太一子却没想到。 那一日遭雷劈的弟子,正是眼前这个宁晚晚。 更是没想到那一道九天神雷,竟不是意外。 “本君掌管天雷,想劈谁就劈谁,谁敢多言?” 天雷真君强自镇定道。 宁晚晚依然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表情,冷静地和她师父有一拼:“哦,原来如此。”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越是淡定,天雷真君的心中就越是没有底。 宁晚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意料之外,再加上她现在的表现,天雷根本无法判断宁晚晚到底知道多少。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应当没有恢复记忆。 这让天雷多少松了口气。 他回过神来,想: 既然如此,那便赶在事情闹大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做掉她。 这应当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了。 于是,新仇旧恨一齐袭来,众人眼睁睁看着,那矮小的天雷真君凭空跃起,朝着宁晚晚的方向就是一计重锤: “休要多言,看招!” 咔嚓咔嚓—— 重锤摩擦着空气,速度之快,竟擦出了火花来。 众修心头一惊。 心想,这重锤的威力在方才已经有所显现,而本身,此时的天雷修为也是远胜于宁晚晚的。真要算起来,宁晚晚才不过是一个洞虚期的修士。 而天雷被称作真君,至少有行道期的修为。 所谓行道期,是指在这灵墟界,修士的修为在大乘期以上,又进一步得到了提升与划分。 大乘期只是最基础的等级。 属于“闻道”。 而“闻道”之后,则还有“问道”、“行道”、“入道”、“殉道”这几个层级。 “行道”期的天雷真君当然是高手。 他手中的两个铁锤也称得上仙器。 这蓄力完全的一锤下来,别说宁晚晚了,就算是太一子都吃不消。所以这一下,恐怕宁晚晚这个小姑娘是要遭殃了。 可众修没想到的是。 那重逾不知多少公斤的铁锤,在即将接触到宁晚晚的一瞬间,忽然毫无预兆的,就停了下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凭空挡住了它。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天雷真君憋得满脸通红,想要靠蛮力突破。 可就是突破不了。 就在他即将爆发,破口大骂的前一刻。 众人目光不自觉向上,看向天雷真君的头顶处。 而天雷真君本人也终于是意识到什么,同样仰起头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视线之中。 “林欲雪!” 天雷真君咬牙切齿,表情堪称狰狞。 若说宁晚晚是他第一恨的存在,那么眼前这个林欲雪,就是他第二恨的存在了。恨到他做梦都巴不得把此人扒皮拆骨,吞而吃之。 可偏偏,这林欲雪不知是何来头,他根本无法奈何地了他。 天雷真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挡在了宁晚晚的面前。 不过,既然他来到了这里,也就意味着……天雷阴森森地笑着:“你不是在镇压神木么?这样赶过来,就不怕界主发现。” 这话叫周围众修也是一阵紧张。 毕竟神木可关系这他们的生命,若是界主下了狠手,将所有人的命线扯断,那他们就活不了了! 可林欲雪却显得无比淡定,看上去丝毫不为此担心的模样。 甚至,他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直直勾勾地眼神盯着人群中的某个方向看。 人群中,唯独宁晚晚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那目光其实并不灼热,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 像一缕春风,轻轻拂过她的脸。 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仅仅是同他这个温柔的目光对视,两人之间就好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一样。 宁晚晚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她甚至有闲心,和林欲雪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呀,师父。” 林欲雪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连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眸里也带着笑意:“哦?到底谁是师父?” 宁晚晚惊奇地睁大了眼:“你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林欲雪却并不回答了:“不告诉你。” 宁晚晚纳闷极了,心说自己表现的那么好,怎么可能会被发现。可是转念又一想,这可是林欲雪呀,林欲雪知道什么都不意外,不是吗? 如此她也放下心来,反倒洒脱许多: “那正好,平了。” 他做过她的师父,她也做过他的师父。 这样一来,两人之间并不会存在那种传统师徒之间的关系。 这也是宁晚晚自己的一点小私心。 不是师徒,就可以是别的。 或许是……恋人关系。 可林欲雪却看上去并不满意这个说法的样子:“平了?” 宁晚晚懵懵的:“难道不是?” 林欲雪看了她一眼,说:“之后我们再来算笔总账。” 宁晚晚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了。 心想,之后是什么时候? 难道是这场战争结束以后? 那还需要多久?毕竟,眼前这阵仗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半点要结束的样子。 正在这时,青霄忍不住插嘴问道:“林兄,神木的事到底怎样了?” 他也是担忧地紧,之所以不说话,只是不想打扰这师徒两人叙旧罢了。尽管在他眼里,这两人看上去也并不像是叙旧。 林欲雪说:“不必担心。” 青霄拧着眉头:“嗯?” “这是我的分/身罢了。” 他道。 青霄这才狠狠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这句话也给了其他修士莫大的信心。 毕竟林欲雪仅仅靠着一个□□,竟然就挡住了天雷真君。 有了他的帮忙,这场战斗的胜算至少多了两成。 可他们感到高兴,灵墟界修士这边就不爽了。 本来大家以为,有天雷真君出马,一定能够将这群反贼手到擒来。可没想到天雷真君如此不中用,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拦下了。 “看来,是时候请援兵了。” 一位副将心道。 而他与其他几位副将交换眼神,彼此也都同意了这个看法。 在灵墟界有四位出名的真君。 天雷是一个,司雨又是另一位。 司雨真君向来是不喜欢管事的,每日要不就是养花种草,要不就是闭关下棋。但司雨真君也有一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因为他整日无事可做,所以任何时候有要紧的事找他,他都可以第一时间出现。 也因此,几位副将第一时间想到的援兵,就是司雨。 眼看天雷在林欲雪手中吃瘪,占不到半点便宜,副将们连忙火急火燎就联络了司雨。司雨也果然就在第一时间给了他们回应。 虽然,他的态度看上去并不是像要帮忙的样子: “什么?你说天雷招架不住了?” “哈哈哈——” “既然如此,我这就来!” 但话音落下以后,几个副将就看见己方的军旗发出一阵蓝色的耀眼光芒。这是司雨通过军旗上的传送阵正在赶来现场的标志。 看到这一幕,副将们都纷纷松了口气: “有救了,有救了。” 毕竟论起修为,司雨真君恐怕比天雷真君还要高上不少。 听说,这位真君可是当年享誉古今的剑神将军的得力助手,只是后来剑神将军陨落以后,他才逐渐退居二线。 然而,这本应当是让所有灵墟界修士都感到欢欣鼓舞的事。 却让天雷大惊失色。 他看上去慌张极了,简直比刚刚落败于林欲雪还要着急紧张,乃至于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破口大骂: “是哪个蠢猪叫司雨过来的!” “不想活了是不是!” 几个副将被骂得莫名其妙,正要问个究竟。 这时,众修耳畔一阵悦耳动听的笑声响起,骑着鹿,手上拿着一把大蒲扇的司雨真君,竟已然抵达了战场。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天 “哈哈哈哈。” 司雨爽朗地大笑着, 颇有些看好戏地看着此刻略显狼狈的天雷:“怪他们做什么,若是他们不叫我过来,你输了, 可如何跟界主交代?” 天雷冷笑一声:“闭嘴!本君怎么会输!” “哦?那现在是怎样?” 司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眼神又左右查探了番。 发现确实,天雷真君还没有输得太惨。 可又为何那些副将急着请援军呢? 司雨的眼神下意识下移, 想要看清让副将们如此忌惮的存在究竟是谁。 而这时, 天雷却忽然炸了毛般怒吼一声: “你给我滚回去!” 不愧是掌管天雷的神君, 这一声怒吼比起平地闷雷也不为过,把场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司雨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司雨修为深厚, 又身份高贵, 自然不会被这一吼就给吓懵。 不仅如此,天雷如此诡异的表现, 反而是更加引起了他的好奇。 “他到底在隐藏什么?” 司雨想。 往日的天雷真君虽然人又小气脾气又坏, 却也不是如此暴躁一点就炸的性格。除非…… “你让开——” 司雨拧着眉看向天雷。 天雷额头滴下一滴冷汗,却仍在逞强:“不让。” “让开!” “不让!” 两人针锋相对, 战火似乎一触即发。 这一幕看在灵墟界众人的眼里,让人感觉到无比揪心。毕竟,眼下正是两军对战的关键时机,可两个将领自己内讧起来了算什么事情。 这不仅让对面的那群反贼看了笑话,更是对己方军心的严重伤害。 若两个将领不迅速握手言和,这一仗是必输无疑。 可话虽如此,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劝架。 灵墟界等级森严, 两个真君都不好惹, 谁这个时候出头, 一定会第一个成为两位真君怒火下的炮灰。 而他们所没有想到的是, 在他们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反倒是对面的反叛军中,有一人出口相劝: “二位真君,有什么矛盾,不能回去再解决呢?” 这话说得倒也没什么错误。 只是上位者当惯了,在这种气头上是决然听不进去劝的。 听了这句话的司雨没有消火,反倒更是生气: “你又是谁?天雷和本君如此说话也就罢了,怎么,现在一个叛军都敢来指挥我了?” 那人道:“我谁也不是,只是觉得现在吵架不合时宜罢了。” “不合时宜。”司雨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地熟悉,可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说过。 下意识地,他便将目光从天雷的身上移开,寻找那说话人的身影。 但叛军的数量太多了,地面上密密麻麻都是修士。 这些修士有的老,有的少,有的提着剑,有的画着符,单个拎出来还好说,汇聚在一起着实是叫人眼花缭乱。 司雨越找越心烦,甚至产生了一种不如打道回府的心思。 然而,就在他即将放弃的前一刻。 人群中一道淡粉色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司雨初开始只是觉得此人亮眼,明明战场上这么多修士,驻颜有术的女修也并不少见。可只有她,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身淡粉色襦裙,黑色的长发被稍稍挽起,就叫人挪不开目光。 这也就罢了。 她在叛军中的地位,似乎也很高。 因为司雨一眼认出,此人身边的两个修士,一个是这段时间搞得灵墟界翻天覆地的青霄;另一个则是界主也拿他没办法的林欲雪。 而此时此刻,林欲雪与青霄一左一右环绕着她,仿佛只是她的两个部下一般。 至此,司雨一下子来了浓厚的兴趣。 毕竟司雨并不算是那种会欣赏美人的人,他只会欣赏那些有实力的人。 但司雨万万没想到的是,后来,当他的目光上移,正对上她的正脸,自己却彻彻底底怔在了原地。 “……” 宁晚晚此刻也正奇怪呢。 这位司雨真君,听名字好似很厉害的样子,应当是个人物。可他来到这战场上以后,先是和天雷真君争执,而后又像犯了邪一样,死死盯着她的脸看,看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司雨的眼神并不像是天雷一样,是那种阴鸷的、充满恶意的目光,反而是一种类似于狂热,激动之类的眼神。 宁晚晚十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是演员出身,对人的情绪本就敏感,更何况,眼前的司雨真君已经完全是不假掩饰。 可宁晚晚不懂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这么激动? 但尽管宁晚晚不懂,她却意外地对眼前这人生不起半点厌恶的情绪。 这时—— “司雨真君。” “司雨真君!” 副将在司雨耳畔大声喊着,试图将司雨从怔楞中叫醒。 这位司雨真君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傻在了原地足足半刻钟左右的时间。副将也不想叫醒他,只是自己职责所在,不得不叫。 而此时副将没看到的是,一旁的天雷真君已经面色惨白,完全吓得不成人样。 两个真君,一个比一个情形严重。 好在司雨真君终究是在他不间断的呼喊声中,清醒了。副将高兴极了,以为终于可以有人统领他们走向胜利。 这时却见,司雨忽然用手抓住了他坐下那头牛的犄角,向下猛地一冲。 “哞”的一声。 神牛咆哮着掀起巨大的沙尘,砂砾迷住了众人的双眼。 而在这一阵狂暴的沙尘中,司雨的身形一闪,竟不见了! 不仅如此,当沙尘褪去以后。 众人发现不见的还不止是司雨,方才还在战场上的林欲雪,宁晚晚,通通消失不见。 这一幕叫青霄等人也是诧异不已。 “人去了哪里?” “我方才好像看到,是司雨带走了那位女修。” “什么?” “不过,林道友立刻便追了上去。” 听到这句话,青霄方才放下了半颗心来: “既然林欲雪去了,那便不必过于担忧。” 话虽如此,青霄却仍有半颗心无法纾解,他在灵墟界多年,深知司雨恐怕要比眼前这个矮小暴躁的天雷更加难以对付。 司雨带走了宁晚晚,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 青霄盯着不远处三人离开的方向,眼神逐渐深邃。 …… 却说那头。 司雨骑着牛带着宁晚晚一路狂奔。 眨眼就离开了方才的地界。 牛的速度极快,可以说宁晚晚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矫健的牛。然而林欲雪的速度竟然也不落后太多,紧紧就跟随在两人的身后。 故而宁晚晚也没有过于惊慌,反倒觉得这骑牛逃跑的一幕有些搞笑滑稽。 她甚至有闲情逸致在牛背上同司雨搭话: “我说司雨真君,你这是打算把我抢回去做压寨夫人吗?” 司雨被这话哽住,差点一口气被喘上来:“你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宁晚晚觉得莫名其妙:“知道啊?怎么,你没听清楚?” “果然是你,我没有认错人。” 司雨摇着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一样,喃喃道:“也就只有你会这样对我说话了。” 宁晚晚更是一头雾水了。 这位司雨真君到底在说什么? 司雨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一味地带着宁晚晚往前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宁晚晚问:“什么地方?” 司雨抿着唇不回答。 反倒是身后听到两人对话的林欲雪说:“她现在根本不认得你。” 宁晚晚一怔。 什么意思? 林欲雪也认识司雨吗? 有什么东西,是这两人很清楚的,但只有她在被蒙在鼓里。 是和这段时间里出现在她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有关吗? 嘶—— 想到这里,头开始疼了。 宁晚晚捂着脑袋。 “你怎么知道她不认得我,你是谁?” 司雨也终于是分了一丝心神出来给林欲雪。 先前他只觉得这人是麻烦,可现在看来,恐怕这人要比麻烦还要更麻烦一些。 林欲雪冷冷地说:“不必管我是谁,你把人先放下。” 司雨拧着眉心:“今天我必须带她走。” “带我走?” 宁晚晚忍着头疼开口:“你到底是谁?” 司雨又不说话了,但他信誓旦旦:“等你到了地方,就会明白一切的。” 宁晚晚其实并不相信。 可眼下,她除了跟司雨走也没有别的法子。 要知道司雨修为高深,他全力带走一个人的时候,速度是非常可怕的。而林欲雪的本体正在镇压神木,不能使出全部的实力,顶多也就是像现在这样,紧紧地跟随在司雨的身后。 好在有林欲雪在,宁晚晚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问题。 直到不久后。 司雨的牛逐渐减慢速度,停在一个山洞前。 这是一个入口处满是蛛网,一看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司雨从牛背上跳了下来,轻轻用左手抚摸着山洞的岩石体,满目哀伤的道:“抱歉太久没有来过了,因为就连我也以为,从今以后可能没有再相见的机会。” 不知为何,宁晚晚见到这一幕也感受到了同样的哀伤。 而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洞口,也仿佛隐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一样,极度吸引着宁晚晚的注意力。 她近乎是迫不及待,只想立刻钻进去。 “走吧,我们进去。” 司雨终于下定决心道。 宁晚晚下意识地也迈出脚步,跟在司雨身后。 但走了两步以后,身后没有熟悉的气息跟上,她下意识就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不远处,跟随在自己身后而来的林欲雪不知何故,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进去吗?” 宁晚晚忍不住问。 头一次,林欲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宁晚晚心中咯噔响了声,有些出乎意料,又有些意料之中。 但很快,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因为她看到了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林欲雪,此时此刻眼眶竟然有些泛红,看上去快要哭了一样。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天 一瞬间宁晚晚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谁在哭?林欲雪? 怎么可能。 见证了他从三岁到十五岁的成长, 宁晚晚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可在今天以前,就算给宁晚晚十倍的想象力,她都难以想象出林欲雪哭的场面。 然而, 那微微泛红的眼眶做不得假。 眼角处的湿润也做不得假。 宁晚晚也跟着开始心痛了。 好像被人拿钝刀子割肉一样,一刀一刀迟缓地处刑,漫长到没有刑期。 宁晚晚当然想问,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此情此景, 她半句话都开不了口。 直到林欲雪垂着眸, 低声道:“原来,是你捡了她回去。” 宁晚晚怔了怔,心想, 她又是谁? 不等她想出个答案来。 司雨面色大变:“你是如何得知的!” 不可能的, 这世上不该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 司雨一直装疯卖傻,浑浑噩噩地活了这么多年, 就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 就连界主也不知道这个山洞的存在。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林欲雪,居然一语道破。 司雨的眼神逐渐狠辣起来:“无论你是如何得知的, 此事若是暴露出去,我绝不饶你。” 林欲雪轻笑了声:“司雨,你老糊涂了。” 司雨皱着眉:“你说什么?” 林欲雪却并没有解释的样子,眼眶的湿润此时也已经消失不见,看上去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然后,宁晚晚便眼睁睁看着,林欲雪向山洞的方向走去。 他用手轻轻一推, 就推开了虚掩着的洞门。 “怎么可能。” 司雨又是一阵心惊, 要知道他可是在这洞门上下了极大的功夫, 至少有数百层结界。就算是他自己也需要不少时间打开。 可林欲雪, 他却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 他到底是谁? 司雨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无数恐怖的猜测。 但这些猜测都没有半点依据,当他回过神的时候,林欲雪和宁晚晚二人已经走进了山洞里。 这山洞也不愧是司雨精挑细选出的藏匿之处。 从外面看还不觉得,进了门,才发觉里面是别有洞天。 矮小破落便不说了,宁晚晚仔细数着,断定他们至少走了二十个弯路,眼前才终于开始逐渐有了光线。 那光线并非是从外界而来的,而是自内部传出。 可以推断是夜明珠一类的物品所发出的幽光。 而伴随着光线越来越强,宁晚晚也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接近目的地。 不知怎的,见惯了各种大风大浪,也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危机的宁晚晚这一次竟意外地紧张,心脏没由来就砰通砰通,剧烈跳动了起来。 就连走在前面的林欲雪也察觉了她的不对劲,转头用关照的眼神询问她:“没事吧?” 宁晚晚摇了摇头,坦诚地道:“没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林欲雪似乎对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但仍是温声安慰她:“无论发生什么,有我在。” “嗯!” 这句话让宁晚晚放心了不少。 任何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林欲雪总是她安全感的最佳来源。 其实她已经意识到,林欲雪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但宁晚晚仍然听从本能地信任林欲雪。 这种信任是与生俱来的,不因任何外物而改变。 “要到了。” 林欲雪说。 宁晚晚深呼吸了一口气:“好,进去吧。” 下一瞬,昏暗的视线忽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宁晚晚甚至觉得有些乍眼。 而从眼角的余光处她方瞥见,原来这小小的一个洞穴里,司雨竟然用了近上百枚夜明珠装饰。 “至于如此吗?” 宁晚晚忍不住问。 紧随她身后而来的司雨喃喃自语:“你不懂,这不是寻常的夜明珠,若不是这些珠子,尸体早就腐化了。” “尸体?” 宁晚晚一愣。 所以司雨带她来,是想见一具尸体? 司雨没有回答她的疑惑,而是自顾自爬到了洞穴的最上方,亲自用手,把其中一枚夜明珠抠了出来。 宁晚晚很是好奇:“你不是神君吗?怎么还需要这样动手?” 就算是她,也可以做到以灵力将那枚夜明珠直接震下来。 司雨轻笑了声:“我这机关防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 话音落下,宁晚晚听见洞穴的墙壁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好似正如司雨所说那样,有什么机关被启动了。 她于是屏息凝神,安静等待着。 只见司雨拿着那枚夜明珠一跃而下,然后惊奇的一幕便出现了,那原本呈现出灰褐色泥土般质地的洞穴表面,竟然像蛇一样,开始蜕皮。 那层皮看上去很薄,不过半个指头那样厚,可是它却成为了其身后之物的最佳掩体。 而当掩体逐渐脱落。 尘封在掩体之下的真实,也渐渐显露出其真正的样貌。 …… “蜕皮”是自下而上的。 因此,宁晚晚首先看到了她的脚。 是的,“她”。 因为这明显就是一具女性的尸体。 她的脚看上去有些小,肤色很白,似乎是因为逝去已久,那是一种死气沉沉,毫无半点光泽的冷白色。 而在这种冷白的肤色下,绑在脚踝处的红绳,就显得鲜艳极了。 视线在往上移,便是她的小腿部分。 宁晚晚本以为这会是一具“单纯”的尸体,然而,眼前的景象很快告诉她,除了脚上没有穿鞋袜以外,尸体的身上,是有完整衣物的。 出乎宁晚晚意料的是,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铠甲。 铠甲的样式很轻巧,却又不失锐气,看得出是精心为了这位女将而打造。她的身份一定很高,这样规格的铠甲,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穿上的。 然而,正当宁晚晚对她的身份有了新的一重认识,很快,那银色铠甲上斑斑的血迹便映入眼帘。 “过了太久了,血迹也已经干了。” 司雨看着尸体,哀伤地感慨。 林欲雪却道:“还有更多的血流进了海里。” 司雨惊奇:“你连这也清楚?你到底是谁?” 林欲雪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宁晚晚。 宁晚晚现在却无暇顾及。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这具尸体吸引住了。 甚至连司雨和林欲雪两人的对话也没有听进去。 着了迷一般,她看着她身上的银色铠甲,看她铠甲上那完全无法掩盖的血迹。那一刻,她冲动地想上去用手摸一摸,想看看那血是否还是温热的。 但理智告诉她,眼前之人早已死去了。 一把利剑,从她的胸口穿膛而过。 血飞溅了出来,像怎样都无法停息的泉眼一般,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那片海域。无数的鲨鱼争先恐后扑了上来,试图将她的尸体分而食之。 然而尽管她连站都站不稳了,她的剑却仍拼进全力保护着她。 剑光纷飞。 鲨鱼的血,她的血,逐渐融合在一起。 她单膝跪在海岸,发出最后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只有你死了,我的位置才会稳固。” “可是我从未想过要去争夺,我们是姐妹,不是吗?” “正因为我们是姐妹。” …… “好疼——” 无数的画面忽然出现在宁晚晚脑海里,饶是意志力坚强如她,也要崩溃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海中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这应当是这具尸体死前最后的回忆。 可宁晚晚却如此的感同身受,就好像自己也被一剑捅穿了一般。 疼,好疼。 “晚晚。” 林欲雪看着宁晚晚此刻的模样,惊得心跳都快停顿。眼看宁晚晚就要摔倒在地,他立刻就上前扶住了她,让她倒在自己怀里。 “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没事。” 宁晚晚苍白着小脸,勉强挤出个笑意:“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她是谁?” 林欲雪罕见沉默了番。 但他没有直接回答宁晚晚的问题,而是微微抬起头来,看向尸体所在的方向。 宁晚晚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也跟随着他的视线。 然后她便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天 宁晚晚绝对不会认错。 眼前这具尸体长着和自己完全一模一样的脸。 无论是眉眼的弧度, 唇颊的曲线,都丝毫不差。甚至连鼻梁的高度都一模一样。要说唯一的区别,那便是她的眉心处, 没有那滴堪称标志性的水滴状朱砂痣。 可叶离也没有那点朱砂痣。 叶离与她也有着八/九分的相似。 但正如这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一样,虽然叶离和她长得极为相似,却在五官的一些些微细节上, 只要是稍微熟悉两人的, 绝对可以一眼认出。 然而眼前这具尸体呢。 别说旁人。 就连宁晚晚自己都要分不清。 她现在的感觉很是荒诞, 仿佛正在照镜子一般。然而,镜子里的自己紧闭着眉眼,表情很是恬淡, 和镜子前惊诧的自己截然相反。 宁晚晚又开始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一个相当恐怖的梦。 但头脑内仿佛有一道声音在说: 不,这不是梦。 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切都是注定要发生的。 快快想起来吧。 “快快想起来吧。”宁晚晚不自觉重复着这句话, 眼眶开始不受控制掉下眼泪, 晶莹的泪珠接连不断落在林欲雪的身上。 就在这一瞬间,千百倍于之前的回忆片段, 同时袭来。 她快要爆炸了。 而这时,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从那具至今还保存的活灵活现的尸体内,忽然飘出了一个泛着白色光芒的圆球。 圆球没有实体,一下子就窜进了宁晚晚的体内。 宁晚晚昏倒了过去。 “晚晚,晚晚!” 林欲雪在她耳畔呼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将她叫醒。 可这一切自打她进入这个洞穴以后, 就停不下来了。 哪怕是林欲雪也对此无可奈何, 他只能心急如焚地看着宁晚晚痛苦挣扎, 然后在内心祈祷, 这一过程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司雨也凑了过来,但他看着宁晚晚此刻的模样,却大喜过望: “果然没有认错人!” “闭嘴,再多嘴杀了你。” 林欲雪的心情很是不爽,看到宁晚晚难受,他比他自己受伤更难受。这个时候司雨一脸高兴,完全是撞到了枪口上。 但司雨此刻心情正好,完全不和他计较:“放心,她不会有事的。只是恢复从前的记忆有一个过程。” 林欲雪说:“她自然不会有事。” 但此刻的痛苦却也不是虚假的。 司雨神神叨叨地,癫狂道:“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将军她一定会回来的。所以我把尸体藏在这里,一藏就是一千多年,终于让我等来了这一天!” 林欲雪想到一些算不上好的回忆,眸光暗了暗。 “对了,你到现在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司雨问林欲雪,一脸狐疑:“虽然我从来没见过你,但你似乎对将军的事情很了解。” “谁也不是。” 林欲雪这会儿没工夫搭理他,因为他正在不断地替宁晚晚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同时,将无穷无尽的灵力输进她的体内,让她能够感觉舒服一点。 司雨却很固执:“你必须告诉我。” 他认真道:“若你不说,那我便要杀了你。” 林欲雪不自觉皱起眉头。 虽然他不认为司雨会是他的对手,但这人却也不能小瞧,更何况眼下他也只是一个只拥有一半修为的分/身。 这个时候和司雨打起来,他也占不了上风。 不如,就告诉他? 林欲雪考虑道。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他的身份也已经不再是秘密。司雨是宁晚晚的副将,又把晚晚的尸体保存了这么多年,应当是值得信任的存在。 然而,就在林欲雪决定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和盘托出之时。 忽然三人脚下的地面地动山摇起来。 剧烈的摇晃让整个山洞变得摇摇欲坠,而原本牢牢靠在山体之中的尸体,也有即将倒下的风险。 两人的眼神里同时透出惊讶。 “难道……” 这样不同寻常的动静,在灵墟界绝对是少之又少的。 司雨脑海不禁中浮现出一个猜测,然而他很快飞速否定:“不不,不可能的,距离界主出关的时间还有差不多十年,她不可能为了区区下界叛兵就出关。” “若不是因为下界叛兵呢?” 林欲雪道。 司雨嗤笑一声:“那就更不可能出现了,你对界主的身份有什么误解。” 林欲雪没有反驳他,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怀中的宁晚晚身上。 方才他没有注意,然而此刻宁晚晚身体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他不得不注意。 “这是……” 司雨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变化,惊讶地合不拢嘴。 宁晚晚,她的修为竟然在飞速上涨!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她就从洞虚期变成了大乘期。按照这个速度,她的修为将很快冲破闻道,抵达问道,乃至于行道。 “发生了什么?” 司雨百思不得其解。 林欲雪倒是从短暂的惊讶中清醒了过来,他抬眼看向那具看似宁静的尸体:“也许,她也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司雨怔怔地呆在原地。 林欲雪说的不错, 以将军她的智谋,她的聪明,在她出事的时候,一定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她总是如此,面对任何危机都游刃有余。 在以往地每一次战斗中,司雨可以说是回回都被她的能力所折服。 这也是为何,司雨在发现她出事以后,会如此不敢置信的原因。 她可是无所不能的剑神啊! 庇佑着灵墟界,千百年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剑神,所有人都敬仰着,崇拜着。 可那一天,司雨将人偷出来的时候,她身上的血已经流干净了。非但如此,她的精魄也被拿走,不知去了何地。 精魄是人七魂八魄之中,最为重要的一魄。 没有这一魄,人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而更像是一具木偶。 而且没有精魄,哪怕是人死了,也无法投胎转世。 司雨想不到会有谁这么恶毒。 直到后来,他无意中偷听到天雷与界主的对话,这才明白,原来丢失的精魄是被界主丢去了下界投胎。 这样投胎出来的人拥有着将军的灵魂。 可是因为缺少其他魂魄,又不会拥有将军的记忆。 在一世接一世的轮回之中,这个灵魂里属于将军的烙印将会越来越少。直到某一天,烙印完全消失了,届时七魂八魄融合,就会造就出一个完全拥有着将军的实力与能力,但却根本不是将军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也可以说是傀儡。 一具随意被界主所拿捏的傀儡。 偷听到事实真相司雨震惊极了! 他万万没想到,将军出事的背后主谋,竟然是界主。若界主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偏偏灵墟界所有人都知道,将军可是界主的亲妹妹。 这也是灵墟界多年以来传承的血缘 每一任界主都会诞下一对儿双胞女孩儿。 早出生的姐姐继承血继之花,将会成为下一任界主;而晚出生的妹妹,则从小就会被送到军队历练,成为保护灵墟界同时也是保护界主的最佳防线。 上万年来,灵墟界一直以这样的方式传承着力量,从未出过差错。 可谁能想到。 这一任的界主,竟然会对自己的亲妹妹下了手。 司雨从前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终于见到了宁晚晚,看着宁晚晚额上的那抹朱砂红痣,他似乎想通了一些。 “应当是这个样子,否则无法解释她此刻的修为。” 司雨断定道:“只是要恢复将军从前的修为,恐怕还有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里,万万不可有人打扰到她。” 林欲雪也同意他这个看法。 不过,世事难料。 方才才说过,决不可有人打扰到宁晚晚,下一个瞬间,便从林欲雪的身上飘出一个千纸鹤来。 千纸鹤张口说出人言,乃是青霄的声音: “林兄!不好了!” 林欲雪冷静问:“发生了何事?” 青霄显得分外不淡定,声音也带着粗喘:“天雷这个混蛋,他自己打不过我们,便叫了援兵过来!界主亲自出关,连我也要抵挡不住了!” “什么?界主亲自出关?” 司雨面色大变。 作为神君之一,自然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界主的本事。 界主要是认真起来,别说那些叛军,就算几大神君,还有如今军营里的将士联合起来,也根本不是对手。 界主出手,恐怕正如林欲雪所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林欲雪则十分果断:“撑住,我立刻到。” 青霄在另一头又急又喜:“好、好,我等你。” 说完千纸鹤化为灰烬,二人的对话到此结束。 司雨着急地道:“你现在走,将军怎么办?” 林欲雪显得格外冷静:“就是这种时候,所以我必须离开。若我没有猜错,界主本人是冲着晚晚来的,我出去,还尚可抵挡她。若我不出去,你这山洞恐怕不要片刻就会被发现。” 司雨心咯噔响了声,心说,林欲雪说得对。 的确是如此。 虽然他给这个山洞设下了许多结界,但那结界只是为了保护尸体不被发现而存在的,根本护不住活人。 将军现在浑身都在爆发灵力。 只要稍作侦查,很容易就被发觉。 届时将军没有清醒,以司雨的实力,一定不是界主的对手。 “好,那你走。” 片刻之间,司雨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盘腿坐起,神色认真道:“在她醒来以前,我会用尽我的全力掩盖她的存在。” 事不宜迟,林欲雪点了点头。 他将宁晚晚小心地放平在地面上,说:“那我便走了。” 司雨则是已经开始闭目做法。 他的法器—— 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大蒲扇,开始顺着宁晚晚的周围转圈,以蓝紫色的灵力旋风,将宁晚晚完好的保护在其中。 看到这一幕林欲雪多少放心了些,这才动身离开。 而就在这时。 正面战场上,一身华贵龙袍的灵墟界界主,已然出现在众修面前。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天 青霄望着空中莲花宝座之上的女子, 一时陷入恍惚。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好似是那一次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界主了。据说界主的修罗千面正是修炼到第十二层的关键时期, 至少五十年,除非灵墟界遇到强大的外敌,她绝不会现身。 青霄和一众下界修士也正是抓准了这一时机。 想要趁着界主没有出关, 彻底恢复自由, 离开这个压迫了他们百年, 乃至于千年的灵墟界。 然而今日,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竟叫天雷把界主给叫了出来。 虽然这位界主看上去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修,但青霄心知肚明, 哪怕是自己仗着时间剑意, 也很难是界主的对手。 若没有林欲雪,这一仗, 必输无疑。 显然, 界主本人也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她并不着急动手。 坐在莲花宝座之上的她完全不将下界诸修放在眼里,仿佛众人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群蚂蚁, 反倒是对天雷动了怒火。 “连这点小事,都要麻烦朕出手吗?” 她语气略带愠怒。 天雷战战兢兢跪在界主的脚下,完全没有方才趾高气扬的模样,像一只狗一样:“界主息怒,界主息怒,臣下也是完全没有办法了。” “哦?” 界主凤眼不经意地一瞥,目光正好瞥见人群之中的青霄, 她轻笑着:“只是一个行道期而已, 莫要告诉我, 你连行道都打不过了。” 天雷就差没痛哭流涕了:“冤枉啊界主, 臣下不是打不过,而是,而是……” 界主不耐烦道:“现在你连话都说不清了吗?” 天雷苦涩难言,可当着这么多修士的面,他又着实无法说出口。毕竟这事儿可是灵墟界机密中的机密,给他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曝光。 情急之下,他只好以另一种形式隐晦地提醒界主:“她出现了。” “他?” 界主秀眉微蹙,一时倒也没想到这个他究竟是谁。 天雷眼见界主完全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得恨不得凑到界主耳边去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人群中一阵骚乱。 伴随着剑光,一道熟悉的身影徐徐出现在君臣二人的前方。 “林欲雪,你好大的胆子!” 天雷气得差些跳起来。 这个林欲雪果真是胆大包天,不仅擅自封印了神木不说,竟然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就出现在界主面前。 他是真的不怕死吗?一点规矩都不懂! 界主本人到来了兴趣,凤眼微微上挑,睨着来人: “哦?你就是那个林欲雪。” 她是知道林欲雪的,在近一段时期,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听说,他几次三番拒绝飞升;躲避了灵墟界的接引足足五百年;又听说,他竟可以用一己之力镇压神木,以至于这些下界修士身上的命线暂时失去效果,由是引发暴动。 但她本人从未见过林欲雪,所以并不知道,此人竟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黑发黑眸,肤色如羊脂白玉。 “朕记得,你当是已经死了。” 界主道。 是她亲自下的命令,她麾下的大将裕华亲自动的手。裕华的修为在灵墟界仅次于自己,他说人死了,人就应该死的透透的才是。 林欲雪轻笑了声:“只凭裕华?” 界主微微蹙了蹙眉。 “恐怕他未曾告诉你,自己无论如何都打不过我,所以偷偷给我下了毒这件事。”林欲雪云淡风轻地道。 界主手指微微一动。 这是她动怒的前兆。 身为一界之主,她的脾气自然不可能好。 尤其是又涉及到裕华,便更不能好。 林欲雪却显得毫不在意,今日的他有些反常,好似铁了心要把界主惹怒一般:“让裕华回去再修炼一千年吧。” “找死——” 界主勃然大怒,袖手一挥,一道极强的掌风就袭向了林欲雪。 这掌风看似只是最寻常不过的招式,没有任何花招技巧,可偏偏就是这寻常的掌风在界主雄浑的灵力支撑下,成为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大杀器。 就算是天雷本人,也不敢保证自己在完全接到掌风的情况下不死。 然而众人只见林欲雪拔剑出鞘。 银白色的剑光一闪,竟直接将界主的掌风给扇了回去。 轰隆一声。 掌风落歪在远处的山顶,将那至少存在了上千年的山顶给削平了。 众修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则,他们惊讶于界主的实力,随手一掌竟然就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二则,他们也暗自心惊林欲雪的水平。 这林欲雪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和界主打得有来有回。 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一问题同样也让界主产生了些许的困惑。 她原本并不将林欲雪放在眼里,哪怕林欲雪口出狂言,她也仅仅认为是林欲雪逞口舌之快罢了。 然而一招下来,她对林欲雪有了新的认识: “哦?” 隔着红色的珠帘,界主微微挑了挑眉。、 她惊讶地倒不是林欲雪的本事。 毕竟方才她那一掌也不过用了十分之一的力度。 然而,这一招下来,她竟看不出对方的修为底细。 这便有趣了。 林欲雪收起长剑,侧身回首,淡淡道:“看来,你这一界之主,也不过如此。” 这话更是嚣张到了极点。 连他身后的下界同盟听了这话都心惊肉跳。 尤其青霄,他是了解林欲雪的。 林欲雪的性格稳重成熟,绝不会做这种无缘无故挑衅的蠢事。惹怒了界主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除非……他是有意为之。 “嗤嗤。” 出乎意料的是,界主竟没有发怒,反而只是嗤笑了两声。 看得出,她并不真的将林欲雪放在眼里。 身为一界之主,她有着绝对的实力,同时也有着绝对的自信。 林欲雪就算再强,解决掉他,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她反倒觉得有趣。 毕竟她闭关太久了,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她的身边全是些阿谀奉承的声音,太少有人像林欲雪这样,敢直面嘲讽她。 像这样的玩具,如果就这么轻易弄死,岂不可惜? 然而,与界主的从容截然相反的,是此时此刻的天雷。 天雷之所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界主唤醒,是要对她禀报宁晚晚的事情;可现在界主的注意力全然都被林欲雪吸引了过去,根本无暇听他说话。 正所谓夜长梦多。 更何况,方才无缘无故消失的司雨也让他在意极了。 毕竟司雨可是那个人最信任的下属。 万一…… 不,不,没有万一。 天雷打了个寒颤,后背已然是被冷汗湿透。 …… “有意思,朕很少遇到像你这样的人。” 界主来了兴致,语气相当轻挑:“不如,你入了朕的后宫,那么朕这次就放过你们这些罪民,饶尔等一个全尸,怎样?” 这话说完,轰地一下,下界修士全数炸开。 “什么?” “她竟敢如此羞辱我等?” “可恶,这个恶毒的女子,是可忍熟不可忍?” “林兄,我们和她拼了!" 在一众愤慨的修士之中,林欲雪显得很是淡定。他自然不会把界主的逗弄放在眼里,不过,林欲雪此刻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替宁晚晚拖延时间。 所以界主这样的反应,正合他意。 “怎么,不说话了?” 界主微笑,“哑了?你不是很伶牙俐齿吗?” “我只是在想。” 林欲雪顿了顿,同样是报以轻笑:“若裕华将军听到你这番话,会作何反应。” “你!”界主气得攥紧了掌心,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甚少有人清楚,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灵墟界界主,也有一片触之即死的逆鳞。这逆鳞不是旁的,正是林欲雪口中的裕华将军。 也因此,哪怕林欲雪几次三番出言嘲讽界主本人,界主都没有对他生出杀意。 可他一再提起裕华。 界主逐渐松开掌心,凤眸之中闪过杀意。 “界主大人,界主大人。” 天雷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界主杀意正浓,一道眼神就直直杀了过去:“怎么,你也想死?” “不不,界主大人,给臣一万个胆子,臣也不敢冒犯您。” 天雷实在是憋不下去了,再憋下去,他小小的身体可能就要爆炸:“但是界主,耽搁不得了呀。” “什么耽搁不得?” 界主眉心微蹙。 天雷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赶忙凑到界主的耳边,小声道:“剑神将军。” “什么?” 听到这四个字,饶是位高权重的界主也不禁神色一变。 纵使这四个字已经千年不再出现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老实交代。” 界主厉声道。 天雷哪敢隐瞒,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他是如何见到了宁晚晚本人,司雨又是如何将宁晚晚带走的事通通说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臣才敢斗胆将您从闭关中唤醒,毕竟……” 天雷脸色难看,声音越来越小:“您是知道的,将军的尸体一直不见影子。若尸体是被司雨他……” 眼见界主的神色越来越不对。 天雷闭嘴,再也不敢说下去。 二人都懂,虽然那只是一具尸体,但那可是剑神的尸体! 谁知道里头会不会藏着什么猫腻? 当初他们想尽了办法,结果烧也烧不掉,砍也砍不坏,只能把尸体就那么放着。这才给了那贼人可趁之机。 然而现在,不止是尸体。 剑神的灵魂转世也出现在了灵墟界。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不妙的方向发展,天雷恐怕,他们要做好最糟糕的打算——那便是离开灵墟界千年之久的剑神将军,要回来了!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天 界主脸色难看。 显然, 她与天雷想到了一起去。 虽然已经过了千年,她如今的实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剑神将军”这四个字就仿佛魔咒一般, 始终萦绕在她的身畔。 午夜梦回,她许多次惊醒。 梦中全是宁晚晚重返灵墟界的场景。 为此她曾做过许多努力。 然而眼下却也不得不承认,一切的努力终究是白费心思。 该来的, 迟早有一天会来。 不过界主也不愧为一界之主。 执掌灵墟界如此多年, 她的强大与成熟远超常人。纵然是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 她也只是面色变了又变,没有像天雷一样,露出气急败坏的模样。 她也很快恢复了冷静的判断力: “既然如此, 那朕便速速解决了这里。” 然后, 她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迎接“剑神将军”的来临。 天雷一听这话, 立刻是举双手赞成:“界主所言极是啊!有这些宵小在后方作祟, 不知道何时就会闹出乱子来,还是早日解决为妙。” 他这话当然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原本这些叛军是他要负责的, 远比想象中棘手。 但若是界主出手,就省了他极大的麻烦。 不过他的小九九打得好,界主又何尝不知? 只是眼下紧要关头,她懒得与天雷计较罢了。 由是,界主冷哼了一声,冷酷地斜睨了一眼天雷:“哼,以后再和你慢慢算账。”然后便徐徐自那绽放的莲花宝座上走了下来。 她原本是坐在宝座之上的。 高高在上的莲花宝座遮挡住了她的身体, 乃至于脸。 以至于众修只可以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而当她真正走下宝座, 众修才真正感受到眼前这位一界之主的威严。 她身上的宝物、宝器, 可以说是不胜其数, 只单单是那一顶额冠上,就镶嵌了足足上百颗珍贵闪烁的宝石;而她的身上又不仅仅只有宝物,又或者说,宝物只是她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点罢了。 最为人所称道的,便是踩在她光/裸脚下的那一条红色的薄纱。 肉眼看去,薄纱轻薄的就仿佛一片红云一般,风一吹就要散掉,然而,无论风怎样吹,若有似无红云却又紧紧缠绕着界主,随着界主的动作而肆意飘动。 有见多识广的一些修士意识到。 这片红色的薄纱,恐怕就是传说中灵墟界那件世代传承的宝物:染云纱。 染云纱并不是真正的织造物,而是一种凶残的活物。 上古时期被灵墟界的某位前辈大能自上三千世界带回,自此成为后来每一任界主的守护之兽。 平日里看上去只是一片薄纱,然而,当界主需要的时候,薄纱就会变成凶猛的野兽咆哮而出。 据说染云纱可以一口咬掉三百个敌人的脑袋。 是绝对不可小觑的力量存在。 但今日,这一任界主显然没有动用染云纱的打算,她双手合十,紧闭着眸子,珠帘之下只见她红唇微动,似乎在念着些什么。 众修还没能反应过来。 这时,耳畔,四周,忽然传来排山倒海的呼啸之声。 那呼啸声虽然大,却不难听,要远比方才天雷的聒噪好听不知几百倍。 可众修却无暇欣赏。 那是因为,很快有人发现,伴随着呼啸声而来的,竟是自天际而来的滔滔洪水。 “污脏纳垢的东西,就让这清念之海,把尔等全数送走!” 界主睁开了双目。 美丽的凤眸之中,毫无半点对世人之怜悯。 唯有杀戮,肃清。 而就正如她所言那般,海水越发多了起来,简直是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众修惊恐地望着天空之中蓄势待发的海水,一时都忘记了逃跑。 因为自那海水之中所能感受到的灵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强大到令所有人震撼,令所有人窒息。 不可能逃得过的,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逮住。 所有修士的心中同时出现这个念头来。 在此之前,他们虽然也都有意识到界主的强大,可那种强大并没有落在实处,根本无法想象。 就好像一只小鸟无法想象雄鹰的世界一般。 然而此刻,当界主真正展露出自己可怕的实力,纵然只是冰山一角,也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有不少修士直接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彻底放弃了挣扎;也有不少修士尝试以自己的灵力阻挡洪水的降临,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好像有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不见。 眼看着,下界诸修的士气已经完全跌到了谷底。 青霄终于是忍耐不住,朝着林欲雪的方向大喊: “林兄,快些想想办法吧!” 到了这种时候,林欲雪已然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一道光明。林欲雪本人自然也深知如此。 可眼下,他的另一半实体仍然在镇压着神木。 虽然复活以后,林欲雪可以肆无忌惮在这灵墟界吸取灵力,他的实力早已数倍增长。可毕竟面对的是灵墟界界主,仅靠他一半的灵力,恐怕…… 不等林欲雪考量个清楚。 被界主所召唤而来的洪水已然是蓄势待发,汹涌澎湃。 不少洪水已经砸在了地面上,一瞬间就可以把一个修士活活卷走走。 眼见四下哀嚎声遍起。 林欲雪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他只能动手! 可林欲雪只有一人,洪水却是自四面八方而来。 双拳难敌四手。 他便又以化身之法,以灵力造出四个一模一样的分/身出来。 四个分、身分别前往不同的方向,要将自高处倾泻而来的洪水还击回去!这对他来说,亦是一个绝顶的考验。 幸而下界诸修在看到他的动作以后,那些还没有完全丧失意志力的修士,也纷纷跟随着他的背影,与他共同抗击。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 所有修士一同出手,一时竟真的将洪水的势头压制住了! 可修士们还来不及高兴。 看到这一幕的灵墟界界主冷笑一声:“无谓的抗争。” 说罢,她又是不经意地一个挥手。 下一瞬,众修便察觉到那洪水的重量近乎是重了快十倍。 众修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天啊,我快要支撑不住了!” “难道我等今天真的要命断于此吗?” 如此恐怖的强大实力,叫所有修士都彻底折服了,众修的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虽然林欲雪还勉强支撑着,可是也无法支撑界主的下一次攻击。 正在这时。 已经失去了耐心的界主决定出手最后一击: “够了,朕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 话音落下。 众修便眼睁睁见着,这一次,界主的动作,不再像前两次那么随意。 只见她双手向上,手指捏诀,口中又是念念有词。 肉眼可见,周遭的灵力再次产生暴动。 原本温和的,无害的灵力开始嘶吼,开始狂叫。 深入骨髓的杀意扑面而来。 “要完蛋了。” 这是此时此刻所有除了林欲雪以外的修士内心肺腑之言。 不少人选择了放弃。 正如界主所说,与其徒劳的挣扎,倒不如从容的死去。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并不后悔。 至少他们曾经为了自己的自由而抗争过。 而不是日复一日受到践踏。 众修于是高喊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决定悲壮赴死。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股清凉的风刮过,风中仿佛还带着恬淡的栀子花香气。紧接着,风越发大了起来。 但这股风却不是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是朝着空中那可怖的滔天洪水。 呼—— 呼—— 呼—— 三下,一下比一下更为强烈的风刮了起来。 竟活活将那洪水给掀翻了! 众修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是谁? 谁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么多人聚集起来都做不到的事,竟然被他一人就做到了。 而高空之中,灵墟界主虽然没到目瞪口呆这一步,她的神色却也并不好看,以至于失仪怒骂:“司雨,你好大的胆子!” 原来这风是司雨手中那柄大蒲扇所产生的。 界主一眼便认了出来。 可她又很疑惑,司雨的修为,何时到了这种地步? 毕竟这些洪水也耗费了她不少的灵力。 绝不是司雨天雷这种级别可以轻易挡回去地。 难道说—— “这你可就错怪人了,风不是司雨扇的,只是我暂且没有趁手的武器,所以借了他的蒲扇一用罢了。” 来人的声音宛若银铃,清脆悦耳,叫人一听就觉得喜悦。 但灵墟界主的脸却僵硬了起来。 唇角的笑意也逐渐消失。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界主道。 来人说:“是啊,回来了,毕竟这里也是我的家。” “你的?” 界主斜眉冷目,冷冷地道。 而当她话音落下,骑着神牛,又手握着司雨真君蒲扇的宁晚晚,终于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悠哉悠哉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宁晚晚?” 在场众修觉得讶异。 毕竟宁晚晚在他们眼中,也就消失了那么一小会儿。 怎么忽然回来以后,身上的气场就变化如此之大呢? 当然,没人可以解释这个问题。 场上唯一知道事实真相的,也不超过五人罢了。 这五人谁都不可能此刻开口。 但尽管宁晚晚出现。 界主的高傲却半点不减:“回来又怎样?你以为我还是千年前的我吗?这一千年里,我日夜修炼,为的就是今天可以正面打败你,让你彻底死心。” “更何况,如今的你,还有同我打的底气吗?” “你的剑……” 界主轻蔑地笑了:“怕是早已令认他主了吧?” “哦?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宁晚晚挑了挑眉,看上去半点不慌乱,反而因为实力的增长,更有了一种游刃有余的强大气场。 她本就生的美艳漂亮,叫人过目难忘。 重新出现以后更是好看的叫人不敢直视。 “既然如此,那我便叫叫他吧,看看他究竟有没有令认贤主。” 这样说着,宁晚晚微微一笑。 界主蹙起了眉头,仿佛在考量她此言的真伪。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林欲雪步伐不急不缓,悄然靠近着宁晚晚。 这段并不算长的距离。 林欲雪却仿佛走了快千年。 而事实上,这千年之中的每一日每一夜,他都在期盼着这一天。 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他好像做梦一样。 虽然并不清楚,一把剑会不会做梦。 但林欲雪很清楚,现在,此时此刻,就是他所期待的终极。 直到宁晚晚张口大喊,那熟悉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娘子!” 林欲雪脚步一顿,脸色登时黑如锅底:“说过多少次,不许这么叫我。” “嘿嘿,别生气嘛。” 宁晚晚明媚一笑,宛如樱花绽放:“太久没这样叫了,叫出来找找感觉。毕竟——” “我也才刚刚恢复记忆。” 是的,她恢复了记忆。 一切的因果、由来,现在都一清二楚了。 第128章 过去 花团锦簇的后花园里。 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团子, 正蹲在地上哭泣。 她扎了两个可爱的丸子头,穿着一身漂亮的粉色小袄裙,看上去不过五六岁大, 但哭得却比谁都伤心。 “呜呜,呜呜……” “我不要,我不要。” 小团子哭得眼睛都红了。 然而, 路过的大人见到这我见犹怜的一幕, 却半点不敢低头去哄, 只敢匆匆一瞥后立刻离去。 直到另一个与她同样的小团子发现了她。 “辰辰,你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吗?” 宁晚晚蹲了下来,有模有样, 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后脑勺, 奶声奶气地问。 见到姐姐过来,唤做辰辰的小团子瘪了瘪嘴巴, 委屈极了:“姐姐……” 这一声把宁晚晚心都快叫化了。 虽然俩人是双胞, 她只比妹妹大了约莫一刻钟所有的时间。 然而,从小爹就教导她, 一定要照顾好妹妹。 于是宁晚晚拍着小胸脯,气呼呼地说:“放心,不管是谁欺负你,姐姐都替你出气!” 辰辰高兴地拍起来小手掌:“真的吗?真的吗?” 看着妹妹亮晶晶的双眼。 宁晚晚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姐姐说话算话。” 辰辰一听更高兴了,眼泪也不掉了,当下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拉着宁晚晚往花园后面走。 宁晚晚迷迷糊糊地, 就被她领到了练武台。 辰辰指着练武台, 说:“就是它!” 宁晚晚有点儿傻了:“啊?” 练武台欺负辰辰?不会吧。 辰辰却嘟着嘴巴:“没错, 就是它,天天让辰辰摔破皮。” 宁晚晚眨了眨大眼睛,更不明白了。 为什么练武台会天天让辰辰摔破皮? 辰辰每天来练武台做什么? “是娘亲让辰辰来的。”辰辰委屈地解释,她揉着本就红的眼睛,难受地说:“每天都要来,辰辰好累哦。” “什么?娘亲怎么能这样呢?” 到底还是小孩子,听完妹妹的诉苦,宁晚晚生气极了。 二话不说,她就领着妹妹去找娘亲说理。 从小她的脾气就这样,虽然不算差,但非常较真。 这一次,她说什么都要给妹妹讨回个“公道”。 然而,素来慈爱的母亲,这一次却忽然变了一个人般: “不可,没有商量的余地。” 宁晚晚委屈极了:“到底为什么?娘亲?” 彼时的母亲并没有告诉她答案。 也许是因为两个女儿还太小的缘故,过早的知道太多,对她们没有任何的好处。 然而,她却万万没想到。 自己出于保护两个孩子的隐瞒,却酿成了另一个不可挽回的后果。 “呜呜呜,呜呜呜。” 辰辰哭得更伤心了。 母亲的冷酷不留情面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大的打击,而且,日复一日的辛苦修习,也让她筋疲力尽。 到底只是个小孩子。 根本受不了,也理解不了。 她的哭声叫宁晚晚心急如焚。 不知道该怎么哄才好。 这时,宁晚晚看着妹妹与自己完全一模一样的脸,小脑瓜子灵光一闪:“对了!辰辰不哭,姐姐有办法了!” 辰辰哽咽着:“什么办法?” 宁晚晚像变戏法一样,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一片红色的贴纸,贴在了怔怔的妹妹额心。 辰辰傻乎乎地摸着贴纸,问:“这是什么?” 宁晚晚高兴地道:“有了这个,别人就分不出我们俩啦!” 姐妹俩是孪生,除了姐姐额心的那点小红点儿,俩小家伙几乎是一模一样,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辰辰滴溜溜眨巴了下眼睛,忽然一下子就聪明了不少:“姐姐是要代替我去练武台吗?” “对啊。” 宁晚晚重重点了点脑袋。 辰辰讷讷说:“可是……很累的。” 宁晚晚拉着她的小手,笑的开心:“姐姐不怕累。因为我是姐姐嘛。” 听到这句话,辰辰终于破涕为笑起来。 “姐姐,姐姐!” 她高兴地用小胖手抱住了宁晚晚的腰。 那一刻,她就是这个灵墟界最幸福的小孩子。 而宁晚晚说到做到。 从那一天起,她便日日顶替妹妹去练武台。 开始练武以后,宁晚晚才发现这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不但每日要早起两个时辰,而且夜里睡觉都要在睡梦中练习,否则第二日早晨师父若是查问了做不出来,是要被狠狠责备的。 有时候,被师父骂得狠了,又或者是伤的重了。 她就偷偷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抹眼泪。 虽然她是姐姐,可其实,她也并不比辰辰大多少,也还只是一个懵懂的小孩子。只是辰辰有她这个姐姐顶着,她却没有。 她只能躲起来偷偷哭。 好在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 宁晚晚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练武的强度。 而且她很快也发现了其中的好处与乐趣,每日的修习也从强迫,变成了她心甘情愿。更因为这样日复一日的修习,使得本就天赋出色的她很快就到达了闻道期,成为了灵墟界最年轻的闻道期修士。 自然,两个孪生姐妹也一日日的长大了,都出落的亭亭玉立。 辰辰是有名的美人,不喜欢修炼,但她爱唱,爱跳舞,性格活泼很招人喜欢;晚晚因为要练武的缘故,不怎么出现在人前,却怡然自得,养出了处事不惊吃苦耐劳的难得品质。 两姐妹本该就这样一辈子快活的过下去。 直到十八岁生辰的前一天。 叶辰再度推开姐姐的房门,带着哭腔扑到了姐姐的怀里。 宁晚晚吓了一跳。 毕竟姐妹俩长大以后,辰辰就再也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扑到她怀里撒娇过。这样猝不及防的亲密,让她还有些不习惯起来。 然而到底是亲妹妹,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叶辰哭花的小脸上: “这是怎么了?” 叶辰哭着道:“姐姐,明天娘亲要我上台比武。” “什么?” 宁晚晚也不知所措了起来。 因为两姐妹都很清楚,这么些年的修习,都是姐妹俩偷梁换柱来的。明日是俩姐妹的生辰,同时也是灵墟界祭天拜祖的日子。 母亲让辰辰这一天上台比武,显然是要她好好展露这十多年来的修习成果。 可辰辰除了最开始的一两月,后来几乎从来没有修习过,又如何上得去? 宁晚晚也犯了头疼:“这可如何是好。” 辰辰牵着姐姐的手,撒娇道:“姐姐,明日你也代我去嘛。反正这么些年来,都是你代我的。” 宁晚晚有些犹豫:“可是……明日母亲要让我跪在祖先的灵位前。” 灵墟界的规矩,长女,也就是下一任灵墟界之主要在祭祖之日,时刻也不停地跪在灵位之前,以示对祖先的尊崇,祈求先辈的庇佑。 届时辰辰上台比武。 宁晚晚肯定还跪着呢,又如何顶替她。 “辰辰代替姐姐跪着不就行了吗?” 叶辰天真地道。 宁晚晚愣了下,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的确,这样一来就不会出问题了。 这些年来姐妹俩心有灵犀,互相顶替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遍,可以说早就熟能生巧。连爹爹和娘亲都不会认出来,更别提其他人。 但,姐妹俩如今也不是小孩子。 在岁月的更替之中,她们也逐渐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姐姐的额心为何有那一点水滴状的红点,妹妹却没有。 因为那是灵墟界世世代代以来相传的界主继任人的象征。 又比如说,为何姐姐不需要去练武,可妹妹却从小被训练。那也是因为,孪生姐妹之中的妹妹,注定要成为界主的守护者。 明明是完全相同的长相,出身,可就因为出生的时刻差了那么一时半会儿。 姐妹俩的命运便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偏差。 公平么? 其实并不公平。 但她们又仿佛别无选择。 毕竟她们还太小,在这个偌大的灵墟界面前,个体的意志显得是那样不值一提。 然而今天,叶辰却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为何不能是姐姐成为那个守护者呢?姐姐,你说过,你会永远保护我的。” 宁晚晚的确说过那样的话,也的确这样做了。 她顶替叶辰练武,一练就是十多年。 这十多年里不知流了多少血汗和眼泪,可因为她是姐姐,因为她答应过辰辰,所以一切她都默默地吞咽进了肚子里。 但如今,叶辰又提出这样的要求。 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那一瞬间宁晚晚的脑海中出现这样的想法。 但很快,她立刻在心底鄙视自己:宁晚晚,过分的是你才对。 明明说好要当一个照顾好妹妹的好姐姐,现在妹妹只是想要和自己交换身份而已,有什么不能给她的? 而且,哪里有让妹妹去受苦成为守护者的事情? 当姐姐的让着妹妹,那是天经地义。 想到这里,宁晚晚不再犹豫地点头答应道: “辰辰说的没错。” 叶辰眼前一亮,高兴极了:“这么说,姐姐你是答应我了?” “对啊。” 宁晚晚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妹妹可爱的脸颊肉:“反正这么多年我都已经修炼过来了,如果不继续修炼下去,岂不是可惜?” 叶辰抱住宁晚晚的胳膊,撒娇着说:“太好啦!就知道姐姐一定会答应我。” 宁晚晚也弯起眉眼,笑得没心没肺:“所以不要再哭了,知道吗?” “嗯!” 叶辰重重地点了头。 一如当年,宁晚晚也重重点了头,承诺了她一般。 若是问后来的宁晚晚,她放弃成为一界之主后悔吗? 宁晚晚一定会说不后悔。 因为成为一界之主后,便有太多的桎梏,太多的烦恼,反倒不如她过得开心自在。 但她却也没想到的是,纵然交换了人生,曾经亲密无间地姐妹俩二人却终究分道扬镳,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第129章 过去 第二日的庆典如期举行。 姐妹二人再次偷梁换柱。 宁晚晚以妹妹的身份在比武台上表现出色, 受到了灵墟界上下一致的认可;而妹妹则代替姐姐跪在祖宗牌位前,接受了先祖的祝福。 事情本该完美无缺。 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出姐妹俩的身份问题。 然而,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庆典一结束, 彼时身为界主的娘亲,就怒气冲冲将姐妹俩叫进了自己的书房里。 “都给我跪下!” 啪的一声,界主猛地一掀桌, 强大的劲道使得整张桌子都化为筛粉。姐妹俩都被吓了一跳, 印象中, 从没见过母亲发这么大的火。 姐妹俩双双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界主看着两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儿,厉声质问: “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敢交换身份?” 糟糕。 暴露了。 宁晚晚心里咯噔一声响。 那时她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 千万不能让妹妹受责怪。 于是她把黑锅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娘亲,不怪辰辰, 都是我不好, 是我出的主意。若是娘亲想责罚,就责罚我好了。” 听到这话, 叶辰惊讶地瞥了一眼宁晚晚。 但却没有出声反驳。 然而界主是何等人也,平日里她没有看穿俩人的小把戏,那是因为她身为一界之主政务繁忙,根本无法顾及。 现在事情暴露,她又岂会因为宁晚晚的话而轻易相信。 “撒谎——” 界主厉声:“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撒谎,到底是谁教你们的?” 姐妹俩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你老实交代。” 界主走到叶辰的跟前,居高临下地问:“这么些年的修炼, 有多少次是让你姐姐代替你的?” 叶辰听到这话就知道事情完全隐瞒不下去了。 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小脸哭得通红, 看上去我见犹怜。 但界主却并不吃她这招。 “哭有用吗?是不是敌人打到我们宫殿门口了, 你还要哭?” 界主毫不留情。 叶辰从没见过这么严厉的母亲,当下吓得哭不出来了,她哽咽着,将实情和盘托出:“是,是……从小时候就开始了。” “小时候?多小?” 界主咄咄逼人。 叶辰委屈道:“……五岁。” 界主听到这个答案,差些一个踉跄没站稳。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以来,都是宁晚晚在修炼,而这个小女儿什么也没有学会。 “你们竟然敢,竟然敢……”界主想说,你们竟然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然而,她不仅仅是一界之主,也是一个母亲。 事实已经是如此。 后果也已经酿成。 这种时候再去追究过往的错误,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界主的双眼逐渐恢复清醒,她从上而下,重新打量着自己这两个女儿。 虽然在旁人眼里,两位公主长得近乎是一模一样,可在她这个亲生母亲眼里,两个女儿存在着极大的区别。 大女儿晚晚,继承了她父亲的性格。 开朗大方,努力善良,能吃得下苦头。而且从今天的比武来看,在修炼上有着异乎常人的天赋。 小女儿辰辰,则更多地继承了她自己。 聪明,却也狡猾。 界主并不认为狡猾是一种卑劣的性格,相反,对于界主来说,坐在这个位置上,狡猾是必须具有的品性。 在这一点上晚晚就差很多。 她常常会被妹妹的狡猾所骗。 也因此,界主从前就在考虑,是否让辰辰成为界主的接任者会更合适一些。不过灵墟界的继任规矩自古以来都是立长女,次女无论再怎么优秀都不会有机会,后来界主也就作罢了这个想法。 但今时今日。 她又不得不将重新考虑。 毕竟,已经过去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里辰辰竟然一天都没有修行过,而十八岁的生辰一过,身为次女的她就会被送往剑灵界。 那是一个与灵墟界同为中三千世界的地域,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剑灵。 身为剑修,若是有一个凶猛的剑灵辅佐,无论是修为亦或者是剑术,都会如虎添翼。也因此,中三千世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人送过去争夺剑灵。 这期间会有不少凶险,一不小心死在剑灵界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也因为这个缘故,她从小就训练辰辰。 为的就是她将来能在剑灵界安全取得剑灵。 可如今,辰辰一时的懒惰,让姐姐代替了自己修炼,方才界主查探过,以她现在的身体和修为,别说去剑灵界了,就连能否成功通过空间阵法都是个问题。 要她去剑灵界,就等于是让她去死。 但反过来来说,晚晚的修炼成果却相当完美。 甚至有些超乎界主的想象了。 界主甚至可以断言,若她不是下一任界主的继任者,她会成为灵墟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剑修。 既然如此。 界主眼神愈发冷静,大脑飞速地计算着,运转着。 半晌,她心一横:“既然你们已经交换了这么多年,今后,也就这样交换下去吧。” 宁晚晚和叶辰同时一怔。 她们万万没想到,最不好说话的娘亲,竟然妥协了! 彼时的两个少女心思还很简单,听到这话以后都没有想太多,而是高兴又激动地抱在了一起,感谢母亲的仁慈。 界主却并无多少高兴。 在当下,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是保全了辰辰。 但这会是一个好决定吗? 界主盯着大女儿额心的印迹,一声长叹。 “只希望你们不会后悔。” 她说。 叶辰天真道:“不后悔,当然不会后悔啦!” 宁晚晚也说:“对啊,为什么要后悔?” 界主瞪了两个不省心的家伙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别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该罚还是要罚,叶辰,你给我关禁闭去,不到两年不许出来!” 叶辰脸色一下垮了:“什么娘亲?要两年?” 界主此刻是毫不留情:“对,一天都不能少。我会让人送书进去,若你背不下来,两年后也不必出来了。” 叶辰简直是欲哭无泪:“娘……” “还不快去!” 界主再次加大了威压。 强大的威压之下,就连行道期的修士都无法抵抗,更何况是叶辰。 叶辰只能乖乖去关禁闭。 书房里则单独留下了宁晚晚。 比起叶辰的吵闹,宁晚晚显得过分安静懂事了。 她知道她和妹妹的鲁莽惹怒了母亲,变得格外乖巧:“娘亲,是晚晚错了。您要怎么责罚晚晚,晚晚都接受。” 界主看了她一眼:“你想要什么样的惩罚?” “……禁闭?” “想得倒美。” 宁晚晚闭嘴不敢说话了。 界主则扔给她一卷卷轴:“此乃剑灵界的记载。” “剑灵界?” 宁晚晚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界主道:“便是你明日起要去的地方,在灵墟界之外。” “我要去?一个人吗?” “对,只有你一人。” “……” 宁晚晚握着手中的卷轴,黑白分明的眼仁中一瞬间掠过一丝抗拒。这也是自然的,她自出生起还从未离开过灵墟界。 而且独自一人前往异界,危险自不必多提,最可怕的是未知,是孤独。 她到底也还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女。 但长年累月的苦修,锻造了她坚韧的意志力。 她相信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就让她独自一人前往异界。 果然,界主很快便告诉了她缘由: “你要去剑灵界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剑灵。既然你已经放弃了继任界主,那么就要承担起守护者的职责。不够强大的守护者没有存在的必要,明白吗?” 宁晚晚明白了。 前往剑灵界,是要让她变得更加强大。 既然如此,那便没有任何可怕的了。 相反,她现在还有些期待。 属于她自己的剑灵……一想到这件事,宁晚晚就忍不住地亢奋起来,连眼睛都眯出好看的弧度。 “我的剑灵,它会是什么样的?” “谁也说不清楚。” “这样……那我要怎么找到它呢?” “在剑灵界,到处都是剑灵,遵循本心,找到最合适你的就好。当然——”界主顿了顿,委婉地提醒道:“尽可能地找到更强大的剑灵,尽你所能。” “明白了,娘亲,晚晚一定会好好争取。” 宁晚晚使劲儿点了点头。 界主看着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模样,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你呀……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知道自己今天放弃的是什么吗?” 宁晚晚目光清透,不急不缓地说:“女儿知道。但是女儿觉得,还是妹妹更重要一些。” 界主一怔,没想到晚晚会这么回答她。 都是十八岁。 没想到两个孩子差距如此之大。 小小年纪,晚晚竟然就已经有了如此宽广的胸襟。 只是……这其间的利害关系。 恐怕这世上也只有真正经历过这一遭的界主可以明白了。 “好了,既然你都明白,就回去准备吧。” 界主定下心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姿态:“爹爹会去帮你,你在房里等着他。” “好。” 宁晚晚答应下来,从地上站起了身体,又朝着娘亲深深鞠了两躬:“那女儿就先行告退了,娘亲早些休息。” 界主挥了挥手。 宁晚晚便推门离开。 这一晚她与父亲一起,准备了许多前往剑灵界的必备物件。一直到天光大亮,亢奋了一整夜都没睡着的宁晚晚带着自己的佩剑,整装出发了。 她没想到的是。 这一次出行,就是整整十年。 而这十年,也成为了她人生中条件最艰难,却也最幸福快乐的十年。 第130章 过去 世有三千世界, 又分为大三千、中三千、小三千。 大三千世界包罗万象,是所有修道者梦寐以求的修真圣地,在那里, 所有的修士几乎都拥有无限长的寿命,说是与天同寿也不为过。 然而,大三千世界有着极高的准入门槛。 只有修为已臻化境的修士, 才可以找到其入口。 也因此, 大三千世界虽广袤无边, 其间生存的修士,却仅有不到千人。这千人也早已超脱俗世,不问世情。 在大三千世界以下。 则是中三千。 中三千世界在三个世界中数量上不如小三千, 强度上不如大三千, 可却是这个世界的中流砥柱,支撑着世界的发展与进步。 通常情况下, 每一个中三千世界下, 都存在有受其管辖的小三千世界若干。 中三千世界又彼此之间存在竞争关系,时常发生吞并战争。 因此, 中三千世界大多以君主集权制存在,其掌权者,被称之为界主。 宁晚晚所出生灵墟界便是这样的一个中三千世界。 而她即将前往的剑灵界,也同样是中三千世界。 但虽然同为中三千世界,剑灵界却是中三千世界中极其特别的存在。 这里不存在界主,更不存在制度。 甚至,这里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本土修士都没有。取而代之的, 是无数千奇百怪的剑灵。 剑灵们占据着这个中三千世界, 形成了一个特别的中立地域。 在剑灵界, 来自其他世界的修士可以随意出入造访, 甚至也可以带走剑灵。 但前提,剑灵与修士是双向选择。 若是有修士意图强行带走剑灵,就会被所有剑灵共同攻击,然后永世不得再入剑灵界。 其次,来造访剑灵界的修士之间,不可以随意破坏剑灵界的一草一木。 若是被发现破坏规则,后果同上,一样会被驱逐出界。 但,剑灵界并不禁止修士之间的争斗。 相反,为了挑选更为合适的宿主,剑灵们很是愿意看到修士争得头破血流。只有强者才配拥有强大的剑灵,这是属于剑灵的信念。 所以剑灵界被称为最危险的中三千世界是有缘由的。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本身有多么危险,危险来自于竞争者。有时为了一个剑灵,七八个人打斗起来也是常有的事情,常年有人丧命在剑灵界。 但因为死人太多,也污染界里的花草树木,后来剑灵界立下了规矩。 每一个千年间,只允许每个世界派一个人造访。 在这个规矩开始实行以后,流血事件就变得少之又少,而且为了本世界未来千年的安稳与和平,每一个中三千世界几乎都默认将刚刚成年的最有天赋者送来。 于是宁晚晚来到剑灵界以后,便惊讶地发现,与她同时抵达的修士,大多是些与她同样年纪的少年少女。 不过,纵然年纪尚小,这些天才少年们却无一不是每个中三千世界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享受着本世界最顶尖的资源。 他们稚嫩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傲气。 并不屑于与他人为伍。 面上总是带着微笑,与人和善的宁晚晚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并没有被旁人的气场所同化,反而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彻底的释放了本性。 “这里的空气真好闻。” 一离开空间法阵,宁晚晚就享受地眯起了双眼。 灵墟界因为地处北极,空气常年是冰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可言;再加上人口爆炸,每个修士都要行走呼吸,导致空气环境并不是很好,甚至偶尔宁晚晚还会觉得有点臭。 但剑灵界就不一样了,这里人烟罕至,又遍地都是花草树木,空气不仅清新,甚至还氤氲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让人很是舒适。 “先去找个地方住吧。” 她小声的念叨着。 根据爹爹的情报,恐怕将来她要在这个地方呆很长一段时间。既然如此,吃住问题就一定要提前准备好。 宁晚晚随身也携带了不少材料,为的就是应对这种局面。 但这句话被其他人听到耳里,便有人露出了嘲讽的笑来: “怎么会有人来到这剑灵界的第一件事是找住处,怕不是个傻瓜。” 宁晚晚听了这话可就生气了:“谁是傻瓜?” 那说话人也不客气:“自然是你,还能有谁?没看到大家都准备去剑灵谷争夺剑灵了吗?” 宁晚晚眨巴了下眼睛:“这么早?” “废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万一喜欢的剑灵被其他人抢走了怎么办?” “说得有道理哦。” “哼,所以说你是傻瓜,现在该承认了吧?” 宁晚晚眉眼弯成一个小月牙,笑出了声来:“我可不承认自己是傻瓜。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现在也打算去啦!” 说着,宁晚晚也召唤出自己的佩剑来,像其他人一样朝着剑灵谷的方向御剑飞行而去。 那嘲讽他的人眼看宁晚晚飞速离开的背影,傻眼了。 傻瓜竟是他自己,多嘴提醒做什么! 这人懊恼地剁了一脚地面,也连忙追赶了上去。 而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宁晚晚速度飞快,已经跟上了大部队的脚步。剑灵谷看上去还有些距离,大家的速度都很快,甚至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有了较劲儿的紧张感。 宁晚晚作为后来者。 起先并不被大家看在眼里。 但很快,众人便发现,宁晚晚怎么跑的这么快! 一溜烟儿的功夫,宁晚晚不仅赶上了大部队,而且还赶超了大部队,来到了第一名的位置。 其他人哪怕是铆足了劲儿,也顶多看到她一个背影。 宁晚晚则一个人自顾自在前头飞的肆意。 这里地方宽敞,很适合御剑飞行。 直到她越飞越远,越飞越远……忽然,她猛地停在了原地。 连带着她身后那群追赶着她的也下意识停下,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知宁晚晚扭头,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说: “抱歉,剑灵谷在什么方位呀,我好像不认路。” 所有人:“……” 不认路你飞这么快做什么! 可最懊恼的是,其他人竟然也这么傻乎乎地就跟上了。 原本按照经验,众人在中午的时间就可以抵达剑灵谷,眼下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所有人却都还在不知哪里的地方。 登时一阵怨声载道,人仰马翻。 好端端地第一日,就这样被宁晚晚个愣头青给搞砸了。 宁晚晚对此感到很是歉疚。 可并不打算为此负责。 而这一幕也恰巧被一众剑灵看在眼里。 修士们不知道的是,在剑灵界,剑灵拥有着全界视野。每一个修士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尽收眼底。 也因此,说是修士挑选剑灵,倒不如说是剑灵挑选修士更恰当一些。 宁晚晚的“愣头青”举动惹得不少剑灵都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 “哈哈哈,她好有意思,我喜欢。” “不是,今年怎么有这么傻的人类呀,到底是哪个界派来的逗比?” “这才有意思,年年都来一些小古板有什么好看的!” “没错没错,我看好她。别看她脑子是不好使了点,可是她强啊,竟然没有一个人能飞得过她。” “而且飞了这么老长的时间,她竟然也不累唉,是个好苗子。” 剑灵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 言语间都是对宁晚晚的喜欢。 如果不出意外,宁晚晚将成功从卖房市场进入买方市场——也就意味着,反倒会有剑灵会为谁来占有她而打起来。 而在一众剑灵之中。 唯独有一个剑灵,沉默着不说话。 剑灵是有实体的。 每一个剑灵都栖居在一把剑上。 每一个也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并且根据每个剑灵的特性喜好,又化作不同的外形,镶嵌着不同的宝石。 却唯独这一个剑灵,他的身体是残缺的。 是一把断剑。 他的身旁,一位年长的剑灵问他:“小雪,怎么不说话?你喜欢她吗?” 剑灵硬邦邦地回答:“不喜欢。” 年长的剑灵说:“可是爷爷从来没有见你看一个修士这么久,真的不喜欢吗?” 年长剑灵的话似乎戳中了剑灵的内心。 但他反驳:“喜欢又有什么用?不会有人带我走的,我只是一把断剑。” 说着,他似乎是赌气,也不再凑这个热闹了。 残缺的剑身拔地而起,眨眼的功夫就离开了这里,消失的无踪无影。 “小雪……” 年长的剑灵呼唤着他的名字,却只得到他离去时冷漠的背影,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 他其实很想告诉他。 断剑的他也并不弱小,也终究会有人喜欢。 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罢了。 然而这些话说了太多年,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更何况是小雪呢? 另一头。 彼时还被叫做小雪,大名欲雪的剑灵离开了剑灵谷。 事实上,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并不常在那里。因为自己的残缺,与其他剑灵一比,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与其呆在剑灵谷中假装成为一个正常的剑灵,然后重复被发现又被放弃的过程,欲雪更习惯自己独处。 他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地盘。 安静,舒适,视野辽阔。可以让他一呆就呆几个月。 那些人类会在剑灵谷挑选自己的剑灵,所以也不会有任何人类前来打扰。 然而今天,事情却变得有些不对劲。 那个原本属于他的地盘。 被一个人类给霸占了。 她在原地扎起了帐篷,用石头和木棍支起了火堆。 甚至,她还捞了一条鱼—— 那可是欲雪养了很久,准备留着自己过节吃的鱼! 第131章 过去 气抖冷。 欲雪整把剑都快气炸了。 他脾气本来也不好, 遇到这种被鸠占鹊巢的事情更是火冒三丈。而且,对面是剑灵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一个人类。 除了那个嘴贱的十三。 他最讨厌的就是人类。 也因此, 欲雪毫不犹豫跳了出来,厉声指责宁晚晚:“你为何随便偷吃我的鱼?” “什么?” 虚空之中忽然有人开口说话,但却不见人影, 宁晚晚吓了一跳:“谁在说话?” 她左右扭着头, 试图查探来人的踪影。 然而一无所获, 不仅视线中没人。 就连灵府也感受不到旁人的灵力。 “难道见鬼了?” 宁晚晚有些惊愕地想。 欲雪气地整把剑飞了起来,剑身悬挂在半空之中:“你才是鬼!” “额……” 宁晚晚这才发现,原来说话的并不是人, 而是一把剑。 还是把断了的剑。 怪可惜的, 宁晚晚想。 好生生怎么就只剩下一半了呢? 但她很有礼貌,没有把自己的同情摆在明面上, 而是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啊, 我以为是见鬼了。” “小家伙?我今年至少一百岁。” 如果有五官,那么欲雪此刻的眉头一定皱地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宁晚晚震惊:“一百岁?那……我叫你爷爷?” 欲雪:“……” 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 “管你叫我什么, 你吃了我的鱼,就要付出代价。” 欲雪语气硬邦邦地道。 宁晚晚看了一眼自己火架上正烤的香喷喷流油的鱼,认真说:“爷爷,您误会我了。这条鱼是我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 “嗯?” 欲雪一怔。 难道是他误会她了? 为了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欲雪驱动着剑身,亲自来到了自己饲养小鱼的池塘里检查。 结果一看—— 嚯, 自己的小鱼在池塘里游地正欢呢。 而且从前简单的池塘里, 还漂浮着一些白色的絮状物, 看上去像是食物, 小鱼吃的很开心。 宁晚晚趁机解释道:“我看到它好像是饿了,就喂了它一些馒头。” “要你多管闲事?” 欲雪有些恼羞成怒地道。 宁晚晚笑眯眯:“顺手的事情嘛,爷爷不要动怒。您这么大年纪了,最重要的是心平气和。” 欲雪:“……” 怎么就这么大年纪了? 在剑灵界,一百岁的剑灵还不算成年呢。 但他也懒得和宁晚晚解释:“不管怎样,这里是我的地方,你速速离开这里。” 他也断定了宁晚晚不会与自己起冲突,毕竟这里可是剑灵界,人类终究只是外来客。若是想成功带走剑灵,宁晚晚不敢惹他。 他的小算盘的确也是算准了。 宁晚晚确实不敢惹他。 不过,宁晚晚这孩子好像天生和别人的思路就不太一样。被欲雪这样赶了,寻常人肯定赶紧有多快走多快。 但宁晚晚却没急着走,而是问了一句:“爷爷,我会走的。不过您看,鱼好了,你想尝尝吗?” 欲雪:“……想。” 是的,它想。 欲雪很诚实地遵循了内心的选择。 原本他养鱼,也是为了吃的。 可惜这个爱好在剑灵中并不受到理解。剑灵们虽拥有着和人类相似地意识,但本质也只是一种强大意识的集合体,并不需要进食。 比起食物,剑灵更喜欢灵气,浓郁的灵气。 欲雪却不一样。 他继承了来自人类母亲那一半的喜好。 是的,他是人与剑灵生下的孩子。 这也是为何他生来便与众不同,拥有一具堪称残缺的身体。 然而,尽管他对人类的食物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却始终没能真正品尝过。那是因为剑灵本身并不会料理食物,而过往百年中,他所遇到的人类,也无一不是第一眼就露出鄙夷嫌弃的目光。 所以说起来,今天或许会成为他此生仅有的机会。 他不想错过。 哪怕这个“想”字,或许会毁了他从方才开始所摆出来的强大气场,他也并不后悔。 好在,对面这个人类,并没有因为他的示弱而嘲笑他。 相反她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一边高兴地欢呼了一声,一边又给手里的鱼翻了个面。然后欲雪还看见,她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掏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粉末,洒在了鱼肉上。 欲雪竟然感觉到饿了。 他明明只是一个剑灵而已。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古怪,也太奇妙了。 但他意外地并不讨厌。 又过了一小会儿。 烤鱼开始冒起了雾蒙蒙的烟,鱼的表皮也变了色,从开始的白色变得金黄,在逐渐呈现出一种焦褐色。 而当这种焦褐色又有逐渐变黑的倾向之时。 “好了!” 宁晚晚举起烤鱼,开心地道。 欲雪不想承认,他的剑心仿佛也随之跳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过程就很简单了。 不过眼见宁晚晚又拿出一把小刀来准备将鱼肉切开,欲雪自告奋勇:“我来!” 话音落下,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快到肉眼无法辨认的剑将一整只鱼自中间干脆利落地切成了两半,并且薄厚相当,没有任何的黏连。 还不止如此。 宁晚晚发现,欲雪竟然在这一瞬间,还把鱼刺片走了。 这得要多娴熟的剑法才能做到这一点? 而另一头,欲雪却没工夫顾及宁晚晚的情绪。 鱼肉分好了以后,他按照回忆里母亲曾经讲过的那样,将鱼刺也去掉,剩下的便全是香嫩可口的鱼肉。 剑灵本是没有嘴巴的。 但是,剑灵却可以短暂地幻化出人类的模样。 他就是靠这种方法,第一次品尝到了有烟火气息的食物。 “好吃。” 他不吝啬的夸赞道。 其实,根本没吃过东西,所以欲雪完全不懂这算好吃还是难吃。可是母亲教导过他,要有感恩之心,别人送给自己的食物,无论怎样都要夸奖。 虽然母亲已经离开很久。 可母亲的话却依然珍藏在他的内心深处。 “真的吗?这也是我第一次做烤鱼,看来我有成为大厨的天分。” 宁晚晚听到欲雪的夸奖,得意地说。 不过,说完她自己就尝了一口鱼肉。 “啊呸呸!咸死了!” 宁晚晚皱着苦巴巴的小脸:“这么咸也好吃啊?你骗我,爷爷。” 她第一次做饭,没掌握好盐的数量,盐放太多了。 这剑灵说好吃,结果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厨艺天才呢。 欲雪继续品尝着齁咸的鱼肉,慢条斯理说:“没有骗你,我觉得好吃。”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吃到人类的食物,无论怎样的味道,他都觉得好吃。 但宁晚晚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只好耸了耸肩。 “好吧,看来剑灵爷爷你的口味比较重。” 她没有继续吃属于自己的另一半烤鱼,而是将方才咬过的地方用刀子剜去然后再度递给了剑灵爷爷,自己则从戒指里掏出一块儿白饼来吃。 虽然没有什么味道,但在这种条件下,有现成的食物吃已经不错了。 至少她不必去吃那些辟谷丹。 她可是听说了,辟谷丹难吃的要死,吃一颗不是一个月都不饿,而是一个月都被恶心地吃不下去饭。 宁晚晚从小喜欢吃真正的食物。 自然是对辟谷丹避之唯恐不及。 但宁晚晚没想到,这剑灵爷爷,竟然吃完了鱼肉还不够,又看上了自己手里的白饼。 “这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欲雪问。 宁晚晚诚实地摇头:“不好吃,但是比死咸的烤鱼要好一些。” “好吧……” 欲雪的语气听上去颇为失落的样子。 宁晚晚问:“要不,我给爷爷多撒点盐,尝尝?” 欲雪当然不会说不。 不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个道理,剑灵恐怕是不懂的。 直到他又在宁晚晚的投喂下吃掉两条烤鱼,三个白饼以后。夜幕降临,隔着烧烤支架跃动的火光看着宁晚晚那张天真无邪又毫无保留的脸,欲雪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她走人的话。 “勉强让你在这里留一晚吧。” 他生硬地道:“但明日一大早,你必须走。” “真的吗?” 宁晚晚有点高兴,不过她一直都看上去很高兴,此刻的高兴也没多少特别之处。 欲雪心烦意乱的道:“嗯。但记住了,明日必须走。” 他感到心烦意乱的原因很简单。 是因为他竟然为了一个人类破例了。 这里是他的地盘,寻常若是有剑灵偶尔飞过,也会被他凶巴巴的立刻赶走。然而今天,宁晚晚区区一个人类,竟然得到了在这里过夜的权利。 欲雪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像事情正在一步步脱离自己的掌控。 不过,也只是偶尔一次。 权当感谢她的食物了。欲雪这样想着。 但欲雪却没想到,宁晚晚的下一次开口,则是彻底扰乱了他的所有心理防线。 “爷爷,您有相中的宿主吗?” “没有。” “哦,既然这样,那要不要考虑我呢?” “……” 欲雪吃惊地看着宁晚晚,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本以为这个女修是开玩笑的,然而火光之中,她的神色却格外认真: “我们都喜欢吃,很配啊。” 欲雪听了这话觉得她荒谬:“这算是什么原因,你难道没有看到我是一把断剑?” 寻常的修士只要看到他只剩下一半的残缺剑身,有多远就跑多远了,生怕被他看中强行锁定。 这个小姑娘却要主动选他,难道没长眼睛? “断剑又怎么样?” 宁晚晚很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就喜欢断剑。而且——” 她顿了顿,眼睛中的光芒忽然放大了数倍:“爷爷您方才去鱼刺的剑法特别帅,我喜欢!” 欲雪无语了。 第132章 过去 “胡言乱语!” 欲雪心烦意乱地驳斥道。 他此刻心里乱极了, 有一些生气,又有一些烦恼,但更多的, 确是高兴。 是的,他无法欺骗自己,他是高兴的。 一百年了。 虽然这个时间对于剑灵来说, 不过短短一瞬。 剑灵界大部分剑灵都有千年万年以上的寿命。 可对于欲雪来说, 一百年也好像过了许久。 一次一次的被嫌弃, 一次次的不被喜欢。 他曾经迷茫过难过过,如今也早已接受了现实,只是却做梦也没有想到, 会有一天, 还会有人对他说出“喜欢”这样的话来。 哪怕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若是放在几十年前,恐怕欲雪会头脑一热, 一口答应她的请求。 但多年以后, 欲雪也早已不是当初单纯的小孩子。 他很清楚。 一把断剑是永远无法被强大的剑修所接受地。 而他,也不想成为累赘。 现在的宁晚晚或许会觉得有意思, 会觉得欲雪和她脾性相投。但以后呢?能被送来剑灵界的修士,恐怕都不是什么平平无奇之辈。 欲雪也认出了,她就是早上那个一马当先,把所有修士都领错路的人。 无论是修为上还是天赋上,她都拥有着无穷无尽的潜力。 欲雪并不认为将来的她会仅仅满足只拥有一把断剑。 与其到了那个时候再分道扬镳,倒不如现在就断了她的念想吧,激动过后, 欲雪冷静的想。 他冷硬地重复道:“不可能的, 我不会接受你。” 宁晚晚没想到会被拒绝, 有些委屈:“为什么, 爷爷?是我不好吗?” “没错。” 欲雪说。 宁晚晚瘪了瘪嘴巴,漂亮的眼睫垂下,声音也讷讷地:“确实,爷爷说的对,我的确还不够强大。但爷爷,我是真的喜欢您,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好好努力的。” “机会……” 欲雪愣了愣。 他也没想到宁晚晚竟然如此坚持,被这么强硬地拒绝以后,还不放弃。而且,从宁晚晚那双眼睛里,欲雪没有看到一丝戏谑与谈笑,只有认真。 她是说真的。 并不是在开玩笑。 欲雪再一次确定了这个事实。 但正是因为如此,欲雪才更不能接受她的后悔。 欲雪沉默了半晌。 毕竟自己也还是个没成年的小孩子,根本不懂得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尤其是面对如此认真的宁晚晚,拒绝已经很难再说出口了。 他心中可谓是天人交战。 一会儿想,那不如就给她一个机会吧。 一会儿又想,不行,万一她以后后悔怎么办? 如此纠结反复,最终,在他的心中,始终还是否认与怀疑占了上风。这也是必然的,毕竟信任并不是一天能够构建成功的,而怀疑早早就数次埋下种子。 但他这一次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换了一种形式。 “看到那座高山了吗?” 欲雪以剑柄指着远方。 夜色深了,山峦隐藏在黑雾之中,轮廓已经不甚明晰。不过,修行者目力过人,依然能够影影绰绰看个大概。 “这座山,乃是剑灵界第一高山,万年以来没有一个人类能够登顶。” 欲雪语气如常:“在山顶上生长这一种叫做雪莲的花,只要你能够爬上山顶,摘下雪莲,我就答应你。” 宁晚晚眼前一亮:“真的?” 欲雪说:“自然是真的。” 宁晚晚高兴极了:“那太好了,明日一大早,我就准备爬山。” 欲雪轻笑了一声。 他想,果然这小丫头对御神山毫无概念。 作为剑灵界的第一高山,御神山除了高耸入云以外,最为人所称道的就是其险峻。这么一座高山,没有一节台阶,亦没有一处平缓。 若是仅仅如此,对于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修行者来说,恐怕还不算什么。 但这御神山就难在,在此山的地界之上,无法使用灵力。 没有灵力,修士就会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甚至可能有些修士比起普通人都不如,更别提要徒手攀登上如此之高的高山了。 也因此,早年还有修士尝试攀登御神山,认为峰顶处一定有所谓地“宝藏”。可后来,失败受挫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用尽方法都无法使用灵力,大家也就逐渐放弃了这里。 但显然,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并不知道这个传闻。 因此她看上去相当高兴。 她甚至满心欢喜地以为,只要到了第二日,她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攀上顶峰。 欲雪倒也没有打击她的劲头。 毕竟有些事情必须自己尝试了,才知道其中困难。 一人一剑就这么各自怀着心思过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一早。 光线才刚刚明亮起来,欲雪便发现,帐篷里的宁晚晚动了。 宁晚晚早已习惯了早起。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天刚蒙蒙亮就起身,然后去练武堂开始一天的修习。因此,这也是一天之中她最精力充沛的时候。 这个时候去爬山,最合适不过。 她还记得昨天欲雪说过的话,只让她在这里逗留一夜。 所以她起床后便顺带把帐篷等一干物品全部收进了储物戒指里。 做好了一切,她笑着和欲雪告别: “爷爷,我这就去了。” 欲雪不动声色:“嗯,去吧。” 他暗自想,笑吧,也就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待会儿去了御神山,恐怕是哭得心情都有。 宁晚晚则丝毫不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很是兴致勃勃:“放心爷爷,我很快的!” 看得出,她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毕竟宁晚晚小小年纪也已经是一个闻道期修士。在下三千世界,这几乎相当于一个大乘期修士的修为。 这么高的修为。 没道理连一座山都爬不上去。 因此,宁晚晚在动身之前,对自己是信心满满地。 然而等她终于抵达山脚下。 仰望着山顶高不可攀的层云,心中咯噔一声,便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来。 这座山,真有那么容易就爬上去吗? 但宁晚晚绝不是面对困难就轻言放弃的性格。 相反,几个从小教她的师父都说,她性格里有一股子韧劲儿。正是这股子韧劲儿,让她百折不挠,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都无法击倒她。 “不过是一座山而已,又有什么好怕的。” 宁晚晚如是鼓励着自己,开始了她的第一轮攀爬。 当她开始攀爬,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妙的预感究竟来自于何处。原来在这座山周围,是不可以使用灵力的。 没有灵力,便只能依靠着人类□□的力量攀登。 可眼前的山又如此之高。 没有灵力,真的可能办到吗? 宁晚晚倒是没有直接打退堂鼓,而是尝试着第一次攀爬。 果不出她所料。 这座山的山况极其恶劣,不仅不能依靠灵力,甚至连正常走路地阶梯都没有。宁晚晚只能用自己的胳膊攀援住山石,一步一步的踩着石头上去。 有些石头倒是很容易,但有些石头的表面极其光滑,手根本握不住。更有些,石头与石头之间的距离极度遥远。 仅仅靠着身为人类的力量,宁晚晚第一次地攀爬直到约莫三百多丈高。 到了那一地步,她已经又累又渴。 同时,可供她攀附的石头距离又太远,她总不能直接跳上去。 没有法子,这一次,宁晚晚的行动只能以失败告终。 她回到了山脚下。 欲雪就在山脚等着她,看到她浑身是汗的狼狈模样,其实欲雪心里也有些不忍心。毕竟他也并不讨厌宁晚晚,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罢了。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欲雪便没有回头路了。 “怎么样,该放弃了吧?” 他问。 宁晚晚没有回答他,而是大口大口地喝着山泉水解渴。 欲雪见她这幅模样,不知怎的有些生气。 心说,果然如此。 表面上说的好好的,遇到一些困难就生气了,放弃了。还好他没有一时心软答应她。 然而很快,宁晚晚解渴完毕,回头懵懵然地看着欲雪: “爷爷,您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她实在是太渴了,方才就差点把整颗脑袋都钻进泉水里,自然没能听清欲雪的话。 欲雪却不管那么多,还是气鼓鼓地:“没说什么,你趁早离开吧。” 宁晚晚眨巴几下眼睛:“可是,我还没有爬上去呀?” 欲雪愣了下:“你还打算继续?” “对啊,我答应爷爷的。” “可你也应当发现了,这是不可能完成的。” “不,不是不可能。” 宁晚晚语气认真。 她以树枝在泥土上作画,先是画了一个高高的山峰,是御神山,然后,她又画了一个小小的小人出来,代表着她自己。 “您看,这是我今天抵达的位置。” 虽然很低,可宁晚晚已经很骄傲了。 这可是第一次! 她没有做任何准备,全靠蛮力。 能有这样的水平,实际上已经超乎了宁晚晚自己的想象。 “我需要一把小刀,需要一双耐磨的手套,还需要带上水、食物。”宁晚晚碎碎念着,将她方才在山上所想到的所有东西,全部都列了出来。 山上不能使用灵力,她哪怕是把东西放进了储物戒指里也拿不出来。 因此,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把东西带上去。 有了这些“装备”,她相信自己的下一次挑战一定会再创新高,要不了多久,说不定她就能攀登顶峰啦! 她没发现的是。 围观这这一幕的欲雪已经许久说不出话来。 是的,他必须承认。 他被宁晚晚所震撼了。 他从没想过宁晚晚会是这样的性格,明明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弱小,可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却蕴含着那么强大的能量。 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忽然,他预感到—— 若此生他身为剑灵,真的要追随一个宿主的话,恐怕就会是眼前的宁晚晚了。 第133章 过去 第二次攀登, 宁晚晚当然又没有成功! 没办法,一个普通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尤其像宁晚晚这样从小修炼的修士, 对于怎样运用灵力可以说是手到擒来,但对于如何利用自己本身的力量,却知之甚少。 她只能一次次在自己的失败中总结经验。 一次次的失败, 一次次的又爬起。 在宁晚晚的字典里, 似乎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而光阴易逝。 一眨眼就是七年过去。 来到剑灵界七年的时间里, 宁晚晚好似变了许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还是始终如一地,每一日清晨就开始自御神山底开始攀爬, 与之不同的是, 每一次,她上升地距离都较前一次更为逼近山顶。 “照这个速度下去, 恐怕再过两年, 我就可以登顶啦!” 宁晚晚坐在一处稍稍平坦的山石上,一边喝着水, 一边估算道。 她的身旁,一柄断剑开口嘲讽她道:“还好意思说?七年了,才到这里。” “爷爷,我笨嘛。” 宁晚晚撒娇。 一人一剑相处了这么几年,宁晚晚也早就了解了这位剑灵爷爷的脾气:嘴硬心软,傲娇地紧。 虽然嘴上总是在嘲讽她,可是实际行动上却无时无刻不再关照着她。 就好比此刻她口中的水, 就是剑灵爷爷给她带上来的。 这御神山限制修士, 却不限制剑灵。 剑灵爷爷正是钻了这个空子, 会帮宁晚晚带一些必备的“行李”。 但她不知道的是。 欲雪之所以着急, 是因为七年后的今天,宁晚晚能够留在剑灵界的时间着实不多了。 虽然剑灵界开放了入界的空间通道。 但理论上,每一个修士只能在剑灵界待十年。 若是十年的时间还不能寻找到自己所属意的剑灵,届时时间一到,他就只能空手而归。 也因此,聪明的修士会在入界以后的头三年中,就确定自己的目标。 剩下的时间,则用来追逐目标。 一般来说,只要修士实力足够,又有诚心,便大概率不会被拒绝。 可很少有人像宁晚晚一样,脾气上头,一眼就确定目标不说,然后便花了七年的时间浪费在攀登御神山上。 其实,从第三年开始。 欲雪已经被她的毅力所打动了,同意成为她的剑灵。 可宁晚晚的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硬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说,自己一定要登上御神山峰顶。 才配的上欲雪。 欲雪也着实拿这个小倔驴没办法了,这才一次次地陪她挑战。但眼下,宁晚晚虽然有了长足进步,可距离登顶,却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 欲雪现在担心的是,若三年以后,她还无法登顶,到时候应该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宿主。 若是因为这种事情葬送了,欲雪觉得自己傻透了。 也因此,他不止一次的提议:“我带你飞上去吧。” 宁晚晚虽然不能使用灵力,但欲雪可以将自己的剑身变大,让宁晚晚坐在自己的身体上。 这样一来,宁晚晚就可以轻松登顶,履行二人曾经的约定。 宁晚晚的回答一如既往:“这怎么行呢?” 她慢吞吞地啃着手里的白饼,说:“说到就要做到。我答应爷爷你的,如果不能做到,我自己都不会信任我自己了。” 她以往也是这么回答的。 可今天的欲雪格外生气:“你怎么就这么古板!” “好呀,你逞强,那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爬吧。” 欲雪是铁了心要让宁晚晚认清现实,于是他一股脑地将身上背的东西扔在了石头上,摆出一副再也不要管宁晚晚的模样。 宁晚晚吓了一跳,心说爷爷这是怎么了。 她以为自己是惹欲雪生气了,连忙就上去哄他,还承诺把自己珍藏已久的糕点给他。可欲雪这一次却是来真的,说什么也不肯消气。 把东西丢在石头上以后,他便自己飞远了,眨眼就飞了个没影。 宁晚晚这会儿没有灵力,也没办法追他,只能坐在原地干着急。 但其实,欲雪飞也没有飞远。 他是心里有气,可是又狠不下心。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完全不生气了,而是满心都是后悔、担心。 “我走了,臭丫头还不知道怎么样。” 他心想,这里这么高又这么冷,光是攀爬就已经很累了,若是还要带那些杂七杂八的零碎物件,怕是要摔倒了。 而且他完全相信宁晚晚的臭脾气,绝对会一个人也往上爬。 “真是欠了你的。” 欲雪无奈极了。 他于是又往回飞,回程的速度极快,就是怕宁晚晚没等他。 而回到原地以后,果然,那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欲雪连忙又往上飞。 越往上,山越陡峭,空气也越发寒冷。 欲雪的剑身上,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他是剑灵尚且如此,宁晚晚一介人类之躯,就更不用提了。 因此,当欲雪终于看到宁晚晚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冻得通红,好似完全失去了知觉一般。 “你这傻子!” 欲雪急了,立刻就想上前给宁晚晚驱寒。 但很快他发现,宁晚晚所缺少的,并非是温暖。 她的手虽然很红,但依然一刻也不停地攀爬着,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而真正阻碍着她的,是陡峭的山峰。 前头说过,御神山的山势十分险峻,根本不易攀爬。 所以遇到完全没有攀附物的时候,宁晚晚就需要自己用刀剑,凿出一块儿落脚点来。而这一过程在攀爬中,是相当费事且相当危险的。 很多次,宁晚晚都是因为凿落脚点失败,所以不得不被迫放弃。 以往的欲雪都陪伴在她左右,给她点燃火取暖,所以忽略了落脚点这件事。然而今日,因为一次任性地离开,欲雪得以窥得全貌,这才发现了以往所不能发现的视觉盲点。 他停顿在了原地。 看着不远处那个虽渺小,却蕴含着无穷大力量的背影,他没有继续再往上飞和她汇合,而是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过的决定。 他于是再也没有出现在宁晚晚的面前。 像是消失地无影无踪一样。 宁晚晚只是以为剑灵爷爷今天的气生得久了一些,也并未在意。 但另一方面。 她却在不久后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的攀爬效率比以往高了不少。明明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就快要失败了才是。 可今日,她不但刷新了上一次的记录,而且还在不断地向上。 究其原因,她发现自己的运气变好了。 因为陡峭的山崖,总是会恰到好处地出现一个可供她攀附地缺口。不必再用小刀自己凿出落脚点了,她就靠着这些缺口,一步步地向上,再向上。 云层渐渐浓了起来。 空气也变得稀薄。 宁晚晚可以感受寒冷消退,剧烈的阳光隔着云层无情地暴晒着她的头顶,头皮热的发烫,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融化在着暴烈的温暖之中。 而这也意味着: 她距离终点更近了。 “再坚持一下,就快要到了!” 宁晚晚给自己鼓劲加油。 虽然很遗憾,这一幕并没有和剑灵爷爷一起见证,但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距离终点如此之近,她根本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坚持,坚持!” 她不断地念叨着,不断地攀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身体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但她还是依靠着本能,向上,再向上。 直到眼前的山崖出现了断层。 在石头之上,不再是石头了,而是厚实的草地。 草地上开满了花,五颜六色。 那一刹那,宁晚晚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 “这就是峰顶吗?” 她不可思议地环顾着四周,已经疲惫至极的身体与精神,却依然维持着亢奋。她还没有忘记和欲雪的约定,在短暂的激动后,很快张望寻找着:“雪莲在哪里?” 她要按照约定把雪莲送给剑灵爷爷的。 可宁晚晚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找到那朵传说中的雪莲,反倒找到了一把落在花田里,剑身残缺的断剑。 …… 比之上次见他,他的剑身似乎又少了一截。 并且原有的剑刃之上,也多了不少残缺。 如果说原来的欲雪还是一把漂亮的断剑,现在的他就完全是一把废剑了。 欲雪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为了一个人类。 一个还没有成为自己宿主的人类,他竟然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 但当他开始帮助宁晚晚凿出落脚点以后,看着宁晚晚那张激动又高兴的小脸,看着她布满了光芒,亮晶晶的双眼,他便无法回头了。 也因此,哪怕发现御神山会对他施加惩罚,他也义无反顾地帮助宁晚晚登上了顶峰。 这样的行为其实相当危险。 毕竟,这等同于说是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将来的后半生,都托付给了宁晚晚。 若宁晚晚不履行与他的约定。 宁晚晚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但这些伤痕,却永远地留在了欲雪的身上。 他知道,这样很傻。 前辈的剑灵曾经说过,不要相信人类。 哪怕他已经成为了你的宿主,也不要相信他。 无数的惨痛经历告诉欲雪,他这样的行为就是自找死路,一把断剑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但哪怕只有那微茫的可能性,他依然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 他其实并不是那么相信宁晚晚。 但也许,每一个剑灵的一生中,都会有这么任性的一瞬间。 所以他也并不后悔。 至于结局是好是坏,只能交给上天。 第134章 过去 欲雪安静等躺在花团锦簇地草地中央, 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结局。 事实上,此时此刻的氛围没有丝毫的紧迫感。 相反还很祥和安定。 他甚至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 就这样吧。 这样也好。 到了这种地步,恐怕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愿意去选择一把如此残破的剑了。所以他就可以老老实实地收起自己的妄想,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独自度过这一生。 也许宁晚晚出现的意义就在于此。 所以哪怕宁晚晚选择放弃此刻的他,他也不会心生怨恨,反而会感激她。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 两人也成为了关系密切的好友, 不是吗? 欲雪自己也不希望成为宁晚晚的拖累。 可是, 当他感受到宁晚晚的靠近,他听到了宁晚晚的呼吸。后知后觉地,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有一些异样。 宁晚晚的气息应当是轻盈地。 此刻的她却显得格外沉重、急促。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欲雪终究还是没能平静到底, 他又再度打开了自己的神识, 而当他刚一睁眼,还没来得及反应, 一滴滚烫的泪水, 就滴在了他的剑身之上,发出了啪嗒一声。 欲雪心头一紧, 正要开口说话,啪嗒,又是一声。 接连不断的泪珠滴在了他的身上。 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灼烧。 欲雪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在发烫,身体异样的感觉愈发明显了起来。可他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而宁晚晚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自顾自地呜呜哭着: “呜呜,都是我的错,剑灵爷爷。” “是我太任性了才害了您。” 她紧紧抱着断剑, 似乎试图用自己的怀抱温暖他。她当然不会抛弃他, 她只是觉得心疼。在看到欲雪剑残缺的剑身以后, 几乎是立刻宁晚晚就明白了自己为何后来会攀爬的如此轻松。 是剑灵爷爷牺牲了自己在帮她。 宁晚晚难受极了。 若是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一定怎么都不会逞强要登上御神山的。 现在…… 他很痛吧? 怎么会不痛呢,身体已经残破成如此模样。 宁晚晚的心揪了起来。 泪水不断地往下掉,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这也恐怕是她自打断奶以后,哭的时间最久的一次。 但宁晚晚没想到的是。 随着时间的流逝,奇怪的事情也终于是出现了。怀中的断剑变得愈发滚烫,像是一块儿烧红了地烙铁一般。 宁晚晚没有松手,甚至还任由他烧坏了自己的手:“这是怎么了?” 她很是茫然,也有一点害怕,所以将剑抱得更紧。 欲雪此刻只会比她更难受。 陌生的感觉叫他恐慌,他甚至以为自己可能要消失不见了。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他那残缺的剑身在这股异样的温度之下,竟忽然发生了改变。 起先,只是剑身之上的残缺之初开始消失。 紧接着,剑身的长度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宁晚晚惊异地睁大了双眼,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手中的断剑,然后,便见证了一个奇迹。 “剑灵爷爷!你看,你的身体!” 她惊呼着。 万万没有想到,从出生起就是断剑的欲雪,竟然在这种时候,重新幻化出了下半截剑身。 褪去了破旧的外壳。 新生的欲雪剑绝对是宁晚晚此生见过最美丽的灵剑。 剑身通体剔透雪白,如落雪飞花。 而剑刃又锋芒毕露,处处暗藏杀机。 “好美。” 宁晚晚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身为一个剑修,她必须承认,自己被眼前的灵剑所彻底折服了。 她可以为了得到他而去做任何事。 但此时此刻拥有了全新剑身的欲雪,却正在承受着剑灵一生中最难捱的痛苦。 那是因为,在痛苦的土壤之上,往往绽放着鲜艳的花。 欲雪也是如此。 但他也终于明白,曾经父亲在他耳边的温柔叮嘱意味着什么。 父亲总是说:“长大就会好起来的。” 曾经的他以为那是一句无聊的安慰之词,甚至因此感到不甚厌烦。 什么叫长大,什么叫以后? 明明不会好起来的,却为何要编造这样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呢。 但他却没有想到,对于一个人类与剑灵的结合体来说,的确,只有长大才会好起来。今天,是他的成年之日,也是他重获新生的日子。 旧的躯壳正在褪却,新的身体又不断延伸。 生长的痛苦不亚于毁灭重塑。 但此时此刻的欲雪心中确是无限欢欣,在痛苦中,感受着愉悦。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挨过这段痛苦,等待他的就是新生,就是光明。 这曾经是他的梦寐以求。 也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空中弦月。 欲雪曾经幻想过这一日若果真来临,他会做什么,但他却从未想过,此时此刻,就在光明来临之前,有一件事,近在他的眼前。 他坚定了信念,沙哑着声音开口:“打开你的灵府神念。” 这话自然是对宁晚晚说的。 “剑灵爷爷?” 宁晚晚一怔,倏而喜悦的泪水再一次哗啦流淌而出。 她与欲雪一样,都明白这个动作的意义。 这意味着,剑灵终于接纳了这个宿主。也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漫长余生之中,一人一剑都会成为陪伴着彼此最长久的存在。 所以人都开玩笑说,剑灵就是一个剑修的娘子。 因为哪怕是娘子也无法做到剑灵与宿主这般亲密。 很多剑修甚至不会娶亲,最终与自己的剑孤独终老。 终于,宁晚晚长久以来的努力终于得到了认可。 她得偿所愿。 而欲雪,也终于是彻底打开了自己的心扉,将自己的后半生交付了出去。 “不许哭了,快!” 欲雪急躁地催促着。 宁晚晚不敢耽搁,立刻一吸鼻子,眼泪都没擦干呢,就照着欲雪所说的那样,打开了灵府神念。 而当她打开了灵府以后。 只见眼前刷地一道白光闪过,欲雪便化作剑灵姿态,进入了她的灵府。 这种感觉是相当奇妙的。 两人在此刻不必说话,完全用神识交流,只要一个微小的念头,彼此就可以完全感知。 但这并不是让宁晚晚最惊讶的。 她最惊讶的是,原来,欲雪他根本不是什么爷爷。 明明是个看上去比她还小,漂亮的小少年来着! “好哇,你竟然骗我叫你爷爷叫了这么久——” 宁晚晚登时有种被整个世界欺骗的感觉。 若不是看在欲雪年纪大的份上,很多时候宁晚晚不会这么让着他照顾他;谁能想到他竟然是装的,宁晚晚真是气坏了。 欲雪却振振有词:“我可从来没让你叫过爷爷。” 宁晚晚:“……可恶!”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剑灵! 但…… 能怎么办呢?现在他进驻了自己的灵府,以后就是她的剑灵了,总不能解绑不是? 宁晚晚无奈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不与他计较: “罢了罢了。” 欲雪轻哼了一声:“都怪你笨,怨不得旁人。” “哦~不知道是哪个小笨蛋,连字都认不得几个,还要让我教来着。” “宁晚晚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略略略——小笨蛋,你就是小笨蛋!” 一人一剑吵了个不可开交。 到了晚上,谁也不肯先理谁。 但自始至终,宁晚晚的脸上都是布满了不加掩饰的笑意,欲雪亦如是。 他们都很开心。 ……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年。 接下来的三年里。 宁晚晚也并没有着急回到灵墟界。 当然,这也是其他人的选择。 灵墟界不仅到处都有着绝品剑灵,更是藏着无数精妙绝伦的剑法、剑谱,是一个修炼圣地。也因此,所有的修士在得到自己的剑灵以后,都会继续留在剑灵界,以精进自己的修为,同时也和剑灵相处磨合,加快了解剑灵的速度。 修士之间便不约而同形成了默契。 每七天,灵剑谷便专有一处擂台,留给已经找到剑灵的修士切磋。 宁晚晚是最后一个加入擂台的修士。 因为她找到欲雪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七年里,几乎当初所有的同伴,都已经早早找到了自己的剑灵。 相应地,那些人自然也拥有更多的修炼时间。 可众修没有想到的是。 明明他们占尽了先机。 但宁晚晚几乎是一上场,就将所有人斩于剑下。 “这不可能!”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宁晚晚轻抚着自己手中的欲雪剑,唇角一扬,便笑了:“我谁也不是。”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拥有了极品剑灵的小修士罢了。 也是后来,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了欲雪剑以后的自己如虎添翼。宁晚晚本身的天赋就不低,不然也不会成为灵墟界多年来最为年轻的问道期修士,而欲雪的实力,却更是可怕到一种堪称恐怖的地步。 无论是怎样的剑法,剑招。 只要看过一遍,他就完全可以融汇贯通。 所以那些寻常的修士当然不是两人的对手了。 很快一人一剑就失去了再去擂台比拼的兴趣,转而开始钻研剑灵界中无数隐藏的剑术绝学。 剑灵界也不愧为剑之圣地,有着数之不尽的剑法典藏。 短短三年时间,宁晚晚进步神速。 如今的她若是回到灵墟界,恐怕会叫包括界主在内的所有人都大跌眼球。 她已经想好了,等她回去,一定要给爹爹娘亲,给妹妹好好介绍自己的剑灵欲雪。 他可是自己的“娘子”呢~ 然而,三年期满。 当宁晚晚终于要踏上归途,收拾好行囊,来到了空间法阵的她却收到了一个来自灵墟界,天塌地陷般的噩耗: 上一任界主叶霜,驾崩了。 第135章 过去 叶霜的死于宁晚晚来说, 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虽然,叶霜由于身上肩负着一界之主的责任,对姐妹俩的管教与关心都不多, 可那毕竟是她的娘亲啊。 怀胎十月,含辛茹苦生下她和妹妹的娘亲。 总是严厉地管教她们,却也心疼她们吃苦会默默流泪的娘亲。 就这样离开了? 毫无任何征兆。 宁晚晚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 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 她颤抖着手, 疯了一般就要赶回灵墟界。 可是, 那封来自父亲的家书却阻拦在了她的面前,化作父亲的模样,张口道: “晚晚, 爹爹知道你很是伤痛, 但现在不是你难过哀伤的时候。” “眼下乌灵界与灭灵界联手,大军压境, 妄图覆灭我灵墟界, 你的母亲正是在如此内忧外患下猝然离世的。” “身为她的女儿,也身为我们灵墟界未来的守护者, 你必须拿起你的剑。” “拿起我的剑?” 宁晚晚泪流满面地看向自己背后的欲雪。 欲雪则轻轻倚靠在她的肩膀上,试图给此刻的宁晚晚一些安慰。 父亲继续道:“对,拿起你的剑,来战场,守护灵墟界。” 宁晚晚的目光于是逐渐坚定。 她紧紧握住了欲雪的剑柄。 父亲说的对,现在并不是她沉浸于伤心难过的时候,她要去战场, 去杀敌, 守护灵墟界, 要给母亲报仇雪恨。 母亲的悲剧不能再上演, 她要身边的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想到这里,宁晚晚不再犹豫: “好,父亲,我即刻去找您。” 说罢,她一个纵身跃入空间法阵,但这一次,法阵的那一头目标却不再是她灵墟界的家,而是真正的战场。 她不知道的是。 这一场史无前例的三界战争,竟然会足足持续了将近百年。 在这百年中。 宁晚晚再也没有回过她在灵墟界皇宫中的卧寝。 甚至连妹妹叶辰都再也没有见过。 每一日,她都奋力在战场之上拼搏。和她并肩作战地,除了父亲,灵墟界成千上万的将兵,还有就是欲雪剑。 欲雪见证了她第一次杀敌,更见证了她第一次受伤。 一人一剑,根本没有空闲像当初在剑灵界那样潜心修炼。可是,在生死未卜、死生一线的战场之上,他们的修为与实力却日益飞升,达到了一种堪称恐怖的程度。 直到终有一日。 灵墟界有了第一位史无前例的剑神将军。 战争,结束了。 最后一战,以宁晚晚一剑挥斩掉敌军将领的首级作为终点。 那一刻,剑神的剑光贯彻了整个天地。 所有的敌军同时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放弃了抵抗。 终于,这场时长百年的三界战争画上了一个句号。 灵墟界捍卫了自己的领地,将两个虎视眈眈、密谋多年的他界修士打回了他们自己的老巢,并且获得了无数割款赔偿,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也不为过。 但,娘亲却永远的离开了。 后来,父亲也离开了。 还有那些在战争之中牺牲的人,也永远的离开了。 最后一位战士撤离战场。 宁晚晚靠在欲雪的身上,看着脚下的满目疮痍,一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 欲雪却说:“哪怕是梦,现在也该醒了。” “你说的不错。” 宁晚晚无奈地摇了摇头。 战争结束了。 梦该醒了。 漂泊在外百年的她,也是时候回家了。 想到这里,宁晚晚勉强打起了精神,笑了笑:“已经有百年未见到辰辰了,听说她现在已经成了灵墟界新一任的界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还真是有些好奇。” 从宁晚晚的口中,欲雪也早就知道了所谓的辰辰,正是宁晚晚的孪生妹妹,叶辰。 不过,欲雪对这位新界主的印象却并不怎么好。 毕竟在过去百年的战争之中。 因为这位新界主,他们可走了不少弯路,也吃了不少苦头。 且新界主明显对在军中与民间都建立了强大威信的宁晚晚有不少忌惮,战争进行中倒还好说,战争结束了,到现在为止界主竟然都还未发来庆贺,这其中恐怕也有不少猫腻。 “你想要见到她,恐怕她并不想见到你吧。” 他凉凉道。 宁晚晚也不生气,只是反驳:“不会的,我们姐妹俩关系很好,我了解辰辰,她很单纯。” 宁晚晚仍然相信,很多决定并非叶辰所下。 毕竟叶辰年纪尚小就继位界主,身边定是有不少大臣辅佐。 这些大臣各执己见也是常有之事。 欲雪轻哼了一声:“到底怎样,回去见见就知道了。” 宁晚晚也同意这个看法:“好,这就回去。” 一人一剑于是飞行赶路。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抵达了灵墟界。 百年没有回家,这里的一切对宁晚晚来说都显得有些陌生了,不过,界主所居住的皇宫却没怎么变化。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宁晚晚找到了宫门。 毕竟那曾经也是宁晚晚的家,所以宁晚晚没想太多,兴高采烈地就要进去。 可没想到,把守着宫门的守卫却瞬间将宁晚晚拦下: “站住,来者何人,敢擅闯皇宫?” 宁晚晚笑出了声:“你们看看我的脸,难道连这张脸都不认识吗?” 守卫们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 “……陛下?怎么会是您?” 宁晚晚的笑声更加爽朗了:“哈哈,我不是界主啦,我是” “她是界主的妹妹,也是我们尊贵的剑神将军。” 一个温和的男音打断了宁晚晚的话。 宁晚晚抬头,看到来人温文如玉地对她笑着,冲她拱手行礼:“剑神将军,在下李裕华。” 宁晚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她曾听说过,辰辰有一位非常喜欢的臣子,叫做裕华。 她曾经以为是个老头子,却不成想近日一见,是一个如此有着翩翩风度的男子,难怪辰辰喜欢。 裕华将宁晚晚领进了宫: “将军,您回来当提前通报一声的,现在宫里不少守卫都换了人,这些守卫从未见过您,这才有所冒犯。” 宁晚晚大咧咧挥了挥手,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没关系,他们也没冒犯到我什么。" “将军说的倒也是。”裕华笑了笑,道:“以将军今时今日的修为,恐怕这灵墟界已经不可能有人再冒犯的了您。” “哦,是么?” 听完这话,宁晚晚眉尾稍稍上挑了几分。 觉得颇有意思。 这话说得有几分含义,裕华到底是另有所指呢,还是无心之言,她不能确定。 不过,此人恐怕不简单。 欲雪也在她背后稍稍震了震以作提醒。 一人一剑现在心灵相通,很多事情的想法都不谋而合。 但这个小插曲也并没有继续。 裕华打了个岔子,便把话题错开了。 直到两人抵达界主的书房前。 裕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军,请进吧,界主在此等候您多时了。” “好,我这就去见她。” 说着,宁晚晚便抬脚迈进宫殿。 但下一刻,裕华却拦住了宁晚晚:“将军且慢——” 宁晚晚皱了皱眉:“怎么?” 裕华温柔地笑着:“将军,宫中规矩,为了保护界主的安全,无论谁单独觐见界主,都需要将佩剑拿下。” 宁晚晚解释道:“我是辰辰的姐姐,难道也会加害于她吗?” “将军自然不会加害界主,只是——” 他顿了顿,以冷硬不容拒绝的语气接着道:“规矩,就是规矩。” 宁晚晚不怎么高兴。 若是普通的佩剑,恐怕她放下也就放下了。 可欲雪是她的剑灵,是陪着她征战了一百年的亲密伙伴,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过了亲情与友情。 她也早已习惯了欲雪在自己背后,让她有一种极度的安全感。 “我不可能放下他的。” 宁晚晚看向书房内,说:“辰辰,你也觉得我必须遵守这个规矩吗?” 这话自然是冲着叶辰说的。 都是修炼之人,这么近的距离,叶辰自然也早就听到了她与裕华的对话。 可让宁晚晚不解的是,这期间叶辰一字未发,显然是默许了裕华。 所以她故意说这句话,为的就是让叶辰开口。 她想看看妹妹自己的态度。 果然,话音落下后,叶辰熟悉的声线便自屋内传来:“姐姐说什么呢?你自然是不同的,裕华不懂事,姐姐你别生气,快进来吧。” 宁晚晚看了裕华一眼,裕华便识相的让开。 她走了进去。 这里也是上一任界主的书房,因而宁晚晚对里头的构造很是熟悉,三两步就走进了书房隔间,见到了正坐在书桌前作画的妹妹,叶辰。 百年未见。 叶辰变得比从前陌生不少。 也是自然的,宁晚晚现在和以前也有了很大的差别。 更何况,叶辰现在是一界之主,其着装打扮也会与从前大不一样,要庄重威严,更向着曾经的母亲靠拢。 不过,外表上的变化倒是其次。 这一次见面,宁晚晚明显感觉更深的,是姐妹俩之间的生疏。 “姐姐,给我讲讲战场上的趣事吧,我想听许久了。” 叶辰的语气里还颇有委屈,眼睛也水汪汪的:“这么多年,你也不知道回来一次,我还是从旁人的耳朵里知道,你现在竟然已经成了剑神。” “也是突然在战场上突破的,所以没能来得及告诉你。” 宁晚晚回答着叶辰的问题。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适。 虽然叶辰年纪小,的确还没到像母亲一样统领全界的时候,可至少身为孩子,父亲与母亲都在这场战争中去世。 怎么样都不该用“趣事”来形容战场之事吧? 希望她只是多心了。 第136章 过去 许久未见的姐妹二人聊了约莫一个多时辰, 宁晚晚方才离去。 也是离开前她才得知,原来如今的宫里已经没有了她原先的卧寝,那一整片充满了她过往回忆的小院, 如今都被改做了叶辰喜欢的小花园。 叶辰问:“姐姐,你不会生气吧?” 宁晚晚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要生气呢? 这的确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若是换做以前, 妹妹想要她的卧寝, 她也二话不说就会给的。 只是, 如今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姐妹俩的确是生疏了。 百年的时间到底是改变了许多事。 现在的界主叶辰,与曾经那个可爱活泼的辰辰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般, 除了长相还完全一样, 宁晚晚根本不能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但也许,这是注定的。 从两人开始交换身份的那一天开始注定。 宁晚晚只能一声叹息, 怅然若失地离开了这所回忆中的宫殿。 “别那么不开心。” 离开皇宫以后, 沉默了许久的欲雪忽然开口道。 宁晚晚怔了一下,笑了:“没有不开心。” 欲雪说:“从见到你妹妹以后便感觉你的心情不是很好。” 宁晚晚不置可否:“只是觉得不怎么适应。” 欲雪说:“不适应就不适应吧, 不必勉强自己适应,你们终究也不是同路人。” 欲雪说话向来直接。 但他这话说得对。 如今叶辰已尊为界主,而宁晚晚则是剑神将军,二人各有各的职责,并不相互重合。也许在今后,像今天这样的谈话也会变得极为罕见,所以宁晚晚没什么可烦恼的。 她点了点头, 笑道:“你说的是, 就不想这么多了, 想想别的事情。比如说, 马上就快要到我们相识一百年了,你有没有给我准备好礼物?” “废话,自然是,是……准备了。” 提起这个话题,向来能言善辩的欲雪也卡了壳,如果此刻他是以剑灵的形象出现,恐怕整张脸都要红透了。 宁晚晚却还要逗他:“哦?那准备了什么?” 欲雪哼了一声:“自然不能告诉你。” 宁晚晚啧道:“好哇,娘子现在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欲雪生气:“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宁晚晚:“就叫就叫!” 欲雪:“……” 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宁晚晚忽然就喜欢叫这两个字来逗他。 欲雪每次都会生气,却也不会真的生气。 这两个字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人一剑之间特别的小秘密,纵然是再多的伤心与失落,都会一扫而空。 就好比此刻,你一言我一语斗起嘴来的宁晚晚,已经完全忘记了方才在皇宫中的不愉快。 不过很快,又有一件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跑快点!老东西!” 那是在灵墟界宽敞的街道上。 一个白发斑斑的老人,身上穿着褴褛破烂的衣服,脖子处被挂着手腕那么粗的链子,四肢跪地。 而他的身后,有人拿着鞭子,不断地抽在他的脊背上,口出污言。 周围也有路人同宁晚晚一样看到了这一幕,但却都神色冷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唯独宁晚晚眉头一皱,厌恶地看着来人: “住手。” 那人却视若罔闻,又是一鞭子就要抽在老人的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宁晚晚都不用亲自动手,欲雪就出鞘而出,将鞭子从中斩断。 这一举动也终于让那人注意到了宁晚晚的存在。 宁晚晚眼看着他就要一脸戾气的破口大骂,却在看到宁晚晚以后,骂声戛然而止,面露震惊。 看来,这是一个认识自己,或者说认识叶辰的人。 宁晚晚想。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当街做出这等事情,若是家中没有一些势力,恐怕不会如此猖狂。 “这不是剑神将军吗?” 那人谄媚笑了笑。 宁晚晚皱着眉头,方才她又仔细地观察了这人,才发现他的身材格外矮小,却又长着一张成年男子的脸。 这样的特征倒是好认。 因为在整个灵墟界,也就只有天雷真君家的人才会长成这副模样。 这一任的天雷真君并未卸任。 宁晚晚也见过本尊。 所以眼前这位,应当是他的儿子。 “你是天雷真君的第几子,你的父亲难道没有教育过你要尊老爱幼?” 宁晚晚的语气相当不客气。 她能这么说,一来,她是剑神将军,她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底气;二来就算她谁也不是,见到这种事情也不能熟若无睹。 说着,她已经上前,将那奄奄一息的老人搀扶了起来。 雷犇见状,一下急了:“剑神将军,你在做什么!” 宁晚晚冷声:“我做什么你管的了吗?” 雷犇哑口无言,的确,宁晚晚无论是从身份上还是修为上都力压自己,她要做什么事,他根本没有过问的权利。 不过。 雷犇仗着自己父亲是界主面前的红人,在灵墟界无法无天的日子早已经过惯了。 凭空冒出一个宁晚晚,他自然没那么容易认怂。 “剑神将军,虽然您贵为将军,可您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财吧?” 雷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宁晚晚皱着眉:“你莫要胡言乱语。” 雷犇嗤笑一声,颇为不屑的样子:“剑神将军手中的奴隶,是属于我们真君府上的,将军如今把他抢了过去,不是强抢民财是什么?” “奴隶?本将军怎么不记得我们灵墟界还有奴隶这一说?” “那是将军你孤陋寡闻了。”雷犇很是洋洋得意地道:“这些下界来的贱民,不是奴隶又是什么?我只是对自己家的奴隶稍加管教而已。” “……” 宁晚晚大为震惊。 她看向老人,试图从老人的神色中判断雷犇是否在说谎。 可老人绝望的眼神叫她心惊肉跳。 她这才知道。 是真的,雷犇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没有撒谎。 可是这事实的真相又是如此残忍。 宁晚晚自小离家,小时候又处在深宫之中,对外界的情形的确不怎么了解。但她从未想过,在灵墟界,竟然还有如此离谱的事情存在。 至于雷犇,看到宁晚晚沉默,便以为是自己占了上风,更是得意: “所以将军,还不快快把人还回来。” 说完他又伸手去拉人,又碎碎念道:“就是可惜了我这鞭子,那可是上等的神牛马筋鞭。” 可他一拉,人不动。 二拉,人还是不动。 雷犇正欲发火,这才看见,原来并不是老人不动,而是他自己被宁晚晚给定住了身体,在原地罚站。 雷犇气急:“将军,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宁晚晚的表情很淡漠,语气也相当冷:“没什么,这人我要了。” 雷犇:“……你!” 他其实已经是气得牙痒痒了。 奈何,宁晚晚的实力和身份都摆在那里,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冒犯。京中又传闻这位剑神将军乃是修罗鬼煞一般的人物,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他更是胆怯了。 然而,要他就这么放手,他也不甘心! 宁晚晚才不管那么多。 她在战场上历练百年,虽然外表看上去还是个年轻温柔的小姑娘,实际上早就养成了说一不二杀伐果断的性格。 区区一个雷犇而已。 哪怕是他的父亲在,今天这人,宁晚晚也是带走定了。 不过…… 宁晚晚看着老人身上纵横的伤疤,心中一痛。 她决定把老人带走,一则,见死不救于心难忍,二则,她要好好问一问这所谓的“下界奴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老人家,快躺下吧,我替您疗伤。” 宁晚晚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将军府邸,半点没有嫌弃他身上的血污,直接让人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并且又叫来了自己曾经的属下,那是一位很有行医经验的军医。 可惜,对于她所展露出的好意,老人却并不领情。 他宁肯就坐在地上,也不肯躺在宁晚晚柔软的床榻上。 “你们这些灵墟界的走狗,少虚情假意!” 老人怒目圆睁地骂道。 宁晚晚也不生气,毕竟对于老人来说,他也的确是在灵墟界受过不少苦头: “老人家,您先不要着急生气。您方才恐怕也听到了,我是宁晚晚,是这灵墟界的剑神将军。百年里我一直在外征战,甚少回到京城,所以对如今灵墟界的现状也是知之甚少。不过,在这个灵墟界,我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地。您若是不嫌弃,可以等伤势好转以后,将心中的怨气一一对我诉说,也许,我可以帮上您呢?” “就凭你?” 老人浑浊的目光对宁晚晚充满了怀疑。 然而宁晚晚胸有成竹:“就凭我。” 说罢,宁晚晚手一伸,就凭空变出一根其貌不扬的树枝来。 这树枝看上去实在是过于普通了,就好像是随便从路边的大树上折下了一根枯枝。 可老人在见到这根树枝以后,双眼就瞬间有了神采。 “看来,你认识它。” “这是神木枝。” “不错,的确是神木枝。”说着,宁晚晚将树枝递给了老人。 老人的双手开始颤抖,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宁晚晚。 这可是神木枝啊! 一根短小的树枝,就蕴含有极其强大的灵力,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瞬间成为绝顶高手。同时,也可以让所有被封印修为的下界修士,再度获得灵力。 老人已经不记得自己失去了灵力有多久。 只记得,那种叱咤方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仿佛已经是上辈子了一样。 也因此,见到了神木枝后,他根本顾不得宁晚晚会有什么阴谋。 反正,再怎么差,还能比在雷犇手里更差吗? 至少他现在还可以短暂的拥有灵力。 于是想也不想,老人便伸手接过了神木枝。 一瞬间,丰沛的灵力就完全席卷了他整个身体。那些他身体上可怖的伤口,近乎是瞬间愈合,根本不需要医修治疗。 “哈哈哈哈。” 老人痴狂地笑了起来:“够了,够了!” 能够这个样子,哪怕是去死,也够了。 宁晚晚也并没有制止他,只是安静地等他冷静。 又过了一会儿,老人也终于从方才地癫狂中清醒过来。在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力量以后,果然他的态度变得温和不少,对宁晚晚也另眼相看起来。 “听说剑神将军乃是这灵墟界难得一见的俊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轻笑道。 宁晚晚微微颔首:“这些虚名就不必过多言论了,老人家,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你可愿意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坦白告知呢?”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将军,正如那雷犇所说,我来自灵墟界所属的下三千世界之一。” 宁晚晚点头表示明白。 灵墟界作为中三千世界,其下有许多小三千世界。 这并不是秘密。 其他中三千世界也是如此。 “在我的世界,我也曾是一宗之主,是修真界里数一数二的高修大能。只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所心心念念的飞升,竟然是你们灵墟界设下的一个天大的骗局。” “骗局?此话怎讲?” “我界修士从入道之日起,便被灌输杀妖卫道,以斩杀妖兽为功德,力求早日飞升。却不知,杀妖越多,功德越损,以至于命运被你们灵墟界牢牢掌控在手心。也因此,飞升以后,便彻底沦为奴隶。” “我知道了。” 宁晚晚皱了皱眉心。 虽然老人的话并不全面,但她管中窥豹,已经大概掌握了事情的实情。 恐怕,这老人口中的妖兽,才是其所在世界的原主人。 但灵墟界为了自己的私利,也许为了更多不可告人的利益,便向下界修士灌输了杀妖卫道的观念,因此,便让下界修士无意中违背天道。 而作为其上界,对于违背天道的修士,灵墟界一向是有生死予夺的处置权。 从雷犇对老人的态度来看,这件事恐怕很早就存在了,并非近日才兴起,只是宁晚晚一直从未见识过罢了。 不过……存在,并不代表合理。 “但现在将军你知道了,又将如何呢?” 老人质问道。 第137章 过去 老人早就知道, 这件事绝非是以宁晚晚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了的。 哪怕宁晚晚如今已是灵墟界修为的最顶尖者。 所以,他从来也就没有奢望过宁晚晚会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措来。至少现在他得到了神木枝,哪怕短暂, 与他来说也已经满足。 老人当然更明白。 哪怕得到了神木枝,恢复了原先的灵力,自己也不可能逃脱灵墟界的掌控。 毕竟命线还在, 灵墟界这些人想要他死, 再简单不过。 所以老人选择去死。 自己亲手了结生命。 好过如猪、如狗一般苟且的活着。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 宁晚晚却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复—— “我会废除它。” “废除?” 老人猛地睁大了眼睛。 好大的口气。 宁晚晚甚至没有说她要改变,而是直接说废除。 这两个字,恐怕就连当今的界主都无法如此轻易开口, 可宁晚晚却这么简单, 又这么自信地说出口了。 更叫人惊讶的是,从她口中说出这两个字以后。 哪怕心中明知, 废除只有不到万分之一, 乃至千万分之一的机会。 老人的心中仍然涌现了一丝微薄的希望。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老人不住地摇晃着脑袋, 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而宁晚晚冷静地不像一个只有一百多岁的人:“当然,废除此事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不过我对您保证,我会在我在任期间,完全废除它。” 老人蓦地怔在原地。 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可如今,却因为宁晚晚这句话, 瞬间涕泗横流。 他哽咽着, 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宁晚晚却很细心, 没有着急再同他了解更深入的情况, 而是让军医先替他把了脉,确认他身体已无大恙后,方才让人送他回房休息。 老人走后。 欲雪开口道:“你应该明白,此事并不简单。” 宁晚晚当然明白。 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离开家时天真的小孩儿,一百年的战争彻底改变了她,从一个最普通的前锋,再到所有人都敬仰的战神将军。 她所增长的,绝非仅有修为。 “自然不简单,恐怕这其中还涉及到许多家族的利益。不过,我的性格你也明白,我不会因为一件事困难就放弃。归根结底,这是错误的存在,是错误的,就该被纠正,不是吗?” 欲雪轻笑了声:“果然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宁晚晚也跟着笑:“你呢,你怎么看?” 欲雪说:“你说我了解你的性格,我的性格你又何尝不了解。只要是你要做的,尽管去做就是,有我在,谁敢阻拦你?” 宁晚晚扑哧笑出了声来: “你这话说的,好像还要上阵杀敌一样,没这么夸张。” 欲雪道:“你可别小看,此事不比上阵杀敌简单。” 宁晚晚点头道:“我明白,你放心。我这就去写一封折子,等到明日上朝的时候,先递出去看看情况。” 欲雪也同意这个做法。 灵墟界虽是修真世界,但权利的架构与传统封建王朝极度相似。 虽然叶辰是她的妹妹,可像这种关乎灵墟界上下的大事,也并不是界主一人就做得了主。宁晚晚必须要获得朝野上下,一半以上的大臣同意才行。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臣们的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宁晚晚可以依靠的,不过仅有一些她自己,与父亲从前的旧部罢了。 但就好像前头说到的,宁晚晚并不是遇到困难就退缩的性格。 她想做的事,无人可以阻拦。 于是第二日,这封废除下界修士奴隶制的折子就被递上了界主面前。 并且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被宣读了出来。 理所当然地。 这封折子引起了所有人的震惊。 毕竟,这项制度在灵墟界存在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有许多人一出生,就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可眼下宁晚晚忽然说要废除它。 哪怕宁晚晚在那封折子里说的有理有据,在情在理,还是有许多大臣无法接受。 而最无法接受的,恐怕要数高坐于王座之上的叶辰。 叶辰根本没想到,宁晚晚竟然刚一回到灵墟界,就提出了这个一个堪称惊天动地的消息。 她是在开玩笑么? 可是开玩笑也要分时间场合,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如此郑重地递上自己的折子,并不像是开玩笑。 叶辰咬住了嘴唇,凤眼中掠过一丝不满。 可她没有发火。 毕竟宁晚晚名义上是她的亲妹妹,而且,又是护界有功的剑神将军。如今她在朝堂上提出自己的议案,也合情合理。 所以她只能忍,忍着心头的愤怒,还要假装微笑着: “将军,为何会忽然提起这件事呢?” 宁晚晚没有丝毫地犹豫,便将在中央街上遇到雷犇虐待老人的事说了出来。 提起是天雷真君家的公子。 叶辰直直一个恼火的目光就瞪向了天雷真君。 天雷真君连忙下跪求饶:“界主息怒,将军息怒,是臣教子无方,让他在将军面前丢人现眼。将军放心,我回去一定以最严厉的家法处置,抽他一百,不,二百个法鞭!” 宁晚晚眉尾稍稍一挑:“此话当真?” 天雷真君举手发誓:“当真,否则天打五雷轰。” 话音落下,只见宁晚晚轻轻一弹手指,一个白色的光点钻进了天雷真君的身体。 “这叫守约虫,方才说过的话你若是信守承诺便会自动消失,若只是说出来骗人——” 宁晚晚顿住,给了天雷真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个眼神让天雷真君立刻浑身一颤,冷汗直冒。 他本来也真的就只是说两句场面话,不会真的处罚自己的儿子。 可怎么也没想到宁晚晚还有这招等着他,不禁懊恼极了。 当下,在场的许多大臣看到天雷真君的遭遇,也顿时正襟危坐,不敢再小看宁晚晚这位有着赫赫战功的剑神将军。 这件事提醒了他们。 别看宁晚晚看上去多么的美丽温柔,柔弱可欺。 她可是剑神啊! 一道剑气就可以万军从中取敌军首级的剑神,修为已经远超于在场所有人的想象。没有威严与能力的人,如何能成为剑神之尊? 虽说,灵墟界还沿袭着封建社会的传统。 可到底是修真世界。 在修真的世界中,永远以强者为尊,强者就是唯一的准则。 也因此,不少大臣在见到这一幕后,见风使舵,竟然迎合起了宁晚晚废除这项奴隶制度的提议。 这倒是出乎了宁晚晚原本的意料。 按照这个进度,再加上她从前就有把握的旧部,只要在争取到妹妹叶辰的赞同,恐怕这件事就会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可叶辰会不会站在她这一边呢? 宁晚晚其实并没有把握。 她不知道的是,在这风起云涌的朝会结束以后,所有朝臣离去,叶辰发了很大的火,将自己书房里所有的笔墨纸砚,全数砸碎在地。 裕华进来以后,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地狼藉。 裕华还是老样子,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唇角始终挂着笑,仿佛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动容。 见到叶辰如此失态,他也只是无奈笑了笑,然后便一挥袖,替她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干净。 “你怎么来了?” 叶辰语气不好,还带着气。 裕华说:“来看看你,想来你心情应当不好。” 叶辰还在逞强:“我怎么心情不好了?只是写错了几个字罢了。” 裕华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逞强。” 叶辰抿了抿唇,隐忍了一整天的怒火与委屈终于在此刻爆发:“她太过分了!当我这个界主是什么,朝堂上的摆设?” 裕华沉静道:“你也觉得剑神将军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叶辰一怔:“什么?” 裕华垂了垂眸子,道:“希望是我多心。可我总觉得,她今日之言行,并不是为了废除这项传统,只是为了彰显她自己的权威罢了。” “不会吧,我了解她,她不是那种人?” “了解?恐怕你了解的是百年前的她吧。” “……也是。” “人都是会改变的,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她可是剑神将军,不仅手握兵权,更是整个灵墟界修为最顶峰之人。她还会像从前那样单纯吗?” “这……” 叶辰漂亮的眼睫微颤,听完裕华的话手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裕华只是想让她有危机感。 可就连裕华都不知道,在叶辰的内心深处,其实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那就是姐妹俩的互换身份。 本来,这个位置就应当是姐姐来坐。 可因为叶辰小时候偷懒,不肯苦修,所以才阴差阳错,和姐姐换了身份。 这件事一直是秘密,也是隐患。 从前宁晚晚在外从军杀敌,叶辰见不到她,所以可以将这个秘密暂时的遗忘。但如今姐姐已经回来了,又是战功赫赫,修为绝顶。 正如裕华所说,人都是会变的。 这么久的时间,宁晚晚自然也变了。 那若是宁晚晚现在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位置呢? 她该怎么办? 叶辰一时间心乱如麻。 因为她很清楚,她的身份永远就是一个隐藏的尖刺,一旦暴露出来,现有的一切都会被戳破。 但若是叫她坐以待毙,乖乖把位置让出来,她又不甘心。 她如今在这位置上已经坐满了一百年。 一百年的时间,她早已习惯了成为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存在。如今要她拱手让人,怎么可能?! 但宁晚晚的存在却始终是个心腹大患。 她的眼神逐渐暗了下去,而与此同时,一个无声的计划,正在悄然萌芽…… 第138章 过去 “铛!” 通体如玉的欲雪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 直直飞了出去,一半以上的剑刃都插进了树干之中,在树上留下极深的沟壑。 而与此同时, 将他弹飞的那柄剑,也因为同样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在下一瞬粉身碎骨。 “可惜。” 宁晚晚看着手中光秃秃的剑柄, 摇了摇头:“虽说你我的剑术不分高下, 但这寻常的剑终究是抵挡不住你。” 欲雪道:“那是自然。” 说着, 他便从树干之中飞了出来,又回到了宁晚晚的身边。 却没有像平日里一样呆在她的背后,反而是站在她身前, 悬空而立, 像是一个真正的人一般同宁晚晚说话交谈。 宁晚晚对这一幕也是习以为常,笑着道:“不过, 今日我胜你了半招, 晚饭该你去买了吧?” 欲雪无奈:“行吧,想吃什么?” 宁晚晚托着腮:“嗯, 让我想想……” 好不容易有一次让欲雪跑腿的机会,她可不能轻易浪费。 欲雪催促:“快些,再过会儿该出门了。” 宁晚晚怔了下,想起待会儿要去的地方,笑容不禁更盛几分:“你说得对,还要出门,这么重要的事情可不能耽搁, 那你就随便买些包子, 我们路上吃吧。” 话音落下, 欲雪飞也似地就离开了。 那迫不及待的背影, 仿佛就像一个毛毛躁躁的少年健步如飞的样子。 而宁晚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便想到自己给他准备好的礼物。那是她精心准备许久的礼物,她敢保证欲雪一定会喜欢。 不过,在这之前,她半个字眼都没有吐露,为的就是给他一个惊喜。 可宁晚晚不知道的是,离开将军府的欲雪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在今日一人一剑的对招中,欲雪刻意输给了宁晚晚半招,就是为了得到这个来之不易单独出门的机会。 因为,他同样也给宁晚晚准备好了自己的礼物。 同时他也为这份礼物定下了一个盒子,今日正是取盒之日。 “她应当会喜欢的。” 欲雪拿到了木盒,心中念道。 可纵然如此告诉自己,他的心中还是有一股难安的悸动之感。 此时的欲雪尚且还不知道这种悸动意味着什么。 只是单纯的期待着明日的到来。 “我回来了。” 欲雪将装着礼物的盒子藏好,只带着包子飞进将军府里。 宁晚晚当然已经早已不在院落,她去了自己的卧寝换装,将平日里简单素净的练功服换掉,穿上了一身利落的银色轻甲,又将头发高高的束起。 许久未见宁晚晚这般打扮的欲雪怔了怔: “怎么忽然如此打扮?” 宁晚晚唇角一扬:“怎么,战争才结束多久,这就不习惯了?” “不是……” 怎么会不习惯,他可是陪伴着她时间最久的存在。 只是,有些话欲雪难以开口。 因为他觉得宁晚晚这样的打扮,有一种说不出的英气和好看。 可他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很奇怪。 宁晚晚还是那个宁晚晚,为什么他会觉得她好看呢? 欲雪的小心思宁晚晚却并没有注意到,她正处于一种亢奋之中,哪怕嘴里吃着最喜欢的肉包子也不忘记嘟囔:“是辰辰啦,她刻意叮嘱我今日要穿得正式一些,毕竟这还是我们俩第一次去下界,不能丢了我们灵墟界的脸面。” 欲雪回过神来,察觉到不对: “界主也会去?” 宁晚晚说:“对呀,她说她以前没有真正体察过民情,这一次要切身处地的去感受一下。” 欲雪轻哼了一声:“难得她有这样的觉悟。” 宁晚晚三两口将包子解决完毕,又将欲雪像从前那样背在身后,边走便道:“我知道你对她有偏见,不过,她只是从小骄纵了些,内心还是纯良的。就好比这一次,我都没想到她竟然支持了我废除下界修士奴隶制的提议。” 宁晚晚提出废除下界修士奴隶制的折子是一个月前报上去的。 彼时,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这项提议会推动的如此顺利。 毕竟这项陋习在灵墟界存在已久,而且有太多的家族势力,包括王室军队在内,都启用着由下界修士为主的仆从。 在宁晚晚的计划之中,废除这项陋习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妹妹叶辰就将她叫到自己的书房里,并告诉她,自己其实也支持她的观点。 叶辰身为一界之主,她的认可与支持,自然是让宁晚晚无比高兴。 并且,在不久之前,叶辰还约她同去下界视察。 在宁晚晚看来,前往下界,设身处地的感受下界修士之存在,绝对是对废除奴隶制有百利而无一害。 因此她十分乐意地就接受了这项提议。 “等今日视察完,我相信她一定会对下界修士更加感同身受。” 宁晚晚信心满满地道。 “最好是如此。”欲雪道。 不知怎的,欲雪对这件事始终抱有一丝怀疑。 尤其是对叶辰。 可他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叶辰在说谎,宁晚晚现在又正在兴头上,他便只能保持沉默。 “呀,到了。” 宁晚晚眼睛亮了亮。 叶辰也看到了宁晚晚,并且第一眼就瞥见了她身上这副巧夺天工的轻甲。 若没有猜错,这便是中三千世界所能存在的最高规格的防御之甲。 不怕任何的刀剑、水火,毒雾。 这样的一具宝甲,若是穿在她的身上,她亦可以颜不改色穿梭于敌军之中,然而,此甲乃是宁晚晚在战场上偶然所得,她没有任何理由要来。 叶辰眼神暗了几分,唇角却带着笑意: “终于来了。” “等我许久了吗?”宁晚晚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路上就不吃包子了。 叶辰摇摇头,笑道:“倒也没有多久,只是许久未见,觉得想念罢了。” 宁晚晚一听这话,径直上前便挽住了妹妹的胳膊,姐妹俩又亲昵的如同小时候一般。 而这时,裕华也已经打开了前往下界的通道。 “咦,裕华也去?” 进入通道后,宁晚晚余光瞥见裕华如影随形,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今日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呢。 叶辰道:“裕华要保护我的安全。” 宁晚晚说:“我也可以保护你。” 裕华说:“这是臣的职责所在,还望将军不要为难臣等。” 他都如此说了,宁晚晚自然不会“为难”。 只是,裕华不仅自己跟着,身后还有十来个戒备森严的界主亲军,手握武器,严阵以待的模样。 宁晚晚看到这一幕,眼皮微微跳了跳。 灵府之中,欲雪以神识同她交流: “有些不对劲。” 宁晚晚冷静道:“是有些不对,不过尚且没有别的证据,暂且不要发作。” 欲雪也同意她的看法。 一人一剑并肩作战百年,什么样的危险情形都经历过,自然不会像寻常修士那样稍有动静就坐立难安。 更何况,一人一剑对自己的实力也是有着绝对的信心。 纵然对方人多势众,但却没有一人可以对剑神造成威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宁晚晚并没有放弃前往下界。 但宁晚晚却忽略了一点。 那便是天道规则的威力。 而正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酿成了她今后逾千年的悲剧。 …… “为何会选择这里?” 宁晚晚望着四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海域,只见,低沉的乌云连片蛰伏于天际,气流与海流交替涌动着,而海面上连一只海鸟都没有,整个地界都显得无比死寂。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族修士出没的样子。 而海面之上,海风鼓动着叶辰宽敞的衣袖,发出呼呼的声音。 她红唇微勾:“这里不好吗?” 宁晚晚未动声色,只是轻轻一挑眉尾:“看来,辰辰今日并不是要与我视察下界。” “不,这里确实是下界,是被命名为剑修界的一个小三千世界。不过——” 叶辰望了一眼身下的海域,顿了顿,接着道:“这里是小三千世界中,妖族诞生的地界罢了。” 宁晚晚收敛起了笑容,冷冷道:“虽不知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但有什么话,现在不妨直说。” 叶辰笑了笑:“真不愧是我的姐姐,性格就是直爽。” 话音落下,宁晚晚眼前刷的一下略过数道黑影,紧接着,那些原本紧紧跟随在叶辰身后的界主亲军,便将她团团围住。 到了这种地步,宁晚晚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叶辰是来者不善。 更何况,她并不傻。 她只是不想相信,原来自己的妹妹真的变了。 “没有想到有一日,我们姐妹二人也要拔剑相向。” 说话间,欲雪剑已经悄然离开剑鞘,来到了宁晚晚的手中。雪色的剑芒映在她银色的轻甲之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而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人也忽然感到肩膀一沉。 周遭的气压突然间就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这正是剑神所带来的压力。 “或许你还不知道,在灵墟界久远的历史中,孪生双姝最终只会有一人留下。”叶辰冷漠地看着宁晚晚那张与她近乎完全相似的脸:“历史总是相似的,难道你以为我们的母亲,就没有杀掉她的妹妹吗?” “这不是理由。” 宁晚晚说。 叶辰一笑:“的确,这不能成为理由。” 宁晚晚以眼尾余光瞥向四面八方朝她而来的剑光,冷声道:“但想来此时此刻,理由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叶辰要对她动手,已经是铁了心。 为此甚至大费周章将她骗到了下界。 宁晚晚也是此刻才感知到,为何偏偏是下界,那是因为叶辰要利用天道规则对下界修士的保护,将她的修为压缩到极致。 无论是谁,只要其身处下界,那么她所能展露出的修为就只有闻道期巅峰—— 也就是下界修士所谓之大乘期。 而在灵墟界,近乎人人都有闻道期以上的修为。 也因此,当灵墟界修士来到下界后,他们的修为便被天道强行拉到了与宁晚晚相同的水准。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她并非是以剑神的修为在同这么多人作战。 而是数十个闻道期巅峰,围攻她这一个闻道期。 若是寻常人,恐怕已经是必死之局。 但宁晚晚却不一样。 因为,她并非一人在战斗。 第139章 过去 “欲雪!” “知道了。” 短短的两句话,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下一瞬,原本平静的黑色海面变得波涛汹涌。 剑气,嘶吼, 血液,混杂在一起。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场上的局面就从原本以多敌少, 变成了势均力敌。而那数十位的界主亲兵, 方才还严阵以待, 下一个瞬间便静悄悄地顺着海浪漂浮,化为一具具尸体。 观其伤口,浑身上下竟只有颈上一道。 杀人者剑法之快准狠, 可见一斑。 而这摧枯拉朽般的一幕, 显然也让叶辰措手不及。 她有想过自己带的这些亲兵会不敌宁晚晚,却没有想过会溃败的如此不堪一击。 为什么? 她不是只有闻道期修为么? 为什么还能展现出剑神一般的压制力。 叶辰不明白。 这时, 裕华忽然开口:“不愧是剑神将军, 在剑术上的修为简直是已臻化境,哪怕修为大打折扣, 也并非常人能敌。” 宁晚晚收剑,只见那雪白的剑身上,甚至没有沾染上哪怕一滴鲜血。 她冷漠地看着裕华: “你是下一个?” 裕华摇着手中的折扇,温和地轻笑:“臣自然不是将军的对手。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脚下翻涌的海面,笑意更甚: “它们,可就不一定了。” “它们?” 宁晚晚下意识觉得不对。 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 砰——一只巨大的鲨鱼已经破开海面, 朝着她直直砸来。 那鲨鱼凶狠极了, 约莫有寻常的鲨鱼三倍大小, 一口獠牙更是凶神恶煞。宁晚晚立刻提剑去挡,谁知那口獠牙竟坚硬无比,连欲雪剑都无法一剑斩断。 但宁晚晚也不愧是久经沙场,一剑未能得手后,立刻平地跃起,而后剑锋对准鲨鱼脆弱的眼睛凶猛刺去。 鲨鱼失去了眼睛,即可方寸大乱开始嘶吼。 宁晚晚则干脆利落,趁着此机会,将鲨鱼的脑袋一斩而下。 但……这并不是结束。 正如裕华所说。 “它们”在等着她。 这片海域孕育着数之不尽,成千上万的妖兽。方才的鲨鱼只是其中千万分之一,而此时此刻,这些妖兽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风邪,通通都不要命地朝着宁晚晚袭来。 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无数的妖兽,海兽,倾巢而出。 其中更有寻常见都没见过的奇异生物。 宁晚晚征战百年,再怎么凶残的战场都经历过,曾经有一次甚至她一人一剑就要面对一整个营的军力。 可眼下她面对的危机,却远比从前最凶残的情形还要更加凶残百倍、千倍。 因为她要面对的是近乎一个小世界的妖兽! 而且还是在修为被压制在闻道期的状况之下。 逐渐的,宁晚晚开始有些应接不暇,那具巧夺天工的轻甲,也不知何时被破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晚晚近乎已经是在奔溃的边缘之际。 正在这时,一只狡猾的妖蛟,趁着宁晚晚与欲雪剑不注意,竟然偷偷咬了一口宁晚晚的肉下来。 那妖蛟机灵极了,也是成了精一般,知道这是剑神的肉,于自己的修为大大有益处,于是得了肉以后也不恋战,即刻就溜进了海里逃之大吉。 但宁晚晚的伤口却开始渗出血来。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脚下的海域,却也并不同那些妖兽的血相融合,而是奇异地,形成了一片特别的红色水域。 在红色水域内,妖兽纷纷退避三舍,不敢上前。 “这我倒是忽略了,没想到剑神的血居然还有此等用处。” 看到这一幕的裕华若有所思道。 叶辰则惊慌极了,根本没想到还有此种情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那些妖兽都会攻击她?” 裕华轻笑了声:“不要紧张,我的陛下,我不过是对您的那些亲兵做了些手脚罢了。” 原来,裕华早就料到这些亲兵并非宁晚晚的对手。 身为灵墟界史上唯一一位女剑神,宁晚晚的实力却不容小觑,不是说压制了她的修为,就能彻底压制住她的。 也因此,裕华刻意要把人引到这片海域上来。 这片海域是本世界妖兽所在的巢穴。 而妖兽又是十分记仇的种族,裕华将妖兽的幼崽斩杀后,将它们的血放在亲兵身上,这样一来,宁晚晚只要一旦斩杀这些亲兵,妖兽幼崽的血便会扩散,引来妖兽的疯狂报复。 可裕华千算万算,还是没能算到。 剑神之所以称之为神。 那是由于她的身体,她的血液都已经步入了堪称神的领域。 妖兽纵然凶狠,也是不敢冒犯真神的。 于是,凶残可怖的这一波妖兽袭击,因为宁晚晚的受伤,而被迫暂时停滞下来。 但饶是如此,此刻的宁晚晚当然也不轻松。 事实上,她透支的很严重。 修成剑神后,她便不再受伤了,那是因为她的周身都被强大的剑意所包裹,除非敌人突破这层剑意,方才可以伤及她的肉身。 可一旦受伤也就意味着,此刻的她已经无法维持这种强大。 事实上,她现在就连驱动欲雪的灵力,都已经不剩下了。欲雪之所以还能动,不过是因为一人一剑心灵相通罢了。 但她也清楚,此刻正是战斗最关键地时刻,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 “裕华,这一切都是你的怂恿吗?” 宁晚晚以剑尖指着裕华。 她也听到了方才的话,知道这一切都是裕华的阴谋,想当然的,便将这件事都归咎到了裕华的身上。 说到底,她还是对自己的妹妹心存一念善心。 叶辰毕竟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和她一母同胎,甚至连长相都完全相似的亲妹妹。 小时候的辰辰是多么的天真可爱。 她用肉乎乎的小手抱着自己的模样,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所以,宁晚晚宁肯相信,这一切都是裕华为之。 是裕华怂恿了辰辰,是裕华策划好了这一切。 叶辰固然有错,可绝对错不至死。 只要解决了裕华这个祸根,然后在对叶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姐妹二人之间的矛盾,误会,并非是不能够解开的。 然而,宁晚晚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当她将自己的最后一击朝裕华毫无保留刺去,她的身后,一把由染云纱这种凶残的上古凶兽所化作的锋利匕首顺着那方才被妖蛟咬伤的伤口,直直地刺进了她的身体。 鲜血迸发了出来。 愈来越多的黑色海域被宁晚晚的血染成红色。 那架势俨然是要将整片海都染红一般。 而宁晚晚惊讶地转过头,毫不意外,看到了手握匕首的叶辰。 “我……” 叶辰嘴唇颤了颤,想要说什么,可看着宁晚晚的眼睛却一时什么都说不出了。 但她并不后悔。 “是你逼我的,你不死,我永远不会得到安宁。” 叶辰狠下了心来。 宁晚晚却在短暂的惊诧过去以后,显得相当平静:“这就是你的理由吗?但其实,我从未想过要取代你的位置。” 叶辰激动地反驳:“你说谎,我不会相信你的!” 宁晚晚轻轻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所最不愿意看到的这一步。 只是她从未想过,这一步会走得如此惨烈,要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抱歉,说好的礼物,不能准时给你了。” 她以神念同欲雪说话。 欲雪已经快疯了,他在她的手中疯狂震动,想要即刻一剑杀了叶辰与裕华这一对儿狗男女。 可不知为何,宁晚晚始终不松手。 “为什么!” “让我救你!” 欲雪与宁晚晚有着精神契约,虽然过去的宁晚晚从未动用过这份契约,但若是宁晚晚铁了心要用,他也没有反抗的权利。 然而,宁晚晚以最后仅存的神念与他交流: “我能感受到,我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 欲雪浑身一震:“你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你我心灵相通,我的状况你应当最是了解。” 宁晚晚道。 她本来就在妖兽的集体袭击中受了重伤,而叶辰方才偷袭她所用的匕首,更是染云纱这样的凶物。虽然此刻她还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但她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的流失。 “我不会允许你死。” 欲雪颤抖着声音说。 宁晚晚道:“当然,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那为什么不放开我?” 欲雪怒吼。 宁晚晚却仍旧维持着冷静:“因为此刻的你也已经是极限。” 若是放欲雪出去,欲雪虽然能够杀死叶辰和裕华,但他自己也会彻底陨灭。宁晚晚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形出现,尤其是,她还为他准备了“那样”的礼物。 “最后一声抱歉了,欲雪。” “能够成为你的宿主,我很荣幸。” 说完这最后的两句话,已经奄奄一息的宁晚晚忽然身体之中迸射出一股强大的光芒。在这强大的光芒之下,整片海域、乃至于整个小三千世界都被彻底照亮,而那些曾经被她所融会贯通的无数剑意,竟然化作了数道星星点点的光芒开始散落在世界各地。 紧接着,欲雪被她以最后的力量强行送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端。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是油尽灯枯,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力。 …… 不知过了多久。 裕华与叶辰纷纷从方才那震撼的一幕中回过了神来。 “有意思,剑神将军竟然死了,尸体也是站立着的。” 裕华若有所思道。 而叶辰看着与自己极度相似的姐姐紧闭眸子,知道她再也无法苏醒过来,有一丝后悔,也有一丝安心。 “便按照我们商量好的办吧。” “界主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会抽取她的精魄,送她去下界轮回。” 叶辰点了点头。 说到底,她虽然杀了宁晚晚,但却不得不承认,灵墟界需要宁晚晚的这份力量。 让宁晚晚的精魄下界轮回,待彻底抹去她精魄之中属于宁晚晚本人的烙印后,她就会将她制成傀儡,完全为自己所用。 届时,她就会是一具没有了自己意志,却有着剑神级别修为的傀儡。 “只是可惜,让她的那把剑溜走了。” 叶辰惋惜地道。 裕华却说:“不过是一把剑而已,而且认过主,倒也没什么用处。” “说的也是。” 叶辰不怎么在意地道。 她却不曾想到。 在数月之后,就在这个小三千世界的最南端。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约莫只有两三岁大小的孩子,睁开了眼皮。 短暂的混沌与茫然过后。 他爬了起来。 看着自己的手,小孩儿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礼物。”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天 是的, 宁晚晚那没能亲自给出去的礼物,便是让欲雪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不再是剑灵的幻影,不再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虚空, 而是真真正正的人类。 有着人类的皮肤,人类的头发。 会呼吸,会说话, 会品尝美食, 简直毫无任何缺点的人类。 为了这个礼物, 她甚至甘愿付出了自己一半的寿命。 可惜,她却没能亲自见证这一天。 …… 灵墟界。 “幸好,我的剑他并没有令认贤主呢。” 宁晚晚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林欲雪, 轻声道。 而伴随着林欲雪的脚步, 他的身体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在魔域,人尽皆知, 魔尊林欲雪有一只从蛟龙身上砍下来的左臂, 当左臂的龙血蔓延至眼底,他的眼眸就会呈现出一种异样妖冶的血红色。 但此时此刻, 林欲雪却毫不在意地,将那支无比强大的蛟龙左臂给拽了下来。 离开了林欲雪的身体,蛟龙的这只左臂显露出原形。 狰狞的鳞片叫人触目惊心。 而正当所有人担心,缺少了一只手臂的林欲雪会不会实力大减之际,忽然,住在宁晚晚灵府之中的情丝剑飞身而出,停留在了林欲雪消失的左臂之处。 接下来的一幕叫所有人震惊。 只见, 林欲雪整个人都逐渐在情丝剑的光芒之中逐渐消失。 当光芒退散, 一把通体雪白如玉的神剑, 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 叶辰神色微怔。 终于, 也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宁晚晚那把剑曾经的名字—— 欲雪。 是的,他叫欲雪。 “原来,他就是你那把剑。” 叶辰表情微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狰狞。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她很清楚,得到了欲雪剑的宁晚晚必然实力大增,恐怕与她千年前的剑神修为也所差无几。 “但那又如何?千年前我拿你没办法,不代表千年后我仍旧拿你没办法。” 叶辰冷哼了一声。 说罢,她双手向上,呈莲花手印。伴随着她口中咒语,众修只见一片缭绕云雾之中,叶辰的周身竟出现了三个与她完全相同的身体。 但这三个完全相同的身体,却又有着三张与本体完全不相同的面部表情。 一副是修罗鬼煞,一副是静若丹心,还有一副,则睥睨万物。 “正好,让你试一试我这修罗千面。” 叶辰厉声喝道。 青霄当即急了,心切地朝着宁晚晚吼道:“晚晚,不要轻敌,这修罗千面可是邪门地紧,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宁晚晚点了点头:“明白,多谢。” 其实不必青霄提醒,宁晚晚一看那邪门的四个表情就知道,现在的叶辰并不好对付。 说到底,也过了一千年。 宁晚晚虽然恢复了从前的修为,但这一千年里,她几乎是完全停滞不前地。 而与之相反,叶辰却可以利用自己界主的势力,无限制地拔高自己的修为。搜罗到什么邪门却厉害的功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 “辰辰,你可知,为何界主之位,从来只传长女?” 宁晚晚问道。 提起此事叶辰心中的戾气更甚:“闭嘴,不过是你命好罢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根本不比宁晚晚差。 所以又凭什么因为自己只是晚出生了一刻钟,就要将界主之位拱手让人。 虽然宁晚晚并没有与她争抢过。 但在叶辰心中,宁晚晚根本不配坐上这个位置,这界主之位,天生就是属于她叶辰的。 宁晚晚却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看来,你根本不懂。” 说罢,她用手轻轻点在了自己的眉心之处。 她与叶辰乃是孪生姐妹,长相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不过,唯一的不同便是这点眉心处水滴状的朱砂痣。 但又因为二人幼时玩闹互换身份,宁晚晚便常年习惯了将这点朱砂痣遮盖起来。 方才她恢复记忆,下意识地也做了这样的动作。 但如今,是时候抹去遮盖,让真相得以大白。 “这是……” 叶辰微微睁大了眼,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不可能的……” 那竟然不是朱砂痣。 而是一朵花! 之所以呈现水滴状,是因为这朵花从始至终都呈现出一种尚未开放的花苞状。 而更叫叶辰心惊胆战的是。 身为界主,叶辰自然是认得这种花的。 在灵墟界,它叫曼颜花。 曼颜花乃花中之王,但凡是它所生长的地方,都不会有其他花草树木生长。 并且在方圆数百里之内,只会有一朵曼颜花开放。 也因此,曼颜花十分少见,她所居住的皇宫之中,也就仅有一朵。 但少见并非曼颜花会出现在皇宫之中的原因,真正的缘由是,曼颜花乃是灵墟界皇族权利的象征。 而如今,这朵象征着权利与尊贵之花,却正在宁晚晚的眉心之中缓缓绽放。 当所有的花瓣全部舒展而开,叶辰呼吸猛地一滞。 这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正于宁晚晚的体内迸发。 简直有二倍,不对,三倍于自己这么强大。 叶辰不敢置信,她绝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一千年的修为竟然会瞬间败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她宁愿相信这只是宁晚晚的障眼法,一些骗人的小把戏。 可宁晚晚却看着她,以一种相当平静的语气,说: “是来自于历代界主的力量传承。” “……” 叶辰身体一颤。 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样? “既然你拥有这种力量,一千年前的时候为何不用?” 叶辰质问道。 宁晚晚眸光之中暗色一闪而过:“因为一千年前的我还愿意相信你。” 她相信自己的妹妹至少不会对着她的后背出手。 她相信叶辰只是听信了裕华的挑唆。 可事实却给了她惨痛的一击,她的天真葬送了自己的生命,也同时害得林欲雪苦苦追寻千年。 “谢谢你教会了我最重要的一课。”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话音落下,宁晚晚目光一凝,眼神里再无半点温度。 也几乎是同一瞬间。 宁晚晚身形动了。 剑神级别以上的修为,让她的身影几乎比光还快,也就是意味着,叶辰的目光还没有看到宁晚晚,宁晚晚的剑气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虽说叶辰修炼了这修罗千面,可以近乎是无穷无尽的幻化出分/身来,从而让本体隐藏在分/身之中,但也经不住宁晚晚如此破坏! 一剑,又是一剑—— 那些一个就堪比一个真君级别修士的分/身,完全就好像泡沫一样,被宁晚晚一戳就破。 而随着分/身被大量破坏。 叶辰的本体也终于产生了一丝慌乱。 是的,她害怕了。 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灵墟界界主,竟然也有害怕的一天! 但她又怎能不怕呢? 在继承了从前界主的修为以后,宁晚晚的实力已经到达了一种可怖的级别。 该怎么办?有谁能来救救她? 眼尾的余光瞥见自己身后那群已经彻底呆滞在原地的士兵,叶辰愤怒的大吼:“都还在愣着做什么,给朕上,杀了她!” 这一吼也是彻底喊醒了灵墟界的修士还有那些起义的下界修士。 一时间,所有人清醒过来,陷入了一场乱战。 而叶辰也很快发现,自己的命令并未起到太好地效果,因为她们姐妹二人的战斗,已经完全到了一种旁人根本无法插手的境地。 更叫她恐慌的是,这场战斗中,宁晚晚自始至终游刃有余地占据了上分。 若她再没有更好的后招,等待着她的结局就只有……死。 这个字彻底刺痛了叶辰的内心,叫她浑身发冷。 不,她不能死。 她绝不能死。 她还要在界主的位置上再坐千年,谁也别想将她赶下去。 可是宁晚晚呢? 宁晚晚怎么办? 极度的恐慌之中,叶辰也再顾不得自己所谓的颜面。 “等等,等等。” “姐姐,你先住手,听我说话!” “我知道错了,辰辰真的知道错了。” 她的嗓子带着哭腔,一滴滴豆大的泪水顺着漂亮精致的脸蛋滑了下来,可怜巴巴,看上去我见犹怜。 从前,叶辰就非常喜欢哭,因为只要一哭,姐姐就会无条件满足她的要求。 她知道姐姐心软。 知道自己毕竟是姐姐的亲妹妹。 也知道,在心软的姐姐面前,她会有无数次犯错的机会。 所以这一次,她也理所当然地想要用认错,用眼泪来恳求姐姐放过自己。而她也确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姐姐停下了手中象征着杀戮的剑。 叶辰高兴地朝着姐姐飞扑了过去,试图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宁晚晚的腰,与此同时,染云纱所化作的匕首也偷偷藏在了她的掌心里。 然而—— “所以呀,人怎么会犯两次相同的错误呢?” “我又不傻。” 在叶辰尚未触碰到宁晚晚之前,终于找到了本体的欲雪剑自她胸膛穿心而过,一剑毙命。 第141章 正文完结 “界主死了!” “什么……没有听错吧, 界主怎么会死。” “对啊,怎么可能!界主可是入道期的大能,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叛军杀死?” “这一定是幻象罢了!” 然而, 当迷雾散去。 叶辰那尚且维持着温度的尸体逐渐显露于人前。 纵然是再怎么不敢相信,灵墟界修士也不得相信,界主的确是死了。 死在了宁晚晚这个陡然出现的女剑修手中。 于是一阵慌乱。 又过了不久。 在慌乱之中, 有修士找到了天雷真君。 试图让天雷真君主持大局。 “真君, 真君你说句话呀。” 修士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 可他又怎么会想到, 那个曾趾高气扬的天雷真君,此刻已经是被吓得身体僵硬,脸色苍白, 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哭丧着脸:“说什么, 我还要说什么,本真君现在已经自身都难保了!” 那修士震惊:“真君, 你怎么能如此说呢。” 天雷真君欲哭无泪。 他还能怎么说! 界主死了, 他在这灵墟界最大的仰仗也没有了。 宁晚晚如今归来又修为如此恐怖,他还怕宁晚晚记仇, 连他也不放过呢。 倒不如趁这个时间,赶紧跑路? 然而,逃跑的念头才刚刚出现在脑海之中,有一个天雷真君的老熟人出现在了战场。 此人正是护法宁晚晚的司雨真君。 司雨并非是一个人出现。 他的身后还跟着数位灵墟界鼎鼎有名的大臣、将军。 而这些重臣们甫一看到宁晚晚,看到宁晚晚眉心那朵绽放的曼颜花,均是面露震惊之色:“这,怎么会……” 他们自然也是认得宁晚晚的。 纵使姐妹俩的长相一模一样, 但界主与剑神将军的气场相差极大。 他们与界主朝夕相处, 绝不会认错。 可又为何, 剑神将军的眉心却绽放着专属于灵墟界界主所有的曼颜花。 再定睛一看, 剑神将军身旁的那具尸体,不正是界主本尊吗? 唯独知道实情的司雨见怪不怪: “几位同仁,此话说来话长。但你们仅需知道,界主之位本就当属于剑神将军所有就是了。此前剑神将军为人所害,千年不得归位,如今她重回灵墟界,我等应当鼎力相助才是。” 各个大臣面面相觑。 界主之位怎么就属于剑神将军了? 那原先的界主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活了这么些年,大家也都是千年的狐狸。 最会的就是审时度势。 且不论司雨所言究竟是否属实,如今,原界主已死,剑神将军成为了这场战斗的唯一胜者。 若他们还不够识相,那这么多年也就白活了。 正好,司雨给了这么一个台阶下,他们立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下了。 尤其是那些掌管着军权的将军们。 本就有不少是宁晚晚过去的旧部,听说过宁晚晚的威名,更是当即认主。 于是这么一场本该流血无数的灵墟界内部斗争,就如此轻而易举的拉下帷幕。 …… 走马上任的灵墟界界主宁晚晚刚一上任,就做了两件事: 其一,她要灵墟界修士立刻停止对下界修士的追杀,并且否定了下界修士是叛军的说法;其二,她亲自前往神木,将一直以来束缚着下界修士的所谓命线,一笔勾销。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 下界修士不再生来是奴隶,自下界飞升而来的修士也将与灵墟界修士一样,平等地享有着在这个世界修炼、生存的权利。 这一项重大的改变无疑是撼动了原有的灵墟界根基。 也触及了不少家族的利益。 但宁晚晚独断专行,硬是靠着自己的威严,将此事落实了下来。 “其实,这件事本该千年前就完成的。” 数日后,宁晚晚看着台下的青霄说。 青霄捻着胡须,脱离了命线束缚的他笑得格外开怀:“老朽还曾以为将军忘记了这个约定,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将军还是履行了这个约定。” 不错,青霄就是当年那个老人的义子。 老人在受到宁晚晚的帮助以后,恢复了灵力,并且暗中帮助了不少下界修士,后来飞升的青霄就是其中之一。 青霄还在灵墟界谋取了职位。 这也为他后来搭救林欲雪创造了基础。 也算因果相生。 可惜的是老人早在数百年前阳寿已尽,没能看到今日自由之景。 想到过去,宁晚晚一声叹息:“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青霄道:“但总而言之,旧的时间结束了,一切都正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您说的对,不过,这个界主可是叫我好生头疼。” 宁晚晚点了点头,画风忽然一转,露出一个颇有些苦恼的表情。 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展露出一些真正的自己来。 其实,她是真的没想当这个界主的。 宁晚晚本就对权势毫无贪恋,甚至连曾经那个剑神将军也不想当,只想早日与林欲雪一起畅游世间。 但在叶辰死后,灵墟界群龙无首,身为皇室子女,她又不可能现在的灵墟界放置不管。 于是阴差阳错便成了现在的模样。 “哈哈哈,没想到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剑神将军,也会有这么烦恼的一天。” 青霄哈哈大笑起来。 宁晚晚无奈地耸肩:“没人告诉我当界主这么累。” 她的记忆是恢复了,可说到底这一千年她等于是躺过来的,根本就还没有做好成为界主的准备,现在也算是赶鸭子上架了。 青霄道:“其实,老朽认为或许有一人,可以帮得上界主。” 宁晚晚一下来了兴趣:“真的?是谁呀?” 青霄露出个神秘的微笑:“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宁晚晚:“……” 她知道是谁了。 可是这人还跟她闹别扭呢! 眼尾余光瞥见来人身影,宁晚晚一下子委屈了起来:“别提了,自打那日结束,人已经整整七天没有理我了。我看呀,他是翅膀硬了,想单飞。”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谁要单飞?” 青霄适时离开,将独处的时间留给二人。 而宁晚晚则更是不依不饶:“你呀,还有谁?” 林欲雪走至她的面前,淡淡瞥她一眼。 美颜当头,宁晚晚立刻认输:“是我想,我想还不行吗!” 林欲雪将一盘绿豆糕摆放在她跟前,说: “也不是不可以。” 宁晚晚心头登时警铃大作。 糟糕! 娘子生气了怎么办? 她不敢再继续嬉皮笑脸了,决定认认真真地承认错误:“好啦,是我错了,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我那时候不该当着这么多人面叫你那两个字的。以后我绝对吸取教训,再也不犯,若有再犯……再犯我就是小狗!” 林欲雪被这句誓言给逗乐了: “你以为我会生气这个?” 宁晚晚一脸茫然:“那你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林欲雪:“……” “罢了。” 林欲雪眼睫微垂,轻叹一口气。 毕竟都已经过去了一千年。 现在拿一千年前的事情再来说,或许真的是过于离谱了。 只是他会永远耿耿于怀千年前的那个下午。 永远后悔自己没能保护的好宁晚晚。 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正如宁晚晚所说的那样,他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宁晚晚却不肯放过:“说嘛,说嘛,林欲雪,告诉我!我们约定过的,咱们俩之间没有秘密。” 林欲雪说:“我们也约定过,要在第二日互送礼物的。” 宁晚晚怔了下,有些心虚:“礼物,不是提前给你了吗?” 她盯着看眼前的男人,心中不自觉赞赏道,果然是完美的礼物,小时候那么可爱,长大了又如此的帅气。 真难以想象。 当年在剑灵界的那把断剑,如今会生出这样一幅模样。 “日子不对。” 林欲雪却显得很淡定:“不过此事赞且不提,我的却还一直没有机会给你。” 宁晚晚眼前亮了亮:“这么说,它还在?” 林欲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掏出了一个精雕细刻的檀香木盒出来。 木盒的纹样一看就是多年以前的老旧款式,然而,也许是因为其中所蕴含的心意,显得弥足珍贵。 宁晚晚双手捧着木盒,一时不舍得打开。 “是什么东西?” “保密。” “在什么地方得到的?” “保密。” “怎么什么都要保密,说好了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呢?” 林欲雪唇角一勾,什么也不答,自顾自地便推门离开了。 宁晚晚捧着盒子在心里念叨,怎么一千年过去了,这把剑现在变得越发傲娇了起来。不过,当他离开以后,宁晚晚也终于有机会打开这个已经有着千年历史的木盒。 关于这个礼物,她曾经猜测过无数种可能。 然而,没有一种是正确的答案。 如今她终于打开了它。 “原来是它。” 宁晚晚捧着礼物,笑得眼睛如月牙一样眯起。 那是一座宁晚晚的雕像。 一看就是林欲雪亲自一刀一刀亲自雕刻而成。 那时的林欲雪还不像现在这样,有着人的身体,所以这是他用自己的剑身雕刻而出,其中耗费的时间精力可想而知。 而且,还不仅如此。 若宁晚晚没有猜错的话,这雕像的材料应当是来自于林欲雪曾经褪下的旧壳。 在获取新的剑身以后,这些旧的躯壳碎片宁晚晚曾问他讨要过几次想要收藏,都被林欲雪无情拒绝。 他总是说: “不能给你,还有重要的用处。” 没想到,他是将它铸成了雕像。 若是浪漫一点想,这件礼物几乎相当于是把他自己送给了她。 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心意了。 然而,宁晚晚完全没能够想到的是,这一件礼物还拥有着比想象中的浪漫更多一重的含义。 在雕像的底座处,密密麻麻刻着微乎其微的纹路。 仔细看去,像是一个个“正”字重重叠叠。 她抚摸着那密密麻麻的纹路,忽然地,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那是这漫长的一千年中,无数个不能寐的夜。 也是无数个看不到尽头的等。 更是那一日二人初成契约,林欲雪在她神念之中烙下的坚不可摧印记: “生死相随,此生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