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做的挺齐全的,除了一个洛望龙,还给我公司的几个员工发了邀请?高薪跳槽?”
洛泽打断他,直截了当地翻着最近收到的资料,语气也很平淡,“嗯,要一些关于我私生活的资料?准备散布谣言,最好在我采访栏目播出时把曝光量提到最大,企业形象受到影响,连带着股价也会跌,最好让上边那些人直接否定我,取消优惠政策,甚至打压……挺厉害啊,很会抓人痛点。”
“所以,找到了吗?可以供你们借题发挥的地方?”洛泽表情冷淡地把资料合上,看向郑执意,“你平时对其他竞争者也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郑执意的脸缓缓绷紧了。
“看来是没有找到。”洛泽的生活三点一线,以前还偶尔去酒吧,现在空闲时间几乎都和朋友在一起,根本没什么地方可以指摘,“还有,提醒你一下,我们公司入职超过一年的女孩子,除了正常工作调动,没有一个是因为挖人走的。”
这些人,把她们之间的情谊看得如此浅薄,这又是何等傲慢。
“洛望龙,你也出了不少力。”桌面上鸦雀无声,洛泽将纸面翻过,直接问道:“发过去了多少资料?”
洛望龙吞咽一下,心跳开始加速。
“之前你想偷偷进我办公室我就已经察觉到了。”洛泽冷笑一声,“你蠢,就觉得别人和你一样蠢?”
洛望龙骤然抬头:“我……”
洛泽:“只需要回答,拿了,还是没拿。”
洛望龙在她冰冷的视线中,觉得自己面皮都被刺穿,无地自容:“拿……了。”
“儿子!”洛母震惊地捂住了嘴:“你怎么……”
怎么会这么笨啊!
“郑先生,你也看到了。”洛泽看向表情已经难看起来的郑执意,面无表情道:“还有,顺便告诉你,他发给你的我司竞标最高价是假的——快点回去处理你的烂摊子吧,小心赔到裤子都没得穿。”
郑执意深深看了她一眼,眼里的那点轻浮荡然无存,只剩下忌惮和怒意,他瞪了一眼垂着头的洛望龙,风度全无地匆匆离开了。
桌上只剩下四个人。
洛母见儿子垂头不语,丈夫闷头咬着烟嘴,只好道:“泽啊,你弟弟还小,他没想过那么多……”
“小?”洛泽反问:“多大才算大?三十岁?四十岁?还是要等到他不会犯错那一天?”
洛母噎住。
她此时此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说前几天的洛泽还只是麻木,今天的她就像是带着隐隐的恨怒,像燃起的火,锋利而灼人。
咖啡厅不能抽烟,洛父烟瘾犯了,咬着烟嘴,嘶哑道:“你弟弟那钱还了么。”
“不急。”洛泽指尖点着桌面,道:“洛望龙。”
洛望龙心头快要呕出血来,奈何钱在人手上,只能抬头:“……姐。”
“我再问你一遍。”洛泽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投资是拿去干什么的?”
洛望龙一顿,偏开视线,狼狈否认:“不知道。”
“别移开眼睛。”洛泽平静道:“在我面前还想着撒谎吗。”
从小到大相处了多少年,连对方一个动作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分辨出对方有没有说真话轻而易举。
但洛泽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面前这个弟弟连叫着“姐”的时候也全是虚情假意了。是谁改变了他?亦或是他自己?
洛泽现在的神情压迫感十足,洛望龙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谈判场时在她对面的慌乱感,他再次吞咽了一下,才避重就轻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后来?具体什么时候?”洛泽问:“知道了以后你收手了吗?还是继续往里面追加了?”
洛望龙:“我都已经投进去了,总不能打水漂……”
洛泽:“所以,你是知道用途,还继续,对吗。”
“可是他们也没真做啊!”洛望龙慌乱道:“是他们给我看了那个器材,说是最新的,市面上根本就没有,也没有多少成瘾性,不会被发现,我……”
“你看到器材了?”洛泽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原材料呢?只有器材没有用吧。”
洛望龙:“他说是找城北的人那里可以进……”
洛泽:“‘他’是谁,有联系方式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也吸毒?还是你也跟着吸了?”
“我没有!!”洛望龙被问得快要躲无可躲,下意识道:“那种害人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往自己身上用啊!”
“嗯。”洛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所以这种害人的东西,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往别人身上用,是吗。”
洛母插不进话,她大字不识几个,却本能地察觉到这对话不能再继续下去,正想打断,就发觉洛泽一直盖在桌面上的手机闪着微弱的红光,瞬间头皮发麻,尖叫:“你别说了!!”
“所以不是没来得及做出来吗?!”洛望龙恼羞成怒道:“那人都跑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洛泽注视着他扭曲到陌生的脸,最后缓慢地眨了眨眼。
录音完成,自动保存,洛泽当着三个人不可置信的目光拿起包,向外走去,直接拨打了报警电话。
洛望龙和洛父呆在原地,呼吸都停滞了,窒息感铺天盖地向二人涌来,最后,还是洛母率先反应过来,尖叫着冲上去就要抢洛泽的手机,洛泽却对着她,一字一句道:“不想也被拘留的话,就别碰我。”
犯罪未遂,泄露机密,两项加起来足够让洛望龙进监狱待个几年了。
洛母本质上还是害怕的,她瑟缩了一下,质问:“你不是说你会保证他的安全吗?!!”
“监狱里不够安全吗。”洛泽望着她,像是没有感情一般,“在那里,不用担心他被催债的人打到头破血流,也不用担心他什么时候捅出更大的篓子,更不用担心他哪天突然传来不好的消息,断了你们洛家的根——不好吗?”
洛母哭了出来:“你疯了!!!他是你弟弟,你送他去坐牢?!!”
“不是我送他进去的。”洛泽道:“是他自己把自己送进去的。”
她的神情依旧冷淡,手指却克制不住地颤抖,指甲陷进肉里,已察觉不到哪里痛。
洛望龙瘫软在椅上,不断喘着气,只觉得面前天旋地转。
他向来都被保护的很好,人生中吃到最大的苦头就是前几天的那顿打,自以为否极泰来,以后都是顺途,从来没想到洛泽会这样毫不留情地对待他,一想到之后可能要进入暗无天日的监牢,就吓得浑身颤抖。
“我求求你,算妈求求你,跟警察说你打错了好不好?”洛母嚎啕道:“他是你家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洛泽沉默着,像是在看一出话剧一样,突然轻声问她。
“‘那天晚上我不在该在的地方’,是什么意思。”她的语气冷静,却像是崩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就要断裂,“我该在什么地方,你能告诉我吗。”
洛母一下子噤了声,眼底透出惊恐。
洛泽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却在收到消息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她终于辗转联系上了当年那个和自己订下所谓婚事的男人,对方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告诉她:
“你妈说你可会读书了,又没人碰过,就是性子有点倔,磨磨就好了。当然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没成,我想也算了,你一个小女孩去国外镀镀金也好,没想到回来变成大美女了啊~”
被人丢弃在陌生房间里的恐惧,和陌生男人被迫共处一室的窒息感,惴惴不安一夜都不敢入睡的忐忑,空调吹在皮肤上的寒凉,全都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洛泽不寒而栗,颤抖起来。
“我该在哪里?”洛泽把自己的伤疤揭开,脸上却还是那样冷淡的表情,“在你给我挑的人的床上?然后生米煮成熟饭,结婚——给洛望龙还钱,是吗?”
洛母嘴唇微动,却难堪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洛泽想,真是奇怪。
这些人明明在做这种事的时候理所当然到不得了,却在别人说出他们做的事时恼羞成怒,倒开始觉得羞愧了。
洛泽:“解释?你有苦衷吗?你迫不得已这样做?”
洛母:“……”
“如果不是没有证据。”洛泽冷漠道:“我真想把你们也一起送进去。”
远方的警笛声渐近了,洛母骤然抬头,连辩驳都说不出口,只虚弱道:“不要毁了他……”
“你们已经毁了我了。”洛泽讽笑道:“还差一个他?”
洛望龙和洛父一起出来了,洛母百口莫辩,心头绝望,对上洛父的眼神,忍不住又抽泣起来,洛父沉默地抱住她和儿子,像一座遮风挡雨的堡垒,洛望龙咬着牙,视线朦胧:“爸妈,怎么办……”
洛母跟着哭泣,洛父道:“别怕,爸在。”
路边隐约有人往这里看来,因为警车,还有人掏出手机开始拍摄。
洛泽站在三人对面,冷眼旁观。
这画面太讽刺。
她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敌人,罪人,永远不是家人。
“我会承担法律上的赡养义务,每个月给你们支付生活费。”洛泽的指尖越攥越紧,她感觉不到痛楚,只希望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从今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说不出这句话,但现在真正说出口,却像是翻越了一座看似没有尽头的大山,穿过了一条如同看不到对岸的河流,她用尽全力推开这隐形的屏障,仿若松开了一直扼制在自己咽喉上的绳索——
洛母看着她决绝的神情,终于产生了一个莫名的想法。
……从这一刻起,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这个女儿。
被押送着上警车的时候,她恍惚地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从什么时候结束的?
但,应该,是自己亲手推开她的。
警车离开,路人议论纷纷,洛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她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她大获全胜,她摧枯拉朽,但她却依旧像个孤独的哀兵。
洛泽看向那些镜头,猜测着明天的标题会怎么写。
心狠手辣、亲情淡薄、最毒妇人心……
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她现在只想,只想快点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洛泽看见了不远处的越夏。
对方不知道看了多久,现在怔怔地注视着她,视线从她漠然的脸上,移到了她的手上。
洛泽瞬间把紧攥着的手松开了。
她第一次没有理会越夏,而是转身就走,步伐很快,不像离开,更像是在逃跑,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逃走,但身后却也跟上熟悉的脚步声,越夏在叫她,声音焦急:“洛泽!”
洛泽没有停止,只是继续往前走。
两人就这么离开了旁人的视线,越夏没有上前来拉她,可是也没有离开,就这么执拗地跟着她,一前一后,终于,洛泽在一个无人的巷子里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
越夏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洛泽说完,就觉得自己好笑,“也是,这么热闹,估计再过几个小时大家都知道了吧。”
越夏还是没有说话。
“你都看到了?”洛泽深吸口气,自嘲道:“你也觉得我优柔寡断是不是?明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还是一再纵容,现在还装的好像自己是受害者,说没脑子都算轻了,简直就是犯贱——”
越夏提高声音:“洛泽!”
洛泽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