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窈往远处走了几步,不一会儿就见那个不认识的领导并着那俩男生出来了,大爷模样的那位眼睛都被打肿了,睁都睁不开,还试图朝骆窈抛媚眼:“同学,你也是犯了错误来接受批评教育的么?”
骆窈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人还要再说,一旁的领导已经把他提溜上了:“回宿舍写检讨去!再惹事当心毕不了业!”
“别介啊,毕不了业您不也得再和我处一年么?”
“你当我乐意?”
“您不乐意我还不乐意,谁愿意和一糟老头子……啊疼疼疼……”
后面的话骆窈没有再听,她进了办公室,照常和老师请教论文。
蔡主任是个看起来严厉但骨子里很温柔的人,即便是骆窈这样的半吊子水平也能被她扶上来,诲人不倦又为人师表,每每跟她说话只觉得受益匪浅。
批论完初稿,骆窈瞧见那上头密密麻麻的红字就觉得头疼,蔡主任还细细检查了一遍,又添了几处才停下笔,说:“论点挺好的,但几个论据找的不太妥当。这两处的想法很新颖,我回去思考思考再给你回复。”
骆窈一一应是,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听蔡主任说:“你假期去广播电台实习了?”
播音专业的老师自然和燕城两台保有联系和人脉,骆窈并不意外她会知道,应声说:“嗯,实习了两个月。”
蔡主任颔首:“我知道,节目我听过了,很不错。”
“提前进入社会锻炼是好事儿,但也不要因此耽误了学习,毕竟分配名额之前学校也要考量你们四年来的成绩。以燕城两台的情况来看,每年他们最后录取的都是成绩优秀能力拔尖的学生。你能力自然是够的,但万一成绩滑落没了推荐资格,那就得不偿失了,知道么?”
果然还是暴露了。
骆窈虽然已经努力填补,但短时间内的差距肯定有人会注意到。于是她用力点头:“知道了老师。”
蔡主任便不再多说,话锋一转提了另一件事儿:“年后学校三十五周年校庆,咱们系打算邀请一些校友做采访,会剪进校庆纪录片里。我这边打算推荐你过去,到时候班上也会有其他几个同学一起进行个简单的面试,最后选两位同学担下这个采访。”
骆窈其实很想拒绝。刚刚才说了她成绩不如以前呢,现在又给她布置任务,时间真的要变成海绵了。
不过这种履历对于明年的工作分配肯定是有好处的,于是她只能心里含泪地应道:“谢谢老师,我争取不让您失望。”
蔡主任笑着摆摆手:“跟我没关系,自己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从办公楼出来,骆窈饥肠辘辘。出来的时候和杨雯雯她们约好了今天去校外吃饭,于是她将材料都收拢好放进包里,打算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谁料刚走到一条林荫道,就被人喊住。
骆窈抬头,只见刚才那位眼睛肿成馒头的男生靠在一棵大树上,冲她吹了个口哨:“同学,交个朋友呗?”
骆窈跟没看见人似的,脚步不停。
身后的人很快追上来,挡在她前面说:“喂,没听见我叫你么?”
骆窈冷静道:“没兴趣。”然后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男生锲而不舍,这回没堵路,而是跟在身边聒噪:“为啥没兴趣啊?大家都是校友同学多个朋友多条道。再说了,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帅么?”
他身量高挑,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衫,牛仔裤黑皮鞋,如果忽略脸上的伤,隐约可以看出不俗的样貌。可他气质过于轻佻,还透着股啥都瞧不上的高傲劲儿,让骆窈察觉到了一股熟悉感。
她有些不耐烦地说:“不觉得。”
她的审美取向要是玩世不恭的二世祖,穿书以前交过的男朋友都能从京城排到法兰西了。
男生嘿了一声:“你这姑娘长得挺好,咋眼神不太好使呢?“
骆窈斜睨他一眼,接着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喏。”
“啥呀?”男生疑惑地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下,立着一个指示牌——油漆未干。
“哎呦我去!”他立马跳起来看自己的背后,衣服下摆果然沾上了白色的油漆,不由得骂道,“我刚咋没看见有指示牌呢?!这可是刚买的名牌!”
“谁这么不会干事儿啊!指示牌只摆一棵树啊!”
所以,谁眼神不好?
骆窈呵呵,快步离开。
……
忙着改论文和复习功课,本来这周六骆窈没打算回家,但周五薛翘打电话来说家里有大事,让她务必回去。
具体什么大事薛翘没说,骆窈心里疑惑的同时,推了李梅香一起去图书馆的邀约。
正好天气渐冷,她需要从家带两件棉服,周五下课后便乘上了回家属院的公交。
除了逢年过节,薛家人其实很少会特意找个时间聚在一起,多半是刚巧几个孩子一起回来了,便让少的那个也补上。
老爷子爱热闹,老太太却爱清净,因此饭桌上呈两极分化,吃饭时安静,吃完饭后看电视的看电视,聊天的聊天。
骆窈到家的时候,其他人还没到齐,她回屋整理了下衣柜,刚翻出柜子深处的棉服,余光就瞥见门缝里伸出来一个小脑袋,偷偷摸摸的。她嘴唇翘起来:“干嘛?”
薛峥嘿嘿一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还不忘记小心翼翼地合上门锁。骆窈呼出一口气:“犯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做贼心虚啊?”
说着,她把棉服搁在椅背上,衣服泛着股陈旧的气味,骆窈决定明天拿出去晒一晒。
小学生会的成语不多,但做贼心虚的意思他还是懂的,要搁在往常,早就跳起来了,现在居然没什么动静。
见薛峥扭扭捏捏,骆窈眉梢一挑:“该不会等会儿要说的大事儿就是全家一起对你进行批评教育吧?闯这么大祸呢薛峥?你长本事了啊!”
“先说好啊,原则问题我可是不会帮你说话的。”
“哎呀!”薛峥跺跺脚,忙道,“谁说我犯错误了,等会儿说的又不是我的事儿?”
“那是谁的事儿?”
薛峥不答,双手插腰看着她:“我现在要说我的事儿了!”
骆窈漫不经心:“行,说吧。”
“三姐,你下周能不能帮我开一下家长会啊?”
骆窈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家长会不都是奶奶帮你开的么?”
薛峥:“这次你去!”
“考试没考好?”
“我可是第一名!”说到这个,小家伙有底气得很。
“哦。”骆窈想着兴许小孩子有什么事情不想让长辈知道,继续收拾衣服,“怎么不叫大哥大嫂呢?”
“大哥大嫂没空!”
“让二姐去。”
“二姐上班!”
骆窈皮笑肉不笑地捏捏他的肉脸:“合着在你眼里,全家就我一个闲人是吧?”
“哎呀三姐~”薛峥趴在她床上,仰着脸奶声奶气地撒娇,“你就去吧去吧去吧~”
小家伙平时傲得不行,极少撒娇,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他精得很呢,知道招式用多了别人就不买账,得关键时候才选择上场。
骆窈好笑,故作傲娇地清清嗓子:“那就……看看你的诚意咯。”
薛峥立刻站得笔直,伸出一个手指:“一根糖葫芦。”
骆窈没说话。
薛峥抿抿唇,抬起中指:“两根。”
骆窈摇摇头:“糖吃多了倒牙。”
“那……”薛峥挠挠头,“三根米花棒!”
“成交。”
其实骆窈倒不是真想要他的东西,只是看着他这么乐意“出血本”,逗逗人而已,同时也十分好奇,到底这家伙在学校里有什么事非要她过去。
晚饭时大家一切如旧,骆窈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等到众人吃得差不多了,老太太率先放下筷子开口:“今天叫大家回来,就是想宣布一件事儿。”
老爷子插嘴道:“是商量!没决定呢宣布啥?”
哦吼,原来是老两口的大事儿啊。
老太太睨了丈夫一眼,提声道:“剧团邀请我回去当指导老师,和你们秦奶奶一样,每周上三次课。”
闻言,薛宏明不解道:“这是好事儿啊,妈自己想去就行了,有什么可商量的?”
老太太眼神幽幽:“问你爸。”
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你妈身上有伤你不知道吗?来来回回多折腾啊,还得上十几个小时的课,有没有点孝心?!”
薛宏明无辜道:“妈身上的伤都养好好几年了。”
“什么叫成年老伤!”老爷子抬声道,“那就是唱戏给落下的!好不容易养好了,这一回去,万一又复发了呢?!”
薛宏明识趣地闭嘴。
这时,徐春妮笑着圆场:“我觉着爷爷说的有道理。”
还没等老爷子高兴,她话锋一转:“不过当指导老师又不上台,也没有以前练功那么苦,奶奶平时大早晨起来坚持吊嗓,功底肯定没落下,只上三次课应该不会太累。”
薛尉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春妮说得……”
“你、你觉得你什么觉得,闭嘴吧你!”老爷子不好对孙媳妇凶,索性拿大孙子开刀。
薛尉:“……”
老太太唇线抿直:“薛翘,你说。”
被叫到名字的薛翘用帕子擦了擦嘴,开口道:“上半年国家通过了民法通则,第十一条规定十八周岁以上的公民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可以独立进行民事活动。”
“奶奶要不要工作决定权在她自己,爷爷作为心有担忧的家属,持反对意见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要强制替她做决定。”
“大学就不该让你念什么法律,人情味儿都读没了!”老爷子气得口不择言,“万一你奶奶以后要是被人骗了呢?死活要拿钱给别人呢,到时候你还……”
“爸,爸。”骆淑慧哭笑不得地打断,“扯远了,说妈工作的事儿呢。”
“都给气糊涂了。”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拍桌子道,“骆窈!你说!”
骆窈瞧了眼家里众人的脸色,笑了笑,言简意赅:“我同意二姐的观点。”
老爷子一脸荒唐地连连呵了几声,然后指着家里最后的希望道:“薛峥!你作为家里的男子汉,是不是觉得爷爷说得对?!”
骆窈默默在桌子下面比了个三,薛峥看见了,身子挺得笔直,跟上课发言似的朗声道:“我觉得二姐说得对!”
老爷子差点气出一口老血,捶了好几下胸口。
这时老太太从容地端起架子:“那就举手表决吧。赞成我去剧团当指导老师的,请举手。”
除了老爷子,全票通过,薛峥还举了两只手。
“好。”老太太眼里有了笑意,“少数服从多数,下周我就去上班。”