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会儿已经没有热乎气了,但猪油的香和枣泥的甜依旧诱人,一口咬下去酥皮掉渣, 枣泥在口中一抿就化了, 舌尖还能尝到一点颗粒感。
以往这种美味摆在眼前, 涂涵珺肯定是最开心的那个,可现在她站在窗边的阳光里, 整张脸都写着心不在焉,仅凭本能小口小口地吃着枣花酥,几分钟过去还剩下大半,留在窗台上的碎渣遭到麻雀的觊觎。
涂涵珺不好意思地擦擦嘴:“麻雀不怕人么?我站这儿这么久了还飞过来。”
何欣桐笑道:“估计是把你当成稻草人了吧。
涂涵珺讶异:“稻草人不就是防雀鸟的吗?”
何欣桐说:“一般就前几天管用, 我老家田里每年都扎,到了后面它们胆子就大起来了,得裹上一些塑料袋,被风吹出响动才能吓住。”
骆窈用手帕擦干净嘴边的碎屑,喝了口水,问道:“所以你刚才想什么呢?连东西都顾不上吃,净发呆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犯困。”
一听就是说辞,但骆窈也没追问,等其他人都忙去了,办公室只剩她俩的时候才关心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别找借口啊。“骆窈的手背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在我面前,这张脸可藏不住情绪,早就把你出卖了。”
“要是真为难就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一句“没有啊”被噎在嗓子眼,涂涵珺沉默片刻,露出几分扭捏的神色,又斟酌了几秒才开口:“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就是……我……我……”
她脸上憋出了一层红晕。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骆窈松了口气,笑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末了又纳闷:“不过你这表情可不是动了春心的样子啊?”
听她这么说,涂涵珺还有些得意:“你不是说能看穿我么?现眼了吧?”
骆窈不客气地弹了一个脑瓜崩。
这会儿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却仍是装糊涂地问:“我认识?”
涂涵珺含羞带怯地点点头。
“那,要我帮忙吗?”骆窈眼底染上几分促狭。
闻言,涂涵珺想了想,摇摇头:“要是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好了。”
“而且,我相信自己能拿捏住。”她微微扬起头,像是给自己鼓劲儿似的,掷地有声,“我可不是当年那个涂涵珺了!”
“你被玲玲传染了?”骆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在对方嗔怪的眼神中举手讨饶,“我相信!我对咱们涂涂同志的本事绝对有信心!”
涂涵珺这才放过她,听她提起叶玲玲,又点头道:“玲玲最近是挺拼的。”
台里要筹备一期迎贺新年的专题晚会,文艺部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叶玲玲还得抽出时间来准备自己的策划方案,听说最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希望她能有个好结果。”
……
元旦前一天正好遇上周假,连着可以休息两天,骆窈本来打算和纪亭衍去泡温泉,结果却加了一天班。
由于临时遇到变故,导致他们录好的一期节目不能用,需要马上做出调整。这期节目是骆窈负责的,接到消息她立马赶去电台,跟当时负责采访的何欣桐一起忙到了晚上。
“谢谢张哥,辛苦了。”他们频道的录音师回乡下了,骆窈只能申请还在值班的录音师过来帮忙。
张哥摆摆手:“客气啥,你们频道的小马还是我徒弟呢,师父帮徒弟忙不是天经地义么。”
他是这么说,但骆窈还是出去买了一些热食和点心。张哥推脱不要,骆窈就说是给他的新年礼物,还说可不光是给他的,还有家里的孩子和媳妇儿。
“我弟弟特别爱吃这个,样式讨巧还对小孩儿的胃口,您拿回去孩子一准儿高兴。”
要是送给自己的张哥肯定会坚决拒绝,但想到自己假期还得值班,不能回去陪家里人,犹豫再三还是收下了。
“破费了,其实都是我的份内事儿。”
骆窈笑道:“大过节的,您还得给徒弟帮忙,就当我厚着脸皮做回主,替小马同志孝敬您了。”
这话一下就拉近了关系,张哥心里也舒坦了些,端起笑脸说:“以后他要是不好好干活,你就找我。”
“那敢情好。”骆窈应声。
何欣桐住在单位宿舍,来回还算方便,骆窈把另一份给她,莞尔道:“辛苦了,这饺子要是冷了回去热一热再吃。”
都相处这么久了,何欣桐也不跟她客气,只问:“窈窈你不走吗?”
“我再留一会儿,等张哥那边弄好。”
“那你路上小心哦。”
“好,新年快乐。”
何欣桐笑意盈盈地冲她挥手:“新年快乐!”
又忙活了半个多小时,骆窈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走到一楼的时候迎面遇见了周苗,骆窈和她打了声招呼,问:“您刚忙完?”
“是啊。”周苗说,“明儿晚会节目就要播出了,这不得加班加点么,你呢?怎么这时候还在电台?”
“临时出了些问题过来处理。”
周苗喜爱地牵起她的手:“还没吃饭吧?跟周姨回家坐坐。”
“不了。”骆窈不好意思地婉拒,“阿衍哥在家等我呢。”
“你瞧瞧,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周苗看着面前这个标致的姑娘,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都成熟了不少,心里忽然生出了些感慨,不由得笑骂道,“再看看我家那个,大过节的跑外地去,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
“岳秉去外地了?”骆窈问。
“是啊,说是跟同学加入了一个项目学习,具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要去一两个月呢,不知道过年能不能回来。”
怪不得涂涵珺最近心不在焉。骆窈了然地笑笑,又安慰了周苗几句。
“那你怎么走啊?周姨骑车送你吧?”
骆窈刚想说不用,就见不远处有人骑着车缓缓靠近,她唇角上扬,眉眼间的神色随之变得温柔甜蜜,周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会意地笑了笑:“看来有人送了,那我先走了。”
“嗯,您路上小心。”
周苗拍拍她的手,听见纪亭衍跟自己打招呼,同样和蔼地回了几句,然后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小两口渐行渐远。
“怎么忙到这么晚?”
“和胡主任确认了一遍才敢走,要不然会被他骂,他骂人可凶了!”
“下午走得那么急,手套都没带。”
“哎呀懒得戴了,我从后面抱着你刚好可以放进你衣服口袋。嗯?什么东西,你买了烤红薯啊!”
“先垫个肚子,家里炖了牛腩,你没回来,儿子缠着要吃。”
“王爷爷不是给它做了大餐么?还吃!明天该带它多遛达几圈了。”
声音越来越小,周苗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随后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岳秉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哟,没功夫联系家里,也不知道记不记得跟人家姑娘说一声,真是,平白让他老娘着急。
……
元旦回家属院吃了顿饭,骆淑慧问她和纪亭衍打算什么时候办喜酒,好尽早修改一下礼服。
可能是从南方带回来的灵感,骆淑慧这回设计了一件婚纱,贴着锁骨的一字肩,又大又长的裙摆,周身绣满了与婚纱同色的团花云纹,一眼看不出来,光线错落中身上像是点缀了碎金,光彩熠熠。
“拍照肯定很好看。”骆淑慧满意地说,“妈还给你准备了一件旗袍,到时候敬酒方便一些,如果你年前办,妈就用厚实的布料,要是明年开春以后,就用绸布。”
一旁的老太太坐一会儿就得起来动动,闻言点头道:“她穿旗袍好看。”
骆窈伸手摸了摸图稿,不由得生出几分向往来:“要不年前?”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让我当监制?”
她看着面前神情激动的叶玲玲,有些讶异地抬眉:“为什么?我不是文艺部的人啊。”
台里对叶玲玲的策划案虽然展现出了兴趣,但尚未给出明确的态度。
“不过主任告诉我可能性很大,只要我增添一些筹码。”
“筹码?”
“对。”叶玲玲笑吟吟道,“比如降低节目成本,拉到广告赞助,扩大听众群体,加强内容深度……”
“你认真的?贪多嚼不烂。”
“未必,只要找到一个全方位发展的优秀同志。”
骆窈指了指自己,眼神询问。
“没错!“叶玲玲打了个响指,“骆窈同志,采编播优秀人才,宣传广告得心应手,吃苦耐劳,八面玲珑,高瞻远瞩,远见卓识……”
“停停停停停。”骆窈示意她打住,好笑地嗤了一声,“把我架这么高我还有点儿飘。”
叶玲玲嘿嘿笑道:“当然啦,你可以看看我的策划案,如果觉得没兴趣的话,不想答应也没关系。”
骆窈深深看她一眼,缓缓点头。
可等她看过策划方案之后,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微妙的情绪。
这简直是她以前听过的一档节目的雏形。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出现相同的节目,但单论时间,那档节目要一两年后才播出,而一经播出,迅速走红,一直到千禧年以后才走向颓势,算得上十分长寿了。
骆窈小时候很喜欢里面的播音员姐姐,还给节目打过电话,不过后来被骆女士发现,就再也没打了。
等她上了初中,节目也停播了。
“怎么了?”见她发呆,叶玲玲忍不住出声。
骆窈抽离思绪,紧接着又收拢眉心。
不对啊。虽然这份方案相较成品比较粗糙,但字字句句踩在当下改革的痛点,连她都能看出前景,领导不可能不重视。
又怎么会让她担任监制。
除非……
骆窈撩起眼皮对上叶玲玲的视线,脑袋歪了歪,倏地笑开:“耍我呢?”
“啊。”她当即露出凶巴巴的表情,将策划案卷成纸筒敲过去。
“还降低成本!增加筹码!吃苦耐劳!”
叶玲玲鼠窜似的躲她,骆窈又追上去,两人很快闹作一团,最后捂着肚子笑倒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