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和身边的人还是错估了他好父皇的疯狂,几乎是他一进京都,就被直接被押入了天牢,名义是不侍君父大不孝。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他三日后才从天牢里出来回了东宫,还是因为大半朝臣在宫门口跪了三日,他的父亲和妖妃怕无法收场才暂时放过了他。
他的父皇和妖妃没有拿下他,东宫又是他的地盘,朝臣又半数拥护他,所以短时间内他的安全是无虞的,但是出于谨慎他还是在出天牢的第一时间就派人传令给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侍读,大将军沈兰之子沈阔,让他暗中带精兵先行回京驰援。
一直以来沈阔都说他心太软,这是好事但也不好,他不曾在意,他不是乱世君主,他是长子嫡孙,名正言顺的储君,无需杀伐果决,千疮百孔的太元也经不起。
但很显然他错了,错的离谱,他的母亲和太傅就是他心软的祭品。
那样的父亲他早该让他颐养天年,不然也不会近些年处处受他掣肘。
然而他还是失算了,他的父亲比他想象的更为疯狂,居然不惜以最宠爱女儿的性命为代价也要毒杀他。
三岁的小公主满口的毒血喷了他一头一脸。
他虽然第一时间回了东宫解毒,但依然在之后昏迷两个月之久,等到他再次醒来他就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大殿里,他的父亲借着他中毒的事情诛杀了他东宫大半亲随,对外宣称他重病静养安抚人心。
而一个月前沈大将军举起了清君侧的大旗率沈家军奔袭京都。
“吱嘎——”大殿的门被推开,被阴云遮挡的光线照入昏暗的大殿中,一个脚步稍显蹒跚的身影走了进来,紧跟着还有两个粗壮高大的人。
萧长卿微微眯眼等人走近了才认出来人:“高公公……”
“是奴婢,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了。”高公公的脚边还淌着血,看起来似乎被刺伤,不过对方一点也不在意,满脸的笑意,“奴婢有两个消息要告知太子殿下。”
萧长卿皱着眉看着明显不对劲的高公公没有说话,高公公也不在意径自道:“陛下和贵妃娘娘已经在荣华宫殡天了。”
“什么?”萧长卿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和疑惑,难道是沈阔进宫了?但以他对沈阔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直接要他父亲和妖妃的命的,而他的父亲和妖妃更不可能自尽了。
“太子殿下不用猜了,是老奴亲手送走陛下和贵妃娘娘的,现在老奴来自然是为了送殿下走。”高公公朝着身后的两人挥了挥手,“沈小将军这会儿怕是已经进了宫门了,我们要是动作慢点怕是要来不及。”
“……”萧长卿对自己的生死这些天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所以在破开宫门前有人来送他走,他一点也不惊讶,甚至来人是对他父亲忠心耿耿四十年的高公公这一点他都有所预料,只是他不明白为何高公公会对他父亲下手,“为何?”
“太子殿下好气度,只是可惜了太后娘娘太造孽。”高公公依然笑着就像往常一样,“若是当年太后娘娘手下留情,说不得殿下要称一声奴婢十七叔。”
萧长卿乌黑的双眸紧缩,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你是先祖皇贵妃的十七皇子泰王?”
后宫历来都是腥风血雨的代名词,他的父亲不过宗室之子,最后却能登上地位,这一路上除了太傅和沈家军的支持,也伴随着正统皇室嫡支的鲜血,而这一路上最大的阻碍,无外乎和父亲年岁相当,母族又强大的先祖十七皇子泰王萧明贤。
大约四十五年前,盛宠一时的皇贵妃包括其母族卷入了巫蛊案中,先祖受惊大病之后两年后就病逝了,这场大案里皇贵妃被赐死,皇贵妃娘家男子皆被斩首,女子流放,连十七皇子都被贬为了庶人。
当初他父亲登基前另一个呼声最高的就是被贬成庶人的萧明贤。
当时谁都知道有沈家军和太傅扶持的父亲必定会赢,所以根本没人去在乎一个被贬的庶人,反而想要把人找到恢复宗室之名压一下别人的口舌,但是最后没找到人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看来是他的好祖母做了多余的事情,当真是蠢得一脉相承。
毒酒被灌进嘴里的一瞬间萧长卿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发小朝着自己狂奔而来,披着一身霞光恍若神人。
初初听到高公公的话他是震惊的,但是这会儿看到沈阔突然就释然了,所谓乱世将至妖孽横行,他们萧家或许真的是到了尽头了。
“殿下!”沈阔一脚踢开架住萧长卿的太监,一剑砍断铁链,扶住他无力的身子,声音嘶哑地喊道,“太医,快去找个太医来,殿下微臣来了!微臣来了!”
“天赐……”萧长卿忍着腹中剧痛露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天赐是沈阔的小名,长大后已经少有人叫,也只有父母和太子私下里还会喊上一声,此时此刻这一声称呼生生让这个在边关摸爬滚打好几年的钢铁男儿瞬间崩溃,凤目赤红:“殿下,微臣该死,微臣太慢了!”
“不晚……刚刚好,还能让我见你最后一面。”萧长卿抓紧沈阔的手,压低声音,“我的寝宫床下暗格里留了三份诏书,都已盖过玉玺,第二层里就是传国玉玺,还有留给你的信,我……恐怕不能和你多说了……”
一大口鲜血呕在沈阔的手上,萧长卿咽下第二口血紧紧盯着沈阔:“西大街包子铺左手边第二家,容容……”萧长卿一大口黑血喷出来,垂下了头,满是血的手也从沈阔的手中滑落。
“殿下……”沈阔垂下眼握住萧长卿滑落在地板上的手,沉默良久弯腰将萧长卿打横抱了起来往太子的寝宫而去。
“小将军!”灌太子毒药的太监已经被赶来的士兵当场刺死了,高公公也被捆了起来,刚才谁也不敢打搅沈阔,毕竟太子殿下和他们小将军是打小的情分,两人在东宫同吃同住好几年,一直到十二岁上小将军去了边关才分开,但每年小将军都会回京都看太子殿下,去年太子殿下更是做主将亲妹妹泰昌公主萧长容许给了他们小将军。
谁知不过短短一年就物是人非。
“你们好好打理东宫,我为殿下洗漱。”沈阔抱着萧长卿跨过大殿的玉石门槛,一瞬间阳光拨开阴霾,就像这座到处都是血腥死亡的都城迎来了新生。
天赐:
见信如晤。
天赐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我八成是不好了,我希望你不会看到这封信,但世事无常,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所以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也希望你把我接下去的话放在心上。
我这次从天牢里出来后想了很多,发现你说的不错我是心太软了,所以我做了如下安排。
若是你赶回来时我依然完好那自然是什么都不必多说,但你都看到这封信了,说明我估计完好不了了,诶……我还那么年轻……
首先是暗格中的三份诏书,一份是我父皇的退位诏书,一份是册封你父亲为新帝的诏书,最后一份是册你为太子的诏书,要是有人不服就将这三份诏书扔到他们脸上。
这第三封诏书说老实话,要是真到了这个份上,也容不得我做主了,不过这封诏书其实就是一个信号,有了这封我的亲笔诏书,我原来手里的那些东西你就都能顺利地接过去了。
另外信里的钥匙看到了么,我给你留了些东西,那可是我多年做太子的心得,万一要是你以后真做了太子那可如何是好哟!
你老是说我心软,你又何尝真的心狠。
对了,也不知道你赶不赶得上和我见面,我跟你交代一下,就前两日我就将容容送出去了,西大街包子铺左手边第二个宅子,你可要好好待容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还有,这两个月我昏迷着丢了不少人,虽然大部分都已经遣人去照顾了,但时间长了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情来,你要早早翻案把活下来的人都召回来。
好像差不多就这些了,至于其他的世事变化无常我啰嗦太多难免强求。
诶,真希望你看不到这封信!
最后再多说一句:天赐,这江山我托付给你了!
萧氏太子长卿
拿着信的沈阔双手都在发抖,喉间难以抑制地溢出一声哽咽,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拿着诏书和玉玺出了太子的寝宫,关上大门后吩咐身边亲随:“你带上人去西大街包子铺左手边第二个宅子迎泰昌公主回宫。”
亲随微微瞪大眼反应很快的低头拱手,然后去钦点人手出宫,沈阔则拿着诏书和玉玺前往上朝的大殿,此时此刻他的父亲应该已经率军抵达了。
沈阔半路上还遇到了被人搀扶着的张公公,他本是太子萧长卿的近侍,也正是因为皇帝想要从他口中知道太子手中的筹码,这才让他活到了现在。
“小将军,我们殿下呢?我们殿下呢?”张公公原本还绷着脸,一看到沈括立刻涕泪纵横。
“……”沈阔一双凤目里依然血红,身上那股悲伤恍若实质,他甚至连去见泰昌公主都不敢。
张公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扑倒在地嚎啕大哭,沈阔抿住唇,抬头也不能将眼泪逼回去,只能任由他淌下脸颊,在满是血迹飞灰的脸上冲出两条沟渠。
太元163年四月京都城破,旧朝末帝与王贵妃被勒死在荣华宫,泰昌公主失踪,怡承太子在东宫被毒杀,死前留下亲笔遗诏和传国玉玺,将江山社稷托付于沈大将军,同年五月新帝登基,遵怡承太子遗诏册封嫡长子沈阔为皇太子,七月皇太子前往西南镇压叛军,与凯旋回程途中坠入江中,从此再无音讯。
第十三章
夜风吹起三人的粗布披风下摆,月光在这一刻正好被挡住了一些,不太明亮的月光在沈风脸上投下大片的阴影,这一刻空气都变得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弟弟妹妹的沈风松开了手臂,转而一手一个搭着两人的肩膀,清冷平静的脸上缓缓牵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声音沉静又柔和,似乎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来,跟大哥好好说说,你们的也有上辈子和好巧也是,是怎么回事儿?”
沈华和沈清鸾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点头,心里已经给自己甩了无数耳光,让你冲动!让你跟风!
不过,若是这种时候不爆,以后被发现那后果简直是想不敢想。
而兄妹俩有没有在以后的亲密相处过程中,捂住自己马甲的自信呢?
兄妹俩:绝无可能!
特别是在一个拥有重生经历,自身又心思缜密的人面前,他们会被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那我先说?”沈华深吸一口气,他其实没比沈风少多少震惊,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过妹妹也有上辈子,但这时候面对大哥还有些懵逼的他毅然选择做个有担当的好哥哥。
沈风看了沈清鸾一眼,然后对着沈华点头,就差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我上辈子和这里不太一样,那是一个衣食住行都非常便捷的世界,我出生的国家很强大也就比较和平,内外没有什么大的战争,至于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按部就班上学工作,喜欢看看书然后四处找找好吃的店。”沈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上辈子我是因为一次野外探险,吃错了东西死掉的。再睁开眼睛我就是十岁的沈华了,十岁前的记忆对于我来说很是模糊,不过我发现十岁的沈华很多习惯和我一样,生日一样,名字也一样,所以我觉得我应该不是什么借尸还魂,而是发烧烧的太厉害让我记起了上辈子的记忆,也同样因为烧的太厉害,上辈子记忆又太过冲击,所以十岁前的记忆才会变得模糊。”
沈华说的是实话,也是他琢磨了不少时间才得出的结论。
比起半路穿越,他更觉得自己是转世投胎,或者说,这就是前世今生,不然不能解释这么多的巧合。
这也是他在很短时间内就【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因,知道都是他自己,自然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的接受了所有。
沈风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认同了弟弟这个结论,可能也正是弟弟本质上没有变化,所以他从来都只觉得弟弟性情大变,从不曾想过没有在十岁死去的弟弟是不是被人取代了的原因。
沈华说完,兄弟俩一起把目光转向一脸平静的妹妹,沈清鸾抿了抿嘴角尽量平静地开口:“我上辈子生活在末世。”
“丧尸,变异兽,变异植物,异能者的那种末世?”沈风还在琢磨末世这两个字,沈华已经激动求证。
“差不多。”得到妹妹点头肯定的沈华,忍耐住向妹妹深挖真实末世的欲望,很有眼色的线转头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末世的概念,解释给自家大哥,这个两辈子都在同一个世界打转的纯正古人听。
可能是有着重生的经历,所以沈华口中充满血腥黑暗的末世,沈华也能在第一时间理解,只是:“你和囡囡似乎并不是一个世界,那你为何如此清楚囡囡的世界?”
“这……大概是因为我喜欢看小说……话本。”沈华尴尬一笑,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被大哥没收的那一打话本。
“倒是不曾想过,你对话本如此执着……”沈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略过不提这一茬,“你的意思是囡囡所在世界和你看过的话本一致?”
“末世文话本是灾难幻想话本中的重要分支。”沈华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整个人都格外兴奋,掰着手指给自家大哥科普,“末世文可以从主角状态分,穿越,本土,重生,全部交杂在一起也可以,其中还有更多的细分,另外还可以从灾难类型来分,什么天灾末世,丧尸末世,甚至还有外星人入侵,只有读者想不到,没有那帮脑洞大开的作者想不到的……”
眼看着谈话被自家二哥越带越偏的沈清鸾整个都很安静,就这样默默看着兄弟俩一个说一个听,还有问有答。
和自家二哥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前世今生不一样,沈清鸾来之前原主就是个很纯正的傻子,谁知道她是捡了自己前世原本的壳子,还是直接占了别人的壳子。
同样都是穿越,她和自家二哥也是两回事情,虽然选择说出来,但她并不想被当成外人,所以此时此刻她选择沉默。
当然若是他们不问具体那便就这样顺其自然过去,若是问了,她也不肖于撒谎。
大不了就是回归原本独自一人的样子。
还是那句话,如今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她顾忌的存在了。
“妹妹有异能吗?带过来了吗?厉害吗?”沈华说着说着突然侧头询问沈清鸾。
“有,不是带过来了,是重新觉醒的,等级太低。”沈清鸾摇了摇头,她的异能目前只能稍稍改善四周的环境让自己的行动更加便利,能起到作用微乎其微,差不多就是叠了个小buff。
“烧了三天的时候觉醒的异能?”沈华猜测道,见妹妹点头拍了拍胸口,“我就说妹妹壮得跟头牛一样,怎么就这么容易发烧呢?还烧了三天!”
在沈华的记忆里妹妹脑子是不太好,但是身体那是倍儿棒,十二月隆冬下河摸鱼之后灌一碗姜汤就OK的猛人,怎么可能回在初夏时节的河里下个水就发烧到那种程度,完全不科学。
“什么牛不牛的,怎么说话的!”沈风低声呵斥沈华,摸了摸沈清鸾的脑袋,“别听你二哥胡说八道,身体好是好事。”
沈华当初的疑问沈风自然也是有的,但那时候的他一度以为这就是命中注定,日夜都在恐惧自己是否改变一家人的结局。一直到妹妹不但病好了还清醒了才彻底松口气。
“是我胡说八道,妹妹天生丽质,身体倍儿棒。”沈华拍了拍嘴跟着自家大哥上手一起摸妹妹毛茸茸的脑袋。
“嗯。”沈清鸾面无表情被两个哥哥一左一右盘脑袋,没得感情地应了一声。
“那妹妹你就不是发烧之后才记起前世的,是吗?”所有人都以为妹妹是烧了三天才变聪明的,但现在根据妹妹的说法并不是如此。
“发烧前几天。”沈清鸾没有隐瞒,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在睡觉,很平常的,没有任何生死之类的情节。
她上辈子也没有任何不对劲儿,就是睡一觉睁开眼发现自己换了个身体换了个地儿。
“是那一天,那天开始囡囡身上的衣服突然变干净了。”沈风也想起来了,就在妹妹那惊心动魄发烧的前几天,总是把自己玩成头插草身粘泥的妹妹,似乎对出门不感兴趣了,只坐在厨房门口等开饭。
“……嗯。”刚来的时候她满身警惕,但那声吃饭了让她卸下所有戒备,此后她就一日三餐等着开饭,自家娘的喊声简直就是仙音,更别说自家娘还会给她做各种零嘴点心,一连几天都沉迷吃白饭的沈清鸾,以为自己正做着一个万分清醒的美梦。
后来她出门看到了河里的大鱼,一个激动就下河去捉鱼了,再然后异能觉醒了,也是那三天烧得昏昏沉沉让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